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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鸿乱-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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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军士见小陌慷慨陈词,不禁笑道:“这小子果然是个疯子,何春堂的掌柜已经在下面等候你多时了,我们正是要送你去见他,你还急个什么?”

    长枪缓缓移动,棱刃在小陌满是血污的脖颈处留下深深浅浅的割痕,枪柄提起,十几根长枪直欲洞穿小陌胸膛。

    军士动作娴熟得整齐划一,似乎经过严苛的训练,他们讥笑着,仿佛看到一件稀罕的玩物,眼中尽是戏虐光泽。

    小陌心下暗道:“何春堂的掌柜难道已经遭其毒手?这……这可如何是好?疯瞎子哪还有一句真话可言?是生是死,姑且赌他一把,你爷爷的,不信老子就这么死了!”

    他面露欣羡之色,笑道:“军爷既然要教小的识字,想来必是才高八斗之人。小的有一事不明,这前朝诗人常建曾著有《题破山寺后禅院》,其诗文意境清迥,令小的颇为动容,只惜记不得曲径通幽处的下句是个什么,恕小的愚钝,还望军爷不吝告之。”

    众人一怔,齐齐得望向安重诲,眼中似是写着这小子在诋毁大人一般,嘴上却道:“小鬼开始胡言乱语了,竟然和哥几个对起诗来,曲径通幽处的下句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小子可以下去问问常建本人了!”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小陌咽了口口水,不禁暗道:“难不成密语也是假的?瞎老头你害得老子好惨!”心念及此,遂握紧重剑,企图做垂死一搏,奈何长兵压制,实是不好发作,眼看着枪头离自己只有数寸之隔,生死仅在一念之间。

    “曲……曲径通幽处?”安重诲额头渗出冷汗,他虽不认得常建何人,亦不识得破山寺的哪厢禅院,却对此句记忆犹新,想是忘却姓名也决计不会记错一个字来,急道:“慢……慢着,哥几个险些坏了大事!速速给小爷扶将起来,总管大人等的就是这位官爷!”

    鸦军一片哗然,见安重诲称这个叫花子模样的小鬼为官爷,不觉面面相觑,遥忆桑维翰临行时的嘱托:“总管有令,将言此暗语者请到李府去”,其中这个“请”字,着实让鸦军惊出一身冷汗,迅速收回武器,恭谨得将小陌拉起,陪笑道:“误……误会,纯属误会……”

    安重诲固然不识小陌,既是总管大人的座上之宾,自当是朝中权贵,否则不至于对接暗语,弄得这般神秘,嘴上笑道:“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如有惊扰到兄台还望恕罪!马车已备好,等的就是您了,真是让您见笑了,见笑了!”

    小陌莫名其妙得被人簇拥着上了马车,还未坐热,就见安重诲端着餐盏而来。安重诲一方面是倚仗老父安福迁的权势,另一方面是靠自己的一腔热血与三寸不烂之舌,一路上披荆斩棘,溜须拍马,才能有今日这等成绩。

    他眉开眼笑,与方才的独断专横判若两人,殷勤道:“想必兄台这一路奔波,定是饿了,小的准备了些许酒菜,虽说上不得台面,却也勉强裹腹,您老就将就着吃些罢。”

    小陌接过餐盏,心道:“晋军若要对老子不利,早些便已下了杀招,无须在食物中投毒,如若多此一举,岂是智者所为?”故而胆子大上许多,狼吐虎咽得吃了起来,只听得车辕滚滚,竟是向着内城驶去。

    安重诲骑着高头大马紧随其后,口中兀自振振有词:“小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与安某,安某必定赴汤蹈火,宁效犬马之劳。你我皆为皇上办事,其中酸楚也只有安某能够晓得,在外不易,皆是兄弟,只盼得战胜归国,衣锦还乡。”

    小陌含混得应付着,心下暗道:“疯瞎子怎会认得李嗣源?难道老瞎子曾是晋国高官?看这架势老子竟如贵宾一般,莫不是晋军想要围剿盐帮,设法通过幻林,弄了些定神的药物,拿老子试水不成?”

    他吃饱喝足,觉得想多了也没得用处,故而倒头便睡,睡梦中隐约觉得车子一震,立时停了下来,也不知走了多少个时辰。

    安重诲斥散众人,躬身相请,他引着小陌下了马车,向着李府徐趋而去。
………………………………

第七十九章 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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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府位居郓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此时已被鸦军团团围困,军士皆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小陌,猜测着安重诲为何如此谦卑得礼待一位邋遢的少年。

    小陌举头望去,但见一落恢弘府邸占据了眼前整片的旖旎风光。院外危墙环护,绿柳垂周,不愧是郓城第一富商李啸海的庄园,其富丽程度较于琉璃馆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重诲走在前首,一路上畅行无阻,鸦军纷纷避让开来,形成了一条笔直甬道,沿此望去,视线的尽头赫然矗立着一幢朱红大门。

    几人吃力得推开府门,院内风光霎时倾泻而出。只见飞楼蔽空,绣槛雕甍,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美得朦胧秀雅,竟将奢靡粉饰得如此清幽。

    张延朗于树影斑驳处踌躇来去,忽见门外风尘仆仆立着二人,细看之下认得是副都头安重诲,故而一路小跑过来,附耳小声道:“大人在中堂梨园等候都头多时了,大人设了宴,请了乐师,听的是郓城第一乐坊演奏的琵琶曲,淮阴平楚。”

    张延朗祖籍汴州开封,事梁而臣,李嗣源攻克郓城后,复任其为郓州粮料使。他初入晋军,为了立稳根基须得寻到一座稳固的靠山,他见安重诲年纪轻轻便任鸦军副都头的要职,料其前途不可限量。是故欲以言语点拨,告之总管心意,卖些甜头予他,也方便日后的打点,他斜眼看着安重诲,眼中满是期盼之色。

    张延朗话中所言的琵琶曲,讲述的正是楚汉相争的垓下之战,由此可知,总管等待的这位“贵客”,必是那瓮中之鳖。若是安重诲能把握住时机,在埋伏的刀斧手下手之前先行拿人,自然又是奇功一件。

    安重诲大字不识一个,又怎会知晓《淮阴平楚》的出处,自当是总管兴致颇高,以此盛宴恭迎小陌,心下暗道:“方才还在怀疑他的身份,现在看总管的排场,料来小鬼必是大有来头之人,还好没能杀他,不然定是大大的罪过!”

    小陌耳力极好,二人的私语声声入耳。要知道项羽可是小陌的“故交”,韩信率军三十万于彭越会师,以十面埋伏逼得项羽乌江自刎的故事,小陌已是倒背如流。他知道此去必然凶多吉少,不觉暗道:“看这厮愕然的表情,料其必是不学无术之人,倒可戏耍于他。老子来此之前,疯瞎子反复提醒不可说出取药事由,亦不可交代老瞎子的真实身份,否则必有杀身之祸。方才听二人话中之意,李嗣源已是备好了鸿门宴,老子须得守口如瓶,不可走漏了风声,看来老瞎子并未胡说!”

    安重诲端详着张延朗,见他四十岁上下,苦目塌眉,颇为面生,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军中胡乱穿行?”

    “小……小的是郓州粮料使张延朗”,他以为安重诲刻意问起自己名讳乃是联盟之意,故而喜上眉梢,连连施以眼色,不断得瞥向小陌,小声道:“此人不似擅武之人,待得总管问清缘由,未待旁人动手都头一擒可得。这天赐的良机,不费吃灰之力便能抢得头功,断然不容错过!”

    小陌笑道:“你这朝秦暮楚的墙头草,说话颠三倒四,小小的粮料使还不够你贪吗,怎又觊觎起都头的位置来?你先说总管设宴款待于我,又要都头在总管面前拿人,究竟是何居心?”

    安重诲不觉一怔,觉得小陌说的甚是有理,一脚便踢在了张延朗的小腹之上,将其送出丈许。张延朗只觉得腹中绞痛,哪里说得出话来,忽而脚下一轻,已是飞了出去。

    安重诲怒道:“滚远点,想断了老子财路,没门!”张延朗讨了没趣,连滚带爬得跑开了。安重诲满面堆笑,接着道:“还好兄台提醒,不然便是着了小人之道!”

    二人一阵寒暄过后,便已穿过了密集如织的鸦军封锁,小陌只觉得一进一进的庭院在眼前出现复又消失,已是看得目眩神迷。

    忽见两旁冷兵陈列,正前方隐隐现出一堵筑在池水上的低矮白墙,墙高五尺,上覆黑瓦,一带清流从墙尾花木葱茏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正中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听着甚是熟悉,门上匾额醒目,提着“梨园”两个烫金大字。

    梨园原是前朝都城长安的一处地名,因唐玄宗李隆基在此地教演乐工,此后梨园便成了戏班子的别称。

    安重诲带着小陌进了梨园,入门便是曲折游廊,再进数步,渐向北边,便逐渐平坦宽豁起来。

    梨园中甲士逡巡,三根圆木高悬,矗立于露台之上,圆木间隔三尺,当中赫然倒吊着个中年男子。此人臃肿肥胖,大头朝下,脸面憋得青紫,汗如雨下,不是别人,正是节度使薛崇。

    薛崇青筋暴露,但意识尚存,口中呓语着,声音显得极度沙哑,不知呼喝了多久,怒道:“李嗣源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放了我的娘子,你这个孙子,孬种,乌龟王八蛋!”

    小陌听到薛崇声嘶力竭的叫嚷着,声音微弱得渐渐隐没于弦乐筝瑟之间,不觉好笑,暗道:“看来日后‘孙子’二字绝对不能与旁物齐骂,免得招惹误会。薛崇既骂了李嗣源孙子,又骂了他畜生,孬种,乌龟王八蛋,岂不是在喊老子不是人,不是个好东西,是乌龟,是王八吗?”

    小陌余光瞥见露台上一位老者甚是眼熟,猝尔细细端详起来。见他银发白髯,长琴古韵,再看身侧众人,三男五女,体态不均,皆是青褂圆襟,丝竹匏革,箫篌筝瑟一应俱全,原来张延朗口中的乐工竟是八音坊的一干人众。

    上有薛崇大呼小叫,下有八音坊丝竹乱耳,一悲一喜,一闹一唱,场面甚是滑稽,小陌却来不及发笑,心下已是乱了方寸,暗道:“你爷爷的,这满院子的熟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小陌拉着安重诲来至游廊一隅,见四周佳木葱茏,无有巡兵,显得极是隐蔽,便道:“我看兄台特别面善,而且你我年纪相仿,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如何?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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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听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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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陌刻意将“死”字说得极重,但脸上却带着无害的笑意,暗道:“李嗣源烧了琉璃馆,害得老子找不到大老婆,所谓朱赤墨黑,他的小喽啰哪里还有好人?老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定要拉你垫背!”

    安重诲哪里知道小陌的心意,自当是巴结到了朝中权贵,受宠若惊得连连颔首,急道:“如此甚好,甚……甚好!”

    “本官还要亲见李嗣源,时间仓促便无须外在的形式。为表诚意,我们交换个信物,而后拜过天地,也就算礼成了罢!”小陌从怀中掏出满是血污的檀木方牌,上镌小楷,字迹不知何时已被改动过,“忠义效节都”的“都”字被其刮得干干净净。

    此牌正是习武书证,安重诲初来乍到,又怎会认得梁国物件?何况各州的书证略有不同,而且还在九曲石桥下沾染了尸堤鲜血,仿佛在刮痕上涂了层殷红油蜡,任他如何端详也是看不出半分猫腻。

    小陌正色道:“既是结拜,自然会有长幼之序,不可乱了纲常。我观兄台的身形相貌,估算年岁必在本官之上,那我便称兄台一声大哥,哥哥便叫我一声贤弟,如何?”他将习武书证递给安重诲,意味深长的笑道:“这是皇上亲手赠予小弟的,上面的忠义效节与遍布的血渍,足见为臣者的忠心不二。此物对小弟极为重要,实是千金不换,我便将此物送予兄长罢!”

    安重诲将书证捧在手中,感到出奇的沉重,颤声道:“此……此物带着贤弟的一腔热血与皇上的殷殷寄托,如此珍贵,愚兄怎么……怎么消受得起?即便是收了,也没有个上得了台面的物件复赠贤弟啊!”

    小陌指着安重诲乌闪闪的头盔,笑道:“俗,俗不可耐!小弟早已视金银如粪土,纵使万贯家财皆是身外俗物,小弟不要别的,只要兄长的头盔足矣。”

    安重诲将头盔取下,露出一幅铮铮铁面,愕然道:“贤弟要此物何用?”

    “征战沙场之人视战马与铠甲如同生命,我见兄长的马匹肌肉雄健,必是千载难逢之良驹,又怎么好意思索要呢?这个头盔,姑且充当大哥的人首,寄存在小弟这里,以示生死之交。”小陌说得慷慨激昂,眼中竟似含了泪花。

    安重诲觉得小陌说得句句在理,所谓礼轻情意重,对于一个视钱财如粪土之人,也只有这浴血之盔才能聊表心境,缓缓道:“此物随我征战六载有余,已是挂满了刀剑之痕,今日便赠予贤弟罢!”他蓦地一怔,接着道:“瞧我这记性,敢问贤弟尊姓大名?”

    小陌思忖道:“老子若是道出真名,这如诅咒般的‘同年同月同日死’说得固然轻巧,万一这厮是个短命鬼,老子岂不是吃了大亏?不可,不可,宁愿自己早死些掉让这厮来陪葬,也不愿无故折寿半日。不如找个已故之人,胡乱充数,量他也不晓得。”嘴上却道:“小弟姓李,单名一个儒字。”

    安重诲知道李乃国姓,仿佛捡了大便宜一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将钢盔带在小陌的头上,道:“愚兄安重诲,现任鸦军副都统,这一个副字,已是剥夺了大半的权力。好兄弟,以后有什么事为兄都替你扛着!自古结拜皆是同饮血酒,叩首换帖,我们便无须这么麻烦。”他双膝跪地,举起左手,与眉同高,拇指和小指收拢,仅立三指起誓。

    小陌见状,赶忙跪了下去,齐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李儒与安重诲今日义结金兰,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违背,乱箭穿身,不得好死!”

    行过了八拜之礼,小陌搓了搓手站将起来,心下暗道:“李儒啊李儒,你死都死了,也就不怕再多死一回。”

    他随着安重诲步入内堂,身子刻意欠得低些,黑盔已是遮去了大半的脸面,仅露出双眼视物,口鼻呼吸。

    八音坊声歌依旧,琵琶急切得如雨打芭蕉,薛崇仍在空中晃荡着,咒骂着,众人目不斜视,愣是没认出小陌何人,纵使看了,也自当是鸦军宵小尔。

    小陌心下窃喜,忽见听雨轩中走出一人,乍一看去眉清目朗,显得颇有风姿,来人三十岁上下,正是左射军都统石敬瑭。

    石敬瑭看到小陌带着晋国钢盔,身后背着重剑,穿得练布麻衣,腰间兀自挂着浮肿人首,满身的血腥味,不觉也是一惊,他望着安重诲,不解道:“这……这位是?”

    小陌怕言多必失,抢先道:“曲径通幽处!”

    石敬瑭立时会意,笑道:“总管大人恭候多时了,少侠里面请!”

    听雨轩纱幔缭绕,正对着梨园露台,实是观戏听曲的绝佳方位。轩内石砌节节攀升,两侧桌椅横陈,玉盘珍馐不可计数。在石砌的尽头,一架高约七尺的朱漆方台坐北而朝南,上面安放着金漆雕龙宝座,李嗣源坐卧其间。

    他身披常服,缺袍绣以黄龙,幞头缯质青黑,巾角向前包裹发髻,龙纹在脑后结扎,飘带于双鬓处自然垂下。身体略有些发福,腰间革带中虚而外澁,镶嵌石玉无数。

    李嗣源慈眉善目,一双睁不开的惺忪睡眼如两片枯叶般服帖在脸上,口边蓄有长须,乌黑的颜色似画中神人般仙风道骨,他比想象中还要年轻,看不出是位年近花甲的老人。

    身侧一位绝色佳人正为李嗣源斟酒喂食,倾国倾城之貌隐约幻现,不盈一握的柳腰娉婷袅娜地倚在雕龙扶手旁,斜眼看向小陌,眼神中尽显媚态。

    小陌打了一个寒战,随着石敬瑭入了酒席,安重诲立于轩外,摇头晃脑的听着淮阴平楚,对听雨轩四伏的杀机全然无觉。

    石敬瑭缓步走上石砌,在李嗣源左手边小声说着什么,李嗣源大梦初醒,动了动眉毛,向前略微欠身,看到阶下衣衫褴褛,瘦如蝼蚁的少年,不禁笑道:“老夫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走进这听雨轩的,竟是一位乳臭味干的黄口小儿,真是比戏文有趣,比评书惊艳啊!”

    他大笑着,笑声古古怪怪,仿佛金属摩擦发出的声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

第八十一章 天子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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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嗣源畅饮着递到嘴边的美酒,睡眼只顾着身侧丽人,全身懒塌塌得卧在座椅之上,完全无视了小陌,缓缓道:“你是何人,受谁人指使,来此何干?”

    接连三个问题直问得小陌晕头转向,不觉暗道:“都说了暗语,怎么还问老子来此作甚?疯瞎子没有交代过吗,不会又把老子给耍了罢?你爷爷的!”

    他盘膝坐于蒲团之上,面对满桌叫不出名字的菜色佳肴,嗅着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却提不起半分兴致。他向四下里张望,三面皆罩有纱幔,忽然觉得纱幔厚叠成障,低垂得甚是诡异,清风徐来却未见其摇动,隐隐然似闻呼吸之音。

    小陌料来帷幔后必然暗伏杀机,此时骑虎难下,不觉中已然落入难复之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命运只能掌握在旁人的喜怒之间。他感觉浑身上下的不自在,即便是初春午后,听雨轩仍然透着渗人的寒意。

    他忽然想起疯瞎子的嘱托,绝不可泄露他的身份,否则必有杀身之祸,故而笑道:“你我属于一类人,皆是为皇上办事,为大唐王朝分忧,万死而不辞!”

    小陌知道李存勖称帝后,改国号为唐,而粱国仍然称后唐为晋,后唐却自称为唐,认为自己的国家乃是李氏正统,所以小陌刻意改了口。

    李嗣源不动声色,不知是装得镇定还是早已历练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宠辱不惊得道:“为皇上办事?这么说,你小子是李存勖的人?”

    小陌见他直呼李存勖的名讳,哪里有为臣者对于天子的敬畏之感,而且他身着黄龙缺袍,料其必有不臣之心,暗道:“节度使李克用生前曾册封十三个儿子为太保,除三太保李存勖外,其余十二人均为养子,所以李克用死后,李存勖坐拥天下是大势之所趋。李嗣源是十三太保之首,权势自然在李存勖之上,老子在他面前说是李存勖的人岂不是自找没趣?这…这可如何是好?看来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姑且吓他一吓,看你能奈我何?”心念及此,笑道:“说的没错,老子就是天子门人!”

    石敬瑭怎么也想不到,世间居然有人敢在李嗣源面前自称老子,不觉怔在当场,想来此人不是疯子便是傻子,或者来头必然不小,否则哪里来的如此胆量,心中将信将疑,他怕小陌背后仍有高人暗伏,试探得问道:“天子门人?口气不小,此来可有准备?”

    小陌听得糊涂,以为石敬瑭指的是取药事由,笑到:“从老子出生起便已做好了准备,现下已是迫不及待了!”

    石敬瑭感到后脊阵阵发凉,如果李存勖做好了万全准备,真不知道自己该相助哪一方。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嗣源胜了固然是平步青云,若是李存勖胜了,自己这微末道行,哪里还有命活?他心中存有侥幸,再次问道:“空口无凭,怎么证明你是皇上的人?莫不是梁军余孽,在此大言不惭,想你一条小鱼,能翻出多大浪来?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小陌大笑道:“老子怎会是粱国人?朱温篡权,乃是大奸大恶之徒,他淫、乱朝纲,昏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老子恨不能生啖其肉!我祖上被神武孝文皇帝赐了李姓,传于我处已是家道中落,却仍是李家王朝的亲信之人。老子与安重诲曾是八拜之交,是过命的好兄弟,安重诲征战多年,从未到过粱国,可想而知,老子又怎会是粱国人?”小陌见安重诲不识书证何物,料定他从未到过梁国,是故有此一说。

    石敬瑭剑眉深锁,疑惑道:“你说你与安重诲有八拜之交,为何我从未听他提起过?”

    “老子在朝中身份隐秘,别说是你,就连当今刘皇后与韩淑妃都不知道有老子的存在!安重诲也是迫于皇族压力,不敢道出老子的真实身份,也在情理之中。如若不信,一问便知。”小陌回首抢着嚷道:“大哥,圣上的信物你可收好?那可是你我兄弟结拜时的念想!”

    安重诲沉浸于弦乐之中,正听得尽兴,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曲子,但也能听出些许门道。只觉得琵琶弹得激昂,筝瑟点缀得奇巧,心不在焉得道:“收着呢,皇上的信物即便是丢了脑袋也是丢他不得。贤弟你且吃着,乐着,不用管我,这曲子着实好听!”

    小陌轻抚着刘海,笑道:“怎么样,听得可够真切?老子一生忠君爱国,何时说过谎话?”

    石敬瑭表情木讷,愕然道:“既然你身份隐秘,为何又自己承认,岂不是前后矛盾?”

    小陌顾此而言他,将矛盾指向旁人,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想总管大人比谁都清楚。”

    李嗣源终于有了反应,左边的眉毛微微扬起,暗道:“看来儿皇帝已经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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