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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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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礼轻,众教习见李不琢学得刻苦,又举一反三,都乐意解答。

    除此之外,李不琢花几银铢小钱买些酒肉,与县学的两个门兵也混熟了关系,不时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些县学往事、市井传闻。

    至于白游一干人等,李不琢不和他们去鬼混,也没断交往,拿出两个金铢,在金釜楼买了一桌酒席回请。花费虽大,为建立人脉,也是必要的支出。

    开始其他学生因为李不琢与白游等人走得近,便有些疏远他,后来见李不琢其实是个沉稳的性子,又得了月考第五,也有人来结交,邀他参加法会,但李不琢读书正在状态,便暂时推却。

    还花八银稞买下一头三百斤的角彘,给膳房伙夫两银锞,开了个小灶。吃肉精气充足,这些日子过去,李不琢下腹那团内炁也从龙眼般大小壮大如鸡卵。

    …………

    自从那次误会李不琢,早课时,燕赤雪总会远远看着李不琢读书。

    李不琢读起书来,一目十行,往往几眼看罢,就翻到下一页。燕赤雪起先以为他装模作样,但看他专注的神情又不像作假。

    不过,他前日看的是太常祖师的《勘渊疏证》,今天又变成了青蕴真人的《勘渊正义》,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真能读明白?

    燕赤雪不知自己为何要关注李不琢,也许因为李不琢比白游他们沉稳,又没那些埋身卷帙里的同年的书呆子气。

    若拿县学前三甲的人来比,冯开戾气太重,公输百变是个醉心机关术的疯子,何文运虽然被诸位教习都私下认为有儒家遗风,燕赤雪却总觉得他城府太深。

    这日早课后,李不琢照例收书回学舍,燕赤雪终于忍不住跟在后面。

    在大堂和北学舍的月洞门下,她拿着一篇经文,窜到李不琢身侧,问了李不琢几句晦涩难懂,颇有争议的经文,李不琢一一答上后,燕赤雪也不走,就这样跟着李不琢一边讨论,走向北学舍。

    淳于厌看着燕赤雪的背影微微一愣,她印象中燕赤雪除了读书练武,连胭脂水粉都没兴趣碰,有过几个男学生接近,也不假辞色,怎么会主动去找李不琢?

    回到学舍后,李不琢看着门边杵着的少女也很纳闷。

    这几天李不琢早发现她偷看他,却不料到她会跟到学舍来。

    薄樱唇,高鼻梁,双眸有神,看面相她是个很有主见的性子,对他一见钟情?不大可能。

    可她站在门口,他不出声,她也不走。

    李不琢只好请她进屋坐,生起火炉用生铁壶烧水。

    燕赤雪也没辜负李不琢对她的判断,落落大方迈开长腿走进正屋。

    “李不琢,李不琢,鸦师父说学舍不方便,叫咱们去外头租个院子……”三斤从静室里冒出头来,见到燕赤雪,一愣神,又缩了回去。

    三斤关门的功夫,燕赤雪眼睛一瞥,见到屋里了的机关木件。

    “有什么不方便么?”

    “没不方便,三斤刚到幽州,有点怕生罢了。这边坐。”李不琢朝着桌边一扬下巴。

    燕赤雪笑了笑,坐到桌边,双手捧着茶碗摆弄,看起来暂时不准备走。

    “三斤?这名儿有趣。”

    “小名,她生下来加襁褓才三斤,后来一直就叫惯了。”李不琢道。

    燕赤雪恍然哦了一声,移开话题,又和李不琢讨论起经文来,李不琢有条不紊跟她说着话,没一会水烧滚了,便煮了壶吓煞人香。

    李不琢忙活的功夫,燕赤雪看见屋东面的兰锜上架着的两柄剑,忽然问:“听说你以前在边关从军,杀过人吗?”

    “杀过。”

    李不琢倒了茶给燕赤雪,也坐到桌边轻轻吹着滚茶茶汤,燕赤雪道声谢,嘀咕道:“难怪那么像……”

    “像什么?”李不琢放下茶盏。

    “我爹……还有叔叔们。那时候我刚学骑马,马对我尥蹶子,见了他们,就老老实实,动都不敢动,后来我去问了,他们说杀生多的人,身上有股杀气,马欺软怕硬,便不敢对他们尥蹶子。我看你也有杀气呢。”

    “令尊也是行伍出身?”

    “猜反了,干的是走马飞尘的活儿。”燕赤雪嫣然一笑。

    李不琢怔了一怔,哑然失笑:“原来是绿林好汉。”

    “什么好汉,老燕家世代都是土匪,我爹年轻时便是河东一带最臭名昭著的响马头子。”燕赤雪满不在乎摆摆手,“不过我生下后就逢上了太平年头,当年的事也只是听他们讲的。”说着把目光移向兰锜上架着的白钢短剑,“这剑形制倒是别致,原来沧州也产白钢吗?”

    “这是犬封国的剑。”李不琢走过去把剑取下,“犬封国以白狼为图腾,剑格上錾刻的便是。”

    “听说犬封国男人犬首人身,女人却个个貌美。”燕赤雪跟过来打量着短剑,犬姬貌美温顺,又善歌舞,号称三大极品歌舞伶人之首,在世家贵族中十分流行,有的世家甚至以没有拿得出手待客的歌舞伶人为丢脸。

    “的确。”李不琢想起冯鹰带着属下跟那些犬姬开无遮大会的场景,没再说下去。

    二人又交谈了一阵,又转回讨论经文。

    两刻钟后,燕赤雪看了看窗外,起身告辞,掏出个藕荷色布袋放在桌上:“今天多谢了,这个你不爱吃就给三斤吧。”也不等李不琢说什么,就走出屋子。

    李不琢迟疑了一会,掂起布袋,发现还带着体温,一掂量,约莫五两重,打开一瞧,里面装着许多片铜钱大小的奶干。
………………………………

十七、恶奴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李不琢提着三尺木棍来到小院中,站到木人傀儡对面。

    “素是纯朴本真,冲乃冲淡平和,素冲剑法不以威力见长,长在剑势连绵,耐力悠长,但毕竟是炼气士的剑法,已迈入先天门槛,比我在军中所学的剑法不可同日而语。”

    李不琢肩部松松垮垮,双脚不丁不八地站着,调匀呼吸。

    忽然间双肩一沉,举剑齐眉,弓步吐气开声,转胯送肩。

    力道从足底节节涌至腰背肩腕,木剑递出时,手腕却轻轻一点,举重若轻,是素冲第三式:点水成冰

    啪!

    木棍正中铁皮木人膻中要穴,剑尖破碎四射飞溅,剩下的剑身前端也裂成了木絮。

    “这一剑威力平平,不难防住,但此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能借内炁之助再接上一招平湖探月,就成了十足的杀人术。可惜我的内炁还没达到内壮境,使不出这一招,不然论单打独斗,已能完破军中学到的十三路破敌剑。”

    李不琢随手扔开木棍,正要回屋,余光暼见一道黑影飞过,消失在南面的屋墙后。

    只是惊鸿一瞥,但那黑影泛着金属光泽的羽毛,是鸦三通无疑。

    自从住进县学,鸦三通时常外出,它对三斤颇为在意,李不琢不担心它逃走,只是也好奇它究竟在做什么。

    便放轻脚步,跟了过去。

    片刻,远远跟着鸦三通,李不琢在女子居住的南学舍院墙边停步。

    抬头一看青墙瓦,犹豫一霎,李不琢悄无声息翻墙而入。

    入院后,只见鸦三通落在数丈外的梧桐枝上,定定看着一处窗头,耷拉着羽毛。

    窗棂被纸糊住,看不清里面住的是谁,忽然间吱呀一声,有间学舍门被推开,鸦三通扑棱一下飞走。

    李不琢不及离开,若惶然逃走被人发现,恐怕要落下心怀不轨的坏名声,便若无其事向前走去。

    “喂,李不琢!”

    出门的女学生轻声喊道,李不琢一看,却是燕赤雪。

    “你来找我?”燕赤雪狐疑打量着李不琢。

    “昨天的奶干味道很好,这些蜜饯送你……”李不琢隔着一丛黄竹对她笑了笑,一摸腰囊,顿了一下,“居然忘带了,我回去拿,对了,那边住的是?”

    燕赤雪顺着李不琢的目光看向东面的那间学舍:“似乎是双成的住处……”

    李不琢神情一动,告辞离开。

    回到北学舍后,打开静室,三斤埋在木头堆里琢磨,鸦三通斜斜躺在木屑中,蜷着爪子,绿豆小眼毫无神采。

    李不琢抬起脚尖拨了拨鸦三通:“死鸟,好不端去女学舍偷看什么?”

    鸦三通勉强抖擞精神,一抖羽毛飞到烛架上,移开话题道:“租住的地方找好了?”

    这些时日李不琢知道鸦三通机关术非同凡响,三斤得它教学,机遇难得,为三斤学习机关术提供便利很有必要,便道:“今日就去找。”

    “记得找大些的院子,要安静。”鸦三通叮嘱说。

    李不琢答应了,便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县学去打听租房的事,也顺道去买些蜜饯干果。

    刚出门,却见到街边有人牵着白马路过,颇为眼熟。

    李不琢神情一动,问门兵道:“那是李府的马?”

    县学门兵都是些老油子,把各家各户的人马都认得门清,一人说:“可不就是李府那匹霜纨马,这些日子三天两头在附近晃悠,也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李不琢眉头一皱,出县学后便避开那白马,往街另一边走去。

    新封城寸土寸金,住房是个大问题,新封城近乎七成以上都是外来人口,并无房产,都是租住。

    有官身者去官府的“店宅务”租住房产,而庶民就得去找“知见人”。

    知见人又称“牙郎”、“牙人”,专门做买卖中介。

    新封府最大的牙行在地市,但李不琢找门兵打听到,有些独立在牙行外的知见人手中房源充足,价钱也比牙行里头宰客的牙郎实在。

    “鱼篓巷八一号朱家,先坐贰陆号悬车至西亭站,转乘肆玖号在杏榭站下车往北走两百步到鱼篓巷……”

    李不琢走在街上,默记着门兵告知的知见人住处,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惊呼。

    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大喝:“马匹受惊,不想死的让开!”

    马蹄声迅速临近,李不琢刚转头,一匹高头白马急急撞来!

    那骑士戴着瓜皮小帽,穿绫罗绸缎,神态倨傲,手中皮鞭扬起,仿佛下刻就要抽下来。

    心中一凛,李不琢一猫腰,侧过身子。

    那骑士视野中顿时失去了李不琢的身影,李不琢一扎马步,又猛地站直,肩膀悍然撞在马肋上!

    砰!

    白马凄厉嘶鸣,被狠狠撞开,蹄子踩在光溜溜的青石板上打了滑,一下摔倒。

    那骑士身手十分敏捷,白马跌倒时,翻身下马,手里皮鞭不由分说对着李不琢脸颊啪的抽过来,声色俱厉:“好大的胆子,敢伤李府的马!”

    李府……

    李不琢心里火气上涌:“原来这人在县学外徘徊这么多天,就是李府派来找我麻烦的?我若身手差一点,刚才被那疾奔之马撞个正着,就算不死,也要在床上躺两个月,还考什么童子试?”

    豁然抓住长鞭,用手掌上缠一圈拉紧,李不琢狠笑道:“嗯,李府?李吾玉是我叔父,你这下人不认识我?”

    “什么东西也敢攀李府的亲戚?”李府侍卫阴狠一笑,放开皮鞭,探手抓李不琢肩膀。

    李不琢侧身一躲,侍卫变抓成肘,带着凌厉的风声,大枪般凌厉戳向李不琢前胸。

    “这架势是要装作不认得我,把我打到重伤。”李不琢扔开皮鞭,架起双臂挡住这一肘。

    侍卫力量奇大,撞得李不琢双臂剧痛,李不琢面色不改,身形向左虚晃,又一矮身子,躲到侍卫右侧。

    侍卫被晃得一个踉跄,反手去抓李不琢。

    啪!李不琢打开侍卫的手,五指铁箍似的抓住他琵琶骨死死一抠!

    侍卫痛叫一声,双目通红,弓背去撞李不琢,李不琢却抬起脚尖,一下戳中侍卫膝窝!

    侍卫腿一软,膝窝子剧痛,险些跪倒,心中怒极!奋力挣脱李不琢的控制,跌跌撞撞抄起路边茶摊的桌子砸来!

    李不琢后退两步,撑住桌子,余光一瞥,那侍卫右腿正向上踢来,便抬脚一踹!

    咔吧!

    侍卫惨叫一声跌倒,脸色煞白,握住右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他右小腿腿骨呈现出极为诡异的形状,已被李不琢一脚踹断。
………………………………

十八、租房

    围观者哗然。

    “下手真狠。”

    “他敢打李府的人?”

    侍卫大口喘着粗气,汗珠冲破眉睫滚入眼眶,视线模糊。

    一晃神,被人掐住脖子砰一声在地面上撞得七荤八素,耳边传来带着霜气的声音:“恶奴,是李吾玉派你来的?”

    侍卫回过神来,眯眼依稀看见李不琢呲牙笑着目露凶光,心中一寒,喘着粗气艰难摇头。

    “那就是何凤南派来的。”李不琢斜睨着骑士脖子,“回去告诉何凤南,下次再派人来找我麻烦,断的就不是腿了。”

    放开李府侍卫,李不琢拍拍手,起身提高声音:“我叔父治家甚严,你这市井恶棍冒充李府家奴,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对我行凶,想要挑拨我叔侄关系,究竟有何居心?今天略施小惩,再让我见到你打着李府的名头行恶,就把你扭送官府!”

    说完扬长而去。

    …………

    李府正厅,李吾玉身穿墨色大氅,看着厅下负伤的家丁,面色阴晴不定。

    何凤南朱色芙蓉裙裙裾曳地,眼神闪烁,也不坐,就站在一边。

    良久,李吾玉坐在太师椅上:“是你派他去找李不琢的麻烦?”

    何凤南眼神闪烁:“就是要他知道李府不能容他,他才会知难而退。只是没想到他从军两年竟练出了一身本事,杨豹是前朝逃兵,一身武艺放到幽州也算高手,却被李不琢一个照面就击败。李不琢也狡猾,走时故意说那番话维护李府,我们也不能去灵官衙追究他当街伤人之责。”

    李吾玉沉吟良久,对旁边侍卫说:“带杨豹去领十鞭家法。”

    “怎么让杨豹领罚?”何凤南面色一变,李府家法用黄丝和牛筋拧成的鞭子,粗如龙眼,鞭梢涂蜡,重两三斤。

    一鞭子下去,带下一层油皮,十鞭子下去,能打没了半条命。

    李吾玉不由分说道:“领完家法,再带他去跟李不琢当众赔罪!”

    “这万万不可!”

    李吾玉道:“李不琢终究是李家血脉,杨豹以下犯上,这惩戒已是留情了,休要再提!”

    两个精壮侍卫把那负伤侍卫拖下去,待正厅内再无旁人,李吾玉才面色略缓,说道:“不是我帮着李不琢,只是你我都太小看他了。”

    何凤南蹙眉道:“他打边关过来,无根无底,就算有武功在身,又能成什么气候?我找人打探到,他和白益没什么交情,只是偶然在路边和诗一句,得到赏识罢了,如今半月过去,白益已经把他忘了。”

    李吾玉意味深长道:“今晨白益派人送来一套文房四宝,是送给李不琢的。”

    “白益真这么看重他?”何凤南一怔。

    白益把礼物送到李府,肯定是知道了李府和李不琢的旧怨故意敲山震虎。

    李吾玉点头。

    何凤南不甘道:“难道就这样任他考童子试?以他在县学月考的表现,中榜不难。他狼子野心,还是庶民就敢打断李府家丁的腿,若真得势,还不知要猖狂到什么地步啊。”

    李吾玉负着手踱了两步,沉吟半晌。

    当年分家后,李吾玉与李不琢家已来往不多,李不琢父亲过世后,二家关系更是疏离。

    李不琢若考上炼气士,便是道家归真派的人,与李琨霜正好对立,但这并非不可化解的冲突。

    古来世家大族常让后辈各事诸派政党,所谓狡兔三窟,东边不亮西边亮,就算某一派政党失势,另一派子弟却能得势让整个家族门第得以延存。

    李家世代寒门,李吾玉野心不小,李琨霜就算天赋异禀能进入天宫,也难以将李家提升为真正的高门。

    当初阻挠李不琢考童子试,是不想多生麻烦,可李不琢能得到白益如此看重,在归真派中若能有建树,对整个李家门第却是好事。

    何凤南妇人之见,李吾玉却不会狭隘。

    …………

    湟水浩浩汤汤数千里,贯通幽州,流经新封城以南百里外,被人力与机关挖渠引至城南,围成一里宽的护城长河。

    护城河中渔获颇丰,鱼篓巷就临着护城河,在下城城南。

    李不琢在杏榭站走下悬车,往北行了两百步,就找到了鱼篓巷。

    巷中八一号朱家是个逼仄的院子,那位知见人朱蒯是个屠户,正在杀狗,在裤脚擦了擦满手血腥,便给李不琢介绍房子。

    “李公子来的正好,上城金明街有个茶商才搬走没两天,空出套一进的院子,里头家什都没带走,公子住进去,带个杂役去住刚好足够!我最佩服读书人,您要住,只赚您个中介费,租金就按那茶商定的,每月一金铢,那地方离县学也近,换别家一定没这价格。”

    朱蒯当知见人二十多个年头,看人准,李不琢穿着不算富贵,豪宅住不了,但县学学生里哪有真正的寒门?家世不会差到哪去,下城的陋居多半也看不上眼。便推荐了这套性价比极高的住处。

    李不琢沉吟了一会,却说还要考虑。

    朱蒯一看,知道是嫌贵了,也没劝,又说了几处别的房产,让李不琢选择。

    结果上城的住处挑了几套,最好最便宜的仍是最开始金明街的那户,朱蒯就开始介绍下城的地方。

    下城的住处比上城便宜许多,同样大小的院子,租金只有上城租金的三四成,但无一例外都采光极差。

    李不琢随朱蒯看了一套就在鱼篓巷的小院——腥臭的咸鱼味道四处弥漫,阴暗中的地面始终泛着水泽,水车辘辘的响声与船机的轰鸣永不止歇。

    虽不是好逸恶劳的性子,李不琢也不想住这种地方,便说再考虑,告别朱蒯,回到县学。

    坐在悬车上,李不琢算了一笔帐。

    收了白游五金铢,这些日子又花费了一些,一共还剩十金铢,三银锞子,还有些零散铜钱。

    如今开始炼气,花费也多了起来,一头三百斤的角彘能吃的肉只百五十斤,要八银锞往上,只够吃一月有余;打坐冥想时能助人坐忘入定、观想修行的蜃楼香一金铢仅能买三钱的量,仅能用十次。

    三斤学习机关术,需要的那本偃师入门典籍《牵机图说》,价值十枚金铢;均算下来每日消耗的柚木、鸡翅木等各类木材,也是数枚银铢。

    再说有些书籍,县学藏书阁中不录,在地市却有希望淘到,曾任新封府主的当今的司天宫左使陶祝,便是在鬼市淘到天宫圣人未成圣时的经典注本,成为天宫开科举以来唯一一个寒门状元。

    李不琢不指望有这气运,也想阅读更多注本,好加深自己对小道藏的理解,县试时便更有把握。

    这样一算,十金铢余钱捉襟见肘。

    倒不是不能委屈住下城,毕竟就算幽州下城,比起早晨起来抖抖被子就能抖下一层沙尘的沧州铁马城来说,住宿条件要好太多。

    只是如今李不琢在永安县学读书,和县学里的同年也少不了交际。到时候有同学上门,若住的院子阴暗无光,如鱼篓巷这般腥臭,也会被人看轻。

    算完账,已回到县学门口,李不琢见到县学边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通体黑色清漆,青帷帐、赤流苏,车辕悬挂的小旗上鸟虫文写着的正是“折桂坊李府”五字。

    马车后面,一辆牛车拖着个昏死的男人,是李不琢打伤的那李府侍卫。

    李不琢刚一走近,李吾玉便从马车里面走下,微微一笑:“贤侄,在此等你多时了。”
………………………………

十九、文房四宝

    李吾玉打的什么算盘?

    李不琢停步,目光移向牛车。

    牛车上是之前打伤的那个侍卫,双眼紧闭,面色蜡黄,已经昏死。

    李吾玉一抖袖口,也不管牛车上昏死的侍卫,递过来一张赤封印金锁纹的册子:“今日终于腾出空来,我便去府学监为你的户籍办了保单。”

    李不琢不动声色接过保单:“多谢叔父。”

    “还有此物。”李吾玉又递过来一件鱼形盛信匣,“直狱神将白大人有礼相送,我替你带来了,杜灿,把礼物给不琢送进去。”

    李不琢心中一动,原来李吾玉是因为白益而来。

    李不琢接过帖子,李吾玉边上的家丁就搬来一个长二尺、宽一尺半的红木匣子说:“公子请带路。”

    “不劳烦了。”李不琢从他手中拿过匣子,对李吾玉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慢些。”李吾玉向前迈出一步,喊住李不琢,“三日后是你婶婶寿辰,到时候来家里吃顿饭。”

    李不琢诧异眉毛一扬,李吾玉是想化解恩怨?

    脑中却又浮现起母亲在床榻上的病容,李不琢回绝道:“我读书尚嫌时间太少,抱歉了。”

    李吾玉皱眉道:“到时琨霜也会回来,你可向他请教学问,比闭门苦读要少走许多弯路。”

    “不必。”李不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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