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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魁-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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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合敬本还心有不甘,想再和方泰柯斗一场,认出陈阆真,却心里暗叹一声。
可惜,若方泰柯不横插一脚,他抢得先机,恐怕此时就已得到蜉蝣之灵。但眼下陈阆真既然来了,这算盘便已完全落空。虽然私下里,刘合敬也对陈阆真、李不琢等人口头轻视,心中却不会相信,以陈阆真的底蕴,连简单的一道混丹入真篇都没能参悟。
………………………………
一百八十:与人争不若与己争
同为考生,虽是竞争者,但看到方泰柯击败刘合敬,众人心里却不太乐意,毕竟府试名额已经只有三十五个,不能中第的考生,只指望着在在七十二道碑刻下能得些好处,而这些考生之外的人又来掺一脚,便引发了众人心中隐隐的敌意。
但方泰柯如何击败的刘合敬,在场者至少有一大半连看都没看清,谈何出手,好在陈阆真来的正是时候。
方泰柯看向陈阆真,隐隐察觉到这少年身上气息强盛已远超同辈,说一声“来了”,便挺剑而向,木剑无锷,形制粗糙,却散发着比金铁更甚的锐气,刘合敬尚未走远,襟带与一缕头发便被剑风割裂,心中一沉,才知道刚才交手,方泰柯还未尽全力。
而陈阆真目光一动,侧身两指搭住剑尖一引,破去第一剑,躲避时已远离观碑亭十余步道:“此处便无虞破坏了观碑亭,你大可放开。”
方泰柯一出剑,便仿佛对外界的一切声音置若罔闻,木剑挥洒的气劲,把地面犁出道道浅沟,裹挟着泥屑与断裂的草根。
陈阆真手无兵器,接连化解二十三剑,然后一掌切在剑身上。
方泰柯剑势一滞,陈阆真手掌顺着剑身向下一抹,扣住方泰柯手腕。
木剑落地。
方泰柯默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刚才,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空手化解了他二十四剑,挡住,跟化解,虽然都是御敌之法,代表的意义却天差地别,在升邪剑冢,自幼习剑已二十一年,日夜不息,他所学的剑法,一定是世间一流的剑法,但他的天赋,是否足以在老一辈的剑侍离世后,继续守住升邪剑冢不被奸人所侵?
“龙图未合,惟五十五数,龙图之变,歧分万途,大矣哉……”
陈阆真放开方泰柯后,却感慨一声,便转身进入观碑亭。
方泰柯一怔,看着陈阆真的背影,心脏猛然跳动起来。
他所学的剑术,便是方氏自根据蜇龙真君留下的《指玄篇》与《易·龙图》中的后者所创。
而陈阆真方才所说的,便是《易·龙图》总纲。
………………
“出大事了!”
黄昏时,李不琢自北丘归来,只听路上考生议论纷纷。
入壶天的第五日,琅嬛陈氏陈阆真一日参悟碑刻四十五,位居第一。
壶天中,包括破壁人在内,还没从惊讶中回神,陈阆真在日落时分出了第四十五道观碑亭,走过嶙峋山道,向西面高耸入云的梨山走去。
他要破第一道梨山石壁。
六日间,已有诸多考生去梨山石壁尝试参悟,都失败而归,更有部分考生为此不眠不休,状若痴狂,不出所料府试结束,他们也将会自禁于此地,成为新的破壁人。
从老一辈破壁人透露的信息来看,梨山的任何一道石壁,都比七十二道碑中最难的石碑更难数番。府试考生间甚至生出传言,这回府试虽是在壶天中开展,但对考生的考核仅限于七十二道石碑。
至于梨山石壁,还不是先天境炼气士该接触的东西。
但亲眼见证陈阆真一日破四十五碑的人,皆深信若给陈阆真时间,他破七十二道石碑也不在话下,对他来说,第一道梨山石壁似乎并非天堑。
于是李不琢从北丘回到南边围绕在圣院边的庐舍时,见到无论是北丘各观碑亭中,还是圣院四近的考生都明显稀少了许多,就连剩下的那些,都纷纷去向东面的梨山。
纵使不能亲身勘破梨山石壁,若能亲眼见到他人勘破石壁的过程,也许对自身观碑能有所领悟,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一日,四十五道石碑,这说法有些夸张了。”
李不琢朝东面巍然的高山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已入壶天六日,陈阆真没动作的前五天,自然不会是对着碑刻干瞪眼,所谓的一日四十五碑,其实是六日四十五碑。
不过,纵使是六日四十五碑,在府试考生中,也是位居第一的显赫战绩。
…………
第七日,晨光照破薄雾,越过梨山,将圣院檐顶镀上火烧般的颜色,又射入西边的庐舍。
透过柳叶窗格,李不琢正对着晨光,睁开双眼。
一呼,一线浊气带着淡淡灰色,这一缕浊气,直接排出了周身气脉中的所有病灶。
又一吸,带着隐约紫气的一缕晨光,似乎被微微拨动,钻入李不琢胸腔。
人的肉身乃庇护神魂之所,也因此隔绝了天地元气,在修行中,这便是身障。
而气脉俱通者,便脱去了七窍晦杂之凡身,破除身障,论肉身收纳天地元气的资质,已与天生无垢的灵形不相上下,一呼一吸,气脉运转暗合天地阴阳之数,是以李不琢破关之时的一吸气,直接引动了一缕太阳之气。
…………
紫气一动的同时,圣院旁边,正与檐头两只蛮蛮鸟因为门前晾衣杆上新鲜鸟粪缔造者的身份而对骂的胡老微微一惊。
“怪事了,胡老头也有没话说的时候。”青蛮蛮鸟歪着脑袋说。
“说不定那堆鸟粪是他拉的。”红鸟怪叫道。
“还真没准儿。”青鸟说着悄悄踩了不小心把“鸟”粪说漏嘴的红鸟一脚。
胡老眼脸上惊讶之色转瞬即逝,眼睛一蹬,没好气挥手驱走二鸟。
来到西面考生居住的庐舍,一眼就看到刚出门的李不琢。
这个游遍七十二碑,却始终没接触一位守碑蜉蝣的考生,方才更是察觉他引动了壶天中一缕太阳之气。
李不琢见到胡老,站定行了一礼,正欲离去,未曾想,这位素来不大搭理人的壶天接引人背手看着他,好奇问道:“大道在前人必争,怎么他人争蜉蝣之灵,你却不争?”
李不琢顿了顿,道:“与人争,不若与己争。”
片刻后,看着李不琢离去的背影,胡老捻着稀拉的胡须,若有所思:“与人争,不如与己争?这般心气,在这批考生之中,当属第一人呐。”
入壶天已是第六日。
“可还有上前的?”
第一道观碑亭前,刘合敬击败第七名考生,环视四周。
剩下的十余人无人出声。
“那就是没有了。”
刘合敬终于松了口气。
昨日被陈阆真那怪物横插一脚,今日总算能获得第一道蜉蝣之灵了,为了这个机会,他连陈阆真在梨山勘破第一道石碑的旁观机会都放弃了。
转身正要进观碑亭,后面却远远传来一道声音。
“且慢。”
刘合敬心头一跳,只见山道上,腰挂青竹枝的李不琢正大步走来。
“抢碑灵的规矩可是斗法?”
停在刘合敬身前两丈处,李不琢直截了当。
“不错。”刘合敬眉头微皱。
“出手吧。”李不琢取下青竹枝,他赶时间。
刘合敬心头暗怒,陈阆真憋了五天,昨天才一举破尽四十五碑,难道李不琢也想效仿?但陈阆真修为摆在那,李不琢却只是坐照境,他刘合敬苦心祭炼的一百二十七尊身神可不是吃素的!
当即抬手抓向李不琢右肩,昨日被方泰柯击败后,刘合敬不想再有半句废话。
…………
片刻后,李不琢掂着青竹枝,走向第二座观碑亭。
他身后,碑下蜉蝣已成空蜕,亭边刘合敬欲哭无泪。
………………………………
一百八十一:青竹枝挑尽七十二碑
第二道观碑亭前。
众考生正要分个先后,却被东面的动静惊动,齐齐转过头去。
随着壶天的日轮爬高,被梨山遮挡的晨光,蔓过第一道观碑亭。
而被刘合敬等第一道观碑亭前的考生跟随其后的李不琢,踩着梨山的逐渐生长的阴影,走到第二道观碑亭前,看着亭中守碑蜉蝣正睁开双眼,初次打量着陌生的天地。
“朝生夕死,可怜它们到死都不曾见过真正的天地。”
李不琢心中一动,忽又想到,浮黎十六州上的他又怎能知道,自己是否也是天地一蜉蝣呢。
倒提青竹枝,他走向观碑亭。
………………
八脉俱通,剑道成种,李不琢败尽亭前考生,没遇到丝毫意外。阴脉、阳脉之海加持之下,车轮战消耗的内炁也以极快的速度补充,青竹枝使出的只是朴实无华,简练无余的剑招,却鲜有人能捕捉到他出剑的速度,以至于从始至终,内关外关两道内炁壁垒并未发挥作用。
第一道石碑,第二道石碑,第三道,第四道……
每一位守碑蜉蝣自散真灵,寄入李不琢气穴中,剑道种子便分出一缕剑气,与之相融。
每过一道观碑亭,李不琢身上的气息便强盛一分,仿佛一柄利剑,正在一步一步出鞘。
出剑、入亭、观碑,离去,李不琢心无旁骛,晨光蔓延到第九座观碑亭前,他就来到了第九座观碑亭。
他仿佛忘了自己入壶天的缘由是因为府试,此时此刻,他参悟石碑,只是为了映证自己的道途。
但跟在他身后的远远观望的人已越来越多。
若说从第一道观碑亭前离开时,众人只是不甘李不琢夺去了蜉蝣之灵,怀着惊讶好奇,继续看他碰壁的恶意兼有之的心态跟在后面,但从他一连破去九道石碑毫无滞涩之后,这些复杂的心绪开始渐渐转化为惊叹。
又想到,李不琢虽然以极快的速度破了前九道石碑,但七十二石碑的参悟难度是以九为级数递增的,前九道石碑纵使有异族所留的碑刻,其法门玄理还算不上精深,也皆止于先天境,在场的众人,虽说许多还并未抢到几个蜉蝣之灵,但入壶天已是第六日,领悟了前九道石碑的却不算鲜见。
李不琢破了九道石碑,出奇之处也只不过是速度快一些罢了。
举子名额仅有三十五人,在场中人不希望再出现一个陈阆真。
然而李不琢从第九道石碑,来到第十八道石碑,脚步也没有滞涩下来。
接着又是第十九道……
杀身化血大法、虎贲拳经、刺节真邪……
种种法门萦绕于心。
不易剑种分出十八缕剑气,与蜉蝣真灵相融,成就十八尊身神。
第十八座观碑亭后,本是人迹稀少,随着李不琢的到来,便带来了一众旁观者。
李不琢神色不改,手中普普通通的青竹枝,在众人眼中却无疑已是最锋锐的利剑。
在李不琢过到二十七座观碑亭时,众人对李不琢揣测怀疑,已由他是否能中举子,改为谈论七十二道石碑不见干戈的战争中,李不琢能得第几。
“原来他一直在隐忍,直到第六日才出手。”
“难道他也要学陈阆真,一日勘破四十五道石碑?”
“不可能,陈阆真已是先天圆满,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破境成为宗师,李不琢就算能反转,归根结底也只是初破坐照境罢了……”
“陈阆真无疑是解元之资,若李不琢能一鼓作气,一路高歌猛进到三十五碑,倒真有可能得个亚元。”
所有的议论,在日过天中,李不琢过第三十六座观碑亭后渐渐消失。
在他入第四十五座观碑亭时,彻底止歇。
“元气不泄,尽纳于己身,待髓如霜质,骨坚如玉,便是灵胎玉骨的境界。”
对于身后的议论,李不琢置若罔闻,对碑下的守碑蜉蝣四十五解释碑刻上的法门后,起身离开,去往下一座石碑。
这一刻,嫉妒也好、质疑也好,都化作了叹服。
本还算平静的壶天境,自陈阆真一日破碑四十五后,顿起波澜。
第六日,又被一根随手折自北丘翠林间的青竹枝,挑了个人仰马翻。
…………
壶天七十二道碑刻古已有之,各碑的溯源已几不可考,随手人道昌盛以来,炼气法门日益完善较古时日益完善,但往往最质朴元始的思考,越容易接近天地至理,七十二道石碑中,越往后的碑刻也愈发返璞归真。
入壶天的前五日,李不琢有梦中春秋相助,也不过勘破了七十道石碑。
其实七十道石碑之前的碑刻,都能观其形而推其义,难点只在远古文字图形的含义,以及今人思维的转换。但第七十一道石碑上的碑刻,便无法再用寻常方法理解。
此时李不琢视线越过落了厚厚一层灰的亭栏,望向石碑,碑上纹路像是孩童信手涂抹的痕迹,形状、轻重、深浅,都毫无章法。
李不琢一路破碑,此时此刻,无论气势,心境,精神,都已凝聚到了巅峰,正是为了这第七十一座石碑。
再一次站在碑前,李不琢静立良久,强盛到顶点的气息终于逐渐隐藏了下去,众人也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既遗憾,又理所当然。
若真让他勘破了七十二道石碑,这打击未免也太大了,众人大多还在九道石碑前徘徊,今天跟着这一位,却不知不觉来到了北丘最深处。
已是黄昏,林间绿竹在地面投射出极长的阴影,婆娑摇动,李不琢一偏头,目光顺着竹影,回头,视线越过竹梢,望向天边落日,深吸一口气,走入观碑亭。
“这石碑上记载的不是炼气法门。”
李不琢来到守碑蜉蝣跟前。
之前一直试图理解碑刻含义未果,原来他一直都入了歧途,因为这碑刻本来就没有含义。
说着,李不琢抬指指向碑刻错杂线条中的某处,道:“这是北丘,这是雾,这是昼夜,这是梨山……”
“这是观碑亭前的碎瓦,这是竹林……”
“这碑刻就是壶天。”
李不琢说完,看向守碑蜉蝣。
碑刻上的线条错综复杂,若以人的眼光来看,完全不成图形,但在碑前推演良久,李不琢终于看出那错杂线条背后包含的规律,正是完整运转一个昼夜的壶天,也就是蜉蝣的一生。
………………………………
一百八十二:朝生夕死莫不如是
“我们蜉蝣眼中的天地,与人族眼中的天地并不相同,你是第六个破解了第七十一道石碑的人族。”
从李不琢入亭时开始,便静静看着李不琢的第七十一位守碑蜉蝣语气感慨。这座观碑亭已存在不知多少岁月,寒来暑往,不知有多少蜉蝣生来死去,它能亲眼见到一位破解石碑的人,这一生就比其他蜉蝣精彩得多了。
李不琢看着守碑蜉蝣,从第一座石碑走到这里,碑下蜉蝣灵智也越来越高。这第七十一位守碑蜉蝣更是有些奇怪,既然蜉蝣一族朝生夕死,它怎么知道他是第六人。
似乎是看出李不琢的疑惑,蜉蝣背后蝉翼般的薄羽轻轻扇动,道:“前代消亡后,羽蜕中会留存些许记忆,吾族生来能通人言,也是因为这缘故。”
“这石碑上的画,也是你的前代留下的?”李不琢问道。
蜉蝣摇摇头,道:“我从未出过这座亭子,如何能画下整个壶天?走吧,七十二正在等你,那座亭子里,也许多年无人踏足了。”
说着,它身上薄羽忽然萎缩下去,灵形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李不琢眉心。
李不琢心中一动,识海中剑道种子微微一转,便有一道剑气分离。
观遍七十二碑,对三百六十五周天气穴了然于心,霎然间,便将剑气与蜉蝣真灵引入天柱穴,两相融合。
一尊身神诞生。
此前李不琢过七十道石碑凝聚的身神,皆是蒙昧不成形状,仍需祭炼,而这第七十一位守碑蜉蝣的真灵显然更加强大,凝成的身神已初具人形,怀中隐约抱有一柄长剑。
亭外的围观者,除去府试考生外还有数名破壁人。赵伯扬面色羞愧中带着一丝茫然失落,他在壶天潜修多年,只走到了第四十九道石碑,六日,仅仅六日,李不琢却从第七十一道观碑亭里出来了。
身为破壁人,他当然记得很清楚,自百年前至今,有据可考过了第七十一道观碑亭的,也不过
五人而已。
当然,今天又多了一位。
但他怎么可能参悟这道石碑?
赵伯扬层与友人去观摩这道石碑,若非之前勘破碑刻含义的五人皆是大贤之人,他简直都要以为那碑刻只是胡闹,一直以来,赵伯扬都想向参悟了第七十一道碑的人请教,但之前的五人,分别是当年开辟壶天的那位道家圣人、已身故的长青祖师、五十年前就云游不知所踪的云鹤真君,神咤司中那位不知名姓的人仙,都不是他可以接触到的。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勘破七十一道石碑的,好嘛,却在几天前被他得罪了。
李不琢目不斜视的模样,更让赵伯扬想起当时的场景,羞愤难当,拂袖而去。
天色已昏暗下来。
李不琢走到第七十二道观碑亭前,只见亭中竖着一道无字碑。
守碑蜉蝣面容苍老,遥遥望着天边,日薄西山,他眼中的沧桑另人动容。
“想当时,朝露未晞……”他忽然看向李不琢,用“我年轻时”的语气说,“从那时起我就想在碑上写些什么,想了一辈子,却连我想写什么,都想不明白。”
说罢,长长叹息一声。
包括蜉蝣七十一在内,李不琢极少见到蜉蝣表现出喜怒哀乐,眼前的蜉蝣七十二,却满面愁容。
“我与它们不同。”
蜉蝣仿佛看懂了李不琢的疑惑,自顾自道:“我族朝生夕死,它们却不知悲哀为何物。你呢,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归墟中有一条大鲸名为甘离,以东海盈满为朝,以东海枯竭为夕,以此观之,你们人族也是朝生夕死而已。”
李不琢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知道池中老鳖能活千岁,那又与我何干。”
蜉蝣紧紧盯着李不琢,沉默不语。
良久,它才说:“不错,不错,其实刚才见到落日,我终于想明白我要在碑上写下什么。我要写的是超脱生死的法门,但生死如何超脱?兴许天道眼中,甘离亦不过朝生夕死的一条鱼罢了。”
说罢,梨山的阴影蔓延至最后一道观碑亭,它身上羽蜕萎缩下去。
与其他蜉蝣不同,它的灵形散为点点荧光,落进光滑的无字碑碑面,没入砖石瓦缝,飘散在夜色下的竹林中。
羽蜕飘落在旁,李不琢捡起,轻轻放在石碑下,离开观碑亭。
至此,七十二碑尽破。
………………
圣院居高临下,胡老坐在窗前,手捧茶壶,远远望向北丘,感慨道:“这一年的考生真是了不得啊,昨日陈阆真过四十五碑,我以为他就是解元,今早却发觉有人引动一缕紫气,原来是有人在壶天里打通了周身气脉。这壶天又不是现世,太阴太阳二气哪是随便能动的,真不让人省心。”
他转头看向孙青臣:“我听说祭酒大典里,你为保下李不琢,还跟杨炼拍了桌子?这桌子拍得,价值千金呐。”
“杨炼偶然看到李不琢,打压他只是顺手为之,并没把区区一个童子炼气士放在眼里。若非如此,那天他岂会善罢甘休?”孙青臣呵呵一笑,“不过我也没想到,李不琢竟然能过七十二碑,如此天分悟性,日后可作人族中坚啊。”
胡老点头道:“若不出意外,想必他就是今年府试的解元了。不过你说他能上几重山门?那守门的几个大妖,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我倒想看看,他是怎么吃亏的。”
…………
梨山。
铁青色石壁光滑如削,犹如城墙般极具压迫感,横亘众人眼前。
这石壁高数十丈,半空中栈桥纵横,人站在壁下,仰头只见微茫云雾掩映间,是茫茫无尽的奇异文字,不下千万。
梨山的第一道石壁,便如此庞大,也难怪有数百破壁人自禁于梨山,终老亦无法勘破。
在这庞然石壁正中,是一道宽仅两丈的、藤蔓虬结老旧山门,山门后,便是一条通向山上的、长满苔痕的石阶山道。
然而,对于这条在炼气士眼中近乎于通天道途的山道,此刻正参悟石壁的府试考生与破壁人却都敬而远之。
。m。
………………………………
一百八十二:守壁大妖
“那就是‘奢吴’,听破壁人说,梨山被搬入壶天前,它就守在石壁下。”
梨山山脚,观碑排名第九的韩弃远远望着山门。
只见右侧门柱,漆色脱落的雷纹底座上,缠匝着密密麻麻的、径长数尺的乌青色锁链,而锁链的另一头便连接着山门旁边,匍匐在石壁下的一头“妖类”。
说是妖类,其实根据停留在壶天多年的破壁人于第一道梨山石壁上曾寻找到的碑文记载,奢吴数百年前本是悬空山佛门圣尊殿前掌灯童子,因窥伺密乘果位,被贪魔入侵心智,窃走圣尊法宝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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