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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唐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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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楚少侠,楚少侠声名远震,幸会幸会!”黄巢嘴上豪爽回道,心里却嘀咕着,“王仙芝竟然派了楚江开前来,虽是摆足了诚意,只怕他那里战事也吃了紧。”

    楚江开将书信呈上,道明了来意。谈话间,楚江开不卑不亢,风采气度都非常人可比。黄巢心中着实欢喜这个年轻人,只恨不能收为己用。

    黄巢看罢书信,却故意摆手道:“如今王将军手握曹、濮二州,帐下精兵数万,更兼有十大票帅,纵横千里之地,朝廷不敢轻婴其锋,州将一概望风而降。黄某不过一介商贾,何况年迈,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楚江开闻言暗忖,“若是说王将军如今独木难支,只怕是更劝不动他。”

    于是他起身正色道:“如今朝廷昏弊,奸臣弄权,百姓苦不堪言,王大将军为救黎庶于水火,诛奸佞于庙堂,方才聚众起事。想当年黄公英才天纵,一心报效朝廷,奈何被宵小玩弄,壮志难酬,那首菊花诗更是名震四海。现在王将军已拔头筹,功成在即,黄公莫非甘于老于乡野,终日植树栽花么?”

    楚江开这一席话,气若悬河,铿锵有力。黄巢虽知这是激将之法,却是被他拿捏准了心思。黄巢听得神情激荡,激发了胸中积郁已久的干云豪气。

    有了雷渊的建议,王仙芝的邀请,再加上他自身的抱负与不甘,黄巢自然很爽快地应下了。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楚少侠回去告诉王大将军,就说黄某稍事准备,即刻前往济阴城,助他反唐!”

    楚江开听了这话,胸中方才松了一口气,拱手与黄巢拜别。

    黄巢挽留不住,只得任其回去。他手捋长髯,心中喟然长叹:“此子真是英雄年少,人中之杰。只怕这九州之内,也难有几人可以媲美了。”

    楚江开出了黄府,跃上他的那匹白马,飞奔回济阴城。这白马还是王仙芝所赠,王仙芝当年四海游历,在西域得了这匹极为难得的白色神驹。

    这马通体白毛,如染了雪,没有一丝杂色。体格高俊,能日行千里。而且登山渡水,如履平地。后来王仙芝得了楚江开,便将这神驹赠给了他。

    楚江开为之取名为“傍云”,取自李太白《送友人入蜀》中的一句:“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

    还没驰出多远,只见前头一骑迎面疾驰而来。楚江开定睛细看,见那人身披着草军甲胄,挎着一口长刀。他便勒了缰绳,停在一侧等那人近前。

    那人风尘仆仆,却十分剽悍,他见了楚江开后,连忙勒马朗声道:“楚兄弟,王大将军有话传你。”

    楚江开听了便问道:“小尚帅,什么事如此紧要,还烦你亲跑一趟?”

    这来人正是草军十大票帅之一的尚让,也是尚君长的胞弟。只因军中都称呼他的兄长为尚帅,所以便称呼他为小尚帅。楚江开见是尚让亲自来传话,知道干系不小。

    尚让回道:“濮州那边前前后后涌来了不少江湖人士,一开始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可是我哥今天送来消息说,这几天又来了许多武林门派、绿林帮派的人,目的尚不清楚。王大将军怕有江湖中人在濮州生乱,所以想让你去一趟,协助我哥震怖一二。”

    濮州目前是王仙芝帐下第一票帅尚君长在坐镇,若说牵制、防备官军,自然无虞。可如今涌进了大批的江湖草莽,倒是让他有些难以掌控了。

    楚江开虽然也不明白为何忽然有那么多的江湖人士进了濮州,可却知道这濮州干系极大。他不敢怠慢,即刻拜别尚让,转道去了濮州。
………………………………

第二十章 南衙北司

    王仙芝在曹州闹翻了天,而朝廷里却也炸开了锅。

    田令孜不敢动用宣武、平卢这两镇节度使,淮南节度使又拒不出兵。他无可奈何,只得请了江湖势力。动用江湖势力的花费虽高,但是对他田令孜的权势却没有损耗。

    然而田令孜打的如意算盘,却令朝廷中的另一派十分不满。

    有唐以来,这朝廷之上就分为了两派。一是以宰相为首的“南衙”,一是以宦官为首的“北司”。

    起初时候,“北司”不过经营一些后宫琐事,完全无法与“南衙”相提并论。可安史之乱之后,宦官专权之事越来越多,“北司”开始崛起。

    到了此时,“北司”反压过了“南衙”一头,掌握了大半的军政之权。就连当年被一分为二的“南衙禁军”和“北衙禁军”都合二为一,归了田令孜掌管。也就是这天下禁军,只认他田令孜一人。虽然如此,“南衙”也并不好对付,这些人最好上书言事,时常让田令孜头疼。

    百官立阶下,天子坐金銮。

    “陛下,逆贼王仙芝霍乱年余,如今又占了曹、濮二州,城池反被蹂躏,百姓还遭屠戮,他们日夜盼王师来临,救其于水深火热之中。若再不发兵,曹、濮二州将不复为唐地啊!”这第一个进言之人,正是新上任的宰相崔彦昭。

    天子李儇,带通天冠,着明黄袍,系玉蟒带,端坐在龙椅之上。他今年不过十三四岁,却隐有几分龙凤之姿。这话他听得耳熟,可依旧是一脸无措,只得看向身边的田令孜。

    田令孜面相干净,眉鼻处却藏有几分狠厉。他向着李儇点首,继而转向庭下:“崔相,并不是朝廷不发兵,而是那淮南节度使抗旨不去讨伐王仙芝。还有那个什么刘汉宏倒是去了,结果还没开打就反投了贼寇,还成了人王仙芝的票帅,反倒让泰宁节度使平白损失了这许多兵力,不敢再战。”

    “以田总管的意思,曹、濮二州就此舍弃了么?”崔彦昭冷笑。

    “崔相慎言呐,可莫要诬陷咱家!咱家何时说过此话?只是现在——朝中无人可用啊?”田令孜故作受惊,最后双手摊开,一脸无辜。

    “陛下,臣保平卢节度使宋威可平寇患。”田令孜话音刚落,兵部侍郎郑畋从班列中走了出来。

    李儇道:“宋节度使么……”

    田令孜听了郑畋这话,心里不禁生愤,这明摆着是“南衙”这帮人商量好的,想让他们那一派的宋威掌握兵权。

    田令孜稍平怒气,阴沉道:“青州自古民风剽悍,草莽豪强多出于此地。又值此天下生乱之时,民心不固,宋节度若离开青州,只怕还没能剿灭王仙芝,自家老巢就先被人给端了吧!”

    “那不知田总管有何良策,可以除寇穰灾?”崔彦昭似乎知道田令孜不会同意宋威出兵,他并不在这一点上多做纠缠。

    田令孜冷哼一声:“那王仙芝不过一盐匪,底下不过几万乌合之众,本就不足为虑,如今一时难以靖难,无非是因他身边有个叫楚江开的江湖中人罢了。不过,咱家已着人请了武林高手前去灭杀,只待楚江开一死,草军便可不攻自散。”

    “可笑!可笑之极!王仙芝兼资文武,胸怀异志,而且手下十大票帅英勇善战,如何是一个江湖中人可以左右局势的?田总管如此行事,只会坐看逆贼的势头越来越大!”崔彦昭听到这番言辞,忍不住怒极而斥。田令孜这种人完全不懂军机,如此手段只会贻误大事。

    这已不仅仅是“南衙北司”的斗争,还关系到大唐王朝的三百年基业的存亡。

    田令孜见崔彦昭在这大殿之上,不留丝毫情面地如此呵斥他,脸上早就恼成了猪肝色。他却没有立即发作出来,只是暗暗地咬牙切齿,记下了今日这不恭之罪。

    “臣恳请陛下召回宣武节度使王铎,商议讨寇之事。此人本居宰相之位,有安国之策;更兼新领刺史之职,怀定邦之才,重用此人必可荡平匪患,涤净寰宇。”崔彦昭斥责田令孜之后,再次启奏。

    田令孜心底发恨,心道,“好好好,原是想让王铎回朝!田某好不容易弄死了裴坦、刘瞻,又贬出了他王铎去做汴州刺史,才轮到你崔彦昭做这首席宰相,你竟还想着召回他?”

    “汴州临近曹州,王仙芝觊觎已久,非王刺史不能镇守,怎可轻易召回?”田令孜自然不会同意。

    崔彦昭正要再言,不料一人出了班列,抢先开口道:“陛下,臣也以为召回王刺史不妥。”此人白面微须,却是户部侍郎卢携。

    田令孜闻言大喜,他万万没想到“南衙”的卢携这次竟然与他站在了一起。

    崔彦昭很是吃惊,只有郑畋心里冷哼一声。

    “臣保一人,可败王仙芝。”卢携接着进言,他既然肯站出来说话,自然不会只为了反驳王铎回朝那一句。

    “不知卢爱卿保奏何人?”李儇也想知道除了宋威、王铎,还有何人能担此大任。

    “剑南西川节度使高骈可担此任。”卢携不慌不忙。

    “高骈?他远在西川,如何济事?”李儇没想到卢携说的会是高骈。

    田令孜、崔彦昭、郑畋也都没有想到。虽然高骈老将十分善战而且功绩显赫,但是离曹州还是太远了。

    卢携接着说道:“王仙芝之患,已经一年有余,连败官军,辄取两州,天下震动。草莽多有觊觎之心,州将常怀观望之势,只怕一时难以平复。高节度素谙用兵,有统帅之能,不如召他回来,使其领四五镇兵力,定可一举成功。”

    “这……”李儇又不知所措了。

    田令孜虽然觉得高骈比宋威、王铎好些,但终究不能收为己用。何况他已动用了江湖势力,楚江开一死,又何愁王仙芝不灭?田令孜便把卢携的提议搁置了。

    崔彦昭、郑畋也把卢携的提议搁置了。一是继续留机会给宋威。二是——他们也不知这高骈是否可靠。

    卢携也没有再争执,他相信,他和高骈都会有用武之地。

    又是一番唇枪舌剑,而这次由于“南衙”的意见分为了两派,反倒是让田令孜占了便宜。不过田令孜并不满足于此,崔彦昭、郑畋、王铎、宋威这四人让他如鲠在喉。

    亿城寺。

    魏尺木被那突如其来的少年扯住了胳膊,先是吃了一惊,再一细看,便想了起来,这人便是他刚下山时,害他中毒的孙佩兰。

    原来孙佩兰后来得知王荆因事耽搁了行程,便不知魏尺木的毒有没有解掉,也不敢再与人下毒。再后来,他在濮州看到了摩尼教的追杀令,知他活着,便来这亿城寺烧香拜佛,为他祈求逃过此劫。不料在这里正好遇到了他。

    魏尺木倒没记恨孙佩兰,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你怎么在这里,有人追杀我,我当然要走快些。”

    孙佩兰见魏尺木还记得他,便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当初不是有意给你下毒的……”

    “你不用说了,我没事。”魏尺木现在哪里有心思与他计较往事,虽然那次的确差点要了他的小命。不过他因此认识了冰门与袁子峰这些人,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到后来才想通,若不是这孙佩兰,或许他也不会被人追杀吧?

    “是摩尼教的人在追杀你吧,我帮你引开他们。”孙佩兰忽然坚定地说道。

    这话让魏尺木有些感动,这个仅见过两次的少年,愿意帮他逃命。但他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让别人代他冒险。

    孙佩兰一看便急了,用力一把扯停了魏尺木,沉声道:“我欠你一条命,这回救你一次,也算是两清了,我们孙家从不欠人。”说着就要剥魏尺木的衣服换上。

    魏尺木不知道什么孙家李家,但是他知道将别人陷入危境是不仁,连累他人是不义,这种不仁不义的事他做不出来。

    魏尺木又看他那一副决绝的样子,只得正色道:“我自己能逃掉,不用你冒险。”

    孙佩兰不依不饶:“在这寺院里,佛祖在上,我先前给你下毒是因,我今日救你是果,若你不依,便是毁人因果!况且,就算那摩尼教的人抓到了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磨磨蹭蹭作甚么!”

    魏尺木依旧摇头:“人老若是发现你是假的,万一恼羞成怒伤了你怎么办,我不能让你犯险。”

    “你这蠢材,我自有保命的法子,你快点换了我的衣服!”孙佩兰竟有些生气了。

    魏尺木纠缠不过,又不敢在此耽搁,只得依他换了衣服。

    “换个外衣你还背过去干嘛?”魏尺木见孙佩兰转过了身子,便问道。

    结果只惹来一句:“要你管?”

    待换好了衣服,孙佩兰又交代道:“你赶紧去鄄城,我们在那里会合,到了那里也就安全了。”

    他穿着魏尺木的青衣,还戴上了那顶斗笠,便“大摇大摆”地跑出寺外。随后急匆匆地解了柳树上的缰绳,骑上马就走。

    魏尺木此时青衣换作了蓝衫,只是那孙佩兰身材瘦小,好在他也不甚高大,勉强穿上无碍。

    魏尺木在心中却是不安,万一他出了事,他将如何释怀?一念及此,便有百般愁绪,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施主莫叹,贫僧贯休,云游至此。”一个身着灰色僧衣的中年和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双手合十一礼,“那位施主既已种下了因,自然需要吃得这果,方能圆满。”

    魏尺木见这和尚只罩了一件灰袍,项上掌中都没有佛珠。而且他神貌脱俗,有一身的书卷气,不像僧者,反倒像个秀才,便还礼道:“唉,我是怕他因此丧了命!”

    “众生皆怕果,施主如此,他也如此。所以施主更不必嗟叹,只需让他自圆因果即可。”

    “怎么,还有谁不怕果?”魏尺木听了第一句便多此一问。

    “菩萨便不怕果。”贯休和尚笑道。

    “菩萨不是最看重因果的么?如何不怕果?”魏尺木以为这贯休和尚在胡说了。

    “因为——菩萨怕因。”说罢,他便径自离去。

    魏尺木不懂佛法,一时咀嚼不透这句话,又觉得很有些道理。待到那贯休和尚走远,他耳中还隐约传来源源不断的喃喃声——菩萨畏因,众生怕果……菩萨畏因,众生怕果……

    魏尺木只得先在心底记下这句话,便穿过两排厢房,往鄄城而去。
………………………………

第二十一章 归妹之卦

    穿过一岭岭低矮的山丘,忽觉微风湿润,原来是前面有一个大湖。魏尺木沿着湖岸而行,穿过前面那座桥便可进入繁华的小镇。湖岸上的树衩上,零散地悬挂着几个木牌子,上面都写着一个湖名——雷泽湖。

    魏尺木见了这湖名,心中忍不住沉思了起来。他自幼研习百家学问,对于六十四卦,倒也粗知一二。他心道,“此湖名为雷泽,却合一卦。雷曰震,泽曰兑,震在兑上,倒是个归妹之卦。《周易》有云:‘归妹。征凶,无攸利。’虽不知爻数,只怕是个凶卦。莫非……”

    魏尺木正思虑间,还没走到桥头,便听得身后有人带着劲风而来。他心底一凉,回头看去,果然是人老落在了他的跟前。

    “你把他怎么样了?”魏尺木现在不担心自己,只担心那个孙佩兰。

    “他救你是仁,舍生是义,我没把他怎么样。”人老傲态如常。

    魏尺木松了一口气,这才在心中暗叹,“果是个凶卦,这湖竟是我的绝地不成?”

    魏尺木现在开始思虑着如何才能再次逃脱人老的魔爪,他现在只有阴阳术中的“水火二诀”还没有对人老使用过,其他用过的武功只怕是都已不济事了。

    人老可没魏尺木那么多心思,他抬手便向着魏尺木连弹三指。魏尺木纵身跳起,躲开这三指,便往桥上跑去。人老冷哼一声,便也追了过去。

    这时的桥上,有一个穿着黑衣、蒙着黑纱的女子。那女子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正站在桥的中央。她看着这一幕,口中感慨道:“这也是个被人追杀的无奈人儿么?”

    这黑衣女子正是才逃离妖僧纠缠的黄贞。

    数日之前。

    “死秃驴,你说你为什么非要与那个女娃子过不去呐?你不知道她和我有缘么?”

    妖僧被这野僧纠缠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冷漠说道:“因为卜算子。”

    “啊!卜算子要找她的晦气?”野僧听了这个名字,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他又陷入沉思,“不会吧,她怎么会招惹到卜算子的?”

    “那倒不是。只是几年前我去见了卜算子,他告诉我,阴阳家的传人最近会出现在濮州、曹州一带。”

    “阴阳家……”野僧自然知道妖僧与阴阳家的恩怨纠葛,“不是吧,莫说阴阳家,诸子百家都差不多死绝了吧,怎么还会有什么传人出来?”

    “哼,诸子百家几千年的底蕴,哪儿会这么容易死绝?而且,卜算子的话你也不信?”

    野僧自然是信的,他又不甘心道:“那你怎么就能确定那女娃是阴阳家的传人?而且阴阳家与纵横家一样,必是一传两人,她却是一人独行。”

    “我不确定。”妖僧并不隐瞒。

    野僧听了这话,差点晕倒,他急道:“不确定你还下手那么重,不怕误伤好人?”

    “关系重大,宁认错,不放过。”

    野僧被他气得连连跳脚,骂道:“你你你,你这么重的杀心,哪里还像个出家人?”

    妖僧不再理他,反正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野僧果然不再啰嗦,他心里想着,“有老夫在,你总没法子伤着她的,大不了一直跟着你就是了……”

    黄贞此时正在树下歇息,随便吃着干粮,心里却是郁闷之极。

    她才刚下了山,还没回家就被父亲派去寻人。可恶的是,莫名地便被两个和尚给缠住了,一连跟着她好几天。黄贞骑马,那俩和尚徒步,却硬是怎么都甩脱不掉,他们就那样不远不近地跟着,如蛆附骨一般惹人生厌。

    更让黄贞郁闷的是,她也没招惹谁,便从天而降了这么一身麻烦。她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简直是活受罪。

    黄贞正苦恼着,忽而听到了脚步声。她便抬头看去,原来是妖僧正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黄贞即刻站了起来,将没吃完的干粮收了,然后右手按着剑柄,以备不虞。心里却暗道,“咦,不好,怎就他一个人?那野僧呢?”

    “你是不是阴阳家的传人?”妖僧盯着黄贞冷冷地问道,还有他脸上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黄贞气不过,脱口而出。说罢她便懊悔了,这不是无疑在告诉妖僧,她知道阴阳家的存在么?

    换作常人,听到这句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问“阴阳家是什么”之类的话,毕竟百家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太久了。而黄贞的反应很正常,却因为这正常反而显得不正常了。

    妖僧自然听得明白:“带我去邹家。”

    他找了十几年,始终没能找到邹家所在。在最有可能的齐州章丘,他反复找了很多遍却依然没有半点头绪,幸好他在前几年寻着了卜算子,才得了这么个消息,他如何肯错过?

    邹家自然难寻,当初若不是黄巢带着“五德始终”的玉佩,也不可能找到那里。

    “我不知道什么邹家。”这倒不是黄贞扯谎,而是事到如今,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索性不做解释,否认到底。

    妖僧闻言冷笑一声,不再做嘴上功夫,伸手便朝黄贞的肩头抓去。这是他赖以成名的擒拿功夫——《金刚缚》,在这五指下被他分筋错骨的人,可不在少数。

    这一爪看似平平无奇,又极为缓慢,可偏偏黄贞觉得怎么也躲不开,她只得掣出长剑迎头斩去。

    这长剑甫动,那一爪却陡然变化。数十道爪影平白而出,令人不辨虚实。黄贞那一剑便斩了空,一时变招不及。她却是心思一动,倏忽撤回长剑搁在肩头——果然,当的一声,妖僧一爪抓在了那长剑之上。

    黄贞只觉得肩头一沉,连忙运气将其弹开。正欲再战时,只听得空中一人尚未落地,先大喊道:“女娃子快走,你不是他对手。”

    野僧赶到,拦在了两人中间。黄贞正欲道谢,不料空中一声又起:“燕大师,你我的棋还没下完呢。”

    这声音极其空灵,又夹有一丝寒气。话音未落,空中便落下一个白衣飘飘,脸蒙白纱的女子。这女子看了一眼黄贞便不再理会,只向着野僧、妖僧二人轻轻一礼。

    黄贞看不清这女子容貌,只看眉眼,却是极其好看的,又觉得她缥缈如仙,脱俗出尘。

    “雪妹,麻烦你帮我看住这坏事的野和尚。”妖僧向着那女子轻声道。

    这白衣蒙面的女子,正是先前接到妖僧飞鸽传书的叶拈雪。她赶到此地,已在前头拦了一番野僧,这才使得妖僧先一步对黄贞出手。她此刻听了妖僧这话,便淡淡地点了点头。

    “叶拈雪,你贵为一门门主,怎么能助纣为虐!”野僧见叶拈雪执意困他,便恼怒了起来。

    “燕大师别恼,城师兄不过让这姑娘带个路,不会为难她的。”叶拈雪大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黄贞闻言冷哼一声,叶拈雪这话让她心里作呕,瞬息便觉得她面目可憎,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妖僧也不理会野僧,越过他走向黄贞。

    野僧刚想动身拦住妖僧,却被叶拈雪信手一挥,撒下了一方“琉璃世界”,把他困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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