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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劫-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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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弗陵视线在苏武身上停了一停,无人看得出他眼里藏的是什么情绪。他的笑也叫人看着有些虚浮,他说:“宫外与宫内又有何区别?若是安全,身处虎狼之窝亦是安心之所,若是不安全,去到那天涯海角也枉然。”

    苏武不禁抬头朝他一看,车内视线不比车外,昏昏暗暗的,他不能看清楚刘弗陵眼里的神色,连他的面容也似蒙了一层尘似的。苏武从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声,无话可说。

    车子摇晃,车轱辘敲打着地面,交相辉映之下,那寂静显得格外分明。

    苏武是特殊的,出宫并没有耗费多少精力。待那阿穆达见到车驾出来,一跃而上,坐到驱车人身旁,探身往里看时,见到苏武身侧的刘弗陵,不禁露出惊吓疑惑的神情。

    “苏翁,这是……”他自然认识苏武身边的人,然而他却并不知道这个绿衣口口声声喊“六哥”的人居然是汉宫中人!阿穆达心里腾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望刘弗陵的眼神也变得不太友善,甚可说警惕起来。

    苏武朝刘弗陵介绍:“此人是绿衣的护卫,名唤阿穆达。”

    刘弗陵点头:“我知道,我们见过。”

    苏武又对阿穆达说:“这是六郎,你们既是见过,我就不再多说。”

    阿穆达双目炯炯望着刘弗陵,开口就道:“恐怕这位公子并不叫六郎吧!”

    苏武蓦的一瞪眼,喝道:“阿穆达!不得无礼!”

    阿穆达更加怀疑紧张,瞪着刘弗陵,一双眼珠子似就要从眼里掉出来,好像那刘弗陵会在他不留神时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来。

    苏武喝道:“勿多过问!速速赶往侯府才是正经!”

    阿穆达被他一说,视线从刘弗陵身上移开,立现担忧之色,问道:“苏翁拿到了?”

    苏武点头,摆手,示意他出去。阿穆达便警告的望了刘弗陵一眼,矮身出去,接过赶马人的鞭子,亲自去赶起马来。
………………………………

四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20)

    阿穆达不仅是骑马的高手,赶起马来又快又稳当,也是他人不及的。他们很快就到了秺侯府。金建已嘱咐了苍头在小门等他们。

    阿穆达从马车上跳下来,帮着苏武下来,那刘弗陵在苏武身后。阿穆达一心惦记李绿衣,未有心思去过问刘弗陵,先就拿了苏武怀中的人参直往里奔,留下苏武与刘弗陵在后。

    苏武以为刘弗陵是要去见尉屠耆或是旁的什么人,却见刘弗陵不紧不慢的随他一道往里,心中诧异,不禁就慢了下来。见着身旁无人,苏武就说:“六郎你若是有旁的事情要去办,我可叫人陪着你一同前去。”

    “你可放心,我身旁的人,现下还留着的都是忠心可靠的人。”

    他未将苏元获罪后,苏门败落的事说将出来,只轻描淡写的提了一提,也不过是为了令刘弗陵安心,刘弗陵望了他一眼,恰好见着前方一块正是苔藓碧绿处,伸手扶了苏武一把。他说:“我正在办要办的事,苏翁你小心。”

    苏武脚下一滑,恰好有刘弗陵搀住。他心还跳得快得很,未能第一时间领会到刘弗陵话中的意思。待走过那一段,他回味过来,不禁惊诧的抬头朝刘弗陵看。

    刘弗陵却并未低头,他身体笔直,走路时目不斜视,却能知晓苏武眼里的惊诧,边走边又说道:“她帮了我不少,我理该过来看一看。”

    “再者,她是谁的女儿,苏翁当比我清楚。”

    他前一句倒还罢了,后一句说出来,苏武是当真震惊了,愣是站在当下不能往前。刘弗陵却笑笑,抬手朝前头一指:“快到了罢。”

    说着,越过苏武往前。

    苏武忙的跟上前去,心中百种情绪、猜测交杂着,实不知是什么滋味,是什么心情。如果说前一刻他还在为将那书信交予霍光,为这种“背叛”、“不忠”而愧疚不已,这一刻他却只剩下一股彻骨的寒了。

    非寒心之寒,而是因不知前途的叵测之寒。

    此种感受,他在被匈奴王丢到北海放羊之时曾有过。然而那时,他抱着哪怕是客死异乡也觉不叫大汉王朝受半点侮辱、轻视的念头,毅然前去,虽是也有恐惧,也有对前途不明的胆寒,与此时又大大的不同。

    他望着进了内堂的刘弗陵,末了,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眼前的少年已非单单只是个少年,他也已是个帝皇了啊!

    苏武向前走,低头看着底下,每走一步想到曾经陪伴在先皇身侧,也是这般,低首听着先皇说他的雄心壮志,心中敬仰的同时,亦是这般感慨。那是一个帝皇的胸怀和智慧。也许眼下的少年皇帝还无法与先皇相比,然而,他身上终究也流着先皇的血液,他自是不肯、也不甘当一个束手就擒、毫无建树的帝皇的。

    他跨越高高的门栏,进到内堂。首先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

    “阿穆达你先别着急,煎药需看火候时辰,太医诊治也是一样。”

    这轻柔温和的嗓音苏武并未听过,他有些奇怪的朝里走。秺侯府上唯金赏一门女眷,金建尚未婚配,然而金赏的内人乃是那霍光之女,绿衣此番受伤究竟为何还是未知之数,想金建也非那样鲁莽无分寸的人,去叫那霍娉君来照看绿衣。可不是霍娉君,若是这府上随意的一个奴婢,又不大可能。

    苏武正在怀疑,就见到那女子身姿从屏风后一探,走了出来。阿穆达跟在她一旁,虽一脸紧绷,却看得出还是听那女子的言语。

    见到苏武,那女子躬身弯腰,低道:“平乐监。”

    苏武更加奇怪,他都未见过她,怎么她倒还认识他?

    阿穆达就说:“苏翁,这位是许公子,特地前来照料绿衣的。”

    “姓许?”苏武似是想到什么,盯着眼前柳叶眉,凤眼上扬的女子多看了两眼。那女子就微微笑开了,露出贝齿,低首又躬了一躬腰说:“我父亲是暴室啬夫许广汉,我姓许,名平君。”

    苏武顿觉豁然开朗,他时常听人说许广汉有个秀外慧中的女儿,原来就是眼前这一位。他不禁又看了平君几眼,见她果然进退得宜,举止大方,原该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偏又素朴得很,却是清清爽爽,叫人看了无端生出喜欢。

    苏武点头赞道:“都道许广汉有个好女儿,今日一见,果然如是。”

    平君羞怯的笑了笑,低声说:“是大家谬赞了。”

    苏武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往里一眼,未见到刘弗陵的身影,大约是叫那偌大的屏风给挡住了。他便将视线又转到平君身上,说:“你怎么会来此?”

    话说得委婉,内里却有另外一层意思。平君倒也没有听出来,坦坦白白的就将她如何在药铺里遇到抓药的人,又如何偶然之下从那人口中得知知道绿衣受了重伤的事,再如何求了金建进了府来,一五一十的都告知了苏武。

    苏武边听边蹙眉点头:“这的确是我们考虑得不周,反而是你想到了。那随意派出去抓药的人既能叫你知道了绿衣受伤的事,自然也容易叫伤绿衣的歹人知道。的确不该留着。”

    平君也说:“我彼时也未想到那么多,就是惦记担心绿衣妹妹,赶着就想过来看一看。恰好遇到了在都尉身旁侍奉的人,经他那么一说,心道也是。既无法寻着合适的人来照料绿衣妹妹,倒不如我来。”

    金建金赏都是男子,身旁可信的人也均是男子,绿衣是个女子,照料之中必然有不便之处。那王栋一听平君所说,立即就命人将那嘴巴不牢靠的人撤了去,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心思就落到急匆匆赶来要见绿衣的许平君身上。他和金建一说,金建当时自然是不答应,他府里的人都用不得,外面突然上门来的人怎么反倒可信了?还是王栋王梁两兄弟帮着许平君好言相劝,平君才能进了侯府的门来照料绿衣。

    苏武露出感激的神色,对平君道:“多亏了你。此番辛苦你了。”

    平君摇头:“说不上辛苦。绿衣妹妹伤得那样重,我看着心里也是难受。能帮上什么,心里也好过一点。”

    “可这里还有一件事仍不能解决,”她说,“我晚上总是要回去的。否则父亲不问,母亲也必定怀疑。”

    她母亲许允和的品性,苏武曾也听人提起过,虽说不上不好,也实在有些难缠。若是叫她惦记上了,反而因小失大了。

    苏武皱着满脸的皱纹道:“这件事且交给我来处理。”

    平君松了口气:“这样就全仰仗平乐监了,我担心了一日,总找不到好的法子。”

    金建的意思,要她就留在这里,他只管命人到许府去交代一声就是。平君无法和他说自己母亲是如何如何的一个人,又不能就那样应承下来,已是烦恼了好一会儿。这时得到苏武的回应,她脸上露出放心的神色:“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便和苏武告辞,与那阿穆达一道去了厨房。

    苏武往里走,绕过屏风,就看到刘弗陵立在床具旁,低首垂目望着床具上脸色发白,几无唇色的绿衣。他身形高于旁人,这般站在床具前,恰好就将斜对面的窗户光挡住了去,剩下一大片阴影落在绿衣的身上,黑压压的似一床黑色的绸子。

    苏武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刘弗陵听到声音,眉梢微微一动,朝他望了一眼。

    “她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受伤不醒,倒像是玩累了,顾不得时候倒头就睡过去了。”

    苏武视线落在绿衣那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臂上,心实是一揪,眼里便一热。他忙的别过头去,半晌,才从口中吐出一口沉重的气来,他说:“她的父亲若是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受了这样的罪,可怎么受得住?”

    “小绿衣自小是在父兄手里捧着长大,我记得她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回狩猎,她追着一只兔子跑了很远。她的几个哥哥和父亲满山遍野的找,几乎将整座山都翻了过来,照看她的那几个奴婢个个被吊挂在树上,底下架了高高的柴火堆。后来,终于在日落前叫她五哥在后山小树林找着了。若是寻不着,又或是伤着哪里,我倒是信她那几个兄长,真能将火点着。”

    苏武叹息:“亏着她毫发无损,那几个奴婢还吃了不少苦头,这一回,真叫他们知道……”

    苏武摇摇头,弯腰将那绿衣额头上的头发拨了拨。这不是半天的功夫,他看着她,似都瘦了一整圈。

    刘弗陵顺着他的手,视线再度落在李绿衣身上:“怪道她总说她的五哥,想来她的五哥在她眼里是个英雄。”

    “虽说个个兄长都宠她,她却是和最小的哥哥更亲近,两人年纪相仿,又总是玩在一块儿,也是自然。”

    刘弗陵微抿了唇,低看着她:“她是个爱玩闹的孩子。”

    苏武点头:“虽是个孩子心性,心地却是好的。那回若不是她拦着,依照她大哥的意思,那几个奴婢虽能活命,却是留不得的。若是卖了出去,岂不和死一般?她是个好孩子啊!”

    刘弗陵沉默着,视线被窗户光折得有些凌乱、凌厉。好一会儿,他手在半空中抬了抬,未伸出去,似只是将手抬起去挡那刺眼的光。然而窗外有花木林立,并无多少直射的光冲进来。苏武侧头看向他,眼里浮起一层担忧,他说:“六郎不若到外间坐一会儿。”

    刘弗陵便眼含深意的看了看他,似是笑了,说:“苏翁,有话可直说。”

    苏武一怔,定定望了刘弗陵半晌,实无暇去顾忌什么君臣之礼了。他坦白直说道:“绿衣早晚需离开长安,得六郎关怀,她已是大福。”

    “大福?”刘弗陵转身往外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苏翁此言,我当惭愧、羞愧。”

    “她为何落得如此下场,苏翁岂是不知?此事绝无善罢甘休之说,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子脚下。”刘弗陵冷笑出声,“实在不仅可笑,简直可恨!”
………………………………

四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21)

    “陛下!”他此言莫不是要与那霍光抵死相斗之意?苏武抑制不住,不禁低声惊呼。

    “六郎!”与此同时,有人与那苏武一齐出声,从那外头跨进来。

    金建一脑门的急汗,见到刘弗陵不禁就要跪下,刘弗陵忙伸出手一拦,望了他一眼:“既然知道喊我六郎,就照着六郎的规矩来。”

    金建一听到王梁过来告知说苏武带了个叫六郎的人进府,第一时间想到刘弗陵,从霍娉君那里赶忙赶了过来。

    “是,六郎。”金建喊得顺口,他往苏武一看,笑微微拱手道,“平乐监,未出门相迎,还请多多见谅。”

    苏武点头,心不在此。他甚是担忧的望了望刘弗陵。此举叫金建看在眼里,他也朝刘弗陵看去,刘弗陵倒镇定,一脸如常,金建压低视线又朝屏风后看了一眼,立刻揣测到了什么。

    他笑笑说道:“怎么在这里站着?都到外间去坐一会儿,这里自然有人照应。”

    刘弗陵朝他一看,露出一丝两人了然的笑痕,金建躬身,刘弗陵便越过他往外走。苏武愁眉不展,见着金建还躬身让着他,无奈,也只好随着往外走。

    外间的气味好了许多,仍旧有少许药香,却没有那掩藏在药味里隐隐的血腥气。

    金建走在后头,手一摆,顶上一枝海棠抖落不少水珠下来,晶莹剔透,甚是好看。他看着前面走着的两个人,招手让远远跟着的王氏兄弟过来。

    “到那一房盯着点,要是大夫人再有往这边来的意思,立即叫人告知我。”

    王氏兄弟得了令,忙点头,背身下去办。金建这才回过身来,继续追上那两人。

    院子里疏影横斜,又有凉风习习,很是舒适。金建却觉得有点闷躁的热,他一步一阶的走到两座假山中间的亭子里去,随手将耷拉到亭子前来的一海棠枝条折断了丢到一旁。

    苏武和刘弗陵俱站着不说话,气氛很有点沉闷。

    金建这时也有点笑不出来,勉强咧了咧嘴,朝那苏武说道:“平乐监怎么站着?六郎也是,站着怎么说话?”

    他招手,让就近的仆人拿了席子过来,收拾妥当,笑道:“都坐着说话。”

    可那刘弗陵背手立在亭子中央,远目望着对面一棵杏树的顶稍,像是出了神一般;那苏武又是愁眉苦脸立在他一旁,对金建的提议也是毫无理会之意。金建一时无趣,只好摸了摸鼻子,先将左右仆人都挥退了下去,待四下里只剩了彼此三人,他才抚着心口重重的叹了口气。

    “此时也无旁人,亦无陛下,建且造次了。”他开口道,“平乐监若是有什么要说的,六郎也不是不听劝说的人,但凡是个道理,六郎都能听了进去。倒是这样一句话不说,平乐监,你这是要威逼吗?”

    他这话说得又是厉害,又是圆笼,苏武心里也是一跳,愁着面孔朝那刘弗陵的身影看了一眼。转而对金建道:“建,你可知绿衣此番是为何如此?”

    金建救得李绿衣主仆二人回来,兜兜转转,又是忙着给她延医诊治,又是安排可信的人照料,又是叫人通知苏武,还的确未有闲暇空下来去了解这一方面的内情。他和金赏不同,金赏平日里虽言语不多,然而诸事都在他的眼里,旁枝末节他都略有涉猎。那朝堂之上,内宫左右,他最是个不肯放过细节的人。金建交游看似比他广阔,然而却没有他那般缜密的心思,因此不但不了解苏武这番话里的意思,更加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能叫苏武与刘弗陵肃着脸,沉默以对了。

    他摇摇头,挑了一边眉,小心道:“难道不是那小绿衣太过招摇,遇上了了不得的,叫人白白伤了这一回?”

    苏武摇头:“绿衣虽是个争强好胜的,却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怎的就会叫人害到如此地步?你知那冯子都是什么样的人,绿衣且未遭了嫉恨,被他报复,这长安城里还能有谁敢狠心下这样的毒手?”

    金建一听,也是回转神来。李绿衣戏弄那冯子都,救过尉屠耆宠姬的事情他是知道了。他也曾想过那冯子都要怎样对付李绿衣,谁晓得这事倒是没有后文,时间一长,他是淡忘了。这会儿听得苏武一提点。他朝刘弗陵后背望了望,不甚肯定的问:“莫非,与六郎有关?”

    这倒纯粹是猜测了。除却李绿衣在宫里那一节,他全不知道眼前的皇帝陛下还和这位外国女子有什么牵连。

    苏武沉默着,将花白眉毛紧纠缠起来,不答话。是以沉默肯定了他的猜测。金建眉头一紧,不自觉将视线落在刘弗陵高瘦的背影上,心里是突突的跳了起来。

    他虽还未成家,对男女之事却别有一套。李绿衣先前在清凉殿住着的时候,他就看出来皇帝对她的些许不同。那不同似是细微不可察觉的,然而他却是有一点感应得到,也曾和徐安等私下里议论过。那也不过是随口猜测,且凭着皇帝的纵容,自己几个人胡说一气。究竟这绿衣出了宫之后,皇帝和她是没了瓜葛,哪怕皇帝待她当真有一些不同,那又能怎么样呢?两个人不能见面,不能相处,便是有些好感,也经不过时间给折腾淡了。

    可眼下,金建也紧张担心起来。

    他朝着直立的身影走近了一步,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与苏武有些相似了。那树影晃动,在他身上摇摇摆摆的,更显出他心里的晃悠。

    “六郎。”

    金建喊这个名字也喊得有点摇摇晃晃,刘弗陵侧身,终于将正面转过来。金建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别到旁处。

    金建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下去。皇帝的脸孔还是平时的那张脸孔,眼里的神色也没有太大变化,然而金建就是能凭空察觉出一种恳求来。不是他自大又或是异想天开,确实是恳求,这在他也是难以想象,所以心里的震动,并非些微而已。

    金建扭头看向苏武,转而对苏武说道:“平乐监,不如你我先去喝一杯,让六郎在这里待一会儿。”

    苏武不明白他怎么忽然的就转了念头,脸上的皱纹愁拢着,可见他此刻心情究竟如何焦急、担忧、又无可奈何。

    金建又说:“这一处不会有旁人过来。为了照顾绿衣,我特意吩咐了可靠的人在四周守着,平乐监尽可以安心。”

    他这话的意思自然不是为让苏武对李绿衣的处境放心,实在是为了告知苏武不必对刘弗陵的安危操心。

    苏武自然知道逼得太过,皇帝不肯更改想法,他再怎么着也不过是白白操心一场。心里想着,倒不如和金建多说些什么,让金建去劝说皇帝。到底金氏兄弟在皇帝身旁侍奉多年,就眼下的情况看来,由他去劝说,反倒比自己更有用一些。再者,让皇帝一个人清静清静,好好去理一理那缠绕在一块儿的腌臜事,也是好的。他颌首,拱手朝着刘弗陵弯了弯腰,低叹了一声,转身先从亭子里下去。

    金建在他身后,慢了一步。他见着苏武出了亭子,才松松嘴皮,压低了声音对刘弗陵说道:“臣知道陛下对绿衣非寻常关心,不过陛下总需先顾及自己。”

    他说罢,顿了顿,等不来刘弗陵的回答。手一握,随了那苏武下去了。

    待得他两人走远,刘弗陵微掩的视线才朝着他们的方向望过去。他哪里不知道他们是为自己着想,然而他心里总是过不去这一关的。那一个结,就好像当年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妃被父亲关押起来,他却束手无策。有一个从前也就罢了,到如今又有一个现在。刘弗陵心中翻腾的难受,不是仅仅他们几句“关心”可纾解得了的。

    他背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拳又松开,迎头去看被金建折断了的那枝海棠,枝桠青幽幽的,还残留着一些汁液。刘弗陵伸手沾了一点,凝神看着,像是看到了谁的眼泪。掏出帕子来擦干净,他拾阶而下。

    他的时间并不多,与其在此浪费,不如再去看她一回。

    他走到半路,迎面听到一声耳熟的叫唤声,夹杂着三三两两的劝说。他忙的收了脚尖,身形一晃,往边上的小厨房躲了进去。

    那一端找金建的霍娉君眼前一晃,似乎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跟前阻拦的几个人也不在眼里了,她站在当下想了起来。

    金建安排在这儿守着的几个亲信还在旁边劝说,死活拦着不让霍娉君到东苑里去。见到霍娉君忽然消停下来,几个人松了口气,正以为霍娉君是见无法闯将过去,要罢休了,不料下一刻就见霍娉君将拿着擦汗的帕子往前一挥,忽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伸长脖子对着左前方张望,口中喃喃说道:“我说怎的那么熟悉,那不是皇帝陛下吗?”

    说得身旁左右拦着的几人也是精神一震,吓了一跳。

    忙就说道:“夫人必然看错了,陛下若要过来,怎么不从正门走?再者主君还在宫中,要是夫人在我们府上见着了陛下,主君在宫中侍奉的又是谁?”

    几句话把霍娉君说得糊涂,她思量起来,也不忙着找金建了,踹踹测测的就转身走了。
………………………………

四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22)

    这一头小厨房里,平君见到忽然闯进来了一个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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