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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唐局-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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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尺木在这世外茶源里一连休养了数日,除了内力仍被锁着之外,外伤皆已痊愈。这还要得益于苏如月的灵茶妙药,几有起死回生之效。

    魏尺木这几日终日里与山兽为伍,与林鸟厮混,心中有十分的惬意,全忘了昔时之冤屈,近日之苦难,就连积郁的戾气杀心都消散了许多。非但如此,魏尺木许是受了苏如月的侵染,竟对茶之一道生了兴致。苏如月亦是不耐其烦,悉心教授:从神农到陆羽,从《茶赋》到《茶经》,从煮茶到煎茶,从用水到用火……魏尺天资聪慧,又肯用功,不过几日便已学得有模有样。

    这一日,天色阴沉,乌云蔽日,隐有坠雪之象。魏尺木正坐在林下悠闲地看着牛犊羊羔,狼崽虎儿,只见苏如月漫步而来。

    苏如月忽道:“我带你去个地方罢。”说罢,也不管魏尺木愿不愿意,便已转身离去。

    苏如月不作多说,魏尺木也不作多问。两人一前一后,穿林越阻,踩石过桥,沿途有山亭水榭,枯树断流。二人直来到一片幽静处,那里止有一间木阁,显得十分孤独。那木阁古朴雅致,牌匾上写有“约古”两个绿字,取“与古人相约”之意。字迹娟秀而夹有一丝出尘的味道,想必是出自苏如月之手。

    苏如月推门而入,只见“约古阁”里列着一排排的褐色木架,木架上堆满了新书旧卷。书阁里面除了书之外,还有一案一椅。那书案上搁着一纸旧稿,字迹已干,想必是几日前的了。

    苏如月请魏尺木落座,她自己却轻轻斜靠在案头。魏尺木一眼瞥去,但见其中多是竹简。他以为苏如月常年隐居在这世外茶源之中,不通外界有无,不晓江山更替,便道:“想必苏姑娘熟读古人之籍卷,却不知近人之文章。

    苏如月闻言,眉头轻颤,问道:“何以见得?”

    魏尺木道:“近人擅诗。”

    苏如月“哦”了一声,道:“你是说我不懂诗咯?”

    魏尺木故意激道:“你若懂诗,且把近人之高低说来听听。”

    苏如月也不推辞:“若论绝句,当属王季凌、贺季真两个。”

    魏尺木若有所思:“有何凭证?”

    苏如月反问道:“王季凌有‘春风不度玉门关’之句,贺季真有‘春风不改旧时波’之句,当不起绝句之首么?”

    魏尺木经此一点,幡然醒悟,暗忖道:“这‘两季两春风’确是写得绝伦逸群,不同凡辞。”他不甘心,又问道:“王少伯的绝句不算好么?”

    苏如月眉头轻锁,继而摇头:“王少伯虽长于绝句,却多写深闺愁怨——试想一男子如何能十分晓得妇人的心事?妄而为之罢了。”她又接着道:“若论长诗,白乐天自然当得第一。”

    魏尺木曾读过白乐天的《琵琶行》和《长恨歌》二诗,深以为然,不觉点头应和,又问道:“余人如何?”

    苏如月畅然道:“曹、谢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彼诗空有才藻,不务内情;陶潜尤擅辞赋,诗非其长。”苏如月顿了一顿,又言道:“李太白天上之谪仙,杜少陵人间之鸿儒,自然无需多言。”

    魏尺木见苏如月评人论诗,字字如刀,几乎都凭一语断而言之,言而定之,他不禁暗暗敬服。

    苏如月忽然前倾身子,双眸望着魏尺木,言道:“你既然喜欢论诗,不如也写一首罢。”

    魏尺木只觉一股清香扑鼻,如梅似茶,直沁入心肺之间,不禁为之神魂摇荡片刻。他虽然不擅诗文,可苏如月既然开口相邀,却也不愿拂了她的情面。当下直起身子,学起曹子建的挪步沉吟。他每走一步便念及一分与黄贞的旧事,直走过了一十六步,这才渐渐吟道:

    梦里红尘独自行,几番凄楚似浮萍。

    有心欢喜今如昨,无故伤悲夜至明。

    爱到沧桑才是爱,情于伤处方知情。

    长空月下一人卧,淡淡星来点点萤。

    苏如月没有评价这诗的好坏,反而轻笑道:“你这诗如此愁绪,哪里还像个侠客,倒像那李义山了。”她把魏尺木当作了行侠仗义之人,不知她若晓得“刀屠”之名以后又作何想。

    魏尺木听了也笑道:“李义山的诗不好么?”

    苏如月不作回答,反问道:“那你喜欢他哪句诗?”

    魏尺木略一沉吟,因他见过洛侠手中的那对儿“彩凤双飞翼”双枪,便言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如何?”

    苏如月摇头道:“世人都道这一句好,我却独爱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魏尺木咀嚼一二,不得要领,便问道:“这句妙在何处?”

    苏如月理了理鬓发,答道:“这句也并无甚奇谲之处。只是荷如美人,一旦残败,世人便想拔去,所谓‘新人胜旧人’,不过如此。可他李义山却愿留得旧人,这才是用情之至。”

    魏尺木虽然觉得苏如月所解于原诗大有不同,却也有些道理,他又问道:“若说用情之至,元微之比之如何?”

    苏如月道:“其诗自然也是好的。他与李义山一明一暗,一显一隐,各有千秋。”

    魏尺木不禁暗暗拿苏如月和陈其鸾比较起来。这二人都是极具才情的女子,却又有所不同。陈其鸾博闻强识,涉猎极广,更有过目不忘之能,比如当初她在唐见微船上,只听魏尺木等人的名号便能猜出众人的身份来历,这份见识可谓是举世无双。苏如月却是操行高洁,文采斐然,她独专诗茶画之道,其用功之苦,得悟之深,也可谓人间一绝了。

    魏尺木忽道:“你可读过他写的《传奇》?”

    苏如月听了,恼道:“读它作甚么?只平白污了眼睛!”

    元稹所写的《传奇》,里面张生对崔莺莺始乱终弃,是以苏如月对此书极为不屑。

    魏尺木没料到苏如月忽然气恼,正不知所措间,忽有一只灰翼白腹的鹞鹰从天际滑过,直飞入书屋之中,落在了苏如月的肩上。那鹞鹰竟如婴孩一般,在苏如月耳边置喙一番,继而飞了出去。

    苏如月道:“有外客来访,你随我去见一见罢。”

    魏尺木见苏如月似是没了怒意,心中舒了一口气,问道:“你怎知有人来了?”

    苏如月斜睨了一眼:“自然是鹞公子告诉我的。”她口中的鹞公子自然是那只鹞鹰了。

    魏尺木讶道:“你能听懂那鹞鹰的话?”

    苏如月笑道:“春秋公冶长能解百禽之语,我比古人又矮几分?”她言语极其平淡,可却隐隐有一股不让古人的霸道。

    苏如月之能确是不让古人,她非但能解百禽之语,亦能解百兽之言。这本事与“包山太岁”薛有功还有不同,薛有功虽能仗着奇能异术驾驭群兽,却不懂群兽之心思,只能蛊惑一时,不能与之相交一世。

    魏尺木随着苏如月来到一处方圆数十丈的深潭前,这深潭的三面都是峭岩陡壁,有鸟飞不过之险,猿度不攀之难。潭中还架有一座石质飞桥,却是凭空而断。这断桥无墩无柱,偏能生生立在半空之中。

    此时山外传来一声长啸。虽是长啸,语气却是十分恭敬:“陈家堡二公子大喜,老堡主恳请茶仙子于十一月十五温州赴宴。”

    苏如月尚未答言,魏尺木却问道:“即是来下喜帖,那人为何不进来?”

    苏如月道:“这潭唤作落云潭,潭中蕴有巨大吸力,莫说人兽,便是天上的白云飘过,也要落入潭中。这潭水还有天然的剧毒,落水之人必然中毒而死,这桥因而唤作断魂桥。断魂桥非伞路不得过,所以这天下只有我一人可以来去自如。”

    魏尺木这才发现桥头搁着一把把精美的纸伞,他并不怀疑苏如月的话,可这潭这桥这伞也忒神奇了些。

    苏如月不再理会魏尺木,对山外人哼道:“上回我已给了陈堡主情面,却不想是白跑了一遭。”

    魏尺木心道:“还以为没人知道这世外茶源,原来她与温州陈家堡早有干系。”

    山外又传来长啸:“仙子息怒。新娘子怠慢之罪,此番她定会亲自赔罪!”

    魏尺木好奇心起,问道:“那新娘子是个什么人物?”

    苏如月道:“据说是个来自东海之外的女子。去年陈家二公子万里娶亲,却不想那女子半路逃婚,想必这一回又给捉了回来。”
………………………………

第一百三十一章 铁臂寒枪

    魏尺木听到这里,便心生不妙。他知道张风尘来自海外,又是逃婚之人,暗自揣摩道:“莫非是张风尘被捉回去了?”

    魏尺木见苏如月兀自犹豫不决,不禁劝道:“不如先应下此事罢。”苏如月不知魏尺木为何这般相劝,却也不多问,而是向着山外道:“你去回了陈堡主罢,就说我一定赶到。”

    山外那人似是长舒了一口气:“多谢仙子赏光!”说罢,便有一张红色的请柬透过层层薄雾,从山外一头扎了进来。

    苏如月玉掌轻挥,便有一把纸伞飞将上去,将那请柬轻轻“衔”住,复又带回到她的手中。苏如月打发了陈家来人,问道:“你为何劝我应下此事?”

    魏尺木道:“那陈家要娶的新娘子可能是我的一个朋友……”

    苏如月轻“哦”了一声,不再追问。魏尺木又问道:“这是常州哪里?”

    苏如月先是露出一抹错愕,旋即轻笑道:“常州?这里可不是常州,而是越州呢!”

    魏尺木更是错愕,他落崖时还在常州,没想到竟被那一道急湍直冲到了越州。不过越州更好,离温州反而更近了些。

    “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初九。”

    “我须赶在十五之前赶到陈家堡一探究竟,若果真是她,还要想法子救她出来。”

    “你武功尽失如何救人?更何况那陈家堡比龙潭虎穴还要凶险。我劝你还是息了这个念头罢。”

    魏尺木摇头不语。苏如月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良久,魏尺木鼓起勇气邀道:“你不是也去么,不如你我同行罢。”

    苏如月却道:“我是去参加喜宴,而你是去抢亲,可是不好同行。”

    魏尺木听了这话心气尽泄,他生性又有一股执拗,不肯再折颜恳请,便望着断桥道:“那劳烦仙子给我搭一回伞桥罢。”

    苏如月轻叹一声,随后玉指纷飞,那断魂桥头的纸伞如活了一般,一把把的都飞到深潭的上空,接在了桥断处,直延展到山壁之中。

    魏尺木见伞桥已成,正要上前,苏如月却道:“你如今施展不了轻功,还是我送你一程罢。”言罢,只见她轻舒玉臂,略动柔荑,揽住魏尺木一臂,带着他直跃到桥上,继而脚下连动,踏过伞桥。

    虽有伞桥之隔,魏尺木仍能感到潭中的古怪吸力,若非有苏如月挽着,凭他如今的处境,想必要跌下桥去。不过几瞬之间,已到了伞桥的尽头。苏如月手上用力,一举将魏尺木掷到了山外。

    魏尺木到了山外,再往山里看去,只觉烟雾缭绕,里面的断桥深潭都看不见,更不用说苏如月了。原来非但山里看不清山外,山外更是看不到山里丝毫。

    魏尺木在山外驻足一阵子,见山里再无声响,这才转身离去。没走多久,便已出了越州境,来到了台州境里。

    越台二州交界之处,是天台山的余脉。魏尺木走了大半日才走出山路,来到了官道上。

    魏尺木寻着路边一家酒肆,随意要了些水解乏。他如今不比往日,就连体力精神也大不如以前了。魏尺木才喝完一碗水,忽听得路上传来阵阵鼓乐之声。他扭头看去却是暗道“不好”,官道上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白云老祖和一芥子。

    那白云老祖仍然坐着一副华丽的竹辇,由四个身着淡黄衣的妙龄女子抬着。不同的是,一芥子身边也多了两个这样的妙龄女子,一左一右搀着,他消瘦的面色之中还透着一缕舒泰。除了这六个女子之外,还有八个女子,四个在前,分执着横笛竖琴、排箫腰鼓;四个在后,分执着铜笙绰板、琵琶箜篌。八女奏乐而行,妙不可言。

    魏尺木心里骂道:“这两个老贼好生会享受,端的可恶!”

    白云老祖许是听到了有人骂他,不禁睁开双目,正与魏尺木的目光相接。他看清是魏尺木时,差点滚落竹辇,惊道:“魏……魏尺木!”

    一芥子听到这呼唤,也看到了魏尺木。他二人早被沈追吓破了胆,因怕独自遇着沈追,他二人索性放下恩怨,并在一处称兄道弟起来。既是兄弟,白云老祖麾下的女子自然也分给了一芥子享用。一芥子初时坚辞不受,可架不住白云老祖的强塞硬劝,这巫山一度,一芥子便渐渐沉迷于云雨之中了。他二人此时也是去温州参加陈家堡的喜宴,不成想在这里先遇着了魏尺木。一个“夺命郎君”,一个“刀屠”,他们哪个也惹不起。

    魏尺木强自镇定,眉目微寒,嘴唇微动,轻喝出一个字来:“滚!”

    一芥子与白云老祖听见这个字,竟如蒙大赦般,一口气跑出了数箭之地。一芥子见魏尺木没有追来,便止了脚步,他又拉住狂奔的白云老祖,道:“老祖且慢!此事大有蹊跷。”

    白云老祖被一芥子拽了下来,心中微恼,皱起短眉道:“有什么蹊跷!”

    一芥子道:“你我都曾得罪于魏尺木,他为何不杀了我们,反而放我们走?”

    白云老祖道:“我们不过嘴上说了几句狠话,又没与他动手,他也犯不着与我二人生死相搏罢?”

    一芥子摇头道:“不对。魏尺木号称‘刀屠’,连盐帮帮主雷渊都杀了,又岂会把我们两个放在眼里?他之所以不杀我们,想必是他旧伤未愈,不敢动手。”

    白云老祖经一芥子提点,这才想起初见魏尺木时,魏尺木确是重伤将死之人。如今短短十余日而已,断然不能痊愈。白云老祖因此胆气也壮了起来,骂道:“不错!这小贼竟害得老祖这般狼狈!”

    二人有了定夺,便又折了回去,杀魏尺木的良机断然不能轻易错过。魏尺木才离开酒肆没多远,便见他二人去而复返。他心生不妙,索性止了脚步,仍自装作不耐,喝道:“真是不知死的东西,非要魏某动手么!”

    白云老祖被这一声断喝吓得丢魂落魄,连滚带爬往后退去。一芥子也是两股颤颤,只是他强撑着一口气,不愿就此被魏尺木吓退。

    魏尺木见一芥子不退,心中焦急起来。他如今进退两难,只得硬起头皮,向前走了两步。一芥子惊而不乱,他一边作势要逃,一边细细观摩。他见魏尺木脚下轻浮,全无高手的气机,知道自己猜测不错,便恼道:“好个魏尺木,还在道爷面前装模作样!”说着,已经是一剑刺去。

    魏尺木见一芥子一剑刺来,只得向后退去。

    白云老祖见魏尺木被一芥子一剑逼退,方知他重伤未愈,便也鼓起勇气夹攻魏尺木。

    魏尺木被二人夹攻,自然毫无还手之力。不过数招便已被掀翻在地,眼看就要丧命于剑下,忽听得酒肆里传来一声讥笑:“两个欺负一个,算什么英雄!”声音方落,那人已从酒肆里飞了出来,挡在了魏尺木身前。

    来人中等身材,穿一身平滑的乌衣,生的是眉目分明,面相端正,有一脸的正气,手中却倒提着一杆寒光点点的乌黑长枪。

    白云老祖不认得此人,骂道:“老祖做事,哪里容得下你多嘴!”说着,已是双掌翻飞,打了过去。

    那乌衣人冷笑一声,手中的寒枪枪尖忽然颤动,已是一枪扎了过去。其势生猛,如蛟龙出水一般!

    白云老祖见这枪势极大,他一双肉掌却是不敢硬接。一芥子见了,只得仗剑接住长枪,却被这一枪震退数步。

    白云老祖想绕过乌衣人先擒了魏尺木,不想那乌衣人将寒枪兜转,早把他牢牢圈住。白云老祖过不去这杆寒枪,只得退了几步。莫说白云老祖和一芥子过不去,就连那十几个妙龄女子也都被这杆寒枪尽数拦下。有妄自逾越者,或腿或肩,都被这杆寒枪打翻在地。

    一芥子见众人都奈何不了这乌衣人,不禁心中大恼,使出生平绝学,一时发甲俱动,青色剑芒忽隐忽现。白云老祖见一芥子拼了命,也不甘落后,一时须发皆张,掌势飘忽如天上白云。

    这两掌一剑威力不俗,那乌衣人却是不慌不乱,手中寒枪忽截忽挑,先是用枪杆震退一芥子的长剑,再用枪尖逼退白云老祖的双掌。

    一芥子的长剑虽被震退,他身子却是不退反进。他左手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那指尖上现出一座巍峨险峻的青山图案,直点向乌衣人的眉心。这一点看似极为普通,却是暗藏着“芥子鸿蒙”的奥妙。那乌衣人只觉得这一点何止有千斤之力,其压迫之感犹如一座青城山迎面倒来!

    乌衣人枪势已老,只得抬起左臂,硬接下了这一指。一芥子见了,嘴角微扬,哂笑道:“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给道爷断!”

    指臂相撞,轰轰连响。乌衣人臂上的衣袖粉碎,露出一截玄铁色的臂膀,上面乌线缭绕,赫然是一条乌龙!

    一芥子一指没能点断乌衣人的手臂,讶道:“怎么可能!”

    白云老祖见了这条手臂却惊道:“‘铁臂寒枪’!你是双龙山王何寨的王寨主?”

    那乌衣人收回铁臂,“不错,正是王某。”

    这人正是王何寨的寨主之一王铁龙。说起这王何寨,倒有些名堂。在天台山余脉的尽头,有两座山头并立,山势绵延错落如龙蟠,中间止有一块巨石相连,好比双龙戏珠一般,因此这两个山头被人唤作双龙山,也叫戏珠山。这双龙山有个山寨,因寨里多是王姓何姓的人,便唤作王何寨。

    这王何寨虽小,却盘着两条龙:一个唤作王铁龙,绰号“铁臂寒枪”;一个唤作何玉龙,绰号“飞腿银枪”。那王铁龙英气逼人,两臂能使千斤之力,使一杆乌黑铁枪,可刺透山石;那何玉龙矫健如飞,双腿能奔万里之遥,使一杆亮白银枪,可挑落流云。这两人都是寨主,不过三十岁上下,成名却已有十余年。王何寨便是凭着这两条枪在江南东道的群雄里站住了脚跟。

    一芥子没听过什么“铁臂寒枪”的名头,可这支铁臂却生生接下了他的一招“指落青山”而毫发无损,其功力之高可见一斑。

    白云老祖见一芥子萌生了退意,他更知道王铁龙和双龙山的厉害,也不愿与之为敌,当下引着众女子退了去。

    王铁龙的一杆寒枪打退了一芥子和白云老祖,便邀魏尺木回山寨暂住。魏尺木虽急着去陈家堡,却又不好推辞,更无脚力代步,便跟了去。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陈家山庄

    魏尺木随王铁龙到了双龙山,只见两山盘错,一石高悬,果是双龙戏珠之象。其中一山的山腰上营寨林立,旗帜鲜明,想必就是那王何寨了。

    寨子里约有数百子弟,那王何二龙帐下又各有几个能人,王铁龙向魏尺木一一引见:“王巍、何灿,能占卜算卦,看相摸骨。王智、何恢,能出谋划策,未雨绸缪。张信,刀剑双绝。何御风,轻功卓越……”

    众人与魏尺木一一见过,王铁龙说到何御风时,何御风爽朗而笑。魏尺木见他是个高大胖子,心里嘀咕道:“这等壮人竟也能练得一身的好轻功么?”他因见过问君平的绝妙轻功,自然不认为这个何御风会有如何卓越的本事。魏尺木没见着另一个寨主何玉龙,便问道:“何寨主不在山里么?”

    王铁龙道:“玉龙兄前些日子去了温州,还不曾回来。”

    王铁龙在寨里摆了一道酒席,邀魏尺木畅饮。寨里众人虽是头一回见魏尺木,可江湖人天生的豪气使得他们之间好比久别重逢一般。众人不住地推杯换盏,早把那乾坤颠倒。

    魏尺木于席间得知这些个草莽英雄都是歃血而盟的结义金兰,在这山寨里已待了十多年,他心中不禁感慨道:“这些人能十几年生死相依、福祸与共,倒是人生一大快事。我下山两年来,虽遇着许多朋友,却总是聚散无时,到头来还是只身奔波,哪里像他们这样终日欢聚,享尽天伦……”

    王铁龙许是看穿了魏尺木的心事,笑道:“魏兄弟,不如你就留在寨子里,与我等同享富贵,好不快活!”众人皆是欢笑称是,频频相邀。

    魏尺木心中感动,双目湿润,几近一口答应,可他到底还是不能。他还要去陈家堡救张风尘,还要为马东平报仇,还要……他看似无事,却好像还有许多事要做,断不允他在此归隐山林。

    酒正酣时,此时从外又进来四个青衣汉子,却是苏来、苏去、何东、何西兄弟四个。这四人是两对儿同胞兄弟,“来去东西”四人在江湖里还有个说法,有道是:

    天地宽任我来去,

    歧路多何问东西?

    他四人生性散漫,最爱逍遥自在,全然不受世俗约束,寻常并不在寨子里,而是终日间游山玩水,自得其乐。

    寨里众弟兄见了他四人自是欢喜不尽,忙拉过来劝酒。何东却不急着吃酒:“铁龙兄,陈家堡来下喜帖了!”

    王铁龙接过喜帖览毕,眉头微皱:“这陈家堡的二公子又要娶亲了,只是头一回不请我等,怎么这一回反倒请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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