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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舜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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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晚摇摇头,答:“反正我回去也休息不好,还是等在这里吧。”
  东少烦闷,伸手去摸香烟,却摸了个空。看着地上一地的烟头,说:“你歇着去,你要不放心,我替你守着去!”说完便要开门出去。
  “东少!”向晚叫住他,“你还是去休息吧,况且我想在这里陪着他。”
  当夜霍清宁的烧便退了下去,他醒过来,沙哑着声音问:“她人呢?”
  看护不清楚,茫然地问,“二公子,您找谁?霍老爷听说您没事就回去了……”
  霍清宁皱眉,直接问道,“向晚呢?”
  “您是不是说等在门口的那个姑娘?”
  “什么等在门口?”霍清宁才一开口,便明白了一切,厉声道,“把她给我请进来!”
  “可是霍老爷说……”
  “砰!”地一声,霍清宁扫落案几上的玻璃杯【炫 书 网】,“还不快去!”
  “是,是……”看护哆嗦着开门去请向晚,身后的霍清宁又昏睡起来。
  他睡得很累,深蹙着眉,向晚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英俊的脸,伸手替他抚平眉宇间的褶皱。
  她盯着他,心情好一阵疼一阵,不舍得闭眼,但放心以后的疲惫,还是一波波袭来,让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睁开眼,清晨明媚的阳光铺了一地。转过头,看到床边伏着的小小人儿。凑近去看她白皙皮肤下淡淡的血管,伸过手比划一下,那张脸真的很小,还不及他手掌来得大。把被子拉过去一点盖在她身上,他的手没有收回,就那么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他指下留恋那细嫩肌肤,看着她静静地睡,嘴唇是柔柔的粉红,睫毛下淡淡阴影,他觉得心中无限的满足。
  不管前方的路有多坎坷,未来的痛苦有多少,这一刻,病房里,只剩下脉脉温情。
  不知道怎么就醒了,半个身子趴在床边,身上盖着被子,他的手还在留在她的脸颊上,她脸一红,忙直起身子。抬头看看窗外,已近中午了。腰酸背疼,左边手臂麻得厉害,她轻轻地给自己拿捏。
  起先的三四天里,烧不高,但是反反复复,他精神也不好,一直恹恹的躺在床上。第三天下午的时候,霍老爷偕同霍夫人子来了一趟。老爷子看也不看向晚一眼,直接让她出去。结果又引得一场争执。霍老爷子气急了,直接撂下一句“不识好歹”。后来霍夫人留下坐了很久,向晚出去让他们讲话,等霍夫人走的时候她进来,看见他的脸埋在阴影里,居然有着淡淡的孤独和悲伤。
  终于在一天听说霍老爷子直接下令把警署新升任的汪局长调派梁耜后,霍清宁薄唇一掀,扯出一个冷笑。
  那日向晚穿的衣服袖子极阔,衣袖也随风飘拂,朦胧间显着手腕极是纤巧,身上似乎有极淡的香气,非兰非麝,随风迎送,教人心驰神怡。
  也许是景色太醉人,也许是香味太迷人,不知怎的,冲口而出,“向晚,随我去东湖官邸如何?”
  看着向晚惊愕的样子,霍清宁没有笑,可眼中却有掩不住的笑意,“如果你要我跟你去毓秀园也可。”
  东少离开了家,霍夫人仍病着,一直跟随他的一班人也在这次事故中纷纷殒命了……结果却是霍清宁随向晚回了毓秀园。

  第 41 章

  阳光很暖,又来了,那只小手,从背后悄悄游移到身前。他醒着,她走到床边的时候就醒了,他听见卧室门轻轻打开又关上,嘴角禁不住就翘了起来。
  两个星期了,烧退了,食欲也好了很多,人也变得有精神了,他开始坐在床上看报纸消遣。她就陪在房里,也不说什么,不知从哪寻来一方笔砚,开始练起字来。七八岁的时候,耐不住习字的寂寞,兼在国外,用惯了自来水笔,谁耐烦写那簪花小楷。父亲又对她溺爱,痴搅蛮缠,便也随了她去,所以她几乎没怎么习过毛笔字。
  向晚初时写字,腕力不匀,一首诗歌被她写来,大大小小歪歪扭扭,她不免泄气,笔一撒,便要放弃。
  突然间,向晚只觉腕上一紧,霍清宁从背后伸手来握着她的右手,替她将手腕稳住,一笔一划地写下去。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作响如春蚕吐丝,墨汁在生宣上化开,氤氲成一首七言律诗: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一字一句地读着,读完,转过头来正对上他的眼睛,她不自在地微微挣开了两分,竭力平静自己的心绪,笑道:“这诗什么意思?”
  霍清宁的表情有点错愕,“你,不知道?”
  向晚却是羞红了双颊,低头小声道:“以前爸爸只教我念四书五经,这类诗词没有涉及……”
  “这样子啊!”他的声音含着笑意,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慢慢吐出,“等你以后自然就会明白的……”
  放开她,替她重新拿过一张生宣,铺开,笑道,“你就照着我这样临吧。”
  他的字迹挺拔,笔划苍穹,任她怎么临也无法窥其一二。他凑过来,看她写得七零八落的字体,笑着抽了她的笔,说,“罢了,我的字太潦,确是不适合你,赶明儿我让人去寻一本卫帖来让你临。现在我有点饿了。”
  向晚并不怎么会做饭,但是心情却很好,仔细地把各种食材切碎,散在糯软的白米粥里,就这么简单,也是种雕琢的艺术。
  从来没有这么悠闲地生活过,借着自己的伤,慢慢偷来平和的时日。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他的唇边有了满足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庆幸这场意外,让她没处躲,又折回来,纠纠缠缠曲曲折折,朝着最终的功德圆满的方向行进。
  卫帖第二天就有人送来了,向晚日日临,字也有了不小的起色。
  这天清早,霍清宁取来报纸,敲敲房门,交给她一封信。向晚奇怪,撕开一看——蒲北坊8号。
  蒲北坊,这也是一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地方: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曾经的歌舞升平,曾经的醉金迷,到今天都已散在风中成了灰烬。如今的蒲北坊是绥州最下等的一条窑子街。下了班的黄包车夫、码头工人和刚进城的农民,任谁攒了钱都可以来这里买快活。
  满楼红袖已成往事:倚着门口剔牙的老妓女浓妆艳抹,额角的皱纹里嵌进去的不知是粉还是污垢,只一笑,脸上的粉便簌簌往下掉;光着膀子的年轻妓女,轻浮地笑着拉扯过往的五大三粗的嫖客,那藏在脂粉面具下的面容,明明还是少女,一股变质的青涩气扑面而来……
  向晚有点被眼前的景象骇到,心里的那股悲凉味更甚,让她不由想逃离这里。
  不时地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围着她看,但光天化日下倒也不敢出格,只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上下逡巡,顺便出言轻薄一番。向晚加快了脚步,暗暗攥紧了口袋里的水果刀。
  她依着信上的地址找到了一片门,如同蒲北坊的其他几百扇门一样,乌沉沉油腻腻的。
  门虚掩着,向晚手触在门把上,有一瞬间的犹疑。终于让心中那翻腾的好奇和信纸上那熟悉的字迹占了上风,她抬手敲门。
  等了很久,没有回音,她又敲门,里面才传出一阵男人的叫骂声,还有那种声音,向晚一惊,拔腿便要离去,却在这当口听到一阵阵咳嗽声夹杂着一句幻听般的“救命”声。
  她硬生生地定在了门外,呆呆地站了很久,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她不敢进去,娜娜一定也不希望她看到她这样。
  也不知站了多久,头顶的太阳晒得她几乎就要昏厥,昏沉间向晚听见里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连忙往墙角躲去。“咣当”一声,门被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系着裤腰带。
  及至那个男人走远了,她才走进去,看见趴在地上衣衫不整着喘气的女人,刚抑住的眼泪又成串的往下掉。
  向晚扑上去抱住她,痛哭失声,“娜娜!娜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地上的女子抬起头看她一眼,随即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冷冷地说:“你认错人了!”
  向晚踉跄着跌倒在墙角。不,她不是娜娜,才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娜娜不会变成眼前这幅面黄肌瘦,形容邋遢的样子。娜娜一向是顶美的,风情万种,即使两个月前她在万家晚宴上看到她削去了那一头卷发,她也还是精精神神的。
  “你,不是?”向晚小心翼翼地求证。
  那女子挣扎着要爬起来,向晚连忙过去扶她,却被她一手格开,“都说你认错人了!”
  “对,你不是。”只是轮廓相像,她不是娜娜,娜娜已经嫁人了,嫁给了老实巴交的福生哥。她明天就去乡下看她,她一定好好地待在那里。
  可是,向晚看到了她怀里的那只英吉利怀表,虽然已经磨去了光泽,但是她认出来了,那是娜娜最喜欢的东西。
  向晚又扑过去,不管她如何地挣扎把她抱起到床上,突然,娜娜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向晚连忙抚上她的背,却被她挣开。只见她疯狂地扑向桌子,把桌上的烟枪牢牢抓在手里。
  “没有了,怎么没有了?”她的声音十分刺耳难听,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看向向晚,“帮我,帮我去买……”说着掏出刚从地上拾起的几个铜板。“钱、有钱……”
  向晚眼泪疯狂地坠下来,落在娜娜的脸上。怀里的人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便开始痉挛起来,她抓着向晚的衣角,“求你,求你……”说着嘴角便有白沫涌了出来,污秽不堪。向晚哭着松开她,胡乱地用袖子给她擦拭嘴角,连连道,“娜娜,姐,姐,我给你去买,你等我,等我!”
  向晚前脚刚离开,那个嫖客后脚便折了回来。原来是那个嫖客赌输了钱,突然记起这个舞女身上的那只并不怎么名贵的怀表来。

  第 42 章

  灯火昏昧,纵是头顶的朗朗皎月也照不进蒲北坊来。四周都是黑压压的院落,慌乱间失了方向,向晚往蒲北坊走得更深了些。
  “喂!”暗巷的角落里,有人用操着浓重口音的话唤她,“是不是要黑土?”
  向晚蓦地停下脚步,警戒地看着他,小声问:“你有?”
  那个男人的脸埋在阴影里,瞧不真切,只听得他嗤笑一声,不耐烦道,“啰唆什么?要就跟老子来!”
  向晚只一犹豫,那人便在前头走出好远,再也顾不得什么,心一横,便急急跟上。
  人声越来越稀薄,到后来,几乎连人影都鲜不可见,向晚从袋里掏出那把水果刀,把它藏在自己的身后,觉得心里安定了很多,她开口问道:“还有多久?”
  “到了到了!就前面!”那男人不回头,依旧是一副不耐烦的口吻。
  “那我在这里等你。”向晚紧了紧手中的水果刀,往后退了两步,强自镇定道。
  那男人终于回过头来看她,浑浊的眼中满是淫亵的欲望,突然笑道:“如果你要在这里我也无所谓。”
  向晚在舞厅待了那么久,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她沿着墙根慢慢后退,背后的刀拿出来指着他,冷冷道,“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你!”
  那人逼到近前,淫笑道,“小美人,我就喜欢你的泼辣劲!”趁其不备,一把扭住她的手腕,把小刀夺了下来,随手扔在一边,“真是好货色,细皮嫩肉的,哥哥我好久没有碰到这么好的货色了!”说着臭烘烘的嘴就要拱上来。
  向晚吓得白了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被他夺了刀的右手失了掌控还半举在空中,忘了放下来。那人喜孜孜地凑上来,迅雷不及掩耳间,向晚那忘了放下来的右手拔掉头上的发簪,直直往他眼窝里刺去。
  “啊!”那人惨叫一声,疼得松开了向晚,随即扑上来双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颈。
  这时候,巷尾一爿门咿呀一声打开,泄出几丝光亮,应是烟花女送恩客出来。不一会青石板的路上只留下嗒嗒的皮鞋声。门又重新阖上,一切重归黑暗。
  向晚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眼看着那男人狞笑着收紧掐在脖子里的双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听得“砰”地一声,那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顿时撤去,她惊恐地眼看着那男人软绵绵地倒地——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的身后,手里还握着一把枪,枪头尚在冒白烟。
  “喂,不要紧吧?”那男人远远地看了向晚一眼,走过来,拾起地上的刀,递过来给她,嘴里自言自语,“刚看到的反光原来是这把刀。”
  向晚只顾摇头,那男人疑惑着低下头来,鼻尖闻得一撮无名甜香。他伸过手去,触手的是她温凉丝滑的发丝。
  向晚只觉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连忙用手背拭去脸上残泪,倚着墙站起来,嘶哑着嗓子道,“谢谢先生相救,改日定当报答!”
  如此清澈明净的一双眼睛,突然出现在这暗夜的花街柳巷,只能令那个男人更加疑惑及,渴望。
  “你……”夹杂着酒味把向晚圈在墙壁和己身之间,“多少钱一晚?”
  向晚被这一句话骇到,惊恐地往后缩,背上青砖冰凉,她只颤抖着平静自己,“先生,你搞错了,我不是……”
  “唔,我知道了,”那个男人叹息着抬起她的脸,又滑到下巴,最后停留在耳垂,“只陪酒是罢。”说完他把脸深深地埋进颈项间,嗅着其中的芬芳,又嘟囔,“真香。”
  这旖旎的一切结束于一记清脆的耳光。向晚用力推拒他的胸膛,挣开他怀抱的一刻,再也顾不得什么,只仓皇地往前跑。
  前方灯火与人声渐嚣,眼看向晚就要没入人群,那男人急追了两步,在出口处终于拦上她。
  外街人声鼎沸车声流淌,路灯光倾泻在他们头顶。向晚又惊又怒地转过身,正对上一张无比熟悉的笑脸。本书由www炫fsktxt书com网提供下载
  “东少?!”
  东少闻言,眯起眼睛,酒已经醒了一般,他双手插袋,突然敛了笑脸,“向晚?是你?”
  向晚开始后悔喊出来,这下,两人之间平添了多少尴尬。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东少!”向晚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娜娜,娜娜在里面。”
  东少闻言蹙眉,“什么?还有人在里面?!”
  “你有没有黑土?”向晚问道。
  东少眉一挑,就要发怒,向晚拉着他就往巷子里回去,“你先跟我进去再说。”
  “向晚,做舞女,被客人占点小荤小腥的便宜是难免的。”
  “向晚,等过了年我就不做了,回家嫁人去了!”
  “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往后我所有的,也只是自己手里的钱了。”
  “所以向晚,你比我幸运。”
  鲜血。尸体。尖叫。她看见娜娜苍白地伏在地上,手里是一截断了的怀表链子,失了魂一般地双手四处摸索着,“表呢?我的表呢?”
  向晚奔过去抱着她,从那个人身下捡起表,已经是残破不堪,怕吓着她,向晚柔声道,“姐,表坏了,我帮你拿去修。”
  娜娜已经意识不轻,她轻声嘟囔道,“他送我的,我的表,他送的……”娜娜死了,眼泪流了出来,那么冷。

  第 43 章

  “冷……”
  霍清宁压了压被子,又伸手探了探额头。微微蹙眉——还是烧。
  向晚被拘在梦里,辗转不得安宁。霍清宁转身去绞毛巾,再回过头来的时候,见她一只手臂露在被子外面,领口的纽扣也在刚才的一番挣扎中掉了两粒。
  他走过去,捉起她的手臂就要裹进被子里,眼瞥见那敞开的领口,手指稍微顿了一下,还是去扣那衣领的纽扣。
  谁知向晚在这个时候醒转,惺忪着眼望着他,“二公子?”
  霍清宁的表情里蒙着一层狼狈和尴尬,他背过身去,取来桌上的药,“正好你醒了,喝药罢。”
  喂她喝完了药,霍清宁帮她掖好被角,开口说,“睡觉。”
  向晚听话地闭上眼,眼泪却从合着的眼睑里流出来,很快,便在沾湿了枕上一片。
  “不准哭!”
  向晚微微点了点头,把脸埋进被子里,肩膀仍然隐隐抖动。
  霍清宁躺上床,把她连人带被狠狠抱住,像是怕别人霸占了自己的玩具,他抱的死紧,被子里都是细细的叹气和抽泣。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听到了吗?”他对着蒙在被子里的她述说,“医生说她的身子完全败了,即使不是这次意外,也没有多久可以撑了。”他试图让她接受这个事实,又下一剂猛药,“她小产没有处理好,又染上了鸦片,听到了吗?是她自己不自爱,怨不得旁人!”
  向晚听得这些话,在被子里使劲地挣扎。他掀开被子,看着她,秀发乱乱的,贴在他颈边,纤细的小手还抓着被角,双眼通红,狠狠地瞪着他。
  “好了好了。”霍清宁叹气,俯下头去亲亲她的额角,“算我说错了,你先养身体好不好?等你病好了我们再给她办个隆重点的葬礼?”
  她终于慢慢止住哭势,哭累了,就睡着,他衬衫前襟都是她的泪。
  他拨开她沾了眼泪的发丝,又绞来毛巾细细擦,末了,才起身走过去拉上窗帘,关了台灯,屋里黑了下来,隐约有她埋在被里的轮廓。
  她的病本就不重,出一身汗,热散了,病也就慢慢好转了。
  他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虽然没有出去,但账务却搁不得,还是挪了进来。
  他们两人之间倒了个个,她躺在床上拿着报纸杂志消遣,他开始在房间的书桌里处理生意。
  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偶尔抬眼双目接触间,都可以发现两人眼眸深处的波涛暗涌。空气中也浮着一层紧张且暧昧的气氛。
  四个星期,他们已经在一起二十八天了,同在一幢屋子里,朝夕相对。向晚在心里数着日子,她明白,该结束的还是要结束。他们之间,横亘的终究是山长水远。
  夜里她做梦,做各式各样奇怪的梦:她梦见仅见过一个背影的季馨,幸福地牵着孩子挽着丈夫,任东少在后面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她又梦见冷夫人,打扮地花枝招展,拿着羽毛扇扇出一阵阵香风,说着粗鄙的语言,被所有的贵妇们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还梦见娜娜,拿着一块不属于自己的怀表,口里喃喃,“他送的,他送给我的……”;最后出现在她梦里的是自己的姐姐苏茗和他,两人都穿着西式的婚纱礼服,洁白地像天边的流云,所有的人都在恭喜,说着:“门当户对,百年好合!”
  她被惊醒过来,额上汗涔涔的,俯身过去旋亮台灯——房间里有人。霍清宁坐在离她不远的书桌后面,看见她吓醒过来,也不作声,倒了水走过来。
  她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开口打断这窒息人的沉默,“几点了?”
  霍清宁抬手看表,“四点。”
  看着她惊讶的样子,他无声地牵牵嘴角,“我担心你晚上又踢被子,所以过来看看。你的感冒刚好。”
  “哦。”向晚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你那个朋友,我已经吩咐人去照看她的家人了。”
  “嗯。”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不要多想。”
  “好。”
  “我……我该搬回去了。”霍清宁一时也想不出别的话来,起身欲离开,又觉得不是他的作风,她不是舒娅不是苏茗,他需要耐性,等着她慢慢地适应他,接受他,等到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再谈婚论嫁。但是也不能一直拖着,她会逃,会离开,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向晚,你……你可愿意随我回去?”
  向晚半天也没有回应。他以为她仍在犹豫,仍要退缩,薄唇一抿,俯下身去,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她还不及反应,他的吻就覆了上来。
  他的吻密密的烙在脸上,烙在颈中。她几乎要被节节碾碎。突然颈间一片冰凉,她听到扣子滚落在地上的声音,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滑下来。
  她开始剧烈地挣扎,双手用力捶着他的背,却叫他捉住了手腕使不上力。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向晚。”
  她呜咽着,眼泪刷刷地流,指甲掐入他的手臂,“不要!”他仿佛沉溺地太深,没听见没注意,一味地强取豪夺。
  这时候,电话铃骤然响起,霍清宁突然惊醒来,看着身下的人,心里的懊悔排山倒海一般涌来,他匆匆起身,也不去管那电话,衣服乱乱的纠结在两人之间。他动手帮她理好衣服,再用被子把她裹好。
  “对不起。”
  向晚则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摇头。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抚上她的背,她先是一顿,然后便放松下来。
  电话铃又响起来,他依旧不管不顾,向晚边咳边推他,以手指书桌方向,示意他去接电话。
  他无声地点点头,离开床榻,向着那张电话走过去。
  说不到两句话,只听见“砰”地一声,却是话筒坠地的声音。
  “怎么了?”向晚刚止住咳,问到。
  霍清宁转过头来,眼里灼灼,有着幽火一般的光芒,他看着向晚,掩饰地笑笑,说,“一点小事,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向晚不明所以,点点头,等他出去了再下床拾起话筒放好,走入浴室。
  她没看镜中的自己,只是拢着浴袍里少了纽扣的衣衫,遮住不该出现在锁骨上的淡红痕迹。感谢上帝,他停了下来。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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