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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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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但是身处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名字,只属于一个人。
  ——承风,许承风,那个令朝廷切齿的盗寇流民,那个百姓暗地称颂的草莽英雄,不曾想过有与他相遇的一天,却在无意之间,狭路相逢。
  不容多想,人影从树上跃下,慢慢向他走来。原重生将斗笠再向下压了压,视线低望过去,由下而上,沿着黑色的布靴看到一身藏青的劲装,再往上,布巾覆盖住大半边脸面,惟一可见的,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浓黑的剑眉。
  青丝未染半鬓霜白,长弓在手,传言中揭竿起义危害江山社稷的许承风,不过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
  “这位兄台——”那双稳健的脚在他面前停住,“还请高抬贵手。”
  “你的兄弟阻挡我的去路。”短暂沉默之后,原重生开口回答。短短十个字,但他相信,这已足够说明原因。
  “胡说,明明就是你劫色,被我们发现了,不但不放人还施妖术将我们定住——承风,不要相信他!”大个子气不过,梗着脖子辩白。
  “她需要救治,我要带她找大夫。”怀中的少女仍然昏迷不醒,红潮满面、汗珠密布、喘息粗重,表情痛苦不堪。
  “你还狡辩!”听原重生振振有辞,本来想要狠狠劈他几掌,却发现手不能动弹,大个子忿忿然狠盯着他,“明明就是你——”
  “魏千,够了!”许承风的语调低了几分,话虽不重,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你闯的祸还不够多吗?”
  “我要走。”不想再听下去,原重生发话,准备离开。
  眼前多了一柄长弓,横在他面前,“还请阁下留下这位姑娘,我们会替她医治。”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至亲之人如师父都可以欺骗他,他又如何能相信眼前这几个陌生人?
  冷漠的语气,带着几分苍凉。许承风挑眉,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由于斗笠遮掩只能看见下半部脸面的男子,开口道:“这位姑娘失血过多,若不及时医治,性命难保。你如此招摇寻找大夫,不怕引起官府注意?”
  “那不关你的事。”原重生踢脚,踹开眼前长弓。只不过是眨眼工夫,长弓在空中倒了个转,几乎弯成满月,紧绷的弓弦逼近他的喉咙。他向后倾身,弓弦扫过斗笠,轻轻一拉,斗笠着地,他的真实面目,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有些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原重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是你!”
  许承风半是惊讶半是惊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睁眼,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不明白何时他和他之间有过交集。
  “你不认得我了吗?”许承风的语气中带着急切,几乎忽视了在场其他的人,他扔下手中长弓,上前一步,一手紧紧按住原重生的肩膀,一手拉下自己的面巾,“五年前,你的一句话,有了今日的许承风。”
  面巾下俊秀的面貌,看不出草莽的痕迹,却带给原重生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想起五年前,废城弃都之内,忙于避祸的百姓之间,他与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有过一面之缘。
  五年时光流转,今日此地,他们居然得以再次相逢。
  “是你,真的是你。”许承风打量他眉宇间的神色,目光凝聚在他眉心间看起来足以致命的暗红伤疤,“五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不只是外貌,五年之前遇见他,他情真意切的劝慰,憨厚耿直,眼神明朗纯净,不带杂质。可如今,他的眼中,沉积如一片死水,波澜不惊。
  “世事在变,人不得不变。”他回答,连语气都没有起伏。
  “你和这位姑娘——”许承风是聪明人,及时转移了话题,看向少女腹间的刀,“她伤势很重……”
  “救她!”原重生忽然说话,态度转变之快,倒吓了许承风一大跳。
  “喂,小子,你不是说不相信我们吗?”被定在一旁很久的魏千气结,拿出原重生的话来堵他。搞什么鬼?见风使舵比他还快,想起来也不甘心。
  原重生看了他一眼,弹指一挥,伫立在面前僵硬身躯的几人只感觉身子忽然一软,跌倒在地,接着手脚又可以活动自如。
  “因为他,我相信你们。”他盯着面前的许承风,如是说道。
  “好。”许承风拍拍原重生的肩膀,转头对魏千发话,“魏千,你速速将这位姑娘送到苍阳大寨,请刘大夫医治。”
  “他……”昏迷了很久的少女在魏千伸手将她抱离原重生怀抱的一刻忽然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开口,“是个好人。”
  怀中的重量骤然减轻不少,原重生盯着魏千抱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走到原重生身边,许承风与他并肩而立。
  “我说我不记得了,你信不信?”缓缓吐出一口气,原重生抬头,凝望斑驳的树叶,神志有些恍惚。十岁之前的名字,他当然记得,却不想再去回忆,因为那代表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如噩梦回首,令他喘息不过,心痛莫名。
  “我信。”许承风点头,“五年前,我就已经相信了你。”
  “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却义无反顾地相信我?”原重生自嘲地笑了笑,看了许承风一眼,捡起先前掉在地上的斗笠,“不过如果你愿意,可以唤我原重生。”
  “原重生……”许承风喃喃念叨,细细咀嚼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含义,“你,懂得道法?”无需刀剑,弹指之间,却能将魏千等人制服,若不是武功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就是懂得奇门异数的能人。而从方才与他交手的情况来看,他显然属于后者。
  原重生没有回答,只是戴上斗笠,直接向前走。
  “原重生!”见他毫无留恋地离去,许承风忍不住在他身后大叫,“你一身本事,难道就没有想过做一番大事?”
  原重生停下脚步,漠然开口发问:“何谓大事?”
  “朝廷腐败,外敌入侵,民不聊生,妻离子散;皇帝无德,官员昏庸,苍生何其无辜。若我能够得到原兄一臂之力相助,定能拯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许承风的话,听起来有点熟悉,像极了他五年前看到的凋敝情形时,却没有许承风如此慷慨激昂说出的想法。想当初,他问过师父,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可是师父回答的话,他似懂非懂,最终也没有能弄明白。
  ——“你不需要太明白。你要做的,只是管好你自己,不要去多管闲事就行了。”
  他没有多管闲事,从来都是心满意足地享受和师父相依为命的日子。可是无情的事实打碎了他所有的冀望,令他陷入绝望的幽暗谷底,备受煎熬。
  “原兄——”
  茫茫然不知将来如何、茫茫然奔波人世之间,也许,人生有一个目标,他会活得轻松自在一些,不像现在这样苦痛。
  ——这样,也好。
  第五章
  “玉离子,这次你还有什么话说?!”
  伴随着暴喝声,一份奏折从龙案掷出,落在地上。面对盛怒的皇帝,文武百官噤声而立,目光纷纷投向此刻一动不动站在大殿正中的白须道人。
  “朕封你为国师,要你改天命,定国运。如今元兵大军沿汉水、长江而下,水路并进,我军战败连连。襄樊坚守五 年最终失陷,十年的时间,你给朕的就是这个答案?”
  “皇上——”
  “你住口,朕还没有说完!”打断玉离子,九五之尊的皇帝坐立难安,焦躁地起身,“外患未平,内乱不断。许承风这等大逆不道的反贼公然作乱,神出鬼没,扰乱军心。玉离子,你的道法呢?你的本事去什么地方了?!”
  “皇上请息怒。”玉离子拾起地上的奏折,手中拂尘一摆,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微微向面前神色难看的皇帝施礼,终于找到发话的机会。
  “你要朕如何息怒?莫不是要让朕将这半壁江山也拱手相让?玉离子,朕要你立刻想出办法应对,否则就不要怪朕翻脸无情了。”
  “相由心生,乱由内起,当务之急,是要先平定内患,将许承风的势力彻底铲除,稳定军心要紧。”
  “既然知晓,你还不去对付?!”
  “贫道——”顿了顿,玉离子低头,“无能为力。”此言一处,哗然一片。
  “玉离子,你说什么?”
  “许承风得贵人相助,贫道不是他的对手。”昨日占星,苍龙心宿,三星在天,龙腾飞天之势,难以阻挡。乱世英雄,逐鹿争雄,硝烟才起。
  “玉离子!”手掌拍向龙案,巨大的响声惊动了一旁伺候的太监总管,连忙上前,拉过皇帝的手,细细察看是否伤到皮肉。可惜还没有看出端倪,就已经被重重挥开,撞在梁柱上,当场头破血流。
  相对于皇帝的震怒和一旁文武大臣的议论纷纷,玉离子立在原地,不言不语。
  “不能替大宋开定国运,朕还留你何用?来人啊——”
  “皇上!”
  人未到声先到,大殿之外,奔进一人,冲到玉离子的身边。
  “皇上,微臣运天,奉命平定叛乱。谨遵家师训诫,寻找克敌之人,现不辱使命,已经将人带到。”
  “运天,你……”玉离子抬起头,看向发话的运天。
  “师父——”运天的脸上露出笑容,伸出双手搀扶住玉离子,以只有两人才可以听见的音量低声开口,  “流光她。回来了。”
  临安城,天子脚下,城门守兵严阵以待,对进出之人搜查。城内,战祸尚未波及至此,市集仍如往常一般,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原兄弟——”不太习惯在拥挤的人群中步行,魏千耸耸肩,转过头,刚想要发话,却发现方才还在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他四处张望一番,在前方的摊位前发现了熟悉的身影,忙不迭地挤过去,才看清楚是一个卖姑娘家装饰的小摊。
  挠挠头,搞不清楚情况,他看了看一直将目光停留在摊位上的原重生,有点不明所以。
  原重生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终于伸手,探向挂在一旁的绢带。
  “我说这位爷——”终于见对方有了行动,小贩眉开眼笑地急忙取下绢带递上前,  “今年姑娘家最爱的就是这款,爷要是送给心仪的姑娘,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梅红色的绢带被小贩拉直摆放在手心,原重生本来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良久之后才慢慢收回,“我没有心仪的姑娘。”
  那种颜色,有些刺眼,令他想起了许多不愉快的往事。不理会满脸尴尬的小贩,他别过脸,不经意间看见人群中忽闪过一个影子。
  月牙色的长袍,黑色的长发,腰间一逝而过的金色光芒,令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原兄弟——”见他一个人忽然在原地怔愣起来,魏千好奇地拍拍他的肩膀,不料却被他一把挥开。见他眼色忽变,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他连忙拉住原重生的手臂,制止他蠢蠢欲动的身躯,压低了声音开口,“我们今日有要事在身,况且敌众我寡,原兄弟,不可轻举妄动。”
  “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去去就来。”狂跳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见到的身影。三年多来,想要知道的,只是一个人的消息,若是错过,他心有不甘。
  “可是……”魏千还想要说些什么,没有想到原重生已经甩开他的手臂,奋力拨开眼前的人,一股子劲向前冲去。不多时,就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逆流而上,顾不得被挤撞之人不满的眼神和抱怨,原重生的目光紧紧追随人群中浮掠的白色身影,不曾有一刻离开。
  此刻,他情愿将一切抛诸脑后,暂时忘却世间所有,换取片刻的奢望。明知道自己很傻很痴,许多次,下定决心要将过往的一切狠狠抛弃,不再回头,但心中仍有点点牵挂、丝丝羁绊,天罗地网一般将他纠缠,越缩越紧。
  欺骗不了自己,七年相依的情分,要恩断意决,谈何容易?
  师父!心中默默呢喃,原重生加快了脚步。穿过集市,绕过里弄,看着那抹白影进了三圣道观。他在道观外等待良久,也不见出来。
  渴见的心情终究忍耐不住,见四下无人,他压低斗笠,一个鱼跃,翻过护墙,进入道观之中。
  郁郁古树参天,除了特有的香火气息,看不见人影,也听不到声音、明明是逢场的日子,集市之内热闹异常,为何此处,一反常态的静谧?既不见观主道童,也没有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
  心中有疑惑,却不愿意就此放弃,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贴着墙根,慢慢地向大殿移近。
  敞开的殿门,雕金的装饰,没有道家的清俗,反而多了几分皇家的富丽,典雅有余,贵气逼人。华丽之中,足见道家正当今皇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禁不住又想起传说中那位洞悉天机无所不能的国师、想起三年前决绝的情形、想起一剑穿透眉心的锥心之痛、想起十年前家破人亡的凄楚惨烈……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世间有原重生这样一个人。
  既然要杀他,何必救他?既然救他收留他,给予温情相惜,为什么又要残忍拨开真相的面纱,令他陷入痛苦的深渊?
  相见难,见亦难;见与不见,两相折磨,又有何益?深深吸了一口气,硬下心肠,他咬牙回头,准备沿原路返回。
  “重生。”
  不早不晚,一声淡淡的呼唤,制止他离去的脚步。冷冷的语调,如他记忆中一般,未曾改变,却足以摧毁他的心房,令他举步维艰。
  走,或是不走?留,或是不留?
  “我知道你在外面,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讲。”
  原重生艰难地转过身,每落下一步,都如千斤巨石压脚,沉重异常。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他却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最终站在殿门前。
  看见了记忆中的身影,月牙色的长袍,腰间两个金色的铃铛。装束未曾改变,惟一不再如昔的,是那头青丝秀发没有了绢带的束缚,取而代之的,是用一枚银色的发簪绾了发髻,不再施施然垂落肩头。
  手,又不由自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不习惯啊……光亮如丝的黑发这样被固定,不再飘逸灵动,对她,不适合。
  背对着他的人缓缓地转身,熟悉的容颜映人原重生的眼帘。
  “师——”他的呼吸一紧,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
  “我已不再是你的师父,你亦不再是我的徒弟。”
  —句话,足以使他周身沸腾的热血瞬间冰冻,扼杀三午来的思念和挂念。
  她在殿内,他在殿外,明明只是隔着一扇门,却感觉距离是那么的遥远。早该明白,三年前的生死一线间,早已注定了他与她,日后的冰火两重天。
  “我知道。”压抑泛滥的情感。原重生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地回答。虚伪的武装,只不过是为了不再被更多的伤害。
  流光看着面前的原重生,一身黑色的装束,斗笠压得很低,遮掩住他大半的容貌;紧绷的嘴角,硬邦邦的语调,是在对她的反唇相讥,却掩饰不住其间所带的失落与怨恨。
  变了很多!三年前的他,何时会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调和她对话?他永远那对她毕恭毕敬,即使她的打骂责罚,他也无怨无悔地承受,不敢有半点怨言。三年的时间,他成长了不少,少了腼腆,多了老成,还一步步遵循着上天安排好的轨迹,完成自己的使命。
  原重生!若是他没有去替人批命,若是师兄没有解开他封藏的记忆,若是她没有那么狠绝地说出那些话……
  腰间的铃铛轻轻晃了晃,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流光心下猛地一惊,凝神压回隐隐浮躁的气息。
  “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些什么?”这句话,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当初许下的诺言。
  “记得,每一个字,都记得很清楚。”原重生低声回答,伸手摘下头上的斗笠,慢慢抬头,与她对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我应天命,我的天命究竟是什么?”
  他可以知道所有的一切,独独对自己一无所知。其中的痛苦,有谁能知?有谁能晓?
  “你根本就不需要知道。”静静地看着他,流光如是说。他还用知道什么?如今的他,已经步上生命的轨迹,斗笠下的面容沧桑不少,已不似当初的稚气少年。眉心间暗红色的伤痕触目惊心,当年的死里逃生,是他的幸运,也是大宋王朝的不幸。
  他苦笑,转过头去。即使时至今日,她仍然不说,仍然选择隐瞒。
  “我问你——”硬下心肠,当自己没有看见他苦涩的笑容,流光移动脚步慢慢上前,腰间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发出金属碰撞的细微声响,“鄱阳伏羲阵,大破五千前锋营精锐,是否是你布下?”其实心中早有答案,却固执地想要听他亲口说。
  “是。”她的趋近,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为什么他感觉人虽近在咫尺,心却远若天涯?
  斩钉截铁的回答,声音在大殿之内回环,没有半点犹豫。
  “我曾说过——”流光背过身,凝视大殿正中供奉的太上老君尊像,半晌之后,垂下眼帘,“你若做了危害朝廷和我师父的事,我会亲手杀了你。”
  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只是在片刻之后,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停在她的身边。顺着眼角的余光看过去,原重生盯着眼前的尊像,忽然跪下身去,恭恭敬敬地俯身拜了三拜。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他的话,有着淡淡的讥讽、再起身时,眼神平静无波,一片安定。
  “若是你现在收手……”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本来已经按住金铃的手紧握成拳,下意识的话就这样从她嘴中脱口而出。
  “来小及了。”他打断地的话,不想再去听所谓告诫的话语。自他做了决定加入许承风的起义军,自他布下伏羲阵灭了五千官府前锋精英……收手,岂是言语间的那般容易?
  “重生!”
  是否是他听错?不然为何这般的呼唤少了冰冷,多了几分温情与不舍?失了神,他茫茫然地转头,眼前却是金光一闪。他下意识地偏头,整个人向后退了数尺,站定之后,这才感觉脖颈间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
  伸手,摸到一片濡湿,只差半寸,就割断了他的喉咙。
  “不要怪我,”远处人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模糊,可是他却能清晰地看见她手中握着的金铃边沿还粘着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炙热异常,灼痛了他的双眼,“我立过誓言,也给过你机会。但你一意孤行,执意为之。剩下的选择,我只能杀了你。”
  果然是自己听错了,这一次,是彻底寒了心。
  又是一道金光,他闪过,跃上一旁的供几,手指结印,猛然一挥,紫色光芒脱手而出,准确无误地击中金光。
  金铃在“当当”作响,流光眼神一变,旋身,指法变换,袖袍晃动之间,白光乍然而出,力道十足,在原重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已经击中他的胸口。
  原重生扑倒在地,灼热的气息在胸臆间泛滥开来,气血翻涌之间,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你……”流光的手停在半空,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愕然,她盯着他胸前外衫翻破之间露出的黄棕色的鹿皮夹袄,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兄弟!”远远地,传来了呼唤声,打破了殿内微妙的气氛。
  原重生护住心口,确信多年来悉心收藏的东西无损之后,撑起身,忽然一甩手,接着反身跃起,破窗而出。
  眼见紫光向自己飞来,流光动也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紫光紧贴她的身畔飞过,击中身后的圆柱。
  他没有存心攻击她,只是要干扰她,赢得片刻时间,从容离去。
  忘不了原重生穿上她亲手所做的鹿皮夹袄时脸上露出的惊喜笑容、忘不了他孩子气的举动……当年穿在他身上嫌短的夹袄,没有想到事隔三年,他仍然贴身穿着。
  缓缓收回手,环视空荡荡的大殿,最终盯着老君尊像,流光喃喃出声:  “我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心,好像开始乱了,无法再平静下来……
  沿途寻找原重生未果的魏千正在三圣观前徘徊,冷不丁身后“咚”的一响,接着有人按住他的肩膀。
  魏千拽住那只手臂,直觉地就要把身后的人向前摔。
  “是我。”
  略微低沉的声音,制止了他的举动,他惊醒地回头,却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大跳,
  “原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他刚伸手扶住原重生,原重生脚下一软,整个人的重量都依在他身上。
  “快走!”原重生面色苍白,颈间一道鲜红的血口,嘴角还有血迹、半闭着眼睛,他喘着粗气,对魏千说道。
  心中已然知晓出了差池,魏千对原重生的话不敢怠慢。见他脚步虚浮,想来受伤不轻,他蹲下身,将原重生托在背上,大步向前,准备离去。
  原重生靠在魏千的背上,随着他快速的走动轻微颠簸。连转了几条街巷,不知道为什么,城门越在眼前,他的心,却开始越发不安起来。
  “原兄弟,你再忍一忍,马上就可以出城了。”
  不对,明明不久前还热闹非凡的集市,现在怎么会如此寂静,连半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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