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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唐局-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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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罪唱了一声佛号,言道:“贯休大师曾嘱托我二人,若是遇见了魏施主,务必护他周全。”
绛祸道:“不错!”
魏尺木听了,心中喟然长叹:“弟子何德何能,劳烦大师这般牵挂……”
夏未却是不依:“纵是贯休大师在此,也阻止不了我报杀师之仇!”
绛罪劝道:“摩尼教与我二人有灭寺之仇,小僧尚且不急,师兄又何必急着报仇?况且魏施主如今武功尽废,你纵使杀了他也是胜之不武。”
夏未怒道:“若是他终其一生不能恢复武功,难道我就一辈子不报仇,让他颐享天年不成?”
绛祸道:“不过是穿了琵琶骨,怎么不能恢复武功!”
绛罪却皱眉道:“以我等的功力却是帮不了他……”
魏尺木心中苦涩:“我如今经脉尽毁,即便是以师父的功力,只怕也不能救我。”一念及此,心中竟又升起了绝生之念,当下言道:“我是将死之人,倒不如死在你手里,好了却你一桩心愿。”
这话入耳,夏未只觉得其中有十分的悲凉绝望,不觉牵动腹中舍利转动,以致佛性大起。他又看向魏尺木,只见其衣衫破烂,面目全非,尤其是那两处肩头之上腐肉弥漫,隐有蛆虫浮动,令人触目而惊。夏未看着魏尺木这副模样,恻隐之心绵绵不绝,不觉长叹一声:“罢了,你走吧。”
“恭贺师兄放下执念。”绛罪面露喜色,又转过身子对魏尺木言道:“魏施主既已了却恩怨,何不皈依我佛?”
绛祸自然转向了夏未,他也道:“你快些受戒,我等好早日练成十八罗汉阵!”
魏尺木道:“多谢大师好意,我虽了却一桩恩怨,却还要许多是非不曾算清,恕难从命。”
夏未冷哼一声,并不做声。绛罪则劝道:“既是是非,何不舍下?”绛祸却急了,叫道:“这可容不得你!”
魏尺木轻轻摇头,口气平和:“魏某宁愿一死,也不愿受人胁迫。”
绛祸气得掀眉咧嘴,绛罪则微叹一声。
就在此时,忽有数人骑着飞马,前后绝尘而来。那最前面一人声音尖细,遥遥喝道:“快点滚开,莫挡了路!”
夏未自然不吭不动,绛祸正没好气,却是将手中木棍一横,叫骂道:“你叫哪个滚开!”
那马上人大怒,纵马须臾将至,用力挥出了一马鞭子,抽向了绛祸。绛祸怒哼一声,扬起手中木棍,正搭上了那甩来的马鞭。绛祸用力一带,便把那人从马上狠狠地摔了下来。
绛祸正自得意,忽听得一句阴柔之声传来:“呵,好大的胆子!”话音未落,只见阴风忽起,一只惨白胜雪、消瘦见骨的厉爪迎风而大,扑将过来。
绛祸心生不妙,将木棍横在胸前,堪堪接过这一爪。这一爪阴气逼人,力道极其阴沉,绛祸不觉后退一步,连带绛罪也向前迈了一步。
来人生的是白面无须,淡眉红唇;穿的是锦氅软裘,官靴玉带。魏尺木见了来人却是心头暗惊:“田令孜!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与田令孜可是有着旧怨,还有着新仇。
来人正是当今天子的阿父田令孜。
绛罪不看来人,问道:“施主何人?”
田令孜轻哼一声,自然不屑开口。他身后的奴才早骂道:“田总管也是你能问的!”
绛祸见这帮阉人这般无礼,恼起火来。他也不多言,当先一棍扫向田令孜。田令孜不躲不避,随意伸出一手,便抓住了扫来的木棍。少林棍法本就刚猛无匹,更兼绛祸功力不凡,这一棍可不有千斤之力?田令孜却仅凭一只肉掌便生生接住,其功力之深厚可见一斑。魏尺木早与田令孜交过手,不以为怪。夏未在一旁看了,却是暗暗吃惊。
绛祸见此,便抖动内力,将木棍一颤,从田令孜手中滑了出来,继而斜劈一棍,直落向其肩头。田令孜从容应对,仍以爪法破解。一连十余招,田令孜爪力愈发强劲,逼得绛祸连连后退。绛罪见绛祸不敌,也不见他二人交谈,已是身形转换,当下绛罪在前,绛祸在后。与此同时,绛罪一棍早已出手,戳向田令孜。
绛罪绛祸身形瞬息而变而棍法不绝,田令孜一时不察,险些被绛罪一棍戳中额头。田令孜正要擒拿绛罪,而绛罪一棍之后早已转了过去,换来的却是绛祸无中生有的一棍。绛罪绛祸身形瞬息万变,棍法却是绵绵不绝,他二人心意相通,配合地十分默契,时而各出一棍,时而又各出两三棍,总之全无固定招数,令田令孜完全摸不着规律。他二人虽是轮流出手,可其中威力却还胜过二人联手。
田令孜一时被逼的手忙脚乱,阴叫道:“这是哪一派的合身技击之法?”
绛罪道:“小僧乃是少林弟子,法号绛罪。”
少林派并无什么合身技击之术,这样的打斗方式全是绛罪绛祸二人朝夕用功,自行练成。
田令孜一连迫开两条木棍,讥笑道:“少林竟还有活人,咱家还以为都被摩尼教杀干抹净了呢!”说着,已使出了《六阴玄冥功》。
只见田令孜的头发眉毛由白而黑,面色清寒如同结冰,衣衫激荡如同鼓风,十指指甲暴涨,出手之间,阴风阵阵,隐有鬼哭狼嚎之声来自地狱,阴森之气顿时弥漫天地。田令孜一爪既出,便将绛祸的木棍牢牢抓住,任其如何明弹暗振,都动不得分毫。绛罪换不得身形,只得向后一棍解围,却也被田令孜一爪钳住。
田令孜尖吼一声,双爪用力,将两根结实的木棍生生折断。那爪力不减分毫,波及绛罪绛祸,又将二人绛震退一丈之远!
绛罪稳住身形,惊道:“好厉害的爪力!”
绛祸却骂道:“好个阉人!”
绛罪绛祸如约好一般,二人又同时低吟道:“一阐提人皆可成佛。”佛吟放落,只见他二人盘膝而坐,身上忽起了一叠叠淡淡的红色火焰,连人带衣如同燃烧着一般!
夏未见了,心道:“这绝非少*功,可那又会是什么!”
田令孜却讶道:“《大般涅槃功》?原来你们两个小秃驴是佛教掌教的徒弟,怪不得!”
绛罪道:“施主竟认得这武功,着实厉害。”
绛罪绛祸所施展的武功的确唤作《大般涅槃功》,是佛教掌教秘传绝学。
魏尺木心中微愕,没想到这两个和尚竟是佛教掌教的徒弟。夏未心中更是惊讶无比,他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位掌管佛教十宗的掌教大人,可他却知道这《大般涅槃功》的厉害之处——远非寻常武功可比。
田令孜道:“哼,佛教掌教的手段咱家也曾领教过,只是你们两个小秃驴也敢在杂家面前卖弄不成?”
绛罪道:“施主认得掌教大人?”
田令孜道:“何止认识,咱家和那老秃驴可有一段旧账——怎么,那老秃驴没有告诫你们两个要小心遇着咱家么?”
绛罪问道:“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田令孜挑眉道:“哼,可认得‘田令孜’这三个字?”
绛罪摇头道:“字倒认得,不过人却不认得,掌教大人也从未提及过。”
绛祸也道:“着实不曾听过这名字!”
田令孜听了却是羞愤不已,叫道:“玄悲老秃驴竟敢如此看轻我!也好,今日咱家就先杀了你们两个小的,以泄当年之恨!”
绛祸骂道:“《大般涅槃功》面前,哪里容你海口!”
田令孜阴笑道:“区区‘道生境’,又能耐我何!”
原来这《大般涅槃功》共有三个境界,分别是‘慧观境’,‘道生境’,‘涅槃境’。其中‘慧观境’讲究渐悟之法,须苦修细禅,绛罪绛祸在少林十余年打坐之功,早入此境。‘道生境’则讲究顿悟之法,他二人因少林派被毁,顿悟此境。至于‘涅槃境’,则是勘破生死轮回之境界。绛罪绛祸悟到了‘道生境’的巅峰,却迟迟不能跨入涅槃境,不想竟被田令孜一眼看出虚实!
绛祸见掌教绝学被看轻,率先出掌。这一掌起,掌中便有红色火焰翻飞,犹如无尽的红莲业火!掌到处,气流尽燥,水露皆干,让人在这寒冬之下,竟有火炙之感。
田令孜被这火炙之气侵染地心绪烦躁,不禁惹得体内阴气大盛,当下变爪为掌,一举接下绛祸的一掌。两掌相接,“噼啪”之声迭起,当真是响如霹雳,绽若秋光。田令孜只觉得火焰烧心,惨白的手掌变得微红。绛祸则觉得如坠冰窟,大手上的火焰已暗了一分。绛祸不敢久迟,一掌即退,换来的则是绛罪随之而来的一掌。那手掌上火焰翻飞,仍旧是如一团红莲业火。
《六阴玄冥功》对上《大般涅槃功》,这一阴一阳,一寒一热,当真是水火不容,生死不休。
魏尺木暗忖道:“即便绛罪绛祸二人不敌田令孜,可再加上夏未,田令孜断然讨不到好处去。”他既要避开田令孜,又要摆脱这三个和尚,现在便是绝佳的机会。
于是,魏尺木便趁机翻上一匹马,飞也似的离了去。
………………………………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世外茶源
魏尺木夺路而走,策马急奔,那胯下白马如飞一般,眨眼间已跑出数箭之地。忽听得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转头一看,竟是田令孜的一个手下追来。魏尺木心道:“莫非那田老贼认出我来了?”
那青衣小太监见魏尺木回头,忙以鞭指之,叫道:“偷马贼!快停下来,田总管的马也是你能骑的?!”
魏尺木听到这里,才明白自己所骑之马正是田令孜的坐骑,这小太监竟把自己当做了偷马贼,因此追来。再看这白马,浑身雪白如落雪一般,除了马尾上一撮,通体不染一丝杂色。这马虽还比不上楚江开的“傍云”,可也是世间少见的良驹。
魏尺木既知胯下是千里良驹,便尽情向前奔去,那青衣小太监在后面也是紧追不舍。田令孜的坐骑自然脚力非凡,眼看就要远远甩开那小太监,那白马却忽而停了下来。这马驻足甚急,魏尺木心无防备,竟差点从马背上掀下来。
魏尺木凝目细看,原来前面再无路可行,只有一处绵延极广的断崖。那断崖也并不算很深,不过十余丈而已。在断崖之下,则是一道湍急而过的飞流。
魏尺木暗叹道:“这儿虽不是万丈深渊,可我如今内力被锁,与寻常人并无二致,若从这断崖上掉下去,定然是有死无生。可若落在这小太监手里,也无生还的可能,真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魏尺木正在心底感慨时运不济,那青衣小太监已渐渐赶至,他也瞥见了断崖,怒笑道:“看你往哪里跑,先尝尝小爷的鞭子罢!”说时,手腕一抖,那马鞭子已经横空扫过。
魏尺木肩有铁链,内力又被锁着,勉强躲过一鞭。那小太监似乎是没料到眼前这个废人能躲开他的鞭子,不觉恼起火来,手中连动,一连数鞭,夹杂内力,把魏尺木逼得练练后退,直到了断崖边上。魏尺木已经吃了几鞭,鞭痕之处,衣衫肌肤尽破。魏尺木身上吃痛,脚下不觉用力,那脚下岩石忽然松动,连人带石竟都跌入断崖之中。
魏尺木甫一坠崖,只觉得天旋地转,万事皆休,只隐约听见那小太监的叫骂声,继而便是满耳湍急的流水声了。不消几瞬,他便已落入水中,被急流瞬息淹没,冲往下游。
魏尺木不谙水性,更兼铁链加身,在水中自然毫无折腾之力,只得任其冲泻。流水冰寒彻骨,魏尺木日夜沉浮,早已昏迷不醒。也不知过了多久,魏尺木肩头创口已是糜烂不堪,上面蛆虫四起,层层蠕动,稍有不慎者,便落入水中,令人望之不禁作呕。
那急流许是将到尽头,忽而急转而下,形成了一川极其宽广幽深的瀑布。那瀑布足有数十丈之高,水声大作,震耳欲聋,瀑布之下则是一方十分辽阔的潭水。魏尺木随着急湍而下,若是任其冲下这数十丈,只怕要摔死在那水潭之中。
魏尺木人在半空之中,忽有一把粉色的纸伞旋转着飞来,将其轻轻接住。那纸伞之上描荷画雨,十分精致,它似是不堪其重,正欲跟着下坠,又有一把勾风染鸢的精致纸伞飞来,将其托住。如此一把接着一把,纸伞连绵不断,共有十余把之多。那纸伞上面所画之物俱不相同,却是样样精细,不逊方家。
那十几把纸伞相互依托,结成了一把大伞,总算将魏尺木牢牢接住。继而,那十几把纸伞便托着魏尺木旋转而动,将其缓缓送到了岸上。
……
魏尺木冰凉的身子忽然感到有一股热流在体内窜动,一阵舒筋活血之下,这才重新睁开了双目。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此时正躺在一张花床上——之所以说是花床,是因为这床全由花枝编成,上面的红梅、黄梅、白梅犹未枯萎,隐隐有暗香扑鼻。
魏尺木勉强下床,只觉肩头隐隐作痛,这才发现身上的铁链已经不见,肩头创伤处也被白布仔细地缠了起来,就连那件破旧的青衫都已换过,只裹着一截蓝色的宽布。
魏尺木四下看去,这屋子可以说是一间雅致的竹屋了。因为除了那张花床之外,屋里的几案桌椅,箱柜盒奁,皆是由竹子削编而成。那竹几竹案上面还都放着插有花枝的瓷瓶,花香久而不辍。若不是在冬日,只怕满屋里都会招蜂引蝶罢?
在花床床头的矮几上,还放着一碗浓茶,郁郁飘香。那浓茶与寻常的茶水还有不同,碗里的茶叶尽皆碾作粉末,与茶汤浑然一体,倒像是一碗绿泥。魏尺木腹内饥馁不堪,也不管这茶是好是坏,是热是冷,已是一口喝完。浓茶入口,只觉味道鲜苦,过了一会儿却又觉得甘甜爽口,齿间生香,精神都为之一震。
魏尺木正要赞叹好茶,就在此时,屋里进来一人,却是个女子。这女子穿的是银裘朱氅,缃带绯鞋;生的是玉面乌眸,粉唇贝齿。未施粉黛也不噙胭脂,眼神清澈见底,一头青丝不绾不髻,泻如一川瀑布。那银裘又软又紧,把她修长的胴体裹得凹凸有致。有雍容之质而无华贵之气,含窈窕之态而无风流之姿,不似人间物,也不似画中仙,当真是费劲唇舌笔墨也难以描摹。
那银裘女子手里还捧着一方折地十分齐整的干净青衫,递给魏尺木道:“你的衣衫已洗补好了,我这里没有男子衣物,你待会儿自换过来罢。”其声不徐不快,不驰不紧,不小不大,宛如天籁一般,每一个字都恰如其分。
魏尺木见了这等女子,听了这等声音,也不禁为之失神片刻,他忙定了定心思,接过自己的青衫,问道:“是姑娘救了我么?”
那银裘女子似是回答,又似是告知,言道:“你身上的铁链我已锯断,肩头腐肉也已剜掉上了药,只是琵琶骨里那一截铁链与骨肉连为一体,取不出来,经脉也不能恢复。”
魏尺木没有铁链束缚,但觉浑身轻松,虽然内力仍被锁着,好在行动举止皆已方便。他深感眼前这女子救治大恩,便一礼致谢:“敢问姑娘芳名?”
那银裘女子回道:“你唤我‘烹茶人’便是。”
魏尺木见这银裘女子神色平淡,也不吐露真名,以为她心中不喜接纳外客,也就不愿多做叨扰,便要告辞离去。那银裘女子却道:“你身子尚虚,且在我这里养好了再走罢。”说着,已经转身离去,不容魏尺木开口。
魏尺木闲来无事,索性换好青衫出了竹屋。屋外丘壑连绵,有茂林修竹,层层茶树。只见冬日淡淡,透过重重密叶,撒下零散的光点。树下是獐鹿虎豹,牛马鸡鸭,树上是鹃鹤莺雀,鹳鸠鹰鹊。虽是万兽相生之象,却也是万物相偕之态。这副景象比之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也不遑多让,不同的是,世外桃源里住着一群人,而这里似乎只住着一个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魏尺木再往外走,路上偶有小兽稚牲与之嬉闹,夹有鸟啼之清声,猿鸣之哀音,他只觉得身在江湖之外,心思畅快之极,一扫先前阴霾,全无烦恼可言。
在幽径的尽头,是一间小巧的茶室。茶室的里面,一只紫泥小火炉正燃着火苗,上面坐着一只泛白的铜壶。在铜壶的边上,那银裘女子正坐在竹凳上静静地等待着壶中水沸。魏尺木不敢打搅,只远远驻足而观。
过了一会儿,待到壶中水沸波澎,那银裘女子便手执铜壶,朝茶几上的碗里注水。她一边注水还一边拿竹枝搅拌,如此几番方才放下铜壶,只是手中竹枝仍在碗里搅着。
魏尺木瞧得有趣,便悄声走了进去,来到那银裘女子的身侧,这才看见那矮几上放着许多他从没见过的器皿。那些器皿虽然样式不同,材质各异,上面却皆刻有一个娟秀的小字——苏。魏尺木忖道:“想必这‘苏’字是她的名儿或姓了。”
魏尺木又看向那碗里,却是吃了一惊,因为那银裘女子并非在煎茶,而是在茶沫上作起画来!那一根细小的竹枝如一枝小巧画笔一般,灵动非常,在小小的碗里划动自如。那银裘女子的笔法十分娴熟,碗里图案眨眼即成,初成即变,一幅画接一幅画,可谓是汤中显日月,碗内藏乾坤:鱼龙潜湖海,鸟兽噪山林。时而花绽凤鸣,时而虎跃马腾。大能指点江山,小可扑朔萤虫。 瞬息之间,变幻无穷。真个是盞里能勾玉毫书画,茶中自有水墨丹青。
魏尺木见了,不禁失口赞道:“好俊俏的技法!”
那银裘女子被这一声恍过神来,她也不怪魏尺木莽撞,而是问道:“公子也懂茶么?”
魏尺木摇头道:“我不懂茶,可也知道这茶自古以来或煮或煎,还从未见过这等奇妙的烹茶法子。”
那银裘女子头一遭露出了一抹浅笑,如一弯淡淡的银月,言道:“我也是闲来无事,自己琢磨着玩儿,把茶叶都碾成粉末,更好入水。有一回兴致来了,就用竹枝在上面随便涂抹了几笔,时间久了也就熟练了。”
那银裘女子虽说得轻巧,魏尺木却知道其中艰难,心里赞叹不已,他又问道:“这法子可有了名字?”
银裘女子似乎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随口回道:“尚无名字,不如你起一个罢?”
魏尺木回想银裘女子烹茶时几番注水的情景,沉吟道:“姑娘这法子想必精要都在那注水入盏之中,好比凤凰点头一般,不如就唤作‘点茶’,如何?”
苏如月口中轻轻咀嚼道:“点茶,点茶……倒是个极好的名字。”说着,心里不觉高看了魏尺木一眼。
魏尺木自然谦辞一番,那银裘女子却忽而端起那一碗浓茶,递给魏尺木。此时茶汤上面正是一幅鸳鸯凌波戏水,细柳折手扶风的图案,魏尺木见了面色微赧,她却是面色不改,言道:“这碗茶就请你吃罢。”
………………………………
第一百三十章 如月谈诗
魏尺木接过茶汤,这一回他倒没有狼吞虎咽,而是慢品细尝起来。茶汤入口,魏尺木只觉这碗带有水墨丹青的浓茶与先前的那碗还有许多不同,其间细微之处,难以尽说。
魏尺木静静地吃尽这一碗茶,口中香气无尽,心底回味无穷,方知这世间除了武功之外,诸物一旦到了极致的境界,便皆有无比奇妙之处。
那银裘女子见魏尺木良久无言,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滋味如何?”
魏尺木回过神来,由衷赞道:“当真是妙不可言,我从未吃过这等好茶!”
银裘女子听了这溢美之词,眼中一抹淡淡的喜色稍闪即逝,她又问道:“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又来自哪里。”
魏尺木老实回道:“相州魏尺木。”
银裘女子问道:“这‘尺木’二字何解?”
魏尺木道:“这二字出自《吕氏春秋》中‘尺之木必有节目,寸之玉必有瑕瓋’一句。”
银裘女子沉吟一番,继而点头道:“所谓‘万物不可全,贵取其一也’,倒是个好名字。”
魏尺木听了这话,便知这银裘女子必定读过这部书。他也想要问一问这银裘女子的名字,却因先前之事怕再唐突了佳人,一时呆在了原处欲言又止。
那银裘女子似乎是看穿了魏尺木的心思,索性直接开口报了芳名:“苏如月。”
魏尺木心道:“原来那‘苏’字是她的姓氏。”他听了这名字,不禁又想起“颜如诗”来。魏尺木如今不知黄贞是否还在百家盟里,若她一直都在百家盟,为何忍心让他蒙受冤屈,以至于他终日逃命,几度寻死?若她不在百家盟里,又会去了哪里?魏尺木百思不解,只能在心底喟然长叹。
苏如月见魏尺木这副神情,不解道:“这名字可是有什么不妥?”
魏尺木闻言,自觉失态,窘笑道:“没有,不过是想起了……一个故人罢了。”
苏如月神色不变,却一语道破:“是心上人罢?”
魏尺木点头复又摇头,黄贞是他的心上人,可这心上人却没把他放在心上。苏如月也不多问,径自走了。只留下魏尺木一个人对着那未烬的火炉,黯然神伤。
魏尺木在这世外茶源里一连休养了数日,除了内力仍被锁着之外,外伤皆已痊愈。这还要得益于苏如月的灵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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