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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唐局-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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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芝得尚让拦住曹存实,匆忙向外逃去。正行间,逢着一人,正是票帅曹师雄。
曹师雄急道:“大将军速走,沂州城里的官军冲出来了,那领头之人竟是曾元裕!”
王仙芝听到“曾元裕”三个字,哪里还想不明白?王仙芝愤然道:“宋威老贼!欺我太甚!”
这曾元裕乃是“诸道行营招讨副使”;如今却从沂州城里冲了出来,自然是宋威先见之谋了。原来宋威早已料到王仙芝会奔袭沂州,从而在王仙芝奔袭沂州之前,便令曾元裕率领御赐的三千禁军、五百甲骑和一万平卢军进驻沂州城。沂州城平添了如此之多的精兵猛将,这才使得王仙芝一连数月都攻打不下。
宋威又故意屯兵徂徕山,用“减灶减兵”之计拖住黄巢,令其不敢轻动,再用一招“李代桃僵”之计,将三万平卢军冒作黄巢的援军,直杀入王仙芝的中军大帐,与曾元裕里外夹击,这才大破草军。
王仙芝慌忙逃窜之际,忽听见背后有一人高呼:“王贼哪里走,吃本将一箭!”
这高呼之人正是冲出沂州城的招讨副使曾元裕,只见他话落箭至,一箭正中王仙芝肩窝。王仙芝幡然落马,幸好一旁的曹师雄一把接住。曹师雄派人护送王仙芝先走,自己则留下抵挡曾元裕的追击。
王仙芝又逃窜一段路程,狠心拔出箭杆,止了血。只是四下皆黑,有火光处,都似追兵,又听得背后都是“活捉王仙芝”的叫喊之声。王仙芝正慌乱之间,忽有一人带兵赶来,正是军师吴俊才。原来吴俊才见官军冒作草军攻入大寨,便先一步去了后军,来救王仙芝。
吴俊才见王仙芝受了箭伤,言道:“大将军,速速脱去主帅甲胄,换上寻常衣甲,再命一死士冒作大将军引敌人去追,方可逃脱。”吴俊才现学现卖,也用了一次“李代桃僵”之计。
王仙芝依计施为,果然引走了一路人马。王仙芝边逃边收敛残兵,向兖州方向退去。这一战,官军内外夹击,把草军冲得七零八散,更兼夜色昏暗,敌我难辨,草军误伤致死、互相践踏、跌入沂水者十有六七,若非尚让一直高举帅旗,只怕草军十难存一。
王仙芝生平初逢如此大败,十万草军,而今只剩下了一两万,不觉虎目酸疼,流下了许多英雄泪。
良久,王仙芝又问道:“君长现在何处?”
吴俊才摇头道:“老朽不知,想必还在泗州一带?”
王仙芝忽然长叹道:“若是江开在此,断不会使我如此狼狈!”
吴俊才又献计道:“将军,不如多弃财帛兵甲,可缓追兵。”
王仙芝忙下令如是,官军果然不再穷追。
曾元裕眼见要大获全胜,忽见众将兵皆去敛财,滞而不追,他一连斩了数人,怒道:“如此灭贼良机,为何不追?”
此刻宋威赶来,笑道:“曾老弟莫急,君不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言耶?昔日白起、韩信之功劳比之你我如何?还不是功成身死?近者康承训如何?庞勋一灭,康承训便获了罪。我等即便是立此大功,能免其祸乎?与其灭贼,不如留贼,不幸为天子,你我不失作功臣也。”
曾元裕闻言,茅塞顿开,谢道:“多谢宋公金玉之言,末将当受教终身了。”
宋威、曾元裕这一正一副两个招讨使正谈心论道之间,忽有探马来报:“报!尚君长奔袭青州!”
宋威惊道:“倒是小瞧了尚君长,速速回师!”
于是,宋威上表,谎称王仙芝死于乱军之中,平卢军一夜尽回青州,草军再无折损。
再说裘继一路急行军,到了沂州境内抱犊山下,忽见前面有一军拦路。那支人马俱是官军装束,早已依着山势立好了营寨,攒好了鹿角,拦住去路。那为首之人,全副盔甲,虎虎生威,正是淄州刺史曹全晸。
曹全晸见所来之人果是裘继,暗赞宋威所言不虚,当先一指身后,言道:“裘继,你看这是谁?”
裘继闻言看去,只见官军之后,筑有一座高约三丈的楼台,那楼台之上,绑着一个女子,不是黄贞又是谁来?在那楼台之下,东西南北四面各列有一百弓箭手,此刻正张弓持箭,蓄势而发。
曹全晸笑道:“裘继,若想黄贞活命,你便退兵,否则本将一声令下,管叫她万箭穿心!”
裘继心系黄贞安危,早把黄巢叮嘱抛在了九霄云外,当下故作淡然,笑道:“曹刺史乃是当世名将,如何也做出这等卑鄙无耻之事?”
曹全晸被裘继言语一激,老脸暗红,颇有窘态,可他毕竟胸有城府,知道这是裘继激将之法,强自道:“古人云,‘兵不厌诈’,此乃宋公妙计,何言卑鄙无耻?更何况,汝等以下犯上,觊觎大唐江山,才是卑鄙无耻之贼。”
裘继仍旧笑道:“天下本无主,唯有德者居之。李唐失德在先,失民心在后……”
不等裘继说完,曹全晸不耐道:“裘继,你莫在此嚼舌,本将只数三下,你若不退,黄贞便死!”
裘继道:“要我退兵也可以,先放了黄姑娘。”
曹全晸道:“你当我是小孩子么,我若是放了她,谁还能拦得下你?一!”
裘继眉头微皱,言道:“既如此,裘某退兵便是!”
曹全晸闻言大喜,他见裘继同意退兵,再次暗赞宋威神算,正色道:“算你小子识时务。”
冷烈却在一旁劝道:“舵主,若是退兵,可是违了军令,到时候定斩不饶!”
裘继道:“我自有打算,你勿多言。”当下不顾冷烈劝阻,下令退兵。
从抱犊山去沂州城,只此一条大道得行,裘继想要换路也是难上加难,更何况他怎能不救黄贞?裘继当下约束兵马,向后退出一里之地,再做打算。
裘继退兵之后,便把单家四兄弟叫到跟前,言道:“我欲趁夜去救黄姑娘,还需几位相助!”
单兴一捋长髯,慷慨道:“黄姑娘乃是黄公千金,又是魏尺木之友,我等自当尽力。”
裘继与单家兄弟商议完救人之事,又唤来冷烈,令其奉命行事,只需如此如此。
曹全晸在寨中只等沂州报捷,便可回师,忽有探马来报:“刺史大人!裘继……他带人劫寨了!”
曹全晸闻言大怒,言道:“好个裘继,不管你心上人死活了么!”
曹全晸一面传令众将死守营寨,一面传令射死黄贞。
………………………………
第九十三章 黄贞归隐
却说裘继与单家四兄弟一行五个人,仗着轻功,竟趁夜爬上了抱犊山,然后从山上直扑曹全晸军后的楼台。
裘继五人如天兵忽降,把楼台下面的弩手箭卒惊得心胆俱碎,一时间竟忘了放箭发矢,那些弩手箭卒,被裘继和单家四兄弟一阵冲杀,立马阵脚大乱。
单家四兄弟四杆长枪齐出,挥舞如飞,连抹带挑、边刺边扫,在人堆儿里横冲直撞,那枪头扎着便是窟窿一个,那枪杆撞着便是肋骨三截,四条枪硬是逼住了数百人。那裘继更是了得,掌出如山来,力至如山倒,劲风披靡之处,官军俱被扫飞。
黄贞见有人来救,这才睁开双目,口中喃喃道:“尺木是你么?”
这黄贞被绑在楼台上多时,一日不曾进过水米,更兼心有情伤爱痕,此刻神思已然迷离起来。她看着那为首的黑衣人掌力翻飞,势不可挡,越看越像魏尺木,顿时来了几分精神,喜道:“你终是舍不下我的!”
裘继隐隐听见,向着黄贞叫道:“我自是舍不下你!”
黄贞哽咽道:“这一番,再不与你分开了!”
裘继闻言大喜,正色回道:“好!”
裘继得了黄贞的温言暖语,不觉间又长了几分力气,他蓦然长啸一声,继而一掌翻出,如龙战于野,把四周的官军全部震飞。裘继他得了这个空隙,正要跃上楼台救下黄贞,却在此时,传令官忽然赶来,敕令弩手射死黄贞。那些弩手箭卒到底是训练有素官军,这一声将令下来,立时稳了军心,纷纷抽身朝黄贞射去。
裘继见状,奋力朝着楼台上一跃,足有两丈来高,他甫一踏在楼台之侧,便一连发出四掌,分别打向楼台的四面。裘继虽是四掌分向东南西北四面,却是发掌极快,四掌如同一掌,顿时龙吟大震,声响四野,四掌之力化作了四条飞龙。那龙头巨口一张,便将飞来的箭矢纷纷震落,一支也不曾靠近黄贞。裘继借着一蹬之力,再跃一步,便来到黄贞身侧。
至此,裘继才长舒一口气,他立掌为刀,一把斩断捆着黄贞的绳索。就在此时,台下箭雨又来,裘继此刻来不及发掌,只得一把抱起黄贞,将身子旋转开来,拿虎背接下了这一蓬箭雨。只片刻间,裘继身上便插了十几支长箭,背上、腿上血流不止。好在裘继功力极高,他虽是以身接箭,却早已运起内力护住,那羽箭只入肉不到半寸,这才不碍大事。
黄贞见了,惊呼道:“尺木,你受伤了!”
裘继听了这话,立时心寒如坠冰窟,心道,“原来她想的念的都是魏尺木,我即便为她死了,也落不在她的心头……”当下黯然道:“不碍事,我且带你冲出去罢。”
黄贞此时心神渐明,看清楚救自己的不是魏尺木而是裘继,心中百感交杂,她既感裘继舍生相救,又觉得对他不住,更有一股失落,难以消磨。
单家兄弟见裘继受了伤,纷纷向他聚拢,要凭着四条长枪把裘继保出去。就在此时,忽听见几声长笑,天际落下一个身影,拦住了几人的退路。这人一身暗色的花袍,阴阳怪气道:“好呀!今日都给咱家留下,一个也走不脱!”
这人正是当今天子的阿父,宦官田令孜。他自打青州时,便守着黄贞不放,黄巢先后派来解救黄贞的人都被他杀了个干净,没想到他竟然不辞辛苦,而今竟然也跟着来到了抱犊山。
裘继见有人拦路,也不管是谁,当即一掌拍去。裘继虽然受伤,力道有损,可这一掌依然声势凌厉、气势恢宏。田令孜见裘继这一掌出手不凡,也不敢怠慢,当即使出了《六阴玄冥功》,要硬接下这一掌。此功一出,只见田令孜的头发眉毛俱是由白而黑,脸上好似结了一层薄冰,衣衫激荡如同鼓了风,就连十指的指甲也都暴长了一寸。
两掌相接,裘继只觉掌心冰寒,立时退了三步,牵动箭伤,吐血不止。单家兄弟见田令孜一招迫退裘继,知道来了难缠的人物,老大单兴当先喝道:“黄姑娘与裘将军先走,我们弟兄拦下这个老太监!”
单家四兄弟心意相通,单兴说话之时,其余三个早把长枪一震,分刺田令孜。裘继并非拖泥带水之人,他深知这个太监武功极高,想必是那田令孜无疑,他不敢拖延,趁着这个时机,带着黄贞向西而去。
田令孜见状却是冷笑连连,只见爪影漫天,他一把便分开了搠来的四条长枪,便要飞身拦住逃去的裘继黄贞。
单家兄弟哪里容他走脱,齐声喝道:“阉贼哪里走,看枪!”
四兄弟把长枪再震,单茂、单盛两个把两条枪并排抡下,砸向田令孜的后背,而单兴、单旺两个却是翻身一跃落在田令孜的前头,那两条枪也是后发先至,直扎向田令孜的胸前。
田令孜被单家兄弟再次拦住,不由怒哼一声,双手接住了眼前的两条长枪,却不管后背,任凭那两条长枪砸着。那长枪力道虽猛,可碰着田令孜鼓起的衣衫之上,却好比是敲在了冰山之上,非但没伤着田令孜分毫,反而是将单茂、单盛两个震得虎口发麻,长枪脱手而出。
田令孜手上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他便把手中两条长枪的枪头一齐掰断,继而把枪头分别撞向了单兴单旺,恨声叫道:“给咱家死!”
田令孜手法极快,力道又猛,单兴、单旺两个也不曾防备田令孜有此手段,俱是丧命于自身枪头之下。
单茂、单盛两个见单兴、单旺倒在血泊之中,嘶吼道:“大哥!二哥!”他二人既悲且怒,赤手空拳便扑向了田令孜。
裘继听到单茂、单盛的嘶吼之声,知道是单兴、单旺出了事,可他并不回头,仍旧带着黄贞向西逃窜。这并非裘继冷血无情,也不是他贪生怕死,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把黄贞救出去。
裘继正奔走间,又听得背后风声大起,知道是田令孜赶来,自然也清楚单家四兄弟都已身死,心里不觉喟然长叹。他对着黄贞言道:“黄姑娘你先走,我来挡住他。”
裘继正欲回身接战,忽然前面喊声大震,一支人马冲出,当先一人大叫道:“舵主!”
原是冷烈带着一万草军精锐,强行攻破下了曹全晸的营寨鹿角,接应到此。曹全晸见大势已去,早已引兵而退。那田令孜见状,也不再上前,悄然飘退。
裘继收敛情绪,把单家兄弟的尸身带着,引兵再向沂州城进发。走不多时,忽见前头一支人马赶来,裘继心道,“又有谁拦路么……”
再细看时,那支人马俱是草军衣甲,当先一将白袍银铠,血染袍带,正是小票帅尚让。裘继高呼道:“小尚帅,你怎在这里,王大将军现在何处?”
尚让见了裘继,心中大喜,又想起沂州城兵败之事,黯然道:“我们打了败仗,一路逃到了这里……”
裘继便与尚让合兵一处,保着王仙芝回到了兖州城。
兖州城行军大帐之中,裘继跪在里面。黄巢问清了前因后果,怒道:“裘继,临行前我是如何交待于你的?你竟敢枉顾军令,使得我军大败,来人,与我拖出去斩了!”
众将校俱是求情,黄贞也道:“父亲,裘大哥是为了救我才违了军令……”
黄巢闻言更是怒气冲天,骂道:“孽障住口,只因你一个,害我草军死了六七万人,就连单家弟兄也都遭了不幸,你还有脸回来!”
黄贞见父亲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关怀,反而把军败之事怪罪于她,心里何其委屈?她心道,“魏尺木负我,生父嫌我,我可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不该来到这世上?”当下万念俱灰,只想寻一无人处了却残生。
最终,王仙芝与尚让出面保下了裘继。黄贞再不作停留,一个人快马兼程地离了兖州。
黄贞一路向南,这一日便到了苏州 一带,她正行间,忽听得林中有打斗之声,便循声而去。待到了一片空地上,果见林中有两个人正在打斗。其中一人,一身黑衣,三十岁左右,她并不认得此人;另一人则是相貌粗陋,一足略跛,她却认得仔细,正是孔门的罗伤!
黄贞见了罗伤难免想起魏尺木来,正自神游,忽听那黑衣人笑道:“你这厮也忒无趣,我不就是叫了你一声‘跛子’么,至于你生这么大的气?若非杀你没钱,你哪能活到现在?”
这黑衣人不是别人,却是“夺命郎君”沈追,他此刻赤手空拳对上罗伤的一把“思齐剑”,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这罗伤自打从孔门出来,也是不知去往何处,只一门心思地练武,已把那《如长夜》神功练到了第五重,今日才到了苏州境内。这沈追自数月前在这里没了魏尺木等人的踪迹,便一直流连在附近。两人便在这里不期而遇,沈追口无遮拦,他见罗伤手持宝剑,却是个跛子,便开口调笑。不料罗伤已今非昔比,他武功又有精进,心气愈高,哪里还容得下他人之辱?两人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这沈追本无杀人之心,也就不曾动用那“牵丝引魂锥”,罗伤不到危险关头,也不愿动用《如长夜》,只以“思齐剑”与之缠斗。两人交手了几十招,也未分胜负。
黄贞叫道:“罗伤,你如何在这里?”
罗伤听得这声呼唤,便觉耳熟,再看来人一袭黑衣,胯下骏马,脸上虽蒙了面纱,可他依旧认出这是与魏尺木在一起的美貌女子——颜如诗。
沈追见这跛子来了帮手,心思急转,暗道,“须要先废掉这女子的脚力才好……”当下撇了罗伤,把“牵丝引魂锥”霍然祭出,分打黄贞与其胯下骏马。黄贞看见暗器急射而来,她手无兵刃,只得连忙躲开,可胯下骏马却是一声悲鸣,轰然倒地。
沈追一击得手,也不作停留,其人早已跃入山里密林之中不见。
黄贞本就心有不快,而今平白被人害死了胯下骏马,哪里会不动气?当下轻喝一声,便往山中追去。罗伤见状,也紧随其后。他两个在山中团团而转,不知走了多少里,仍不见沈追的踪影。
这山中殊无路径可寻,想要出山也是艰难,正无可奈何之际,黄贞隐隐瞧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隐蔽的山谷,以为是那黑衣人的藏身之所,便轻身而去。
进了山谷之中,但见花草遍地,并无一个人影,只有零散的几间石屋,其中一间里面净是泼墨山水、写意花鸟、工笔美人。在山谷的一角,还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写着:“画师夏侯昂前辈之墓”。
………………………………
第九十四章 谷名画伤
黄贞看着这墓碑,寻思道,“想必这山谷便是夏侯昂前辈生前所居了,老前辈生前在此作画,死后埋身于此,非有求名之志,不怀取利之心,也是骨气奇高了。”当下对着夏侯昂的墓碑深深一礼。
这墓正是魏尺木用“彩凤双飞翼”所掘之墓,这碑也是魏尺木所刻之碑,墓里面葬着的自然是舍命救了洛侠的夏侯昂前辈。
黄贞见这里衔峰接谷,更兼山明水净,是个好去处,便想在这里长居下来。她又见罗伤一直跟着,便问道:“你今后要去哪里?”
黄贞虽然蒙着面纱,但罗伤依旧清晰地记得她那张如仙似画的面孔,此刻见她开口相问,当下嗫喏道:“我也没地方去……”
罗伤的确无处可去,但他此刻只想留在这山谷之中,他当然是想离“颜如诗”这样的绝代佳人近一点儿,哪怕是远远瞧着一方背影。
黄贞淡淡道:“我打算在这谷里了却余生,你自便吧。”
罗伤想要与黄贞攀谈,却又无话可说,几经挣扎才壮起胆子,问道:“颜姑娘,魏大侠去了哪里?”
黄贞被罗伤这么一问,又想起伤心事,寒声道:“提他做什么!再者,我姓黄,莫再叫我‘颜姑娘’!”
罗伤不知道这“颜姑娘”如何忽然变成了“黄姑娘”,也不知道她为何忽然生怒,心里暗忖道,“莫非颜姑娘与魏大侠有了什么误会不成?”当下不敢再待,起身去收拾石屋去了。
待罗伤走后,黄贞满腹哀愁,幽幽道:
“难相忆,莫相忆。相忆人不及。风过雁难替。庭下春花岁岁离。情未寄。
不自弃,怎自弃。自弃事何益。心动伤不计。原上秋草年年靡。恨已去。”
……
黄贞就在这谷里住了下来,她还为这山谷起了个名字,唤作:“画伤谷”。她以为,夏侯昂前辈有画,她有伤,因而叫了这么一个名字。
黄贞也学着动笔作画,她画斑驳之石,以为那是山之伤;画干涸之渠,以为那是水之伤;画落红之瓣,以为那是花之伤;画难飞之翼,以为那是鸟之伤。只是,情之伤要怎么画呢?情伤若是可画,再把画好的情伤烧掉,是不是心就不会痛了?黄贞不知,她也画不出那情之伤。
罗伤也在这山谷里住了下来,他自然也喜欢“画伤谷”这个名字,只因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伤”字——画伤可不就是画他么?
这一日,秋风微起,罗伤正要去太湖里捉鱼,才出谷便瞧见有四条大船远远向这里驶来。
罗伤索性候在一旁,待那四条大船靠岸,其中一条大船上飞出来蓝、青、绿、白四条彩绸,直连到岸上,那船上便沿着架起的彩绸走下来一个华衣公子。那华衣公子的身侧各有两个美色侍女,身后则是三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其余船上也各跳下来一个人来,一个是血衣老妪,提着一个破旧灯笼;一个是青衫道人,拎着一副骷髅;一个是碧衣女子,拿着一卷书籍。这一行正是唐门少主唐见微、“黄泉引路人”廖魂芳、“剔骨道人”离恨子、“女夫子”陈其鸾等人。
罗伤看着这一行人下船,又瞥见那四个侍女俱有姿色,心中便生不忿,他此刻迎风立在湖畔,虽是独自一人,却怡然不惧,远远叫道:“来人止步,这山谷里已有人住了。”
唐见微身后,“地魔手”万庆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对唐公子无礼!”
唐见微却是拦下万庆,问道:“我上次来时,这里尚是无主之谷,怎么今日就成了有主之地了?”
罗伤心思一转,拿手一指谷边的一块顽石,叫道:“此谷有名,自然是有主之地。”
唐见微等人顺着罗伤的手指看去,果见那立着的一块石头上刻有三个字——画伤谷。
陈其鸾点头道:“倒是个好名字,不知是什么人取的,只是这字丑了些。”
这谷名自然是罗伤刻上去的,他听到那碧衣女子嫌他字丑,面上微窘,腹诽道,“亏你长得如此好看,竟然是个如此肤浅之人!”
离恨子道:“上次来时还没有名字,想必是这几日又来了生人了。”
“也罢,既然这山谷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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