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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唐局-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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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悬秋却是连求带劝,每日里都对凌霜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凌霜仗经不住师妹的连日纠缠,终于鼓起勇气,克下心魔,决心要放了花溅泪。他两个先是把凌霄灌了个烂醉如泥,继而凌霜仗把花溅泪一步步背下华山,最后凌霜仗还为其强输了一口真气,好令其可以骑马而行。
华山山脚,凌霜仗望着花溅泪渐渐远去的身影,怅然若失,他心中百感交集,欲哭还欲笑,也不知是该为失了花溅泪而哀愁,还是该为花溅泪逃出生天而喜悦,他口中喃喃道:“溅泪,我做下的错事虽死莫赎,只愿你不要恨我……”
花溅泪终于逃出了华山,他此刻正伏在马背上,任凭座下的黄骠马肆意奔腾。花溅泪再也止不住心痛如绞,这痛楚让他开始像个活着的人。只是他那依旧俊美的面目不再平静如湖,而是变得狰狞恐怖起来,他被凌霄囚禁在华山大半年之久,充当他人的玩物,被人肆意糟践,身上和心上都遭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和屈辱。
花溅泪先前连想死都做不到,而现在如果他想死,倒是可以一举解脱,了却余生。可他在死与不死之间连番挣扎了数天,终究淡化了一点轻生的念头,却十足地燃起了他复仇的欲望。心中的屈辱、心底的悲哀都开始化作一点一滴的仇恨,在这秋风之中疯狂地滋长!
可是,想要找凌霄报仇又谈何容易?凌霄的武功几近武林之巅,只有茅山掌门胡究一、少林方丈素与可以与之匹敌,就连他师父萧下也远远不是敌手。莫说现在花溅泪武功尽失,已是个废人,就算是他完好无损,也伤不了凌霄一分一毫。两人悬殊之大,不逊于云壤之别,哪怕他天赋异禀,哪怕他曾是武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可若没有几十年的武道浸淫,也难以抵达像凌霄那样一派宗师的境界。
花溅泪如今已是十分消瘦,几可见骨,这些天他满腹心思都是怎么复仇凌霄,近乎断了饮食,所幸有这匹黄骠马代步,才能走出这几百里。
出了潼关之后,黄骠马忽然停下了蹄子,在原地打着喷嚏。花溅泪一等再等,这马也没有再走的意思。花溅泪不得不抬起头来,睡眼朦胧之中,他瞧见马前站着一个不起眼的老丈,拦住了去路。那老丈一身粗衣旧裳,发白如银,须长飘胸,佝偻着背,脸上沟壑纵横,而一双眼睛里却是空空无物,眼眶上环布疮疤,甚是恶怖。
“来者可是杜门花溅泪?”那老丈恰到时机地开了口,声音质朴,苍老。
花溅泪不认得这老丈,听了这一问并不作声,也不曾催马再行,似乎这一刻就该定在原地一般。
那老者不以为忤,又道:“老夫乃是儒教掌教之人,特来收你做传人。”
“儒教掌教之人?”
花溅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本想置之不理,不愿与一个疯老头儿计较,甚至他都忽略了这瞎老头儿为何知道自己是谁。
花溅泪正要催马而行,却觉得天色突然黑了起来。那是漆黑无比又无休无尽的黑夜,没有月和星,也没有风和声,像是一个由无数个黑夜编织而成的时空。它让你清楚地知道这是夜,却完全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也似乎永远没有要天亮的征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花溅泪感觉不到脚下的大地,如同连脚都是踩在了夜空之上。
花溅泪些许惊乱之后,便镇定自若,他于黑衣之中,似乎“看到”一双眼睛对他点了点“头”。是点头,却只有眼睛。那是一双漆黑如洞的眼睛,遥远而又清晰,眼睛上的细节却又十分模糊。
花溅泪盯着这双眼睛,不觉入了神。
“如长夜”三个篆字最先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便是不休不尽——如闷雷滚滚般的一个声音:“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在那黑夜之中,如真如幻一般,一个孔子模样的身影凭空而立。那身影低眉善目,一手执竹简,一手执戒尺,传业授道一般,将一段段的内功心法一字一句地烙在亦或者说是嵌入了花溅泪的脑海里。
花溅泪心神俱痛,如遭针扎蚁啮,他却挣脱不得,只能被迫地接受和汲取。花溅泪索性放开心防,任这心诀涌入,他于痛不欲生之中,没有耽搁片刻,开始疯狂吮吸着这奇妙的心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滚滚长雷终于停歇,那绵绵长夜也终于散去。花溅泪疼消痛止,缓缓睁开双眼,天色还是方才的天色,并无一分变化,只是拦在马前的瞎老头儿却不见了踪影。若非他丹田内缓缓流淌着的一丝不枯不竭的内力,花溅泪定然会把方才的那一切当做是一场秋梦。
这内力虽然微弱,却让花溅泪有了再次习武的根基,就像白昼下的一丝黑夜,终将会吞没整个天地。花溅泪一边感慨着这《如长夜》神功的神妙无比,一边开始尽力搜索印在脑海里的字句,率先撞入脑海的却是一段无比沧桑、极其悠远的声音,如在耳畔,又如在远古:
“花溅泪,老夫乃是儒教掌教朱九思。自古有大悲愤者方可成为掌教之传人,你受尽屈辱,武功尽失,故我传你儒教至高武学——《如长夜》神功,可为你重塑武学根基。只是,这神功霸道无匹,容不下其他的心法。此功有速成之法,自毁双目可事半而功倍,若不自毁,练至第四重后,双目亦将逐渐失明……老夫收传人有二,除你之外还有孔门罗伤,继承掌教之人取尔曹生者。”
这段话的震撼不比《如长夜》的内功心法来得小,花溅泪如今武功尽失,的确是练《如长夜》的大好时机,可无论是自毁双目还是逐渐失明,都是一种已知的残忍。花溅泪自然不会放弃修炼这十分难得的至高武学,本已绝望的他,心底仇恨的焰火再度熊熊燃起——区区一双眼睛,比起他所受到的屈辱又算什么呢?
花溅泪既得了《如长夜》的心法,便寻了一处安静的山谷,只想着闭门苦修,可以早报大仇。
在这寻常的山谷里,是一方寻常的秋夜;在这寻常的秋夜里,下起了一场寻常的秋雨。花溅泪立在雨中,发丝衣衫早已湿透,他一脸决绝,将双指戳向了自己的双目。一时间血浆四溅,他却不闻不问,反而是仰天长啸道:“凌霄!你害我武功尽失,你害我身心俱坏,你害我双目自毁,我若不报此仇,天地不容!”
“天地不容!”
……
这长啸穿过风雨,直上九霄。其誓旦旦,有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为证。与此同时,远在峨眉山上的慧心师太,许是做了一个噩梦,忽然于夜中惊醒。
一连数月,花溅泪都藏身在这山谷之中,潜心修习武功。他天资极高,不过两三月便把《如长夜》练到了第六重的巅峰。可到了这第六重,不论他如何努力,都难以突破桎梏,再进一步。
花溅泪暗自寻思道,“想必这神功的关键之处,掌教还有未传之秘。只有杀了那罗伤才能继承掌教衣钵,可他到底曾出手救过我……”
如今花溅泪武功大进,还胜之前,只是想要打败凌霄却还差得远。花溅泪知道闭门练武并非善事,于是便出了山谷,打算先寻着罗伤再做打算。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二儒相争
微风夹寒,细雪如雨。此时的苏州,正被这落雪一笔一划地涂抹着,像极了落魄的书生作画。
苏州的雪愈下愈紧,于是千户闭门,万足留步。而在通往虎丘山的山道上,此时却偏有一个人迎着风雪,徒步而行。这人青衣斗笠,背着一口墨刀,自然是“刀屠”魏尺木了。魏尺木自从得知“画伤谷主”出现在苏州之后,始终都流连于州里诸县之中,只是一连数月也不曾寻着黄贞的踪迹,反而是这苏州捱到了冬日,下起了细细的雪来,淋他一个无处可避。
魏尺木冒着风雪,不禁又想起去年下雪时,他也是奔波在路上,那是连夜赶往汴州。说起汴州,难免会让他想起好友马东平,只是杀害马东平的仇人,迄今仍是毫无头绪。魏尺木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想起马东平来,他生怕时间久了,会忘了或者搁下这一份仇恨。
这几月以来,魏尺木虽然毫无所获,可江湖上倒是发生了几件事:
这头一件事,便是原盐帮右使陆言做了代帮主。陆言深知百家盟的恐怖之处,与之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所以他便带着几千残余弟子逃离了洞庭山。自此,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帮——盐帮,便和天人派、少林派一样,名存实亡!
这第二件事,则是项吾带着百家盟众人入驻洞庭山。百家盟一统绿林群雄,与摩尼教南北对峙。偌大江湖,俨然两分,只是这唱戏的主角儿却不再是绿林与武林。八百年来的武林绿林对峙局面,至此荡然无存。
这第三件事,却是摩尼教与百家盟都在暗中拉拢茅山派。茅山派在武林绿林大战中分毫未损,保留下来许多顶尖的高手,更何况茅山派本就是武林三大派之一,其底蕴与实力自然不凡。只是茅山派掌门胡究一铁了心封山自守,哪头都不占,哪头都不惹。摩尼教与百家盟虽然志在必得,却是谁也不敢先对茅山派动手。
……
这苏州七城,魏尺木都已去过,如今又折返到了吴县。吴县有山,名为虎丘。相传春秋时,吴王夫差葬其父于此,而后金精化为白虎踞于其上,故名虎丘山。此山虽然高不过十余丈,却是吴中的第一名山,山上绝岩耸壑,气象万千。
魏尺木若是施展轻功,想必几个纵身便可直达山顶,可他今日难得来了几分兴致,竟趁着风雪,一步一步登起山来。
魏尺木随意看着山中雪色,不觉间已到山上。他远远瞧见有两片陡峭的石崖拔地而起,锁住了一池绿水。那水池狭长,南宽而北窄,颇像一柄倒地的宝剑。在绿池一旁,有一石碑刻,上面写着“虎丘剑池”四个大字,其笔法浑厚遒劲,乃是出自本朝书法大家颜真卿的独子颜頵之手。这剑池广约六十步,深约二丈,其水碧且寒,终年不干,亦终年不冻,人望之有剑气凛然。
这风雪之下,虎丘之顶,本该是杳无人迹,可魏尺木还是在剑池旁看到了两个身影。
那两人此时正站在剑池的一侧,手中俱是握着一杆白旗,只是细雪之下,旗帜不展,看不清字迹。其中一个身穿黑衣,满是血污,一双眼睛用黑布蒙着。另一个则是白衣枯皱,披头散发,双眼之上疮疤淋漓——竟是两个瞎子对面而立。
魏尺木轻身向前,便看清了二人的面目,心底不禁吃惊起来。这二人他俱认得,那黑衣男子是孔门的罗伤,那白衣男子竟是杜门的花溅泪。
原来花溅泪为寻罗伤一路南下,摇了一杆白旗,上写着“孔门罗伤”四个字,他沿路打听,一路奔波,竟找到了苏州境里。
至于罗伤,他自从出了画伤谷,又见着了儒教掌教朱九思。然而朱九思的一席话却让罗伤本就疮痍不堪、恨意浇筑的心,更加悲愤起来,因为除了他之外,朱九思还有一个传人——花溅泪。
罗伤自然是恨意滔天。他恨苍天不公,让他生而残疾、相貌丑陋;他恨孔途欺诈,夺走心爱自己的师姐卓桃儿;他恨魏尺木反复无常,抢走疼爱自己的姐姐黄贞;他恨花溅泪本是人中龙凤,却还要跟他争掌教传人的名分!
试问,他如何不恨?他又如何甘心?因为他恨,因为他不甘心,所以他开始杀人,杀人泄愤!罗伤每到一处,便把耻笑他的人杀个干净,非但如此,他每杀一人便留下一个“画伤谷主”的名号——既然不能誉满天下,何不恶满乾坤?
罗伤一路杀人泄愤,后来为了要与花溅泪决一生死,便来到这虎丘剑池中练功,却不想花溅泪也找到了这里。
二人已经对峙了许久,还是花溅泪先开了口:“你我二人必是一死一生,今日就做个了断罢。”
罗伤听了却是仰天大笑,他笑了许久,这才恨声道:“花溅泪!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杜门弟子不做,来和我抢掌教传人的名分?你师父萧下是武林盟主,将来你也可以做武林盟主。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抢师父!”
花溅泪沉默不语,面上却开始渐渐扭曲起来。
罗伤见花溅泪不作声,以为他自知理亏,便又嘶吼道:“当初你被‘渭阳五鬼’欺侮,还是我救得你,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花溅泪被罗伤言语牵动心魔,脸上更加扭曲。
魏尺木听了这话,却是冷哼一声,心里骂道:“你也好意思说别人恩将仇报,你又好到哪去了!”
罗伤见花溅泪仍不作声,又切齿道:“好好好,花溅泪!你我今日就定个胜负生死,我倒是要看看所谓武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比我又如何!”言罢,他率先施展出《如长夜》神功,把花溅泪一举罩下。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这一句话忽然就撞入了花溅泪的心底,其声是他已熟知的沧桑悠远之感。随着这一声响起,长夜骤然降临。他虽是双目已毁,不分昼夜,可这神功一出,他仍是能真切地感受到,整个天地都已被这长夜吞没。
花溅泪心诀转起,也施展出《如长夜》,也把罗伤罩在了黑夜里。两方长夜融为一体,其中一个身影率先出现,盘坐在夜空之上。这人身穿黑衣,目蒙黑布,正是罗伤。罗伤与夜色连为一体,可仍能让人——花溅泪一眼认出他来。
长夜里的罗伤四处张望,他寻不见花溅泪的身影,便开口道:“花溅泪,你学的倒快!”这声音虽还是罗伤的口吻,夹杂着恨意与不甘,却也掺有许多苍老悠远的气息。
果然,这一声罢,在罗伤对面,花溅泪一样是盘膝坐在夜空之上。
罗伤看见了花溅泪,便率先动手,只见他于夜空之中腾跃如电,毫无天地束缚之感,半息间已经一掌拍在了花溅泪的身上。花溅泪坐在原处,不躲也不避,硬吃下这一掌,便消散在夜空之中。
而长夜外的魏尺木,仍是驻足原地,恍然不知二人已交了手。他只看见花溅泪那双空洞的双目忽然变得漆黑无比,继而便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魏尺木心中疑惑道,“他二人莫非在比斗内力不成?即便如此,花溅泪又怎会不是罗伤的对手?”
这《如长夜》神功的奥妙之处,魏尺木却是有所不知。此功只有心诀,并无一招一式,一旦施展开来,那被罩住之人的心神便会被其强行带入“长夜”的世界,任其鞭挞心神,以至于恍然不知中便已受了内伤。这心诀霸道无比,与雪门的《琉璃世界》绝学倒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是一内一外,各有不同。
花溅泪也会《如长夜》,两人互相施展神功,自然便有两方黑夜,而这两方黑夜也自然地混为一体,使二人俱在其中。
长夜里,罗伤一掌击散花溅泪,并无喜色,反而恼道:“花溅泪,你为何不出手,竟这般看轻我么!”
果然,花溅泪的身影又从长夜中出现,仍旧是盘膝而坐。他终于开口道:“你当初出手救我一次,今日我让你一回,算作两清。”这声音已是十分悠远,质朴,比之罗伤,颇得了《如长夜》的精髓。
罗伤却是恼道:“呸!哪个要你让!”言罢,又是腾跃破空而来。
花溅泪此时不再相让,也动了起来,当真是其动如风如电,其变似云似雨。两人相斗之际,只见灰光乍现,一闪而逝,两人则是一触即分,一分即合,须臾间已是交手千百次!
罗伤忽然吟道:“天地相交,万物滋生。人道相交,功勋乃成。”吟罢,但见长夜之中的罗伤周身都泛起了点点荧光,其色虽微,却包含生机,如万物初始般,一层卷着一层,射向了花溅泪。
这几句并非招式,而是《如长夜》的心诀,只是这心诀在这长夜之中,却能变幻出万千种招式来。
花溅泪见状,也跟着吟道:“日自有光,不视必盲。月自有明,不视必蒙。”吟罢,但见他身上光华大盛,如置身于日月之中,十分耀目。这光华像一张巨口,将罗伤射来的那层层荧光,一举吞没无踪。
两人在长夜里相斗正酣,不知饥寒,不知岁月。魏尺木却见二人喘如累牛,头顶冒起了阵阵白烟,身上汗液直下,混着雪水,好似细泉一般。
魏尺木知道这二人正斗到了关键时候,他此时若是想杀了罗伤,倒是轻而易举,可他却始终踟蹰不定。按说魏尺木杀人数百,并不多他罗伤一个,可事到临头,杀心反而不浓。想必是魏尺木这几月以来跋山涉水,致使杀心淡了许多,他便自我宽慰道,“我须光明正大杀了他,才好泄恨!”
如此想着,魏尺木便高声喝道:“罗伤!”
罗伤正与花溅泪生死相搏,忽听见有人唤他,其声如雷吼一般。他认得那是魏尺木的声音,不禁心神摇动,却被《如长夜》反噬,吐出了一口精血。
长夜消散,罗伤却是重伤倒地,他不顾伤势,反而四下吼道:“魏尺木!魏尺木!你出来!我知道是你!”
魏尺木见罗伤这副德行,心中不觉火起,他正要开口,忽瞥见山下有一人正冒着风雪上山。那人轻功了得,不过几个纵身,也已到了山顶。
………………………………
第一百二十章 不良之帅
来人三十岁上下,身着碧衣,头戴碧帽,踩黑靴,执横刀,竟是个公门中人。
魏尺木看向来人,但见他生的精壮剽悍,眉如泼墨,鼻若悬胆,一双虎目极其深邃,那面上还有一道横疤,划过了半张脸,不加一丝修饰,蜿蜒如蛇行,扭曲如树根。
那人并不多看魏尺木一眼,而是掣出了手中的横刀,指着罗伤,喝道:“画伤谷主,还不束手就擒!”
魏尺木闻言,如坠冰窟,他万没想到自己苦寻了几个月的“画伤谷主”,不是“颜如诗”,而是他罗伤!
魏尺木又想起黄贞离他而去全是因为这个罗伤,心底的失望渐渐化作难抑的怒火,不禁骂道:“你他娘的也配‘画伤谷主’这四个字!”
罗伤又听见魏尺木的声音,也就不理会那个官家小吏,他挨了这一声骂并不恼,反而是朝着魏尺木的方向嘲笑道:“怎么?你恼了?哈哈哈哈,我就算是死了,也是画伤谷主,那是只属于我和诗姐姐的地方,与你无关!”
魏尺木愈听愈恼,不觉牵动杀心,脸上杀气纵横,直透风雪!魏尺木声音冰冷,还胜过这冬日:“你自找死!”说着,已是掣出墨刀,挪步向前,想要杀了罗伤泄愤。
那官衣人见了,却是将身子一动,手中横刀拦下魏尺木,言道:“你不能杀他。”
魏尺木眉头微皱,冷哼道:“你要管魏某杀人?”
那官衣人眉头也是一横,言道:“不错!”
罗伤此时重伤在身,不论是花溅泪还是魏尺木,抑或是那官衣人,都可以轻易杀了他。他自认命苦,索性绝了求生之欲,又大笑道:“魏尺木,杀了我!看看诗姐姐会不会原谅你!哈哈哈,来啊,杀了我!”
魏尺木杀心再也抑制不住,当下错开那官衣人,一刀劈向罗伤。
罗伤听得刀风扑面而来,顿时心底一凉,面如死灰,他强自忍着,不肯开口求生,却听到两刀相撞之声。
原来那官衣人也出了一刀,接住了魏尺木的墨刀。他盯着魏尺木,以刀指之,寒声道:“你就是魏尺木?”
魏尺木被人扰了杀性,心中早已不耐,也寒声道:“是又如何?”
那官衣人道:“你既是魏尺木,我便一并拿了!”
魏尺木本不以为意,却故意问道:“你凭何拿我?”
那官衣人道:“凭我是这苏州的不良帅,苏崖!”
这“不良帅”一职,乃是各州不良人的统领,专司破案、缉捕事宜。大唐三百六十州,便有三百六十个不良帅。这苏崖也不是无名之辈,他本是常州无锡县九龙山上剪径的绿林大盗,擅使刀攀岭,周近官府无人能敌,更无人能擒,因此得了个绰号唤作“钻山虎”。几年前,苏崖被苏州刺史招作不良帅,这才做起了公门之人。
苏州自从出了画伤谷主与魏尺木这两个杀人重犯,苏崖便开始搜捕二人。直到今日,他才有了画伤谷主的踪迹,这才追到了虎丘山,却不想在这里把两个杀人魔头全遇着了,也省却他来回奔波之苦了。
魏尺木又问道:“怎么,你们公门之人也问江湖事了么?”
苏崖正色回道:“你在松江杀了华亭县尉等二十四人,在纵博赌坊杀了一百三十七人,在藏衣阁杀了八十一人,总共二百四十二条人命,哪个是江湖中人!”他越说越是激愤,气势也是越来越高。
罗伤闻言却是笑道:“哈哈哈,魏尺木啊魏尺木,你自诩侠义英雄,原来也是滥杀无辜之徒,比我罗伤又强到哪里了?”
花溅泪听了,心中也是微讶,却是对此不闻不问。他自知罗伤今日并非败于自己之手,也就不愿就此杀了罗伤,只得来日再战。他这般想着,也不与魏尺木相谈,竟自下山去了。
魏尺木懒得理会罗伤的疯言疯语,仍对苏崖言道:“难为你数的这般仔细,倒也叫我心里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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