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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姑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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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千钧掀着唇欲言又止,觉得姑娘待他似乎哪里不同,又似乎一切一如以往。
  真要命!真头大啊!谁可以对他说分明?
  “婉儿,我——”
  “对了,今年寨里的麻和棉收成都好,我织了些布,也帮力爷做好几件冬衣,待回到‘霸寨’再取给力爷试穿,看看有没有地方得改,好吗?”
  “呃……好。”
  云婉儿温婉地点点头,又道:“我来时,大娘和婆婆们托我带来几瓮酱菜,要给那些尚不能返回‘霸寨’的汉子们带在路上吃,还特别烤了些香麦芝麻饼一块儿带来给大伙儿,你想吃吗?我取些饼过来,好吗?”
  “呃,好……”
  于是,力千钧就傻杵在原地,看着姑娘对他羞涩一笑,看着姑娘把破衣郑重地收在自个儿臂弯里,看着姑娘身儿一转,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他都觉得身在梦里,思绪飘飘的,抓不到边际。
  还有,姑娘来这儿的最终目的……她适才说了吗?
  走域外的人马回到玉家行会暂歇,再做整顿后,盛夏早过,秋气已甚高爽。
  “霸寨马帮”与“江南玉家”各取所需,各得利益,队伍又一分为二,马帮归马帮,玉家归玉家,只除十来名马帮汉子将继续走货到江南去,把此次在域外搜罗到的几箱珍品驮给合作多时的老铺代为销出。
  到江南的这趟路对马帮汉子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石云秋起用年轻一辈,冲劲十足的汉子领队,仍由经验老道的莫老爹压队,自个儿则领着其余汉子们,赶着大批骡马先行返回“霸寨”。
  向来领头的力千钧这会儿也随队回寨。
  他尽管浑身瘀痕,但歇息几日后,精气神已然补足,要他再来三趟远途走货都不成问题,得留神在意的是母骡春花。
  春花领着骡马队挺过那场落石后,一路无事回到玉家行会,但刚抵行会第一天,她状况忽然不太对了,像是累坏了似的提不起劲,食量变得好差,硬要她吃、又或者连哄带求地要她多吃一些,她水汪汪的大眼瞧着满脸焦急的主子时,总有种力不从心的神气,让力千钧当真心如刀割,痛得要命。
  而从行会启程回“霸寨”的两天路程,力千钧舍不得母骡再操劳,他让她躺在大板车上,一路将她拉回寨子,带她回家。
  马帮返抵“霸寨”已五日。
  这五日,力千钧哪里也不去,成天守在住处后头的大草棚里,和心爱的母骡在一块儿,连寨中前所未有的庆功兼洗尘大会也没露脸。石云秋亲自来拎他去大吃大喝,他不依,据说那晚他跟悍马般的帮主大人干了一架,打得昏天黑地、风沙四起,被连连击退的帮主大人最后还气得大骂——
  “呆头!你老死在里面好啦!春花见你这要死不活的德行,板牙都要笑掉!”
  结果,一张方桌和两张椅凳追着帮主大人掷将出来。
  没辙了。
  石云秋最后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哎呀呀,都说人是英雄、钱是胆……呃……是人不是铁打的。力哥儿尽管生得高强壮硕,连着五天不吃不喝也说不过去,婉儿,你待会儿见着他,得好好叨念他几句。”扯着姑娘右边袖子。
  “使不得啊!千万别骂!咱们大当家的才说他几句,两人都打起来了,婉儿瘦瘦弱弱的,万一力哥儿发疯发火,她哪吃得了他一拳?”拉着姑娘左臂。
  “婉儿,别怕,力哥儿他要不听你劝,老婆子教你绝招——就哭给他瞧!得哭得泪眼汪汪、梨花带雨的,看他心不心疼你。”把姑娘的脸儿扳正。
  云婉儿臂弯里挽着两层的竹编食盒,走了一小段山径。方来到力千钧所住的屋子外,就被守在屋外的大娘和婆婆们团团围住。
  “霸寨”的女人们这几日常来此地观望,发现云婉儿确实比帮主大人强,柔能克刚啊,只要婉儿一进力哥儿的屋,总能待上许久,久到月娘都探脸出来,才见她踏出门来。
  “我知道。我会劝他的。”云婉儿柔颈略垂,颔了颔首。“你们别太忧心,我进去瞧瞧他。”
  安抚了女人们,她走进岩片堆造起来的矮围墙,踏进他的屋子。
  这地方一样是用石料建造的,较她的小石屋大上两倍有余,而且天顶更高。
  此时屋中静谧谧,她将食盒搁在桌上,旋身走往屋后,果然在草棚那儿寻到力千钧的身影。
  男人在四散的干草上席地而坐,母骡四腿并拢躺在他身旁。
  他面容憔悴,神情温柔,大掌不断抚着母骡变得好暗淡的细毛,似乎已和她说了许久的话。
  云婉儿鼻腔泛酸,热意瞬间冲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在玉家行会时,虽知春花病了,他尚能自持,后来返回“霸寨”,春花的状况突然一落千丈,似乎晓得已到家,不须再强撑下去,而他连着五日都伴在母骡身边,虽未到完全不吃不喝的地步,但也得有人按时在旁照看叮嘱,要不然他是不会想到那些的。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力千钧抬起更形瘦削的黝脸,红丝轻布的深目烁了烁,冲着她淡勾起嘴角。
  “春花才跟我说起你,她想见你,你就来了,真好。”
  “是吗?那当真好。”云婉儿走近,学他席地坐在干草上,泪已一颗颗沿着匀颊往下掉,她没去理会,只是勾唇笑。“春花跟你说了我什么?”
  力千钧低声道:“她说你是好姑娘。很好、很好的……”母骡还说了很多,有些是他说不出口的。
  云婉儿把身子挪得更近,小手抚着春花,这几日她就这么陪着他们,叮咛他吃喝,帮他照顾母骡。
  “我其实……没多好。”
  泪珠依旧串串滚落,她吸吸鼻子,勉强把每个字说清楚。“春花才是好姑娘,是很好、很好的,没谁比得上……”
  力千钧静默着,沉静瞅着姑娘和爱骡好半晌,徐缓道:“要是骡子或马儿死了,寨里的人都要把它们放到山上去,找一个空旷又干净的地方摆着喂鹰。我不要春花去那种地方,她五岁时就跟着我,跟了整整十五年,有情有义,相挺到底,我想她留在身边,好吗?”
  “好。”云婉儿点头,眼都哭得通红了,心里明白男人并非询问她的意思,而是明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扬唇笑了。“谢谢你。”
  云婉儿不太明白他道谢之意,但此刻的她没心神想那么多,只能摇着螓首,心疼不已,为了男人和他的母骡。
  “呼噜噜——”忽然,病恹恹的母骡晃动着尾巴,大脑袋瓜略抬,往旁边奋力地蹭啊蹭的。
  力千钧张臂一揽,顺势把她的骡头揽进怀里。
  他就这么静静揽着,抚顺皮毛的手劲再温柔不过,母骡低低的、断断续续又哼了几声,仿佛仍放心不下他,鼻头在他胸怀里轻蹭再轻蹭,来来回回了几次,直到再也使不出丁点儿气力,那双雾蒙蒙的大眼垂了下来,终于,她在男人的怀抱里呼出最后一口气。
  云婉儿望着这一幕,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呜咽着、低泣着,下意识用手捣住嘴,但哭音仍透出指缝,泪流满面啊泪流满面,像是从来不知自己会如此伤心,那些泪仿佛永远也止不住。
  然而抱着心爱母骡的男人,他眉目低敛,一滴泪也没流,面庞温柔依旧。
  她听见他低低唱着——
  “……大年初一要出门,哎哟,我的小心肝,阿妹不舍我,阿哥舍不得卖骡马……舍不得责骡马……”
  大石屋后头的草棚边,力千钧为春花造了一个坟。
  坟前没有立碑,微微隆起的土堆前只压着一块方石,石上挂着成串的红漆铃铛,一切简简单单。
  寨里的人听闻春花走了,悲喜参半,但毕竟喜大过悲,心想生老病死本属常情,春花两眼一闭不必再受苦,而力千钧这么彻底的痛一痛也好,待痛过后又是一条活龙,重新再上路。
  这两日,云婉儿当真成了寨民与力千钧之间唯一联系的通道,大伙儿要给力千钧的东西全往她怀里塞,想打探大石屋里的消息,找她一准没错。
  进屋,秀气身影笔直往屋后去,如所预料的,男人在那里。
  他盘腿坐在母骡坟前,地上摆着三大坛酒和两只宽口大碗,就这么和母骡你一碗、我一碗地“对饮”起来。
  见屋后的情状,云婉儿内心幽叹,也不出声阻他痛饮。
  她步伐沉静地走近,敛裙蹲落,将摘来的一束小花放在红漆铃铛底下,然后双手合十默祷。
  “你总是跟她咬耳朵、说悄悄话。”
  已两日不言不语的男人突然出声,云婉儿心一颤,回眸瞧他。
  纵然饮了酒,力千钧看起来神智仍相当清醒,他眉目寻常,淡淡道:“我每回瞧见你和春花好在一块儿,喉头就冒酸气,吃起你俩的醋来。”
  “啊?”唇瓣微张,眨眨眼,合十的小手不知觉放落了。
  他似乎也没要她回答什么,举起大碗迳自灌了一大口,跟着又抬起绑手粗鲁地拭掉嘴边酒汁,道:“春花走了,马帮就得再挑一只头骡,没有头骡领队,骡马会走得不成样的。”
  “……我听老人们说过,挑头骡很重要。”云婉儿温婉微笑,也不怕地上土尘多,干脆跪坐下来。“他们说,一头好头骡有本事识别毒草,不会让骡马误食,它还能知道地皮下面是泥沼或沙窟,避免赶马人和骡马群陷落……老人们还说,如果头骡死了,对赶马人而言会是一件很悲伤、很悲伤的事……”
  力千钧仿佛没听到她最后那句话,仍大口饮酒,酒汁濡湿峻颚,连前襟也湿作一片。
  “力爷……”
  “头骡要选五岁到十岁之间的最好,还要看骨骼、看毛色漂不漂亮,一定要聪明,而且一定要母骡子。母骡脾气温驯又机警,能懂得避开危险,公骡太莽撞了,没法儿带好队伍的……选了头骡,把它带在身边共患难。骡子能活到二十五、六岁,春花走得算早,少活五、六年……”他突然低低笑出。“也好,跟着我总是吃苦,早走早超生。”把大碗满上,又饮。
  “力爷——”云婉儿又急又心痛,用力攀紧他的臂膀,把碗里的酒全弄洒了。“别再喝了呀!”
  她使劲儿握住他前臂,不放就是不放,决定今儿个一定要好好、好好地叨念他几句,即便他发疯发火,真把她一腿踹飞、一拳槌毙,她都得说出口!
  “你——啊!”她头一抬,蓦地倒抽了口凉气。
  那张近在咫尺的峻脸竟然挂着两行清泪。
  “你、你……力爷……哇啊!”再次抽气,因静静流泪的男人突然掀起一连串动作。
  他先是反握她的小手,随即一幕巨大黑影朝她倾落。
  下一瞬,她人仍跪坐着,腰间已被两条铁臂搂紧,一颗浓发乱糟糟的头颅竟埋在她腰腹上,蹭啊蹭的!
  “婉儿……”男嗓沙哑得几要分辨不出。
  云婉儿无法推开他,也不愿推开他,那声哑唤拧疼她四肢百骸,但心口却好热,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点用处,可以让他搂着哭……
  没事的,哭了很好。她想。
  男人只要痛哭过,又会是一条响当当的马帮好汉。
  幽然低叹,她眸子早已湿润。
  轻揽着男人的头,一双柔软小手抚过他的乱发、他抽颤的宽肩和虎背,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她抚慰着他。
  第七章
  “好啦,我认了,这么个哭法确实有些失了气概。”
  男人两手一摊,总归羞恼过后开始耍无赖,一皮天下无难关。
  “难得你第一回来入梦,你要笑话我,那就笑吧,我挺得住。”
  “呼噜呼噜——”母骡晃头摆尾,皮毛变得比以往更滑亮,水眸湛着光。
  虽在梦中,男人还是感到大脸发烫,他撇撇嘴,讷声地挤出话。
  “哪有?哪有啊?我、我才不是为了博取姑娘的同情和怜爱!我没打算要哭啊,哪知姑娘挨得我这么近,瞧我时的温柔眼神好教人难以招架,我一时激动,自然搂着她蹭啊蹭地哭了。”一顿。“你还提,这‘乱蹭’的招式还是同你学的,那时你往我怀里蹭蹭蹭,蹭到最后断了气,搂着你,我可真痛、真舍不得,你知道吗?”
  “噜噜——呼——”
  “哼,知道就好!”委屈稍稍平复。
  母骡乖乖走近他,任由他大掌再次抚摸那一身缎子般细毛。
  这梦作得好真。
  男人低低笑,粗糙掌心感觉得到她皮毛下温热的血脉,鼻间亦嗅到草青和泥壤的气味,很像那些出门走货的夜晚,他和她在营火堆旁作伴的时候。
  “我以为你走远了,不再回头,没想到你还在?”
  “呼噜噜——”
  男人腼腆笑叹。“好春花,原来你放心不下我啊!唉唉唉,我晓得、我明白,那姑娘的事我办得真不好,好,我说话算话,一定振作!咦……什么?你要我光明正大追求人家姑娘?嗄?送花?约她玩去?唱、唱唱情歌?弹琴?!”他不会弹琴啊!吹口哨成不成?
  苦恼地搔搔头。“可是……都表白过了才来追姑娘,会不会古怪了些?”
  “呼噜噜——”骡鼻子顶人。
  “你说啥?汉子不怪,姑娘不爱……有这说法吗?”
  今天是“重出江湖”的大日子。
  花。有的。
  他摘来了七、八朵,黄的、白的、紫的,全都握在手里,然而这秋霜时节花实在不太好找,他只得再折了几根芦花、桂草枝和红枫充充数,让花束撑得大把一些,瞧起来称头。
  唱歌。
  咳咳咳……嗯,喉头今儿个状况还不错,上得了台面,只是情歌不好选,他得再斟酌斟酌。若是唱山歌的话,他倒挺有把握,或者姑娘愿意把山歌当情歌?
  弹琴……就免了吧,省得自曝其短。
  深深呼息吐纳,连作好几下,直到胸口灼气稍稍吐将出来,力千钧挺胸拔背,头一甩,终于跨出力求上进的第一步,笔直朝敛裙蹲在井池边、边闲话家常边洗涤着两大篮野菜的女人们走去。
  他脚步踩得砰砰响,体型又如此不容忽视,再有,这是从心爱的母骡香消玉殡之后,他正式踏出家门的首日。聚集在一块儿的“霸寨”女人们纷纷抬头瞧过来,只有一个仍轻垂粉颈,好专注地洗菜、挑菜叶。
  “婉儿……婉儿、婉儿,别洗了,快看啊!”大娘用手肘猛顶她的臂。
  看什么呢?云婉儿揭揭秀额上的细汗,听话地看往女人们凝注的方向。
  他走出家门了!而且精气神十足!
  见那黝黑汉子拔山倒树而来,其势汹汹,云婉儿欣喜的情绪忽地一转惊疑,心湖这会儿像被掷进一座五指山,“澎——”的巨响激起冲天高的水花。
  他怎么了?发生何事?
  力千钧就定位,像座高塔似定在蹲踞的女人们面前。
  此一时分,方圆百尺内的寨民们全瞠大眼,狗不吠、猫不喵、鸡不鸣、牛也不哞叫,只有井池的水还哗啦哗啦从这池漫过那池。
  “婉儿。”他粗嗓硬得很,颈脉明显跳动,瘀痕已淡的脸看起来无比凝重。
  “婉儿在这儿、婉儿在这儿!”大娘和婆婆们比谁都紧张,推着发怔的姑娘。
  云婉儿两只湿漉漉的小手交握,缓缓起身,自然而然道:“我在这儿……力爷肚饿了吗?蒸笼里我留着一大盘馒头和昨儿剩下的卤牛肉,若饿得受不了,力爷可以先拿来垫垫肚,我把野菜洗一洗,等会儿就好——啊?”一束花花草草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送你。”深瞳一瞬也不瞬。
  “谢谢……”她微微笑,轻敛眉眸,把那束花草抱进怀里,真的得用抱的,他巨掌轻松便能握住的东西,对其他“尺寸”正常的人来说都太大了。
  “……还是我拿吧。”说着,竟又从姑娘怀里把那束玩意儿抓回手里,怕她抱得辛苦。当场,响起好几声“噗哧——”的喷笑声,女人们皆看得津津有味。
  “谢谢。”婉儿温驯地点点头。
  看到他终于恢复精神,她比谁都欢喜。
  前一日他抱着她流泪,在她肚腹上磨磨蹭蹭,她有种被倚靠、被强烈需求的感觉。这男人如此强悍、重情重义,她有能力给他慰藉,用细弱的臂膀提供温暖的拥抚,让他在她怀里安歇,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变得强壮了,强壮到……或者能不再被过往的事囚困住,能放胆去握他的手,回应早该回应的一切……
  “谢谢你送我花……还有草和枫叶枝。我很喜欢。”脸红了。
  “嗯,你喜欢,那……那很好。”他脸热得要冒烟,因为蹲低的女人们拿着“鹤立鸡群”的他们俩直瞧,闲杂人等太多,得另辟战场。“我要去桑柏丘陵坡那里唱山歌,你要来听吗?”
  “力哥儿,你情歌不唱,唱哪门子山歌啊?干脆连采茶歌都唱好了!”
  “还要把婉儿带去丘陵坡才唱?”
  “婉儿性子好,跟软柿子没两样,你要唱得难听,她也不好意思阻你,只会由着你荼毒,岂不可怜?”
  “好。”众声挞伐下,云婉儿软而清的允可无比悦耳。
  力千钧一愣,没料到姑娘会应得这么干脆。
  她迎向他的注视,面若红芙,用同样柔软的清嗓又道:“我想听力爷唱山歌。”
  发愣的脸庞终于回过神来,他不禁咧嘴笑,把一只蒲扇大掌伸向她。
  云婉儿心里明白,若伸手去握,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这男人的手,那她当真是下定心意要与他在一块儿。
  不想再逃避了。
  一颗心早为他悸颤不已,而她的过往和她的情意,是该让他知道。
  有可能最终他要瞧她不起,但倘若不说清楚,他俩都得这么悬着,更辛苦啊!
  “霸寨”的女人们全屏息瞧着这一幕,她们的力哥儿就要光明正大握住好姑娘的香香小手了,如何不教人兴奋啊!
  可恨的是……好事总得多磨一磨。
  跶跶跶跶跶……跶跶跶跶跶……
  快马驰近的声响惊扰了一切,听那杂沓马蹄声,少说也有十五、六匹大马。
  据帮主大人规定,寨中骑马不准疾驰,因“霸寨”沿山径建造,土道弯弯曲曲,要是放纵马匹奔驰,一不留神容易伤到寨民或孩童。
  众人惊疑不已,大娘和婆婆们都开骂了,不知谁跟天借胆,坏了寨子里的规矩,更坏了一场“好戏”。
  这一边,力千钧眯眼瞧去,瞥见底下“之”字形的山径上来了一小支马队,而负责把守山下寨门的两名寨中弟兄竟骑马紧追其后,气极急坏地张声大喝,要对方人马停下。
  有人闯寨!
  对方已欺将过来!
  粗眉飞挑,力千钧脸色陡沈,他拔腿疾跃,高壮身躯如鹏鸟般几个大起大伏,迎向那群不速之客。
  他极快便与来者交锋,因对方根本没打算停下马蹄。
  “找死!”见一名巨汉挡在山道中间,带头闯入者仗着人在马背上,后头还有一帮随从当靠山,他大声斥骂,已策马猛冲过来。
  云婉儿吓得白透小脸。
  她瞠眸张唇,惊叫声全凝结在喉中,全身僵直发冷。
  然,眼前吓得她几要断气的危险,以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结束。
  她眼睁睁见十多匹马朝力千钧直撞而去,距离已近得无法避开,他突然一声暴喝,喝声太响,马匹先是受到惊吓而扬蹄嘶呜,他则乘机陡地抓住两条大马腿,奋力一扳,硬是将那匹畜牲撂倒!
  马背上的人动作也算得上迅捷了,狼狈倒地后忙翻身滚到一旁。
  说时迟、那时快,力千钧提抓着那匹马掷向冲来的马队。
  混乱。
  乱得土尘漫天飞扬,鸡啼狗吠,牛叫猫也叫,十来匹马嘶鸣一通。
  那些闯寨的人马被自家头子飞来的大马扫得七荤八素,全冲撞在一块儿,有的还相互绊倒,你压我、我压你,吃了一嘴土。
  “好啊!好看!了不起,摔得真美妙!”飞灰稍定,不仅守寨门的弟兄已追上,连石云秋也闻事赶来了,寨中大小汉子们也朝这儿聚集。
  拍掉满头满身的土尘,带头的壮年男人没空理会摔得狗吃屎的一千手下,冲着石云秋扬声便骂:“你爹石霸天见着我,都还得给我三分脸面,恭恭敬敬称我皇魁星一声‘大哥’,现下是反了吗?你当家是怎么当的?不仅要底下人把咱们阻在寨门口外不让进,还由着这个混帐东西挡我马队、对我动粗!妈你个臭丫头——”
  “嘴巴放干净点!”力千钧虎目暖瞪,不怒而威。
  围在周遭的寨民们全同仇敌忾地靠拢过来。
  石云秋一张脸倒瞧不出喜怒,只懒懒勾唇。“皇大当家,咱们在道上混,谁都知道‘人在情常在’这话,可如今我阿爹不在了,人不在,情自然也就没了,我要是给你三分脸面,也得看你让不让我七尺地头。阁下领人闯将进来,踏坏我寨中山径不说,还惊吓我寨中一干弱质女流……”
  她懒懒瞥了一群卷袖撩裙、准备跟人拚命的“霸寨”女人一眼,又道:“别以为当年我阿爹跟着你混过,干那些没本钱的买卖,我就得念什么旧情。无事不登三宝殿,阁下急巴巴赶来见我,所为何事,我不只心很知,肚子也明白得很,不就想从我‘霸寨’挖些甜头吗?哈哈哈,不过老实说,你‘西岭’牦牛帮与我‘霸寨’还真觅不出丁点儿情谊啊,我又何需把好处赏了你?”
  皇魁星恼得额纹和眉间皱纹尽现。
  怒目环视圈围过来的寨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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