幽州之旅-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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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台上的孙修远上前一步，贴着武赤山道：“咱们的人是不是该上了？”武赤山摇摇头道：“再等会儿。”说完朝后摆摆手。

　　　　孙修远只得退下。

　　　　白家的佼佼者们围着典、廖、苏三人一场好斗，难解难分。

　　　　这头要拿王鹭的人，并没有停步。会场上还有很多为这些人呐喊助威的。这些小门派要么一直是白家的马前卒，要么一直想成为白家的马前卒。

　　　　他们看到尹雄杰挡在王鹭和童犀的前面，便不约而同地站成一排，一个个凶神恶煞，气焰嚣张。头里一人拿刀指着尹雄杰道：“尹判官，我敬您是个人物，今天这事儿，您最好别插手，不然做了冤死鬼，没人敢给您烧纸钱。”

　　　　尹雄杰怒从心头起，因为说话这人，前一会儿还在会场里与他殷勤客套，想结识他，没想到转眼便与他提刀相向。他摇头叹道：

　　　　“屠妖会上无英雄，只有官商一家亲。”

　　　　那人见尹雄杰依然横刀不动，带着自己的门徒挺刀向前唬他。尹雄杰大怒，刀锋横转，向右一扫，犹如神龙摆尾，力大速疾。周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被砍成两截，血洒了一地。会场内外一片惊叹。没想到第一个死的不是“小妖”童犀，而是来屠妖的好汉。

　　　　那几个门徒迟疑了一会儿，嘴里却骂骂咧咧，要尹雄杰偿命。后面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那几个见状，胆子也大了，依旧提刀向前。

　　　　尹雄杰刀锋一转，那二皮脸的几个门徒见势，又不禁连连后退，但围上来的人终究是越来越多了。那头，典、廖、苏三人也没有占到一丝便宜，白家高手们的步步紧逼、来回穿插，已把他们折腾的疲惫不堪。

　　　　正在此时，半悬空中传来一句话，声如巨钟，雄浑沉重：

　　　　“谁敢动我女儿！”

　　　　武赤山听到这一句，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众人错愕，抬头仰望，以为是神兵天降，却不见一人，再低头时，却见会场中突然多出来一拨人。为首的一头银发银眉银须，脸红如枣，身高八尺，容姿威仪。

　　　　此人便是针琊王氏之长，人称王老英雄的王瀚，他现在虽贵为一族之长，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年轻时的诨号，甚至连他三个女儿的功夫也不是和他学的。他的女儿们使剑，而他擅拳。他年轻时的人称睚眦兽，绝技便是八郡第一拳――墨睚眦。

　　　　他的师弟，绰号吞金虎，曾是南国著名的悍匪，与贼王庆隆子合称为“南拳北刀”。他师弟有一名徒尹郎杰，是曾经侠城中最让苏越和廖庭蕴头疼的人物。

　　　　他自忖年轻时作恶太多，所以后来深居简出，世人忌惮王氏的影响力，却不知其族长为何人，因此称其为王老英雄。

　　　　王瀚带着族人一到，那些小门派的人便要回撤，却被王氏族人围了起来。

　　　　当中有人道：“王……王老英雄，令爱救助妖魔，您难道也不管管吗？”

　　　　王瀚看了看被尹雄杰砍成两截的尸体，叹了口气，道：“让他们走。”族人们看着自己的族长，脸上大多有不解。王瀚又挥挥手，族人们才让开一条道来，放他们过去。接着把王鹭和童犀保护起来。

　　　　白汉升脸色煞白，他没想到自己极少出门的老岳丈竟然今天特意前来，与武家结盟，与自己作对！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子的。他心里又气又急，抬首又看见被他奉为上宾的和歆法师，竟然带着自己的尼众，围攻远处包围典、廖、苏三人的白家精英们。

　　　　原来和歆经身边的老尼提醒，发现了远处在人堆里挣扎的廖庭蕴。当年与她划清界限，实在是止正师太碍于形势所逼及白家的压力，如今止正年老，此次又是和歆自己带队，她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命妹妹的唯一骨肉横死在这乱剑之下。

　　　　突然，孙修远、裘宏初等六柱及周代邵领着武家精英弟子也闯进会场，场内也有好些个门派冲下台子，与进来的武家弟子一道，或是把白家围剿典、廖、苏三人的白家精英们围个水泄不通，或是与在场的白家子弟对峙。

　　　　混乱中和歆拉着廖庭蕴往混乱的圈子外拉，廖庭蕴转过头来看时，和歆已泪流满面。几十年未见，廖庭蕴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已经老了。佛门清苦，和歆变了许多，眉毛有些苍白了，脸上的皱纹更多、也更深了，肉也松弛了，唯一不变的是那张慈祥和蔼、殷切期盼的脸。

　　　　桑田碧海。廖庭蕴肤白如雪，齿如瓠犀，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但毕竟没有了豆蔻年华的稚嫩与单纯，增添了些冷淡和成熟的气质。甥舅俩几十年没见，和歆法师自是泪流不止，跟着来的也大多是当年一起生活修行的师姐师妹，众人也都哭作一团。廖庭蕴只是浅浅地一笑，这一笑当然显得很尴尬，但是藏在她心中几十年的一个心结已经解开了。

　　　　王瀚看见这许多冲出来的武家子弟才发觉自己上当了。他看见脸色煞白的白汉升，心生愧意，运内力，开洪音与武赤山道：“武家掌门，您这是何意？”

　　　　武赤山同样以洪音答道：“王老英雄！武赤山别无他求，只是想救这几位朋友，白掌门若硬称他们为妖魔，那就把我武赤山也算上吧！”

　　　　会场中突然有人道：“武家行侠仗义，常惩恶扬善，维护武林正义，怎会是妖魔？倒是白家，仗着祖上基业，在绿林霸道横行；为了一家之利，假借为武林除害之名，排除异己，欺压弱小！我等有怨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会场那一头的白家精英们在两头夹击之下，气焰很快就被打下去了。加入围攻他们的英雄豪杰越来越多，他们转攻为守，依旧挡不住攻势。

　　　　原本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伯苍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道：“武掌门可不要借机闹事儿，今日的屠妖会，可也是有明眼人在的。”他话刚说完，伯喜便带着**挺上前来。

　　　　会场上有人道：“我们绿林之事儿从来不要官家插手，何况你们还不属蔡郡，是德郡镖卫营的！”那人转过头，“白掌门，你这是要跟官家勾结吗？”

　　　　官家和绿林向来是相互都看不上的。有少数的绿林中人，原本也和官家势同水火，后来抵挡不住高官厚禄的诱惑，配了官家刀。这等人往往比同僚更加痛恨曾经的武林同仁们。

　　　　伯喜便是这样一个人。那人说的话几乎是碰到了他最敏感的神经。他捏起一颗小石子，运起伯氏家族特有的内力一弹，那颗石子就如流星一般，朝会场深处飞去。瞬间，刚才说话那人应声倒地，周边惊声一片。

　　　　他动作虽然隐秘，会场这么多人，想瞒天过海确是不易，原本对白武之争持中立立场的大部分武林同道，大都愤愤不已。

　　　　当然不只是针对伯苍，讨妖帖都是白家发的，众人对伯苍与白家的关系当然心知肚明。

　　　　现在的会场中已经躺着两具尸体了，一具在台子上，一具在座位席，一具被尹雄杰横劈成两半，一具只是在额头开了个小洞。

　　　　但是众人对于两位凶手的态度截然不同，尹雄杰是南国真正的大侠，他扶弱锄强，救助苦难，在绿林中威望甚高，这样的大英雄杀个人算什么？伯喜所在伯苍阵营刚好相反，他们身上的衣服脱得再干净也改变不了其官家的本性，武林聚义官家本就紧张，而绿林好汉们对官家大都有抵触，这次连本地的官家都没说话，外地的官家却要横插一脚，性子刚烈的草莽英雄们，谁能忍下这口气？

　　　　白汉升眼看群情激愤，示意伯苍带着自己的人先退下。伯苍也很识趣，不声不响就要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一见伯苍要走，一部分与德郡镖卫营有旧怨的人，以为自己终于赢了一次，便更加亢奋，声音更大，言辞更激烈；一部分看他们杀了人就想溜，也是义愤填膺。有大声斥责的，有拔刀挑衅的，还有大声谩骂的。有些言语粗陋不堪，伯苍沉着脸，不发一言，他带过来的“**”中大多是年轻的小伙子，未经世事，这种语言谩骂对于他们来说简直不堪入耳，便有人紧皱眉头，有人小声嘀咕“粗野匹夫”。伯喜所见所闻，便觉奇耻大辱。他又不可能转过头痛斥他们粗俗。声声辱骂不停，在他听来，尤为刺耳。在会场过道走时，他因为靠里，身边座位上的一位竟然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他终于忍不住，揸开五指，往那人胸口只一掌，那人捂着胸口，在地上滚来滚去，嚎叫不止。

　　　　绿林好汉们见他竟然敢连伤两命，多冲出来要与他见个高低。很快，伯苍一行就被围个水泄不通。

　　　　眼看进退无门，身为镖卫营镖首的伯苍何时受过这种羞辱，他阴沉着脸，已经愤怒到极点。白汉升看见伯苍一脸愠色，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请他来，一是为了让他在万不得已时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二是震震武家势力，报酬就是典、廖、苏的人头。没想到其他门派这么恨官家，也没想到他的手下这么鲁莽。成大事犹如荷叶上的水珠，水珠有大有小，星罗棋布，常理来说，不可能面面俱到，只需抓住几个最重要的大问题的，剩下的小水珠便可以忽略，白汉升没想到的是，自己眼里忽略不计的小水珠，滴落水中后能引起这么大的波澜，甚至有倾覆全盘之危。

　　　　围聚的各路好汉没有丝毫要退散的意思，这么一直耗着要是把伯苍逼急了，他大开杀戒，不仅今日讨妖会的目的远远达不到，更可怕的是白家的名声将要一落千丈，再难翻身。

　　　　他尝试着拨开众人为伯苍等让出一条道，可当他走近时，却发现没一个有好眼看他，白汉升边眺望人群边道：“各位英雄，伯氏一族如今虽然有人在德郡为官，但其作为中原遗族在八郡绿林一宗之位置，是无可替代的。今日之事，他们是有错，但还请各路英豪先放他们出来，白某保证，必给诸位一个交代。”

　　　　见他到此时还在为伯苍说话，便有人掉转头来，要与他分辨。白汉升疑惑之间，有人举着兵器，扯扯攘攘。他本能一拨，不远处的武赤山见势突然大喊道：“白家掌门，莫伤我绿林兄弟。”话未完空中便似一团黑云飘过，眨眼间，武赤山已经站在白汉升后面。白汉升回过头来，见他左手色如红枣，青筋暴起，指掌间风波涌动，知道这一掌饱含内力，若被拍到，不死也废。当即从侧翼躲开，退出数丈，接着拔出长剑，作迎敌之势。

　　　　武赤山面露微笑，拔出武家特有的粗短长剑，内力运足，短剑便似陀螺，在手中旋转。转速越来越快，剑周围的空气被剑卷起，裹着剑刃形成一道旋风，呼呼声响，这便是武家驰名天下的旋风剑。武赤山勾起一条椅子，椅子在半空中即被旋风吸走，还没触到剑刃，就被撕个稀碎，他扬起剑来，会场的柱子和屋檐都如被狂风摇拽，吱嘎作响。

　　　　扬起眉角的余光，他看见白汉升咽了口口水。

　　　　伴着沉重的喝声，武赤山举着旋风剑一跃而起，气势磅礴，犹如一只跃涧的猛虎。等他两脚踏地，旋风剑便横扫过来。白汉升跃起躲避，却不知旋风剑力大，若不是自己内力深厚，恐怕就跟那条碎了一地的椅子没甚区别了。

　　　　除了远处围攻白家精英的苏越三人、和歆和武家众高手，所有的争吵和喧闹都停下来了，在场极少有人能看见如此精彩的打斗场面。

　　　　白汉升这一脚刚刚下落，武赤山第二剑又至，他再要起跳，从大腿到脚踝也得先下压蓄力，躲闪根本来不及，而这一剑下来，他整个下半身都要被撕成肉泥了。

　　　　武赤山感觉自己的左肩被轻轻拍了一下，紧接着，旋风剑一招横扫，却没看见一丝肉丁、一滴鲜血。原来他并未双脚起跳，而是顺着旋风剑的弧线，往上翻了个跟头，双脚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儿。

　　　　再转过身来，白汉升已经手持长剑在武赤山身后了，武赤山刚要回剑还击，却听见台子上传来一声怒吼。

　　　　“住手！”

　　　　紧接着就有一只铁钳一样的大手，将武赤山握剑的手腕紧紧夹住，大手在夹住的同时一下子变黑，从手指头很快黑到肘窝。

　　　　白汉升趁机往后一退，微风吹来，他只觉背后一凉，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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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剑圣惨死青山湖　四人初到毋象国

　　　　武赤山往右手腕上奋力一拨，王瀚另一只乌手又已经伸来。他右胳膊动不了，手掌还能转，于是散了剑上的内力，把剑一横，便去挑王瀚的手臂，王瀚往后一退再转回来，手里已经多出来一根铁棍。

　　　　武赤山旋风剑再起，王瀚右手以棍挡剑，左手以拳回击。旋风剑力大，又伴有狂风之势，纵然功力深如王瀚，也不敢直接以棍去挡，只如巧蛇般弯来绕去引那旋风剑，左拳寻他格挡的空隙。众人方才都看见了旋风剑的威力，墨睚眦他们只见那一双黑手，作为旁观者，他们不能像武赤山那样感受其带来的压力。

　　　　王瀚的反击实出武赤山的意料之外。今日无论是武家还是白家都未将针琊王氏计算在内，对于今日之势，武赤山有七成把握：武林与大部分行业一样，只有大门派、大人物的影响力才能决定整个武林的走向，只有他们手中的剑，才是真正的权力之剑。因此只要赢得这些人，原本荆棘丛生的路途便少了诸多障碍。武家如今在八郡各地开花，对八郡各地之事多有了解，武赤山知道孤子城一战，南国大侠尹雄杰绝不会坐视苏越被白家围困，而孤鹜山也绝不会坐视廖庭蕴死在白汉升的剑下。他甚至想到典隐的师父吴道有、师兄鬼铃铛赵晃等人也绝不会眼看典隐受苦，只是他们并未前来。

　　　　苏越所说的棋子，便在于此。

　　　　但他也没料到王瀚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针琊王氏在幽州绿林的影响虽比不上武白两家，但也不是轻易好招惹的，武赤山明白眼下要做的是及早摆脱王瀚，把这场生死打斗变成一次武艺切磋。

　　　　武赤山先使旋风剑往前一推，自己再往后一退，与王瀚的黑拳之间空出一段缓冲地带，旋风剑再往后扬，胸腹中留出一块破绽，王瀚也是老手，他不打拳来，却使铁棍来探。武赤山也不露真手，以脚踢棍。王瀚冷笑一声，左手拳到。武赤山自以为得计，收起剑中内力，以剑点地，往侧一避，众人便见一团似兽头模样的黑气，往武赤山身后而去，打在一处柱子上，俩人环抱的大柱子登时断成两半尘烟又往外飞出，会场如地震般剧烈震动，尘土直掉。接着轰隆一声，在一片惊恐声中，会场塌了一角。场中众人在会场倒塌的尘烟弥漫中感受到了王瀚铁拳的威力。

　　　　武赤山双脚刚稳，王瀚忽然扔了铁棍。场中有人见势不妙想要让武赤山小心，但是话未出口，王瀚右手的墨睚眦已经打来。右手劲大，这一拳比刚才更重。武赤山极速将内力灌入剑中，剑刃旋转带起来的呼呼风声刮得地面上飞沙走石，靠近之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武赤山剑指前方，正迎着那一团兽头扑面而来，狂风中，只听一声巨响，连旋转的剑刃都发出强烈的震动，推着武赤山往后数步。

　　　　围观者中便有眼尖的指着地上的铁棍惊呼：“看呐看呐，那棍子都黑了嘿！”众人一片嘘声，有人大呼过瘾。王氏家族中包括王鹭在内之人也都惊诧不已，谁都没见过这样的王瀚！

　　　　狂风和烟尘慢慢散去，武、王二人都不想再动手了，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彼此的力量。高手过招，招招致命，一个不小心，便不能从头再来，两人中只要有一方死于非命或者身受重伤，带起来的必然是整个八郡绿林的血雨腥风。尤其是武赤山，他今日之目的未达到，便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王瀚身上。

　　　　武赤山先向王瀚抱拳笑道：“王老英雄武功盖世，武某穷修几十年，自愧不如。”

　　　　王瀚也回礼道：“武氏旋风剑果然与众不同，力大无穷，老夫孱弱，多谢掌门手下留情。”

　　　　两人相互客气，而会场那头，白家精锐已被苏、廖、典及武家六柱等杀的差不多了。此时，这些英雄已经朝他们的老冤家白汉升而来。武家众英雄和苏、廖、典等围着白汉升。他忙于应付，似乎终于体会到了在新蜀城和班祥子茶摊时，典隐等四人被围攻、追击时惶惶如丧家犬时的惨状。

　　　　廖庭蕴不管不顾，冲在最前头，和歆怕她有伤，在一旁替她遮挡，茅月庵众尼们没一个敢上，心里两头急，又怕和歆和廖庭蕴不小心被白汉升伤了，又怕和歆收不住手，伤了白汉升，到时候白家把这账算到茅月庵头上。

　　　　白家在场的弟子们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眼前只剩下白河叙了，可是白河叙也被绿林好汉们围着，像一头困兽在猎人的围猎中做最后的挣扎。那些依附白家的小门小派没一个敢上去相助的，伯苍早在众人看武、王二人相斗时就已经悄悄地撤了。这时王珊也已经从蔡庄城的白家府里带着白氏子弟赶过来了。王珊一看丈夫被人围杀，便要上前相助，王瀚疼惜自己的女儿，急命族人将他拦下。此时，来会场中的大多数武林同道都已经站到白家的对立面了，王瀚知道，此时相助，就是送死。

　　　　果然，冲上去欲救白汉升和白河叙的白家子弟们眨眼间便被杀红了眼的绿林好汉们砍翻在地了。没多久，白河叙也带着一身的伤，倒在了血泊之中，倒下时，口中还念念不忘地道着掌门，掌门……

　　　　白汉升环首一望，看见奄奄一息的白河叙，看见横七竖八的徒子徒孙，看见在冷漠的王瀚和王瀚身后泪如雨下的掌门夫人王珊和二姨王鹭。他万念俱灰，突然放下长剑，等着别人的刀剑往自己身上招呼。

　　　　众人见他丢剑时都往后退一步，不知道他要作甚。

　　　　他再次环顾围攻他这些人，忽然一阵狂笑，仰天朗声道：

　　　　“白氏汉升，承百年之基业，背复兴之父望，重振白家旗鼓，扬我剑道精神！然某叔伯不合，亦无兄弟。家门不幸，内无同心之妻，长进之子；江湖险恶，外无担当之友，可靠之盟。茕茕孑立，无膀臂可依，无倾者可诉，无智师可谋，无长者可稳。万千重担，都在某一身。

　　　　可怜家父榻前遗言，不能见白家再展雄风之日，泪矣，憾矣。而白氏百年基业竟毁我手，某捶足顿胸，无颜再入祖庙，真真死有余辜！”

　　　　说完，便要提剑自刎。

　　　　廖庭蕴不等他抬手，便将青瞳长剑往他投去，口中还道：“老娘成全了你。”话未说完，长剑已直插他脖颈，顿时血浆喷涌，一代剑圣，就此而亡。

　　　　此时场景，就连老辣如王瀚也是目瞪口呆。为避免王氏家族陷入武林争斗中，他把童犀交还给苏越后，带着族人和两个女儿离开了。到了城中又接出白无妄，自此无妄便在针琊长大，此是后话。

　　　　苏越、典隐等也感激他们救了童犀，千恩万谢。尹雄杰、和歆等人与苏越、廖庭蕴续完旧后，也相继离开。期间，和歆曾希望廖庭蕴去庵里看看止正师太，廖庭蕴以赶路为由，婉言拒绝，二人离别之时，廖庭蕴积累了几十年的五味杂陈，终于控制不住，舅甥俩抱头痛哭。

　　　　周代邵在武家住了两日后，也与典隐依依惜别。其余的武林英豪们也相继散去，只是那些之前依附白家的小门小派如今又见风使舵，转投武家，而白家在各郡的分舵，或是被强行遣散，或是改换门庭，或是人丁冷清，渐渐消亡。

　　　　童犀被救回来后，在武家大病了一场，这期间，武家也不太平，每日都能看见身着官服的人在武家进进出出，蔡郡官家不能眼看武氏一家独大，很快，又有新门派被官家扶植起来……

　　　　童犀痊愈后，苏越等商量这启程的日期。北上前一天，典隐最后一次来到红馆。他从一楼走过时，几个见过的姑娘看见他时饶有意味地笑出了声。没有撞见老鸨，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三楼，通过走廊里的窗台他又看到了那些枝繁叶茂的广玉兰，这种树因为叶似枇杷叶而无果，有人便称它为假枇杷，此时的玉兰花早早都谢了，只有落叶像人的头发一样，不分四季地在掉。

　　　　敲开青芝的房门，门开时，出来的却不是青芝。

　　　　典隐一脸诧异。

　　　　那姑娘牵起典隐的手笑脸迎道：“官人，进来坐啊。”

　　　　典隐将手拉回来，问道：“青芝哪儿去了？之前住这间房的青芝去哪儿了？”

　　　　那姑娘道：“哪有什么青芝？一直都是我住在这里啊。官人你就进来吧……”说着又去牵典隐的手。典隐将手伸到后面，不让她碰到。他瞅了瞅房门，又转头看两边。“没错，是这里。可怎么没这个人呢？”

　　　　“难道是我在做梦？青芝是我在梦中碰见的人？”他一想又不对，见青芝之前自己从未来过红馆，倘若没来过，这里怎么如此眼熟呢？

　　　　这段时间一门心思救童犀，他也是有些迷糊。

　　　　那姑娘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道：“官人可真逗。之前这间屋里是有个叫青芝的，前几日跟一位章姓公子上岸了。”

　　　　上岸是从良的戏谑说法。常言道：好女不为娼。精神再贞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