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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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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只求瞒天过海与扶瑄厮守终生,可不曾想,最精明的她却是最蠢钝的那个,扶瑄早已得知她的身份,扶瑄虽未言语,可他那眸光,那当中之意,她是最了然于心的。
由此,她忽而生出一个念头,要赠扶瑄与乌衣巷一份厚礼,便是舍身而助王谢世家扳倒司马锡。
可初梦良苦用心之下,到底司马锡老于世故,如此避重就轻之招,初梦竟也失算了。
司马锡苦楚道:“陛下可曾记得,二十年前,先帝派遣老臣出使北境,当时老臣一时贪乐,孤身跑去大漠赛马,故而与人群失散,不巧天降狂沙,遮天蔽日,老臣无从寻得返回之径,跌跌撞撞身上多处负伤,疼痛不已,眼见着天色渐晚,大漠渐渐变凉,老臣饥寒交迫,在狂沙中渐渐失了神志。老臣彼时以为自己此生便要葬身大漠了,可山穷水尽之际,竟得一高原民妇搭救,后来得知老臣跌跌撞撞所至之处已离村落甚近,民妇听闻呼救,虽是狂风,仍不顾自身安危前来搭救。”司马锡恰时望向初梦,眼眸中竟少有地显现柔情:“那名民妇便是雪心你的生母,名唤大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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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滴血验亲
司马锡又道:“你的生母大英确是个淳朴善良的女子,她将本王救下后,自己本已拮据度日,却倾尽家财救助本王,为我寻医问药,本王彼时在狂沙中伤了髌骨,无法行动,她便好意收留本王在她那处住下疗养,一月之内,她照料本王无微不至,本王也与她渐生情愫,情到浓时共赴**之欢……本王应承她,待伤好返回建邺后必定再来迎娶她,可无奈天不遂人愿,本王完成先帝出使使命后返回建邺,途中又有耽搁,待到再去鲜卑时,已又隔了数月之久,大英的帐篷竟人去楼空,打听之下才知,待本王走后,大英得知自己已有身孕,部落族人言说她被本王所骗,叫她滑胎,但她坚信本王会回去娶她,她不顾部落之人反对毅然要将婴孩诞下,未婚先孕之事历来是为世人所不耻,大英受尽族人嘲讽凌辱,族人最后更将怀胎八月的她赶出村落……本王倾尽全力寻找,可寻到她时,为时已晚……”
司马熠眉头微凝,显然颇为司马锡的陈情触动,忙关切问:“那大英如何了?”
“三日三夜后,老臣的属下在一山洞中发现了她,形容枯槁,面色苍白,身下一地鲜血已是奄奄一息,而她身旁竟有一枚啼哭嘹亮的女婴。老臣的属下赶紧将二人带回,只可惜大英在途中不治身亡,而雪心,却被抱回了南岭王府抚育……万幸,大英,于临终前得知老臣并未食言,她欣慰瞑目了……”
“你说你是我的父亲?”初梦冷冷道,纵然司马锡动之以情,感天动地,她仍冷若冰雪。
“当年,是为父有错再先,对不住你母亲,此些年来为父始终万分愧疚……你在南岭王府吃住皆是优裕,为父为你寻来的琴棋书画老师亦是与其他王府公主同一规制,以求弥补当年遗憾。雪心,为父不求你叫一声父亲,只求……你肯原谅为父么?”
“你既然是我父亲,为何还命我刺杀扶瑄公子?更在我刺杀失手后派人追杀于我?”
“那是误会!”司马锡沟壑斑驳的面颊上竟挂上了泪,“为父从未下令命你刺杀任何人!你是为父心头肉,掌上明珠,为父怎舍得命你以身涉险去刺杀他人?唯恐是为父身旁有何心怀不轨之人,假传口令命你刺杀。为父惊闻你在妙华坊出了事,便连夜命手下之人前去保护你,以免你为乌衣巷前来搜捕之人擒获,为父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司马锡说得提泪横流,竟谎骗得扶瑄心下一柔,亦有些信以为真,厅堂内一时又冷落下来,只那余留小半截的红烛已不见前时精致镂花,也未有人得空来添。众人屏息凝神,只待初梦如何回应。
“哈哈哈,司马王爷当真杜撰得一口好故事!”初梦原是一副肃面清颜,此刻却是笑了起来,“不去当那茶馆的说书人当真可惜了。”
说罢她又清了清嗓:“好一个铁骨柔肠的故事,避重就轻将那刺杀之事推卸他人,更将勾结鲜卑之罪只字不提,混淆视听。今日你当真陛下的面认了我这个公主,来日我便需回南岭王府住,届时更可为你掌控,真乃一石三鸟之计。雪心佩服。司马王爷,你既言之凿凿雪心乃你亲生之女,那你可敢与雪心滴血认亲么?”
“你……本王光明磊落,有何不敢?!”
初梦浅笑,颇是玩味:“司马王爷你可得思量清楚了,倘若验成了,我只不过是多了个公主的头衔罢了,诬告父亲亦不过是当中误会,我丝毫无损,而你,则是身败名裂,欺君罔上,勾结外族,企图谋反。”
司马锡本已胸有成竹,未料此刻被初梦反将一军,心中倒有些胆怯起来,不自觉又打量一眼她身前的女子,如此谋略机智与临场应变,更胜他手下诸多干将,如今验也不是,不验更不是,司马锡竟成了自掘坟墓将自身至于两难之地。
那一盏清水漾着微波由张炳亲自端上前来,后头的婢女躬身举着一方木案,上头有洁净丝帕二枚,丝帕上稳稳躺着二枚晃眼的银针。
此刻厅中才得空有婢女前来添烛火,依旧是镂花的款式,吉祥喜庆的鱼虫浮雕。新烛由婢女纤手剔亮,烁起小而圆的暖光,厅中满满当当挤着一屋人,个个迎面熏着橙火,额上汗津津的,心上却如秋水般凉丝丝。
“雪心,你当真要如此做么?”司马锡缓步上前,言辞恳切,当中无不蕴含一名父亲的痛楚惋惜,“你不认为父,为父理解,毕竟隐瞒了你这么些年,叫你一时接受为父确实唐突了些……可……”
司马锡边是攥住了初梦的臂,俯身凝视:“你如今不认为父不要紧,为何要做如此伤情伤心之举。俗话说血浓于水,可你却要将你我二人父女之血滴入这寡淡无情的水中,孩儿,你当真忍心么?”
初梦本是别面过去不见,忽而眉黛间陡然一蹙。
司马锡竟暗中攥着她的手臂发力。
初梦回首,正对着司马锡那对犀利鹰眸。司马锡贴着她面庞极近,与其说凝视,道不如说是逼视,旁人远望不得当中细节,而初梦却是见的真真的,司马锡眼中闪烁的哪里是慈父忏悔的柔情光芒,而是狡黠凌厉的恐吓怒火。
“司马王爷是要返回么?不敢验了?”初梦一把甩脱了司马锡擒住她的手。
司马锡压低声,怒而低斥:“你少用激将法!”
初梦冷笑:“小女子何德何能,敢叫司马王爷乱了方寸。”
“你真就这么想置本王于死地?你举证本王指示你行刺,你自己也便成了那刺客,你以为你可凭此将功赎罪?本王告诉你,王谢之人不但不会因你助力扳倒我而感恩戴德,反倒他们不会放过你,只会叫你死得更难堪,如此毫无益处更有恶果的买卖,本王若是你,定不会做。你是聪慧的女子,为何如此简单的道理却不明白?”
初梦灵眸一闪,只笑回简单一句:“万幸我不是你。初梦不聪慧,但凡事凭良心。”
“你二人嘀嘀咕咕何事呢?”司马熠在上位直有些坐不住了。
“回陛下,老臣在为雪心解释当年之事,只是她心中有结,一时难以释怀……”司马锡忽而扬声,“启禀陛下,老臣忽然忆起,老臣身患凝血障碍之症,南岭王府太医可证,唯恐老臣今日扎针取血后流血难以遏制,请陛下恩准,待老臣病愈后再行滴血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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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万箭穿心
一阵狂笑当空炸响,原是孙渊在一旁又失心疯般的叫嚷起来:“司马锡老贼,我瞧你是不敢验罢!你个缩头乌龟!你个孬种!你哪里来个什么私生骨肉,雪心便是鲜卑偷来的婴孩你惧怕一验便原形毕露哈哈哈哈陛下,快验!快下令验啊!”
“住口!本王的姓名岂是你这疯臣可叫的,本王无罪,仍是南岭王,而你却早已是疯臣罪臣!本王素来光明磊落,天地可鉴!陛下,老臣恳请陛下做主,将此疯臣拖出去截舌,以免有辱皇室声誉,有污陛下金耳!”
“此为我王谢之家,还轮不着你南岭王来做主吧?”
司马熠撇着嘴:“皇叔,谢卿说得是呢,今日是人家公子生辰喜宴,哪里有截人口舌见血来贺的道理?倒是皇叔,前头阵仗闹得这般大,如今忽然言说自己有凝血之症,唯恐孤下令不验,却难平如此众多乌衣巷内人的心呢。”
初梦见司马锡推三阻四,索性一步上前,攒过那木案上的银针便朝指尖刺。她纤指上瞬时凝上了血珠子,殷红耀目,虽是极小一颗,却如稀世玛瑙般一夺众人目光,配着她素来白皙的肌肤,犹如红梅落血,恍惚间又如那朵朱梅花瓣飘零坠雪。
虽是极小的举动,可无疑她是屋内众人的焦点,司马锡心头不禁一颤,不知不觉中他的命运竟交付在一个小女子的手中,如今不是他划桨扬帆操纵着他的命运之舟,而是他的命运之舟被初梦大掌扬起地波涛推动着走。
初梦素手轻移至那盏清水上,蜷伸血指。今夜月色皎洁,在厅前撒下一片明辉,而那粼粼辉彩与厅堂内一池火烛相比却是黯淡许多。初梦望着那杯盏,张炳承拖地稳稳当当,却仍难抑上头微微泛着的涟漪,一时间犹如那夜园中,皓月当空,扶瑄赠她一汪清月映盏中,彼时杯中碧茶柔光潋滟映着一园春色,如今却只春去秋来萧萧北燕凉天松子落。
那滴血自划过指腹,悬垂于指尖,在指尖轻晃了晃才依依不舍似的坠于水中,瞬时如火般弥漫开来,又丝丝如雾,将清水染作淡红,余下一滴滑入盏底,静静恭候似的团在那处。一旁的司马锡故作镇定,那杯盏中的鲜红却是触目惊心,与他截然不同的是泰然自若的初梦,她移手取过木案上陈着的白丝帕,将指尖剩余的血揩在上头,凑近司马锡耳畔道:“多谢王爷搭救了。初梦本已破釜沉舟了,王爷却硬是要送初梦个人情,此事于初梦而言忽然有了回旋余地,初梦真是始料未及呢。”
司马锡低声怒回:“本王怎会中你的计?!”可心下不得不认,他着实中了计,且是不得不中计。
初梦轻擦着手,扬声道:“司马王爷,请吧。”
司马锡在众人热切期盼中不得不迈步,一把取过木案上的银针,力气之大直叫端着木案的婢女一时踉跄跌退一尺。那根银针明晃晃的泛着冷光,上头极精致地嵌套着一枚银质麒麟瑞兽兽首雕刻,兽口衔着红玛瑙,如这杯盏中的殷殷鲜血般透亮光泽的红,司马锡的心有油然被刺了一下,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提起那只攥着针的手。
“趴下”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得“嗖嗖”几声冷箭划破热空的声响,众人扭身,措不及防便又是一片箭阵如狂风骤雨般噼里啪啦席卷而来。厅堂内瞬时尖叫四起,众人四下逃窜。
蓖芷扯声再喊:“趴下快趴下”到底他武艺了得,方才在司马锡踟蹰夺针那会子便觉察屋顶似乎有些异响,一只软绵绵的物件踩着瓦发出些微的摩擦之声,与其说是异响,倒是异动更确切些,他本以为是乌衣巷内那只行踪诡秘的野猫儿来屋顶寻热闹瞧,细细听来心中又隐隐觉着不妥,若是猫儿那又怎会撵着步子克制着声响。
“扶瑄,愣着作何,快护驾啊!”蓖芷猛然一扑身,拉着有些失神的扶瑄旋身闪躲,扶瑄当真是因初梦之事乱了心智,方才有一支箭自他前胸贴膛划过,他竟无动于衷仍是奔向初梦那处欲保护她。
蓖芷眼疾手快,边是躲闪着来箭边是抽来一旁侍卫的佩刀,丢给扶瑄:“初梦有人保护了!你是陈郡谢氏长公子要如何做不必我教你吧?!”
扶瑄这才恍惚回过神来,如此才灵敏全开,听得屋檐上头仍有人捻弓搭箭的声响,衬着夜色檐上贼人一律墨色夜行装扮,只见对对豺狼般的瞳仁映着月光格外发着绿辉。
那箭才是深深插入廊柱,箭尾的羽仍余音不绝颤抖连连,又一波箭阵急速劈空而来,厅内早已乱做一团,王侯公子们推推搡搡与婢女仆从摔作一团,狼狈不堪,地上一片狼藉,那冷箭爆裂空气的声响间或夹杂着玉器破碎,铁器置地的声响从未断绝。
扶瑄与蓖芷一眼交汇便知彼此默契,蓖芷熟稔上房拼杀捉拿此刻,扶瑄在厅堂内抵挡来箭。扶瑄这一刀斩下,便少说有十来支箭落地,这一批放箭的黑衣此刻竟如此心狠手辣,箭箭直指厅内要害之人,大有将坏事做绝不留余地之势。闪转腾挪间,扶瑄还瞥见,那箭头上似泛着异样光泽,许是被人涂了毒药。
扶瑄嚷声:“快快撤”
不及扶瑄招呼,司马熠早已里三圈外三圈由侍卫仆从团簇着自偏门撤离,司马熠走的哆哆嗦嗦,想回却不敢回头,赵中官在一旁搀着他亦是哆哆嗦嗦,后头乌衣巷内人紧跟,谢安于一片慌乱中寻到了赵姨娘的手,护着她身子快步撤离。
“初梦快走”扶瑄飞身一刀,替她挡下飞梭来箭。
“扶瑄,你小心些……”
屋顶上很快起了刀剑相创之音,听得底下仓促撤离的人群心中慌痒。蓖芷纵身翻飞于檐上黑衣人间,一袭华袍在暗夜里分外醒目,上头厮杀正酣,底下却仍有暗箭飞来,好在数量大减,准度亦差了许多。
少时,更多侍卫赶来兵分二路,随蓖芷上房的上房,随扶瑄护驾的护驾。混乱中已有仆从不幸中箭倒地,瞧来箭头果真叫人涂了毒,且毒性颇烈,倒地的仆从瞬时面色青紫唇色煞白,众人瞥见了,更是惶恐了,尖叫声一浪又一浪,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感在厅堂内蔓延开来。
众人战了一阵,乌衣巷内侍卫到底平日训练有素,又有扶瑄、蓖芷以身作则,统领表率,英勇抵抗。大抵不出半柱香功夫,扶瑄与蓖芷便站了上风,牢牢控制住了局面。
而当众人松了口气时,却有一支暗箭正悄无声息地,飞速朝厅中那撤离时落寞淡然的女子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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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红尘白雪
那最末一箭直指初梦而去。
原是那屋檐上的黑衣杀手,蓖芷一剑封喉,当场血溅三尺于月光银辉下,不再动弹。彼时屋顶上激战热烈,刀光剑影皆是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受司马锡豢养多年,素来奉行若是任务失败,他们也便人头落地,故而此些皆是亡命之徒,蓖芷若稍有差池便是赔上性命,他自然疏忽了去确认每一名倒地之人是否气绝,直直便扑向中庭另一处与另一群黑衣人厮杀。
方才那被割了喉的黑衣人未知哪里来的毅力,竟悄然伸出血手摸索上身旁落着的弓箭,吃力搭箭勾弦,待到蓖芷意识到那支冷箭时,箭已呼啸略过中庭四方的夜空,径直朝厅内蹿去,蓖芷顿时一个激灵,纵身跳下去截,可为时晚矣。
初梦不经意的回眸,在她清如琥珀般的瞳仁中,一支直直的箭,箭尾羽毛精细修剪,洁白却染着赤红的血,不偏不倚离她愈发地近……
蓖芷的眼睖睁硕大,眼中满是惊恐,喉咙却喑哑喊不出半个字……
那箭蹿行飞快,眼看着离初梦只有咫尺之遥。
却在箭即将洞穿她身子的那一刻,一道身影朱色赤红又朝此处飞扑而来,急如旋风,恍惚间可见朱色当中的金锦祥云纹正借着厅内灯火熠熠生光。那不是旁人,正是扶瑄。
可那一弹指顷前,扶瑄还在厅内那处保家护院。
但见他右手持刀,左臂便一把揽过初梦纤腰,顺势将她身子收入怀中。
那一挡,便是舍命的姿态。
扶瑄背指来箭,以血肉之躯抵挡那明晃晃犀利利的逐电白锐。他本可挥刀挚肘将那暗箭砍下,一如他前时在厅堂内做了无数遍那般,只因那飞箭太近太急迫,如此劈挡仍有伤及初梦之虞,千般万般,那一刻直叫他无从细想,唯独保下怀中女子毫发无损,便可不顾不管。
初梦不偏不倚地跌入那团赤红簇锦中。
那团赤红,如繁如花,如火如荼。
她自是见了颇多如此杀戮之景,可那纵横变幻之间,她仍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扶瑄,惊恐与忧虑自她眼波中流淌,肆蔓。
她的手不由自主紧攥着那一团赤红的锦袍,心有戚戚:“扶瑄,不要……”
扶瑄的眸子却是清亮澄澈,似波澜不兴的静水叫人抒怀安心,毫不受前时杀戮之扰,仍是念着:“莫扰,我在。”
“扶瑄……”
她只觉天地暗淡下来,一如那时沉沦于梦境无边之中无限下坠,身下是万丈深渊,在那须臾间,她自扶瑄眼眸倒影处瞧见了怒然盛放的梦里砂,那朱赤小花连绵成海,精巧若珠,盛放于蒙古高原一望无垠的皑皑白雪之中。
还未及她回神,初梦与扶瑄已是重重跌在地上……
“龙葵”
耳畔似浑然肃静,那余音尚存,方才席卷天地般的刀剑之音一时间褪去无声,厅堂内只有蓖芷撕心裂肺的哀嚎与杂糅着火烛香料与血腥之味的诡异气息。
“龙葵!龙葵!”
可他二人并未中箭。
众人定神回眸,只见龙葵姑娘已伏倒于地砖上,胸前沁出了一滩骇人的血,身上直直地插着一支箭。
“龙葵……”扶瑄愕然,忙返身查探,“这……这……不该……怎会……”
“公子……”龙葵唇角扯出一丝笑,那唇色霎时如她平日所着般清淡素洁。
蓖芷飞身扑来,忙跪于地,将佳人身子揽起抱入怀中,另一手护住她伤口,却惊觉龙葵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栗着,那血柱自伤口处灌出,汨汨不觉,痛彻而绝望。
“龙葵姑娘……你怎样?”扶瑄不敢置信眼前一切。
“龙葵……你冷么?”蓖芷唇齿颤颤,不由得紧了紧怀,去攥她那无力的手。
“不冷……”龙葵寡淡笑道。
那笑更是叫蓖芷那眸中霎时擒上了泪,眼圈通红,隐忍着不敢多言,可满厅之人一瞧此景,心知肚明,龙葵姑娘这一箭直中心腹,那血仍汨汨的往外冒着,血珠淌过素衫轻纱,浸染丝线,顺着她的纤腰漫了身下一地,怕是即便神医张仲仁在世亦回天乏术了。
“蓖芷公子……多谢你的心意……龙葵明白……素来明白……可……龙葵实在……”龙葵说及轻咳了声,便有一股细细的血柱自她唇角淌下。
蓖芷的泪便一下涌出,忙以衣袍为她揩拭唇角那血,只道:“你……你别说了……我……我都明白!我都明白!是我不好,是我该死,方才只顾那班黑衣人,忘了暗箭……是我不好……你坚持住……已是去请太医了……”
扶瑄怆然,亦是泪光莹莹:“龙葵姑娘,你坚持住……我那次如此重伤亦是救回了性命,你坚持住……”
“蓖芷公子……龙葵最了解你的心性……你莫要去怪扶瑄公子……是龙葵自愿为他挡这一箭的……”
蓖芷自是无暇去瞥扶瑄,只觉紧紧攥住她的那只手愈发冰凉,便急火攻心,大叫:“太医呢!太医死哪里去了”
那声振聋发聩的呼号余音灌耳,可厅堂内仍料理暗杀后事的仆从婢女未见过如此场面,更未见过蓖芷如此失控,太医自是早便去请了,即便龙葵无需医治,皇帝那处受了惊吓,总需太医来看过才得安心,可见蓖芷如此,那班婢女仆从乃至侍卫只无人敢应答,少顷才哆哆嗦嗦出来几名婢女言说汇报。
月落中庭,早已不见那皎白清辉,空气中浓厚的血腥气将灰霭染作淡淡紫红之色。
乌鸠自檐上腾翅而起,簌簌惶惶,似刚啄食了檐上黑衣人的眼。
蓖芷焦灼,须发内汗津津的,风一吹便有些凉意,又抵不住心急如焚,只好不住地摩挲着龙葵的指。
龙葵的面上铅白如洗,却始终漾着淡淡笑,虽气息奄奄,却道:“扶瑄公子……你能安慰龙葵一二,龙葵颇是欣慰……可如今龙葵是何状况……龙葵心知得很,怕是已无力回天了……可龙葵却一点不难过,反……反倒是……欢心的很……”
蓖芷瞳仁颤动,噙着泪道:“你莫多说话了……快养着气息……太医快来了!就快来了!“说罢那泪又盈玉框,自他那修长凤目角边涌下。
“蓖芷公子……”龙葵艰难地伸手,欲去替蓖芷揩去面上的泪,还不及她手提至半空,蓖芷早已洞悉她意图,将她手贴于自己面上,却是寒彻心扉的冰凉,“蓖芷公子……莫要为龙葵难过……龙葵一点也不难过……龙葵一直未有好好……好好地谢谢你……你知晓龙葵的心意,却不介怀……仍是守护着龙葵……”
………………………………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云空未空
一大股鲜血自龙葵中箭处喷涌而出,纵使蓖芷死死捂住伤口替她止血,却似无济于事。
“不许你说如此丧气之话……”蓖芷眉头深凝,“蓖芷和姑娘还有好多事未做,还有好多曲未听,还有好长好长的岁月未一起共度!蓖芷要守着你,候着你一直到白头,蓖芷便是这般无赖,你休想将我甩脱,休想丢下我!”
龙葵半阖着眼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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