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京旧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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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长乐宫的人自然有得忙，但因为少了二十人，建章宫里也比往日忙了许多。众人走路的脚步都快了很多。

　　　　上午赵长宜冒着小雪洗完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鲁清妙就端着一个檀木托盘走了来。那托盘上盖着一块黄布，也不知放了什么。

　　　　鲁清妙看了一圈，只看见了赵长宜一个。她想了想，还是叫住了赵长宜。

　　　　“快，把这个送去柔福宫，这是陛下赏赐陆美人的。”

　　　　不等赵长宜答应，鲁清妙就直接把托盘塞到了赵长宜手里，然后脚不沾地地往外走。

　　　　赵长宜想叫住她，可根本没用。

　　　　“你总该告诉我柔福宫在哪吧？”

　　　　柔福宫在后宫的西北角，是几个宫里，离建章宫最远的。这是赵长宜出了西厢后向人打听的结果。她也就这么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柔福宫。

　　　　这一路赵长宜走得很快，冷风和飞雪扑打在她脸上，让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被刮出了口子了。

　　　　等到了柔福宫，才知道秦桓也在陆轻霜这里。

　　　　赵长宜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来不及想太多，就被人带了进去。

　　　　这是一个阔间，左右各有一进。秦桓此刻正在右侧的一间屋子内，他坐在陆轻霜的床前，柔声宽慰道：“只是冬日着凉而已，并不是什么大症。你宽心将养。”

　　　　“妾谢陛下。”陆轻霜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此刻含着泪在床上想要向秦桓行礼。秦桓忙扶住了她，让她躺好。

　　　　秦桓用手指轻轻地拭去陆轻霜的眼泪，含笑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真是水做的人儿。”

　　　　陆轻霜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又不敢躲开秦桓的手。

　　　　秦桓道：“等你病好了，朕就带你去围场。你不是喜欢雪兔吗，朕亲自抓几只给你。”

　　　　“真的？”陆轻霜抬起头，露出一副小女儿态，眼睛里都是期望和欢喜。

　　　　秦桓点了点头，“所以你要快些好起来。太医的药要按时吃。不许再耍性子了。”说着又轻轻地刮了一下陆轻霜的鼻梁。两人相视而笑。

　　　　“妾知道了。”

　　　　赵长宜捧着托盘站在一旁，因为秦桓在这里，她就不用再唱喏，只要把东西转交给陆轻霜的宫人就好。

　　　　赵长宜把头尽量低下，听着秦桓同陆轻霜说话。秦桓的声音很轻，很温柔。若非此时此地，赵长宜简直想要大叫起来。

　　　　眼前的秦桓，还是自己见过的那个秦桓吗？还是将自己踩在脚底的秦桓吗？还是那个说话冷酷无情的秦桓吗？

　　　　赵长宜一边退出去，一边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惊讶。

　　　　“好了，朕先回去。你安心养病，朕改日再来看你。”

　　　　“妾恭送陛下。”

　　　　陆轻霜在床上看着秦桓略显匆忙的背影，紧紧地抿了一下唇角。

　　　　秦桓大步走出来，直接叫住了赵长宜。

　　　　“赵长宜！”

　　　　赵长宜立刻停住了脚步。此刻两人身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得不站住。

　　　　秦桓走到赵长宜面前，看着她被雪打湿的肩膀和头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赵长宜低着头，连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似乎恨不得立刻逃掉的样子。秦桓又觉得自己心中那些微的怜悯都是多余的，对于一个要刺杀自己的人，他已经给出了足够的宽容。

　　　　赵长宜低着头。刚才秦桓叫住她的声音可一点儿也不温柔。这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秦桓吧？

　　　　最初由义父告诉自己的昏君，到真正相见时的冷酷帝王，再到陆美人床前的温柔男子。赵长宜越来越看不透秦桓了。

　　　　这样的看不透，让她觉得很不安。她一直所秉持的信念，在这样的不安中显得摇摇欲坠。

　　　　见秦桓没有开口，赵长宜便说道：“陛下若没有别的吩咐，那奴婢先告退了。”

　　　　秦桓却忽然笑了起来，问道：“你刚才称呼朕什么？”

　　　　“……陛下。”

　　　　“哈哈哈哈……怎么不用之前的称呼？之前你可是叫得很顺口。”

　　　　赵长宜忍了忍，没有说话。头顶便传来了秦桓愉悦的声音，“回宫。”

　　　　赵长宜想要顺势退开，但被宋安有意无意地挡了一下，没办法只得随在秦桓身后。

　　　　秦桓没有选择坐御撵，而是沿着宽阔的宫道信步走了起来。赵长宜也只好跟随他那不紧不慢的步伐。心道，如此也好，回去也只是干活罢了。但走了一会儿，赵长宜发现，其他人离她和秦桓越来越远了。

　　　　赵长宜回望宋安，后者则抬头望起了天。

　　　　“赵长宜，你还想杀朕吗？”

　　　　几乎没有停顿，赵长宜立刻接道：“想。”

　　　　“呵……你这么说，不怕朕现在杀了你吗？”

　　　　“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秦桓突然停下脚步，他侧首看向赵长宜，眼眸中似乎闪耀着某种激烈的情绪。但他向来容不得人看清他的想法。那些情绪稍纵即逝，他又重新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宋安忽然从旁边赶了上来。赵长宜正奇怪，却见他塞了一把伞到自己手里。再一抬头，天边积攒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被风吹到了头顶。要下雪了……

　　　　伞打开，很大。足够容纳两人。

　　　　赵长宜将伞举到秦桓头顶，遮挡住第一朵飘落的雪花。秦桓的脚步似乎稍微放慢了一些，但并没有停留。两人便在这伞下，沿着宫道缓缓前行。从伞下看去，那宽阔的宫道似乎变窄了，两旁的殷红色宫墙像是从伞沿处建造的，只有脚下的方砖一路延伸。

　　　　这一路秦桓都没有再说话，赵长宜自然也是无言。风雪中，两个人，一把伞，默默走回了建章宫。

　　　　当登上紫宸殿的丹墀时，秦桓转目看着身下的浩浩宫阙，声音里仿佛纠葛着许多沉重的情绪，“赵长宜，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请你耐心等一等吧……”

　　　　赵长宜握紧了伞柄，秦桓的话仿佛是一声雷鸣，激得她心神一乱。停了那么一刻，才看见赵长宜抬头来，她的神情还是那么冷漠，就像高山之巅永不融化的冰雪。可是她的眼神却又是那么激动，就像地底深处不停流淌的岩浆。

　　　　赵长宜认真地对秦桓道：“好。”

　　　　不是“是”，而是“好”，秦桓笑了笑。他发现就算把赵长宜扔去西厢，依然没有锉掉她的锐气。这个回答好生傲慢，但秦桓心里却并不怎么生气。只不过看到赵长宜的手时，微微皱了一下眉。

　　　　赵长宜看着秦桓，然后低下头向他行礼告退。她退地很快，但是脚步并未乱。这些日子以来看似秉持信念坚定无比，但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怀疑和猜测中煎熬。虽然一再告诉自己，等待，等待，等待。可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可以安心等待了，因为这个等待是有结果的。不是无望的，不是自我的心理安慰。

　　　　赵长宜回到西厢后不久，就听到冯云亭被处置的消息，似乎是因为在太后宫中办事不力。这并未在西厢内引起多大的波澜，只有鲁清妙抱怨了一两句，但她的抱怨更多的也是因为，接替掌管西厢的人不是她。

　　　　取代冯云亭位置的人是钱小花，这很出乎赵长宜的意料。但其他人似乎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就算是青梅也只是翻了个白眼了事。

　　　　赵长宜对钱小花越来越好奇了。但还不等她打听钱小花的背景，自己就接到了新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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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御前侍奉

　　　　“御前侍奉？宋总管，你没弄错吧？”赵长宜看着宋安，一脸的不信任。

　　　　宋安笑着道：“赵姑娘，奴婢在宫里当差也有十多年了。虽然之前……咳咳，但你要相信，这一次，绝对没错。”

　　　　这一次宋安当然没有再会错秦桓的意思，他是亲自讨了秦桓的话后，才来找赵长宜的。

　　　　御前侍奉说到底也还是宫女，所以住所不用变。但是再也不用困在西厢。

　　　　“这里是紫宸殿，陛下平常会在这里处理政务，会见大臣。紫宸殿斜后方还有一间小书房，陛下有时候会在那里临帖消遣。”宋安带着赵长宜从建章宫壮阔肃穆的白玉阶上走过。周围有值勤或路过的宫女、内侍，都只是默默地向宋安行了礼，然后就做自己的事。根本没人特意来瞧赵长宜。御前伺候，果然非同一般。

　　　　赵长宜一路跟着宋安，第一次有机会好好地看看这座困住自己的宫闱。那些飞檐上的镇兽，红墙上的斑驳，宫道上的方砖，都以一种俨然而傲慢的态度看着打量它们的人。

　　　　赵长宜看着眼前浩如烟海的屋脊，第一次领略了这座雄奇而伟大的建筑所带来的压迫感。纵使她是站在这座宫阙的最高处，可她的心里依然充满了敬畏，而没有丝毫说自己在俯视着这座宫阙的感觉。

　　　　宋安带着赵长宜简略地把建章宫转了一圈，在分别的时候，赵长宜忍不住向宋安打听道：“宋总管，你知道钱小花吗？”

　　　　“你是说老钱？”

　　　　赵长宜点了点头，还不等自己问出来，宋安早已察言观色。

　　　　宋安道：“赵姑娘是不是也觉得她很有意思？“

　　　　赵长宜只得再一次点了点头。

　　　　“老钱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没什么家世背景。你才来，可能不知道，老钱虽然看上去平平常常的，但是人很聪明。尤其在数术方面。有一次内府司核算账目出了问题，是老钱一眼看了出来，指出了错误，救了不少人。你在西厢很少看见老钱吧？”

　　　　赵长宜想了想，确实如此，她虽然一天到晚被困在西厢干活，但确实很少看见钱小花。

　　　　“很多时候，内府司的人都会借老钱过去帮他们算账。”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她调入内府司？”

　　　　宋安叹了口气，说道：“她要是个男的，早就调她去内府司了。内府司掌皇室山海地泽收入和器物制造，是陛下的私府。司内人员都是男的。”

　　　　“就不能破例吗？”

　　　　宋安笑了笑，笑容中都是无奈和感慨。

　　　　“宫中的规矩，不是那么好改的。祖宗留下的规矩，岂能为一人而废？”

　　　　赵长宜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她向宋安告别后就回到了西厢。

　　　　这次让钱小花掌管西厢，也是对她的补偿吧？赵长宜如是想。

　　　　“赵长宜，恭喜啊，你现在算是达成所愿了吧？”

　　　　正当赵长宜想着钱小花的时候，钱小花就出现了。她换了一身褐色宫装，显示她的身份已经有了改变。

　　　　钱小花从走廊上下来，对坐在院子里的赵长宜说道“你坐在那儿不冷么？”

　　　　赵长宜摇了摇头，说道：“还好。至于我的心愿是否达成，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啧……你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这可是大燕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已经一跃成了御前的人，难道还不满足？”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赵长宜对钱小花笑了笑，“但是并非如你所想……我并不是想要成为那些后宫里的女人。”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等我得到了，或许就会告诉你。”

　　　　钱小花耸了耸肩，说道：“好吧。”

　　　　赵长宜道：“还没有恭喜你，钱姑姑。”

　　　　“唉哟，快别这么叫我。你还是叫我老钱吧。”

　　　　“好吧，老钱……以后要你多多关照了。”

　　　　钱小花盯着赵长宜的脸看了看，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以后谁照顾谁，说不定啊……”

　　　　接下来几天赵长宜都在紫宸殿伺候，偶尔同秦桓相见，两人也都默默无言。但她发现，秦桓确实在非常坚定地执行他自己定下的规矩。当天送来的奏折，都在当天进行了批复。有时候会熬到很晚，宋安着急地请了几次，都不见他去休息。

　　　　看秦桓在灯下埋头书写的样子，赵长宜不禁反问自己，这真的是一个昏君吗？

　　　　因为钱小花的上任，也因为赵长宜自己的升迁，所以西厢里的人，现在都开始对她假以颜色。赵长宜的日子不再像之前那么难熬了。

　　　　日子一旦好过，似乎就会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霜月之末。

　　　　其间秦姝玉曾进宫过一次，在看到赵长宜在秦桓身边侍奉后，似乎觉得很开心。她还告诉了赵长宜关于赵长青的事情。

　　　　赵长青现在依旧在长公主府效命，已经从侍卫队长，提升成了侍卫总管。

　　　　秦姝玉当时微微侧首，对赵长宜说道：“本公主对你们姐弟总是不错的。”

　　　　赵长宜默然。长青果然还是回来了……

　　　　“赵姑娘，赵姑娘……”

　　　　赵长宜捧着茶盘，正要去紫宸殿。走到一处檐廊，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唤自己。赵长宜举目四顾，只见一个青年文士，高冠大袖，一脸欣喜地朝自己走来。

　　　　那文士见赵长宜一脸茫然，便问道：“怎么，赵姑娘不记得我了？”

　　　　赵长宜再次打量了那人一番，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人脸上不由露出失望之色，叹道：“想不到未能让姑娘记住在下。”

　　　　赵长宜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长宜不善记忆。还请公子见谅。”

　　　　“那我给你稍稍提示一下……你虽不记得我，但却绝不会忘记那场宴会。华阳长公主府的赏梅之宴。”

　　　　听到那人提到那场宴会，赵长宜的眸色不由得一动，但眼中却是戒备之色。但转而就露出了然之色。

　　　　“你就是那位慷慨高歌的公子？”

　　　　在那天的筵席之上，此人确实与众不同。若是放在其他任何时候，赵长宜都会记住他。只可惜那天，赵长宜的眼里只有秦桓。

　　　　那人笑道：“正是，在下河西周硕。”

　　　　“周公子有礼。公子怎会在宫中？”

　　　　周硕转目望向紫宸殿，说道：“是陛下慧眼识英雄。”他的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感慨和激动。

　　　　赵长宜没有多问他，但不难想象，正是因为那场宴会，他才会被秦桓赏识。以他那日在宴上的表现，秦桓不仅不以他狂傲，反而还提拔了他……

　　　　秦桓……

　　　　“赵姑娘这是要去紫宸殿吗？”

　　　　赵长宜忙低了低头，掩饰自己的走神，“是。”

　　　　“我也是要去那里，可否请姑娘带路？”

　　　　“这是长宜应该做的，周公子请。”

　　　　“多谢赵姑娘。”周硕对赵长宜施了一礼。

　　　　赵长宜忙避开，“周公子这是做什么，长宜担待不起。”

　　　　周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真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可以再听赵姑娘唱歌……”

　　　　赵长宜动了动唇，但最后只是报以略微苦涩的一笑。然后便带头走到前面，领着周硕去往紫宸殿。

　　　　赵长宜献茶后里退了出来，秦桓留下周硕在里面说话。两人似乎聊得很投机，中途赵长宜进去换茶时，看见周硕坐在了秦桓下手，正在高谈阔论。赵长宜只听得什么吏治革新当为首重，外戚之患已成国之大弊。

　　　　秦桓将赵长宜送上的茶赐给了周硕，让他继续说。

　　　　赵长宜将茶放下后，没有再多留。她已看出，秦桓对周硕的那些话很感兴趣。

　　　　秦桓想要做什么？

　　　　近来紫宸殿中往来的年轻官员多了许多。听宋安说，自太后出宫后，紫宸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赵长宜虽然不知道秦桓具体想要做什么，但是她却敏锐地嗅出了一种山雨欲来之势。不过她并不感到害怕，反而还有些高兴。

　　　　“你让我等一等，看来你确实是要做一些事……”

　　　　周硕在未时才从紫宸殿内出来，他还向人问起了赵长宜，在得知她已经换班休息后，才有些怏怏地离开了。

　　　　赵长宜回到西厢的时候，有大把清闲的时间来整理房间，重新梳洗。她也能赶得上每一次的晚饭。有时候就算因为值勤错过了晚饭，也会有人帮她留饭。不至于饿肚子。

　　　　今天的晚饭是小炒肉和萝卜汤。赵长宜吃得很饱，打算在院子里走走消食。

　　　　今晚并没有什么风，所以不算太冷。才吃过饭周身也都暖和，这正是一天最美好的时刻。

　　　　赵长宜走过一颗掉光了叶子的小树，忽然听得一阵婉转的歌声。

　　　　往前一探，看见清闲的宫女们聚坐在天井四周，中间有一人正带着些许娇羞唱了一曲。那人一唱完，就钻进了小姐妹堆里，似乎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害羞地很。

　　　　这时候又有人推了青梅出来。青梅却并不害羞，反而还有些高兴。

　　　　青梅唱的是《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赵长宜看着她们，便想起来仙音苑里的那些歌姬与舞娘。仙音苑……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钱小花偏偏眼尖，看到赵长宜站在那里，忙笑着过来把她拉了过去。

　　　　“这可正是你显身手的好机会。”

　　　　赵长宜对钱小花道：“你不是说我已经很扎眼了吗？”

　　　　钱小花不在乎地说道：“既然已经扎眼了，你再躲又能如何。咦，你我说的话，像是反了……哈哈哈哈哈……”

　　　　钱小花笑成一团，在青梅唱完之后，不由分说地把赵长宜拉到了中央。她对众人说道：“长宜可以仙音苑中的翘楚，今日咱们有耳福了。”

　　　　赵长宜只是摇头，不肯唱。众人便都起哄。

　　　　钱小花道：“你不唱，难道是看不起我们么？”

　　　　赵长宜被逼无法，只得说道：“好吧。那就唱一首，我久未开嗓，只怕生疏了，各位听了可别笑我。”

　　　　众人都说不会。

　　　　然而还未等赵长宜开唱，就听见一个内侍的声音从人群外面传来。

　　　　“刚才是谁在唱歌？”

　　　　众宫女忙让开来。只见宋安领着一个小内侍匆匆赶来。刚才那话就是那小内侍问的。

　　　　青梅有些迟疑，但更有些欣喜地站了出来，说道：“是我。”

　　　　那小内侍正想对青梅说什么，然而宋安却一把把他拉到身后，十分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小孩子懂什么，在这里乱说话。”然后立刻走到赵长宜面前，说道：“赵姑娘，陛下请赵姑娘过去。”

　　　　“我？”赵长宜皱眉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赵姑娘请吧，别让陛下多等。”

　　　　宋安伸手做请，赵长宜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了。但那小内侍却似乎有些着急，他拉了拉宋安的袖子，他是真怕自己这个师傅犯糊涂了。

　　　　“师傅，陛下不是让叫刚才唱歌的那个人过去吗？您怎么把这个宫女带过去了？”

　　　　那小内侍说得小声，但此刻众人俱都安静。夜风中他那声音却有不少人听到。

　　　　昏暗中不知多少人变了脸色，青梅跟着走出了几步，似乎想上前去问问宋安。这时候宋安也正好停了下来。

　　　　似乎有些恼怒自己这个小徒弟多嘴，但此刻也不是惩罚他的时候，宋安回头看向青梅，又看了看其余人，说道：“陛下想听曲子了，赵姑娘是仙音苑出身，奴婢带她去，诸位没有异议吧？”

　　　　众人自然不敢有异议，宋安跟在秦桓身边日久，论起揣度陛下心意，旁人自不敢比。

　　　　但在宋安离开后，却不知谁说了一句，“哼，这个赵长宜好本事。倒是哄得宋总管替她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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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我心匪石

　　　　今夜的月色颇好，只是云里存着雪，显得格外低沉。

　　　　赵长宜随着宋安来到紫宸殿后方的一个小花园，在园中最高处有一座小亭。赵长宜拾阶而上，目光所到处，先是一双双尖翘头方履，而后是海水纹下裳。

　　　　赵长宜没有再往上看，而是低着头，行礼道：“陛下圣安。”

　　　　秦桓负手站在小亭边缘，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他知道，身后的女子也有着一双如明月一般皎洁而清冷的眼眸。

　　　　今日同周硕畅谈一番，不免想起初见时的情形。方才出来散步，又隐约听到歌声。虽然未曾听得真切，但那歌声婉转，应该是赵长宜所为吧。

　　　　“想不到你还会有心情唱歌。”

　　　　赵长宜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方才不是奴婢。”

　　　　“不是？”稍稍有些错愕，但秦桓立刻就说道：“那也没什么，现在你为朕再唱一曲吧。”

　　　　“陛下是在命令奴婢吗？”

　　　　秦桓转过身看着赵长宜，但后者一直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有月光撒在她那如绸缎一般的头发上，让人想要轻轻抚摸。

　　　　“不错，朕就是在命令你。”秦桓走过去，他的脚尖几乎抵住了赵长宜的脚尖。每次看见赵长宜，明明是想要对她温柔些的，但偏偏她总是这么不识抬举，总是让自己生气，总是让自己忍不住想要折磨她……

　　　　“之前刀是在你手里，可是现在，拿刀的人是朕。赵长宜，你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杀了朕？”

　　　　“没有。”赵长宜抬起头，她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些微笑容，“现在问我是否后悔，陛下不觉得还太早了吗？至少，也该等到陛下为长宜揭开谜底的时候，才知道长宜是不是该后悔。”

　　　　“你对朕似乎很有信心。”

　　　　赵长宜微微一愣，立刻别开眼睛，沉下脸来说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