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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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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桢已是迷醉在扶瑄的美男计里,神魂颠倒,失了判断,全然未知扶瑄只是遵照初梦的计策逢场作戏,只轻飘飘地去求尔妃了,而她心中对扶瑄的情愫,却如入夏的春藤一般,与日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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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炙火烹羊
扶瑄的车马一回乌衣巷,远远便瞧见赵氏和锦庭已在正厅内翘首期盼。门口接应的仆从向扶瑄递上擦手的湿帕时道:“姨娘自昨日起便将公子盼着了。”
扶瑄听罢,心潮涌动,忙是进屋去回赵姨娘之恩,初梦也一径跟随在他身后。扶瑄一入屋,便拜伏于赵姨娘膝前,赵姨娘亦是眼中擒着泪花,无论经历了多少生死劫渡,平安脱险,可下次再遇上时,赵姨娘仍是担惊受怕似丢了魂似的,口中总念叨着那几句:“倘若瑄儿有个三长两短,姨娘身后怎去向你母亲南康公主交代。”而锦庭也仍是恭肃在一旁侍奉着他妾母,长辈说话时从来是默不作声,不插一句话。
“姨娘,是瑄儿不孝,凡事总要姨娘操心。”扶瑄望见姨娘肿肿的眼,鬓角又添了霜纹,心疼不已。
“赵姨娘。”初梦在一旁道,“此番公子虽险些蒙了大难,但也因祸得福,得了皇上嘉许赏赐呢。”
赵氏收了些泣涕,抬眼打量扶瑄身旁这位素容娇俏的女子,偏不巧初梦仍是身着这南岭王府的婢女制衫,赵氏便道:“这位姑娘……姨娘怎的未见过呢?”
莲心忙回:“姨娘,是公子屋苑上新点去婢女,初梦呢。”
赵姨娘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更是仔细地瞧这女子,不仅面容姣好,更有冰姿玉骨之气韵,眉眼当中又透着灵气,也无怪乎扶瑄会喜欢,便又将扶瑄拢至自己身旁,向着他问:“这趟维桢亦是去了罢,姨娘临行前托瑄儿好生照顾着维桢,可做到了?”
“瑄儿与维桢坐得远,宴席之上照顾不着她,而宴席之后又出了事,倒是叫维桢照顾了我一番。”
赵姨娘当着初梦的面,似特地说与她听,道:“维桢这孩子,姨娘是瞧着她长大的,钟灵毓秀,心善仁爱,无论品性、样貌,在世家女子中皆堪称翘楚。”
扶瑄亦是听出了这层威慑,淡笑着回:“是呢,王家叔父家教地好。”
“咦,瑄儿,你这胳臂是怎了,为何缠着伤布呢?”
扶瑄一低首,赵姨娘果然正凝着他袍袖下的伤臂,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样,忙道:“在南岭王府中不慎叫火给灼伤了,已叫太医瞧过了,伤口也清理了,无碍的。”
赵氏却不理,嗔怪道:“怎的这般不小心呢,在那府里受得照顾不周么?”
“是扶瑄自己不当心,与任何人都无干呢。”
“也罢也罢。”赵氏叹惋了一声,又瞥了一眼初梦,低声与扶瑄道:“你父亲虽说面上不表,但你在那府里遇险后,他也没少为你操心,也快去向他问个安罢。”
“多谢姨娘提点!”扶瑄又恭敬拜了一回,即便赵氏不提点他,他也本就打算去向谢安回话。
自谢安书房里出来,时近正午,日头正悬当空,谢安书房外无树荫,日头便这么直辣辣地躺着地。扶瑄缓步而出,初梦在谢安书房外候着他,扶瑄一路走来眉头微皱,形色并不畅快,初梦见他这般情状,便上前问:“公子,还好么?”
“倒是无其他事。寻常又叫父亲训了几句嘴,有些沉闷罢了。”扶瑄朝初梦宽心一笑,道,“倒是你,日头这样毒,该是烤坏了罢。快走着,该用午膳去了,也未知今日灶房烹了哪种菜式与我接风洗尘呢。”
“老爷外冷内热,他训你也应是为了公子好。”初梦道,“有些说重了的,公子莫难过。”
“哟,你方才来府里一月有余,这老爷的秉性也叫你摸透了呢。”扶瑄打趣道。他之所以沉闷,倒并非是因谢安的训话,而是谢安与他说些了苏之在北境征伐艰难之事,但扶瑄思量之下,不便与初梦道。
初梦与他一道朝灶房去取午膳,眼见炊烟已在目前,扶瑄忽道:“初梦,我忽然忆起那晚,你应承着要为我烤羊肉串来着,眼下不必身陷囹圄,是不是该犒劳犒劳我呢?”
初梦转了转灵眸,俏皮道:“公子这话说得奇了,公子有何功劳,需是要‘犒劳’呢?”
扶瑄哈哈笑了,行了个礼,道:“咬文嚼字在下甘拜下风,只求姑娘赏在下几串烤羊肉串吃,这样可好?”
初梦确也被他逗笑了,道:“好好好,不刁难你了。我去取些红柳枝来,灶房应是有羊肉备着的,用公子屋苑里头的冬日炭炉便可烹了。”
扶瑄转危为安,初梦心里亦是很欣喜非常,只是她不似那种喜形于色的天真女子,但帮着扶瑄制备烤炙器皿时,脚步却额外轻盈许多。
扶瑄见初梦在长公子屋苑中庭里忙里忙外,便道:“有何我能搭把手的?”
初梦回眸一瞧,扶瑄一身绫罗锦缎的袍子正于烈空下璀璨着光辉,便道:“公子且好生在那处歇着罢,唯恐公子来了,初梦又需照顾着火,又需照顾着你。”
“这话说的,我哪是那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呢。”
初梦笑了,边用紫铁玛瑙掐丝短刀划着羊肉,道:“公子为何那夜忽的想食羊肉串了呢,那羊肉串可是胡人的饮食,中原人觉着那种烹法太粗蛮了,入不了眼呢。”
“那倒不尽然。眼下晋国虽与胡人打仗呢,可胡人之中,作恶的只是那班政权领袖,更多的平民却是无辜而良善的。”
初梦觉察着他答非所问,似意有所指,正思忖着其中奥妙玄机,扶瑄却正自她身后环抱而来,温柔擒住了她握有短刀的手,翩翩袖袍已挽至肘处。扶瑄道:“这些刀光剑影的事,交由我们男儿家做便好了。”
初梦微微回首,问:“依公子言,那女儿家呢?”
“女儿家应是每日将自己妆点得如花似玉,承掌天地间那一抹艳色,便好了。”
“依公子言,那女儿家应是做只不闻不问,不悲不欢的花樽咯?”
“我倒又是奇了。”扶瑄温厚的大掌一手攒住初梦架刀的纤指,另一手扶住初梦按着羊肉的那手,环着她身,一刀一刀细细切着,道,“你这好与人拌嘴的毛病,是不是入了我屋后才得的?看来日后,我需好好治治你这病根了。”
少时,羊肉在砧板上切得了,初梦又将那泡了水的红柳枝条沥了捧来串肉,扶瑄忧心柳枝上存着倒刺未刮净,便要抢过来串肉,而初梦又嫌着扶瑄串得不循章法,乱弄三七,不许他串。二人嬉闹着,总算将这炭炉支起来烤了,烈日凌空当红,摧得这地下的炭炉里的炭哔哔啵啵烧得欢腾,二人蹲在炉边看着火候,只小片刻便满脸烫红又透着汗,初梦与扶瑄对视一眼,初梦嗔怪道:“哪有人大热天的寻思食羊肉的,我倒好,也跟着你一道疯!”
扶瑄听罢,笑着拿袖去掖初梦额上的汗,二人推来搡去又闹作一团。正闹着,羊肉的香味自炉上弥散开来,那香气奇异无比,勾魂摄魄,上好胡羊经火烘烤后渗出的油脂,与那微微焦脆的表皮,混合着红柳枝的草木芬芳,直直勾人垂涎,初梦又适时在上头撒了一把孜然与辣椒面,调料碎入炭里直腾起一阵星火,扶瑄已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尝了。
“扶瑄公子——”门外传来一声丫头清脆的喊叫。
扶瑄几乎已将羊肉串送至嘴边,莺浪却自屋苑正门口一路小跑而来,口中喊着:“扶瑄公子——维桢小姐来看望公子了,已快行至公子屋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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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鸠占鹊巢
维桢一入长公子屋苑,便掩住鼻息,道:“扶瑄兄长这是做什么呢,怎的此处这般乌烟瘴气的。”
扶瑄只好停住了举着羊肉串的臂,道:“维桢你来了。”
维桢仍是挥摆着她的紫藤花妆花缎袍袖,极是嫌恶,指着那炭火炉子,训与初梦道:“大热天的支什么火炉子呢,将这好端端的院子燎得乌烟瘴气的,扶瑄兄长我是最了解的,他极好洁净风雅,如今屋苑却叫你侍奉成这般模样,有你还不如没你呢!”
“不关初梦的事。”扶瑄正色道,“是我自己忽然想食羊肉串了,正与初梦一道烹呢。”
“扶瑄兄长,那胡蛮的羊肉串有何好食的,净是粗鄙野蛮之相,难登大雅之堂。维桢为兄长煲了南国金丝燕窝盅,太医言对伤口愈合大有裨益,兄长趁热饮了罢。”维桢说罢便上前自作主张,将扶瑄手中的羊肉串夺过随手弃掷与地。
初梦忙俯身于地去拾,扶瑄稍稍有些怒了,莺浪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从一旁捧出一盅燕窝上前,道:“公子快趁热饮罢,小姐可是亲自守在火旁精心细炖了个把时辰呢。维桢小姐心思细腻周到,连蜜糖也一同捎带来了,公子倘若觉着清淡可添些进去。”
维桢又与初梦令道:“你还在那处愣着做何,快将这烟熏火燎的炭炉子端走呀,熏我这一身烟火气,回去又得是更衣了。”
扶瑄又显露出那副冷冷的面孔,初梦一望便知扶瑄是动了气了。扶瑄本是温润如玉之人,大度能容,前时桓皆再怎么嘲弄他,他连眉头也不动一下,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逃不过“**”二字,每每为了初梦动气动情。初梦忙上前端起炭火炉子,路过时轻蹭了下扶瑄的袍袖,朝他递了个眼色,似在言道:“忍忍罢。”
扶瑄并未去接下那盏燕窝盅,只冷淡道:“谢维桢小姐美意,可惜扶瑄对燕窝有敏症,无福消受。”
“不应该呀!”维桢叫道,“幼时我还与兄长一同服用过呢!”
“时过境迁了。”
莺浪只得收回了燕窝盅,维桢也没了好气,往常以扶瑄良善的秉性,即便他对此燕窝有敏症,当着来人的面,也会将此盅接下,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故而维桢更是疑惑,今日扶瑄却对她撒哪种气呢!
维桢只将这气又撒至初梦身上,道:“我与扶瑄公子有些话说,世家之事不便下等人旁听,你等都下去罢。”
扶瑄终究忍无可忍,压着火,道:“维桢妹妹,此处是长公子屋苑,初梦是长公子屋苑之人,谁主谁客——”
初梦忙打断道:“不碍的,维桢小姐顾虑得有理,初梦先行告退了。”
扶瑄默默远望着初梦离去的背影,炭火炉子重,上头还架着一扇那一口未动的羊肉串,初梦纤细的骨肉端着走得左摇右摆,力不从心。扶瑄的心瞬时收紧起来,这女子究竟从前经历过些什么,怎堪如此隐忍大气!
“扶瑄兄长。”维桢上前挽住扶瑄的臂,娇媚之姿宛若她已是谢公子夫人。维桢撒娇道:“前时兄长在那皇上面前一展书法,好是雄壮豪情!维桢的字写得不及兄长好,可否叫兄长教教维桢呀?”
扶瑄又朝屋苑正门处远眺一眼,恋恋不舍,然初梦的身影已然完全消失于视线内,扶瑄轻惋一声短叹,又瞥了一眼今日妆点得尽态极妍的维桢,淡淡道:“进屋罢。”
“公子这屋可真冷呢。”维桢一入屋内便觉着与外头烈日截然不同的丝丝凉气,便紧了紧华袍,淡淡的依兰香气迎风拂面,维桢不知此香正是扶瑄前时为初梦所在而焚的,又打量了一圈这屋内陈设,煞有介事地点评起来:“虽说清冷,可这摆件倒是极风雅的。”
“你想学什么字?”扶瑄直切正题,淡淡道。
“公子的楷书,行书,草书皆是极妙的,可维桢平日写惯了楷书了,烦请公子教维桢书那楷体罢。”维桢说罢便在那铺了纸墨的案后兀自坐下,又道,“姨娘也言说了,叫我多来兄长处走动,她赞公子博文广识,叫我与公子多处处,一道熏陶着些。”
扶瑄明白她言下之意便是用赵姨娘的身份来压她,虽他并不以为然,却也得遵从着三分,便应承道:“好,楷体是书法的基本,待我寻个碑帖来与你摹。”
“有扶瑄兄长在此,还要那木讷讷的碑帖作何?”维桢道,“兄长莫忙了,快过来与维桢同坐,手把手地教维桢,岂不更好?”
待扶瑄过去坐与她身侧,维桢低嗅着他周身萦散的那股广藿香氛,不自觉地将身子倾向扶瑄那侧,意在懒懒的,作出一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贵态模样。扶瑄亦是感到了维桢逼近的身子与灼热的目光,浑身一阵不自在,只正了正身子,道:“写字最讲求那风骨气节,于初学之人而言,坐姿端正乃是首位,请妹妹端正身姿先。”
维桢只好坐直了身子,扶瑄又道:“请妹妹先写随意写一个字来瞧瞧。”
“好。”
维桢擒过羊毫幼竹笔,微微沾润了已在砚上研好的墨,在细金素纸上专注地写了着,扶瑄在一旁瞧着,是个“瑄”字。维桢写罢,将笔架回卧仙青玉笔搁上,抬眼娇楚地望着扶瑄的眸子,问:“兄长,维桢这字写得如何呢?”
“写得不错。”扶瑄淡淡道。
“那兄长与维桢写一个来瞧可好?”
扶瑄淡淡地提起笔,极平常地写下一个“瑄”字。
“兄长写得果真比维桢好呢。”维桢娇俏道,这墨字映在金粉素纸上闪着点点细芒,如这人在维桢心中一般高大光辉,“到底是誉满建邺的扶瑄兄长,果真不同凡响,这勾,这展,一字便可彰显风流,好生厉害呢。倘若维桢有兄长一半功力也便知足了。”
“你写得也不错呢。”扶瑄道。这确是实话,维桢出身王谢世家,虽是旁支,但也自小荣华富贵,读书写字有名士来教,自不会偏差到哪儿去,她示弱言自己写字不好,不过是哄扶瑄去教他罢了。
“兄长再教教维桢另一字可好?”维桢说着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维桢”二字,又道:“幼时师父来教维桢写字时,全是把着维桢的手来示范的,兄长莫不如也这般试试?维桢虽然愚笨,但信勤能补拙,倘若维桢每日来兄长此处习字,假以时日必能有所长进呢,到时赵姨娘寿辰时,维桢自书些经卷赠与姨娘作贺礼,她必是欢喜的!”
扶瑄只好将维桢的手把过来,轻轻握着,一撇一捺扶着她写。
虽是写着字,可二人的心思全然都不在这字上,扶瑄自不必说,而维桢更是借机窝于扶瑄的温柔怀抱里,直直拿眼搜刮着扶瑄的玉容俊色,那长睫轻掩着集敛万千慧智于一频的眸子,唇与颚的线条似依着女子的春心特意雕琢过似的,维桢看在眼里,喜不自胜,不禁脑中浮想联翩,更是悸动地红了面。
而时,初梦却正好依工匠之托来寻扶瑄,禀报偏房屋顶修缮一事,却远远在侧窗外望见了里头二人你侬我侬的情景,扶瑄正把着维桢的手细细书写着,维桢满面春风,二人之间,亲近非常。
初梦扶着侧窗伫了良久,怔怔地望着,心中竟泛起一阵忧思酸楚,黯然神伤,末了连那禀报之事也不理,索性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
第八十章 情深暗许
初梦回了自己那仍处修缮之中的偏房,掩上门,独自凝着端回来的那口炭火炉子。
炭火炉子内的炭已熄了躁动,只化作一团青灰委身于炉中,上头支着的红柳枝羊肉串也凉了下来,油脂凝在肉上似一层膏脂反射着日光。初梦的头顶,日头正直直地照射下来,那个被蓖芷踏穿的瓦洞仍是空灵灵地开在屋顶上,将湛空圈作一方形状不规整的小洞。
初梦也不知自己是怎了,方才瞧见扶瑄与维桢在那处浓情蜜意,竟是心烦意乱,酸楚得不行。
初梦又将这红柳枝串成了羊肉串拿起,凝着这冷却的肉串,映着头顶撒下的日光,犹如一排血色玛瑙珠子串在红丝带上,那珠子瑰丽而凝重,一如她心中极欲深埋于心的这段情,惊觉相思不露,原来是因已入骨,可他却是天下最不该对他动情的那一个。
“初梦——初梦在屋里吗?”
初梦回神,放下肉串,隔着窗棂望见云澄正向她这处跑,忙是装点了笑容迎了出去:“澄儿今日怎的想来看我了?”
“也不是我来看你,不不不,也是我来看你,但也是我家放勋公子叫我来寻你。”云澄大大咧咧,憨笑着从身后捧出一个红木食盒,道,“放勋公子不知怎了今日忽的想食烤羊肉串,叫我去灶房寻肉,可偏巧那羊肉已叫人拿走了,只剩羊排了拿回去烤了,放勋公子亲自烤的,说是你应是会喜欢,便叫我拿些来与你吃。”
“放勋公子有心了……”
“说真的,初梦你当真喜欢这般明火烹炙出来的臊膻肉?”云澄见初梦接过食盒,有些惊诧。
“放勋公子特地叫你与我送来,这喜不喜欢,都得接下不是?我这一个婢女小丫头,怎好叫人家公子吃闭门羹呢!”
云澄搔了搔鬓,笑道:“我怎的未想到呢,果然初梦心思细巧,无怪乎放勋公子也夸赞你呢,叫我多与你学学待人接物的本事,果真是好呢!”
“公子谬赞了。我倒是欣赏澄儿你心直口快,整日无忧无虑才好呢。”
“那倒是,我家公子好服侍极了,样样好说,云澄从不为这些事犯愁。”云澄嘿嘿笑道,“怎的,今日怎瞧你自这破房子里出来呢,这房屋破了这么大个洞儿,还能住人?”
“扶瑄公子正在正屋会客呢,不便打扰,我只在一旁回避着,想来无事可做,也便只有去那屋坐一会儿了。”
“那太妙啦!”云澄大呼,脸上洋溢着喜色,忙去拉住初梦的臂,道,“无事可做可去我那屋苑玩呀,放勋公子午后又出去了,我也烦闷无聊呢!快走呀——”云澄说着一把夺过初梦手里的食盒,拉着她直往外跑。
穿过花径掠过湖光,初梦由云澄一路拉着疯跑来至王家兄妹所住的厢苑。初梦微微跑出了汗,便在门口稍稍歇脚,却见苑中廊下,正摆着一口与扶瑄那处一模一样的炭火炉子,炉内的炭火还未曾熄灭,正将余烬燃的通红。
云澄亦是瞧见了初梦所望,便道:“可不是那处么,放勋公子正是在那炉子上烤羊排来着。”
初梦缓步上前去瞧,那炭是府里寻常的果木炭,却有一把孜然轻留于炉子沿壁。
“可方才听来,维桢小姐并不喜这炭火炉子讷。”云澄搬起炉子道,“她出门时瞧见了,便将我训了一顿,可这是放勋公子的意思,要怒寻那放勋公子去呀,与我置什么气呢!看来我还是早些将它撤去了好,此刻也摆着凉得差不多了,再不收起,叫那南风一拉青灰吹入了她那屋,又要训我了!”
初梦听闻,便上前帮着她一道搬,云澄摆摆身子,只叫不必,又道:“你先将那食盒里的烤羊排吃了罢,进去公子那屋里吃好了,他那处有案可以坐,有银箸可以使。公子临出门前叮咛说,摆凉了便不好吃了,你吃下了我也好与公子有个交代。”
“去公子屋里吃?这不合规矩吧……”
“这有何。”云澄轻松一笑,端起炉子,果真她较初梦健硕许多,端起这青泥窑烧的炉子毫不费力,又道,“从前我得了什么点心的,也去公子那武吃,况且他时常不在,人又极好说话,随便来便是来。快去罢。”
初梦便端着这食盒入了屋去,屋内还是那寥寥无几的清淡陈设,并未点着熏香,屋外日光正暖融融地烘过来,初梦却觉着浑身道不出的不自在,似被人束缚了手脚似的,与扶瑄那处相较,那处虽是清冷的温度,却叫人心定心安。
她将食盒摆在案上,向门外望了一眼,只见云澄仍清扫着炉子里的炭灰。
眼前的这方食盒雕镂得极是精巧,浑然一体,通体便是一幅昭君出塞图,那马鬃与昭君所负的琵琶之弦亦是根根分明,木刻的手法似又混杂着些鲜卑之地的技艺,叫初梦隐隐觉着亲切之感。但这食盒分明是女用的,初梦从前供事灶房又不曾见过,莫不是放勋自通州带来,又特意挑来为初梦盛食之用?
初梦只将食盒盖轻启一道缝隙,熟悉而绵厚的羊肉炙火香气便四溢开来。瞧得出,这羊排烤得极好,外焦里嫩,油脂也渗润得恰到好处,初梦瞧得出,此羊排炙烤所用手法与她前时烹羊肉串时如出一辙,便觉着有几分心惊,她那鲜卑人烹羊火炙的技艺,放勋亦是掌握了,却特地来烤与她食。
初梦端望着这余温尚存的羊肉,不知怎的,却又是千丝万缕扯不断,想到扶瑄了。
扶瑄与她一道烹羊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在眼帘前一幕幕重演,扶瑄的怀抱与这肉一般余温尚存,与扶瑄在一起时那默契交融的心绪碰撞,万千琐事不必多言,只一个眼神,二人皆能体会对方的心意,会心融融于静默,亘古深远。
竟是钟情于他了。
竟是钟情于彼时倒在自己短刀下的他了。
再不愿承认也好,但这心意是欺瞒不了的,初梦于心中确认的那刻,亦是惶恐,亦是激动。
“莫不是我这羊排烤得不合姑娘心意,否则姑娘怎的不食呢?”放勋的声音却自身后响起。
初梦忙回眸去瞧,只见他不知何时正倚于门旁,也未知伫了多久,正眯着眸子,朝她抿嘴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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