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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唐局-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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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者名叫察己,虽是一身粗衣旧布、花发黄须,精神却显得十分矍铄。那少年是察己的徒弟,叫魏尺木,今年不过才一十九岁。魏尺木有着中等身材,穿着一身青衣,还裹着青巾。眉眼之中透着几分聪慧,还有着几分老实,倒也算得上眉目清净了。
魏尺木一日数败,虽是常有的事,也是羞愧于心,便收了棋子,不肯再下。
察己看着棋盘,忽然说道:“尺木,你知道为师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魏尺木没想到师父会问他这个问题,顺口答道:“这二字取自《吕氏春秋·离俗览·举难》中的‘尺之木必有节目,寸之玉必有瑕讁’一句。”
察己又问:“这话是何道理?”
魏尺木不知师父何意,便如实答道:“一尺之木尚且会有节疤,一寸之玉尚且会有瑕疵,又何况于人?人无完人,选贤举能应该求其大善,而不应该责其小过。”
察己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所以待人要宽厚,凡事留有余地。将来若你行走江湖,可不要恣意妄杀,不留后路。”
魏尺木听得云里雾里,心道:“我连寻常鸟兽都不曾滥杀,怎么就会杀人了?师父莫不是老糊涂了?”
察己倏而又长叹一声,说道:“先秦时虽然是百家争鸣,可到了秦朝,出了个天妒之才,也就是秦朝相公吕不韦,是他造就了我们杂家的巅峰。吕不韦助始皇帝灭六国、统天下,编著《吕氏春秋》十二卷,共一百六十篇,洋洋洒洒二十余万字,流传至今。所以之后杂家传人的名字都从中取两个字……”
尺木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杂家传人,只是如今江湖上几乎没人知道还有杂家这个门派,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是指太监的“咱家”呢。他听着师父又讲起了说过八万遍的陈年往事,不由得郁闷了起来。
“不是太监!”察己看到尺木那副表情就知道他肚子里在琢磨什么了,忍不住再次涨红了脸吼道。接着他又无奈地接着说道,“三教崛起之后,百家开始没落,虽然道教、儒教出身于道家、儒家,却也早不是一路之人了。百家没落损失最大的就是我们杂家了,因为我们是融百家之长,百家越是凋敝,我们也就更加衰疲。以致于近百年来都是一脉单传,很多技艺丢失或者学不成了。”
这些话魏尺木早已熟稔在心,也就听得不真切。察己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小子天资聪颖,起码近百年来杂家没有比得上你的人。为师不指望你重振杂家一脉,只希望你能比我更进几步,莫让杂家彻底地消失。”
魏尺木听了这句夸赞他的话,本该高兴,却感觉到师父的语气沉重了许多,带着几分落寞,他心里感触良多,正色安慰道:“放心吧师父!徒儿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如今天下初乱,《青莲诀》又出世了,江湖中势必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察己闻言畅快了不少,接着又似自言自语 ,“只是不知道《青莲诀》会引出来什么,也不知道当初的百家乃至千家现在还有几家?大概都会出来了吧。”
“《青莲诀》不就是武功秘籍吗?”魏尺木却听得一清二楚。
“哪里会那么简单?”察己轻摇了摇头,“李太白曾经与我杂家一位前辈有数面之缘,那楚江开既是他的传人,你日后不可与他为难。”
魏尺木点头称是,心道:“他名头那么响,不找我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察己又道:“你今晚收拾收拾,明早就下山寻求机缘吧。另外,百家传人向来为江湖所忌,你莫要漏了身份,不然危矣。”
魏尺木早就觉得自己已然是技精艺满,可以下山行走江湖,历练一番了,只是师父一直不允。如今听得师父让他下山寻找机缘,大喜过望,说道:“师父你肯让我下山了?”
察己斜睨了他一眼,哼道:“我一身武功已经尽数传授于你,我们杂家的《九转入脉》内功心法,虽没有什么威力,却是修习百家武学的基础,你自幼练习,当无疏漏。其余如道掌墨刀,儒剑法拳,诸家武功,你也都有所成。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你不下山难道想让为师养你一辈子不成?”
魏尺木心中欢喜,却又矜持着问道:“我走了师父一个人不寂寞吗?”
“还有,几年前为师就为你定下了一份亲事。那女孩儿很是不错,年方二九,生得柳眉杏眼,琼鼻桃腮。”察己没有回答,而是说了这么两句。
魏尺木听到这个,当即面红耳赤,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这女子身材几何?武艺厉害不厉害?懂不懂诗赋文章……”
“呵,我逗你的。才提到女人就这副模样,能有什么出息?外面女人多得是,可不要轻易上了她们的当。”察己画风一转,差点笑破天际。
魏尺木更是羞愧难当,知道是师父告诫他不要被女色蒙心。
“滚吧,不用来辞行了。”察己的语气却是出其的温和,随即闭上了眼,不再看魏尺木。
魏尺木退出凉亭,想着明天便能下山,顿觉心神舒畅。他长吸一口气,纵身一跃,便踩上那山壁上一棵伸展出去的青松,借力一跃便落在对面的空地上。
那黄犬见了,早已跑了出去,也跟着凌空一跃踏上松枝,接着便安稳地跳在魏尺木脚边。
这里离那山壁足有四五丈远,这黄犬紧凭着一根松枝便跳了过来,全不似先前要死不活的慵懒样子。
这一人一犬便一同进了那里的一处山洞,洞口隐约地传来回声:“吠谷啊吠谷,你我明天就要分开了。你说你要是有你祖先飞天入地的本事该有多好……”
待魏尺木离去,察己缓缓睁开双眼,走出亭外,望着西面的垂云暗树,口中喃喃,满是唏嘘:“唉,看来是终究避免不了了。”
………………………………
第十章 雪线冰针
这林子十分幽暗,有群鸦飞过,却没有聒噪之声。林子里似乎没有道路可寻,可所行之处,并无什么阻隔。
是路也茫然,人也茫然。
魏尺木便是这样茫然地在路上走着。他想不起来要去见谁,抑或是约了谁,只是隐约觉得前面有人在等着他。
果然,下一步他就听见了厮杀声。再往前,他便看到十几个黑衣蒙面的人在围攻一个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已是强弩之末,渐渐不支。魏尺木虽然此时还看不清这女子的模样,可心中十分肯定这女子便是他要见的人。
魏尺木自然毫不迟疑地出手相助,他只觉得此时内力大涨,举足挥手间如携风带雷,有裂山开石之势。
魏尺木也不下杀心,只把那道家、墨家、儒家等诸多绝技挨个使出,举重若轻一般,把那些黑衣人一个个地打成重伤,逃逸而去。
而那白衣女子却巧妙地倒在了他的怀里。魏尺木确信与她并不相识,却又确信和她相知已久。肌肤相亲,入怀温柔。连话都没有说一句,便知她已芳心暗许。
魏尺木虽与她挨着这么近,却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能感觉到她的脸晶莹靓丽,不可方物。
他就这样看着白衣女子的脸庞,如老僧入定。可看着看着却又看得清楚了,他能感觉她还是她,只不过那脸却不是原来那张脸。原来白衣若仙的女子,现在不过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
这白衣女子开口说话,嗓如破锣,声如烂鼓。这一下子吓到了魏尺木,令他惊呼了起来。
有光线射入,魏尺木这才觉得双目清澈,眼中所见不再似假非真。那石壁上青灯燃尽,犹有余烬,黄犬“吠谷”也正摇着尾巴看着他。魏尺木这才知道刚才不过是黄粱一梦。
魏尺木美梦成惊,以为被师父言中。于是心中一半是怏怏不快,还有一半是对江湖中的憧憬。
这一早,魏尺木便收拾好了行囊。好像除了两套换洗衣服,一点盘缠,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他遥向师父的卧房拜了三拜,便离了这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山庐。
魏尺木很少下山,即便下山也没走出过多远。这次一想到可以远到曹州便欢喜不已,就连晚上做梦都在路上呢。
相州林虑山极其雄壮,是坐落在北方的庐山。山下是林虑县城。这林虑县便是当初战国七雄之一韩国的林虑邑,到了汉朝便置为隆虑县。只因那时有个短命皇帝叫刘隆,汉时为了避讳“隆”字,又改“隆”为“林”字,这里也就变成了林虑县。
在城里的边角处,有个贩马的地方。魏尺木路过这里,心道:“此去曹州路远,若没有马匹代步,何日得到?更何况自古侠客都是骑马而来,纵马而歌。我若没马,岂不是先短了这英雄之气?”
只是良驹颇贵,魏尺木忍痛用掉不少盘缠,也才买了一匹黑色劣驽。握着缰绳,他便自我宽慰道:“有聊胜于无也!”当下翻身上马,扬鞭出城,虽然脚力还不够快,却有几分行走江湖的样子了。
魏尺木又行了半日,腹中饥馁,便在镇上找了一家客栈。这客栈虽然不大,可店前两串长灯笼上的话却有些意思。
这每一个灯笼上都写着一个大字,五个灯笼合成一句。那上面分别写着“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两句。魏尺木认得这是本朝诗人戴叔伦的诗句,又见这灯笼上字迹古旧,笔法形神兼备,他便想着,这里并非抚州,这家客栈莫非也是当年戴叔伦投宿的旅馆不成?
这客栈门口的马柳上,拴着两匹白色的神驹。魏尺木见了称赞不已,远非他坐下劣驽可比。
待他进了这门,屋子里食客不多,却有一桌食客与众不同。那是靠窗的一桌,对坐着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蓝衫白裙,另一个则是一身绿衫绿裙。两人背上都是背着一柄长剑,桌子上分别放着一根萧、一把笛。
魏尺木瞥了一眼后,便不敢再看,心中暗忖:“这才出门便遇着两个江湖女侠?门外那两匹骏马想必也是她们的了,只是不知是哪派的弟子。”
魏尺木心有所思,便在她们一旁找了个空桌子坐了下去,随便要了些水菜。
这时客栈里又进来一个蓝袍少年,眉目清秀,四下望了望,他见魏尺木那桌只他一个人,便同他一桌坐了下来。虽然还有空桌,但魏尺木也不以为意,也不搭话,只自顾自地吃饭。
那少年一看魏尺木这副模样,便眯起双眼,笑道:“敢问兄台大名,来自何方,去往何处?”
魏尺木见他不像恶人,只得答道:“魏尺木,去曹州。”这声音不大,邻桌的那两个女子却听得见,不由得往这桌看了一眼。
那少年见魏尺木不道来处,也不再问,便自言道:“我叫孙佩兰,也要去曹州,不如你我结伴同行如何?”
魏尺木虽觉得这名字听起来过于秀气,也不多想,点了点头,继续自顾自地吃饭。
孙佩兰见魏尺木爱理不理,便端起水壶,给他倒了一碗水。魏尺木见他这般客气,忙称不敢,将那碗水一饮而尽。
孙佩兰笑意盈盈,手指不停地敲着桌子,拿眼瞅着魏尺木。
魏尺木觉得不对劲儿,便抬起头来看向他,却忽然觉得目眩头晕。这时魏尺木只觉得体内如刀绞一般,知道是中了毒。他来不及多想,便运起功抵御毒气进一步地扩散。这一运气不当紧,毒气反而被激发,魏尺木当即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失去了大部分知觉。
孙佩兰这时早已出了客栈,声音却飘了进来:“喂,那魏尺木,你莫乱走,待会儿自有人来救你!”
店里乱作一团,食客逃尽,店家叫苦不迭。只有窗边那桌的两个姑娘走了过来。
那绿衣拿笛子女子也紧张道:“师姐,他好像中毒很深,要不等师父来救他吧?!”说罢祈求般地瞅着那蓝衣姑娘。
那蓝衣姑娘皱了皱眉头,又看师妹这副模样,心道:“带陌生人见师父本是不妥,不过看他要去曹州,而且功法似乎很是奇怪,想必有些来头,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便答道:“救人本就是我们下山该做之事,就等师父来吧。”
谁料那孙佩兰在客栈外并未走远,听了这两个女子的话,在外面嚷道:“他中的是蚀肠草和什锦花的毒,你们师父是神医再世还是神仙临凡?如何能救得了他?”
那绿衣女子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我师父既不是神医也不是神仙,可凭你什么毒,她自能救治。”
说罢便要出门找那孙佩兰的晦气,却被那蓝衣女子拦下。两人也怕不小心中了毒,也不问他为什么要毒害这年轻人,只在店里等着。
不过半个时辰,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飘然入店。那绿衣女子见了便叫道:“师父,这人中毒了,你快来救救他吧!”
这白衣女子便是冰门的门主叶拈雪,那两个自然是云霏霏和云霰霰了。
叶拈雪见这青衣少年脸色黑紫,中毒已深。便问道:“他是何人?中了什么毒?”
云霏霏把前事讲了一遍,叶拈雪听了,心中迟疑不定。可她到底是侠肠仁心,不能见死不救。
当下,叶拈雪问店家要了一间上房,把纤手往魏尺木肩头一搭,便带着他踏空而入。
叶拈雪吩咐道:“这蚀肠草和什锦花本来都是剧毒之物,若是二物齐服,草花在体内结为一株,更是难解。我现在趁着草花尚未合株,帮他把毒逼出来,你们两个为我护持。”
两人点头称是,分立两侧。叶拈雪便将双掌按在魏尺木后背上,内力涌入。
魏尺木本来已经很难抵挡这毒性蔓延,正自暗叹着天妒英才,他才下山不到一日,便要死个不明不白,这让师父知道,估计也要气个半死。
正自消沉间,忽觉一股股凉气直入丹田,令魏尺木神思一震。继而那凉气化作一股股雪水,流向四肢百骸,将周身经脉都冲洗一遍,颇为舒服。最后那雪水又化作一根根细如牛毛的冰刺,猛然向体外刺出。这一下魏尺木只觉百感俱痛,如刀刮骨。
魏尺木虽然疼痛难当,却不愿被这三个女子看他笑话,便强忍着一声不吭。
这疼痛一直持续了半刻钟方才作罢,魏尺木早已将两边衣角抓烂。他全身都有污渍溢出,竟是毒液被叶拈雪从周身毛孔里逼了出来!
待到魏尺木梳洗完毕,又换上一身青衣,便躬身向叶拈雪三人道谢:“感谢三位姑娘救命之恩,敢问芳名,以期早晚报答。”
叶拈雪回道:“我们是冰门中人,听说你要去曹州?”
云霏霏、云霰霰两人还不忘报了姓名。
魏尺木如实答道:“正是。”
叶拈雪又问:“去做什么?”只因她戴着白纱,看不出表情。
魏尺木自己也不知道去曹州做什么,又怕她们误会,只得答道:“寻一位朋友。”
叶拈雪听了便不再说话,闭目养神。云霰霰便拉着他与云霏霏一起退了出来。
魏尺木此刻神清气爽,丝毫未被毒性影响,问道:“刚才你师父为我逼毒用的是什么武功?”
云霰霰得意道:“这是冰门的绝学《雪线走冰针》,怎么样,厉害吧!”
魏尺木点头道:“的确是很厉害,我自己就逼不出毒来。不仅如此,便是这名字,也是极好听的。”
云霰霰笑意更盛,云霏霏却问道:“我看你内功也不弱,是哪门弟子?”
魏尺木记得师父教诲,不敢实言说出杂家传人的身份,便讪笑道:“不过是随师父学了一点根基,哪里有什么门派。”
云霏霏虽不相信,也不愿多问。云霰霰倒是不疑有他,还邀道:“我们也是去曹州,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吧?”她第一次下山,如今认识了一个冰门之外的人,只顾着高兴呢。
不待魏尺木回答,云霏霏皱眉道:“只怕还要师父允许才可。”
云霰霰拍着胸脯说道:“师父都肯为他逼毒,又怎么会拒绝带着他一起上路?”
魏尺木只觉得这冰门两个女子不仅样貌出众,就连心思也是如皎月清泉一般的纯净。又想起她们的师父叶拈雪,虽然看不清脸庞,可从眉眼看去,当真有几分仙气。一念及此,他也就很乐意与她们三人一起上路了。
………………………………
第十一章 船上风波
相州境内的淇水,是它最秀丽的河段。这里的河水不仅清澈见底,而且纯净甘甜。又兼这淇河河谷狭窄,两岸上峰峦竞秀,草木争春,甚是瑰丽。更不必说这里地形十分复杂,有千岩万壑,高低参差。
在相州、卫州交界处,有一个古渡口,唤作“飞沬湾”。这渡口处,贩夫走卒、行人旅客熙熙攘攘,叫卖声、嬉笑声诸音糟杂,显得十分热闹。
这时候,渡口处有四个人牵着马穿过人群。这三女一男,俱是江湖打扮,其中这三个女子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惹得这些旅客纷纷侧目,交头接耳起来。似乎是他们不曾见到过如此好看的姑娘,何况这样的姑娘还不止一个。尤其那身穿白衣、蒙着面纱的女子,一身气质浑然不似人间尤物。
只可惜本是一副三仙子的画卷,后面却跟着一个青涩的青衣少年,与这画面显得格格不入。这让人们很是觉得美中不足,难免对这青衣少年腹诽不止。
这四人正是魏尺木与叶拈雪一行。他们从林虑一路骑马而来,到了这里不得不下马寻船。
这一路上魏尺木与冰门三人结伴而行,同吃同住,相谈甚欢。杂家所传本就驳杂,包罗万象、笼罩毫纤,魏尺木又天资聪颖,所以他除了练习武功外,还跟着师父记下了不少学识。
虽说魏尺木不善言辞,却被云霰霰东问西问,扯开话头,从天地玄黄到鬼神精怪,从文人政客到英雄游侠,无所不谈,无所不至。直听得云霰霰连连啧舌,就连云霏霏与叶拈雪,也颇为佩服他这份博学。
云霏霏与云霰霰两人以往很少与外人交谈,所以很容易与魏尺木变得十分熟络。至于叶拈雪,她虽是一门门主,却很近人情,这一路相处下来,也渐渐对魏尺木去了戒心。
叶拈雪对这群旅客的目光如若未睹,寻着船家,出手毫不吝啬,雇了一艘桨轮船。
这桨轮船名字极多,又叫“车轮舟”和“明轮船”,是本朝皇室宗亲李皋所创。李皋变桨楫为桨轮,翔风鼓浪,船力大增。这种船的舷侧或尾部装有带桨叶的桨轮,靠着人力踩动桨轮轴,令桨叶拨水而行。这船最初本是用为战舰,这些年也用为了民船。
云霏霏二人下山这一月多以来,也已习惯了惹人注目的事,并不理睬。倒是魏尺木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河,心底颇为感慨外面的山水雄壮。只是他自幼在山中长大,并不曾学会泅水之技。他生平所怕之事不多,这落水便是其一。如今又逢着如此大河,难免在心中犯怵。
等四人四马都上了船,魏尺木方知这桨轮船之大,足可容下几十人,就连船夫都有好几个。尽管河上波涛汹涌,桨轮船却如履平地,所以第一次坐船的魏尺木倒也没觉得头晕腹痛。
见叶拈雪和云霏霏坐在船舱里闭目养神,魏尺木与云霰霰两个便走出船舱,并肩立在船头,吹着江风,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清爽气息。
魏尺木望着白浪滔天,滚滚而流的淇水,不禁轻声吟道:“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这是《诗经·氓》中的名句。此起彼伏的白色浪花,此消彼长的呜咽水声,仿佛在诉说着千年前那个少妇的幽怨。
魏尺木一句吟罢,只觉意犹未尽,便央着云霰霰吹奏一曲。云霰霰闻言也不推脱,横握玉笛,悠悠地吹奏起了《梅花落》。这《梅花落》是西汉李延年的二十八名曲之一。魏尺木自然不懂曲乐,只是觉得那笛声跌宕起伏,悠扬婉转,合着风声浪声,有如一体,不知不觉中完全沉浸在了这笛声中。
在这笛声将完未完之际,旁边传来了急速的流水搅动声。魏尺木侧首看去,只见后面一艘和自己这艘差不多的桨轮船在急速靠近。不过喘息间,已在十丈外追齐了船头,才把船速放得与他这艘一致。
那船头上立着两个二十来岁左右的年轻人,一个身着白衣,头顶束着两道白色头巾,眉目英俊,只是眼中似有似无一丝邪魅,手里一把折扇漫无目的地摇着。另一个身着黄色华服,系玉带,披散着长发,眉目棱角分明,颇有英气,只是右眼上带着黑色眼罩,这独眼的样子又令人生畏。
这船上正是长白少主袁子峰和沙陀李克用二人。
魏尺木只见那白衣人扬眉打量着云霰霰,继而出口轻佻:“咦,这是哪家的姑娘在这里吹笛,不如再为本公子吹奏一曲如何?!”然后笑嘻嘻地继续盯着云霰霰。
云霰霰收了笛子,横眉冷冷看去,忽而眼里黠光一闪而逝,笑道:“若你打得过他,我便依你。”纤指一根,指着边上云里雾里的魏尺木。原来云霰霰只听师父师姐说魏尺木功法奇异,却未曾见识一二,如今趁这个机会让他出手,是再好不过了。
魏尺木听到这般言语,愣了半天,只轻声“啊?”了一声。
袁子峰瞅了一眼魏尺木,将折扇一合,说道:“那就讨教一下阁下高明了。”
言未落,袁子峰已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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