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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华恩仇引-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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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计,再来十份肉 肠粉!”一位形容俊逸的白衣公子笑着对旁边行来的斋堂小厮说道。

    这个小厮年纪也就十五、六岁,还颇有稚气,见客家一下要了十份又看了看其他候着取餐的食客,不禁为难道:“公子,你瞧,这满堂的食客都候着呢,这,总不好都卖于你们罢,你们都已吃了七、八份了。”

    一个粗犷汉子从腰袋中掏出一粒碎银子和几个铜圆,谓那小厮道:“这粒碎银子是餐钱,这五个铜圆是给你的。你们这的肠粉实在美味,还请小哥再取十份给我们。”

    白衣公子和粗犷汉子一座共五人,其余三人长得都是精瘦黑脸,明目炯炯锐利,犹如鹰隼。这五人已经吃了六份肠粉了,粗犷虬髯汉子吃了两份,其余四人各吃了一份,然这五人都觉并不过瘾,是以又点了十份。

    小厮一听有五个铜圆的赏钱,大喜过望,转头往柜台看去,见老板并未注意此处,忙收了铜圆兜到袖袋里,再接过碎银,满脸溢笑道:“几位豪客如此喜欢我们店的餐点,实在是我们的荣幸,请稍稍候着,十份肉 肠粉,小的这便去取!”

    “穆桒,你倒是脑袋活络多了!”三个鹰眼黑脸汉子中一人对打趣粗犷汉子道。

    这个叫穆桒的粗犷汉子瞪着他,没好气道:“自己喜欢吃,又开不得金口。下次我便不给你买吃食了!”

    见他那虬髯瞪眼说着女儿气的话,桌上其余四人哈哈大笑起来,穆桒听得他们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一桌五人,好不欢快。

    出了簸茹斋,十六份肠粉下肚,五人已是小腹偏偏,缓缓向住处行去,走进了一幢不显眼的庭院。

    “啊~,这都城的肠粉可真算的是天下第一美食了!“穆桒一边缓步行着,一边轻抚肚皮感叹道。

    斋堂中与他抬杠的那个黑脸汉子一边阖上院门,一边鄙夷道:“穆桒,上个月在庇南郡牐岚湖吃湖鲌和季花鳜的时候,你也这么说。你倒说说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天下第一美食?莫不是那季花鳜和湖鲌都比不过这里的肉 肠粉么?”

    穆桒闭上眼,轻轻摇头,一脸陶醉道:“啊~~太美味了!端木崇,你莫要在我面前提湖鲌和季花鳜了,我怕我听了经受不住嘴馋,又要折回到牐岚湖了。”说完这句又睁开眼,见同伴四人已跑到前面忙追上去,问白衣公子道:“少主,我们甚么时候再去牐岚湖么?”

    白衣公子笑道:“此间大事已办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去一趟安咸,办完这事便回鄞阳城。回去途中我们便绕道牐岚湖,再痛快吃一顿鱼鲜,再好好听一次渔歌!”

    “好!哈哈!”穆桒笑着答道。

    年纪最长的一个黑脸汉子走近白衣公子,问道:“少主,去安咸是要杀安咸盐运政司梅思源么?”

    白衣公子坐到案桌旁,笑道:“哈哈,知我者,端木敬也!”自倒一杯茶饮下,再缓缓道:“整个大华朝中,值得我杀的没多少。都说这个梅思源是当世第一能臣,我怎能放过他?”

    端木敬叹道:“杀个梅思源,还累得我们再行千里去安咸,嘿!”

    白衣公子摇头道:“不,这样的才人,别说是再行三千里,便是多行三万里去杀,也是值得的!”

    端木敬站立正前,垂首道:“是,少主!端木敬受教了!”

    “此行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杀能了芮如闵,哎,不知未来疆场上,又要有多少将士为此付出性命!”白衣公子感叹道。

    端木敬亦是一脸遗憾,缓缓乃道:“ 至今我都不信,祝先生是我大厥排名第三的高手,使我们此行中武艺最高深的一个,怎可能失手败在一个宦家公子哥的手上?”

    白衣公子把茶杯倒盖好,从座上起身,一脸和煦笑道:“你说巧与不巧?我们的人查过了,这个少年唤作梅远尘,便是我们要杀的这个梅思源的独子了!”

    “哦!竟如此?”另一个不曾开腔的黑脸汉子惊问道,又重重叹了口气,恨恨道:“唉,这对能人父子,何以不是我厥国人!”

    穆桒摇了摇头,言道:“我还是不信,这个十几岁的公子哥竟有这般本事。算他打娘胎出来便学武,满打满算才多少年功夫?怎会是祝孝臣的对手?”

    端木崇质问道:“莫不成你还怀疑祝先生诓我们?”

    穆桒答道:“祝先生自不屑于诓骗我们,只是此事过于蹊跷,我穆桒总是有些不信的。我倒想去试试他的功夫!看。。。”

    话及此即被白衣公子打断,只见他皱眉正色道:“穆桒,我们身处异国,你莫要多生事端。”

    穆桒一听,肃立垂首答道:“是,少主!穆桒不敢!”

    此时已至季末,各色春花皆已凋残落地,曾经花开之处,便是今日花落之地。曾经美得多教人羡煞,如今便遗憾得多教人心伤。

    都城中,街道内,满地的铜圆白纸,一路随风飘洒,不是国丧,亦是国丧。

    呜咽声、铜锣声、嚎叫声、喇叭声,一路随风渗透,吹入耳朵,扎在心间。

    披着素色麻衣的送葬人群中,薛宁双目无神,泪早已干,唇口惨白,旧口又裂。曾经多少爱在心中,如今便有多少恨意。他不知为何,为何有人会如此野蛮,如此残忍,在他眼前,举起刀,杀他的父亲,杀他的母亲,杀他的弟弟。。。 。。。先前,他是人人歆慕的宦家公子哥,如今,他是人人怜悯的孤寡儿。

    原来,并非他命中无忧,只是他人生前二十几年的忧苦,全部分在了他尔后的生命里。

    多少愤与怒与疑压在他心中。

    他不知为何,世间会有如此惨事?他不知为何,老天给他安排一个这样残破的命运?

    他的痛,是所有送葬的遗孤遗少的痛。

    他的恨,是所有送葬的遗孤遗少的恨。

    他的疑,是所有送葬的遗孤遗少的疑。

    人,又如何与天斗?
………………………………

第三卷 忧患始现 第〇八二章 由此及彼忧父危

    一阵快步行进的声响掠过,风漪带起了地上的残花。“呼~呼~呼~”,夏承炫重重喘着粗气,急急往玉琼阆苑奔去,“远尘!远尘!”才到了回廊外端,便朝苑内着急喊起来。

    梅远尘与海棠初经好事,正在院中细语温存,听得夏承炫一阵急呼,料想有事发生了,忙快步向回廊迎去。

    “承炫,甚么事?你怎如此急切?”梅远尘抵住他身形,问道。

    “你,你还不知么?”夏承炫顾不得去拭额脸上的汗珠,手撑着膝盖问道。

    梅远尘也不着急去猜,从怀袋中取出一方锦帕,递给夏承炫,再问道:“你所指是甚么?我怎得知道?”

    “前夜,大将军府不是有歹人潜进去么?”夏承炫气息稍复,急忙答道:“那夜受袭的大臣原不止是芮家,还有兵部部首左思平、民部部首张然樾、文华大学士刘近北、领内政大臣薄定一以及大司空薛甄。。。 ”夏承炫言语未完,即被梅远尘打断。

    “ 薛宁家亦受袭啦?他怎么了?”梅远尘着急问道。薛宁勤勉好学,与人为善,在致知堂中人员向来不差。

    夏承炫脸上一黯,答道:“我只听说,他们家被杀了七八人,他由府里三四个管事、府丁用身体护助才得以保命的。”

    梅远尘眼圈一红,一时甚么话也说不出了,拉着夏承炫的衣袖便往廊外行去。夏承炫用力甩开他的手,骂道:“你拉我去干甚么!”

    “承炫,薛宁是我们同窗好友。薛家经此祸事,此时薛宁定然万念俱灰,痛不欲生。我们,我们须当陪着他,多帮衬一些才是!我们赶紧去罢!”梅远尘眼眶中泪水在打转,一边又伸手抓住夏承炫衣袖,一边急急说道。

    “你这时怎这么不通灵!”夏承炫气得跺脚,怒斥道:“你竟看不出么?你们梅家。。。”

    “啊!”梅远尘听及此,又清楚记得夏承炫所说的那五家似乎皆是当朝一品大臣,忽然意识到甚么,脸色瞬时变得煞白,颤声道:“哎~!我怎,怎这般笨啊!”

    海棠被梅远尘忽然的哭喊声惊了一跳,急从院中跑到他身边握住他手。一握便发觉他的双手又冷又僵,还在不住的晃抖,满脸的疼惜和惊疑,哭央着问道:“公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疼的紧?”

    梅远尘哭着道:“海棠!我,海棠!”一时毫无思绪,竟已语无伦次,只从眼里透出无尽的恐惧和着急。夏承炫再看不下去,抬起腿,照着他肚子上就是狠狠的一脚踹过去!

    “嘭!”屁股着地砸在地上的声音响起。然摔倒的不是梅远尘,而是踹人的夏承炫。

    “你怎的打他!”梅远尘往后自然退了几步,海棠忙去拉住他,叱问夏承炫道。

    梅远尘被踹一脚,如梦初醒,忙跑上前拉起夏承炫,一脸歉然道:“承炫,实在对不起,我当真不是有意伤你的。”

    “唉哟,疼死了!远尘,你武功怎这么好了?”夏承炫顺着梅远尘手劲从地上起身,反手揉按屁股,夹杂着痛呼问梅远尘道,“我屁股疼的紧,你帮我瞧瞧,开花没开花?”

    梅远尘知他故意与自己打趣,使自己神思稍定,感激道:“承炫,多谢你!”

    “切,你老婆尚在怪我打你呢!”夏承炫学着市井中最粗鄙的言语接着打趣梅远尘道。大华对夫妻间男子对女子的称谓有十数种,而其中以“老婆”这个称谓最是粗鄙,乃在最下等的苦劳白丁之间用着。

    梅远尘只是讪讪不语,海棠却是羞的俏脸红透。她何等聪慧?这时已知夏承炫适才实在是“舍己救人”,忙走上前福礼致歉道:“世子,海棠多有冒犯了,万望宽宥恕罪!”

    “有甚么打紧的!”夏承炫正色道,“远尘,我已为你计定,你且听着,看允是不允。”

    梅远尘又是感激,又是欢喜,抚掌答道:“我正烦乱着,心中哪里还能有甚么计量?你帮我拿主意最是适宜了!”

    “好,我便说了。”夏承炫点了点头,一边往阆苑内的亭台行去,梅远尘、海棠迤迤跟在左近。只听他道:“在来此前,我已遣了府里的四个亲兵,令他们一路换马人不停,彻夜兼程往安咸盐运政司府报信。告知你父亲此间之事,嘱他一定小心应付。先前父王早跟我提过,你父亲赴任时,王府便派了一队二十人的亲兵暗中保护。再加上你父亲的亲兵二十四人,府兵五十人,还有梅府的云家父子、傅家兄弟,但教小心着些行事,谁能伤得了他?”

    当朝第一能吏,为大华解危纾难,掌管朝廷半数国库进账的一品盐运政司官,身边护卫怎可能弱?

    想杀他的人又多少,想护他的人便有多少。

    三人亭台石桌旁的凳上坐下。梅远尘沉下心气想了想,心中惧意去了大半,只听得夏承炫又道:“此外,些须找江湖上的势力,找出这波恶人所在。与其任人宰割,不如主动出击!我问过杜翀了,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便是摘星阁,杜翀已去接洽他们了。以他们之能,想来十天半个月便查出他们所在了,我嘱他,消息一查出,让摘星阁同时送往安咸和王府,一刻也不会耽搁的。”

    “好,如此最好!”梅远尘听完,忙点头道。

    “再有一点,本来颇麻烦,现下却有了法子。”夏承炫再道,“你父亲的护卫中,当以云鸢和王府的赤鹫武功最高。但我听梼杌说,那夜潜入大将军府的歹人武功比他还高半筹,云鸢和赤鹫定然不是他的对手。若有这般身手的歹人欲对你父亲不利,也怕稍有闪失。”

    梅远尘想起芮府那夜对敌的黑衣人,现在犹暗暗心惊:此人武艺之高,我所见的人中,怕只有师父和大师兄能敌了,但总不能请他们去给爹当护卫罢!

    梅远尘无奈叹道:“此人武功实在是厉害的很!却没想到梼杌师父也非他敌手,哎,如此高人,怎行如此卑劣之事?”

    夏承炫古怪的看着梅远尘,忽然问道:“你和那黑衣人比,谁更厉害着些?”

    “这,我亦不知。只怕,还是他厉害些罢!我,要不我怎会被他所伤?他的招式既怪奇,内力也深湛的很。我现如今,想来还不是他对手。”梅远尘先是一阵错愕,再回忆起前夜情景,慢慢说道,而后又补了一句,“但倘使他要上我爹,我如何也是不允的,便是拼了命也是抵住他!”想起有人要杀自己家人,梅远尘忽然觉得心中燥乱,怒气大起,骂道:“贼人忒的坏了!”说完,一掌重重打在石桌边沿,“轰”三寸厚的砂琅石桌面应声而裂,调下好大一块。

    石屑飞来,夏承炫吓的忙跳到一边去。

    海棠则瞪大眼睛,死死盯住石桌断裂处,见断口清白,实在是适才受力而裂,心中翻起骇浪,犹自难信眼前所见。

    “原来并非他们诓我,公子竟真习得如此厉害之极的武功。。。”
………………………………

第三卷 忧患始现 第〇八三章 议事堂中归师门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常世人间笑哈哈,周游四海你为啥,苦终受尽修正道,不染人间桃李花。。。 。。。”青玄躺在无为殿的石栏上,面向云海右手支头,双脚交叠,惬意地轻声吟唱着。约十丈处,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方脸道士静静伺立,目不斜视。

    “常世人间笑哈哈,争名夺利你为啥,不如回头悟大道,无忧无虑神仙家。清静无为是吾家,不染凡尘道根扎,访求名师修正道,蟠桃会上赴龙华。”青玄时而轻吟浅唱,时而狂呼大喊,颇有癫狂之状。方脸道士一动不动站着,似乎于眼前见闻眼早已见怪不怪,毫不去理会。

    呼唱声嘎然而止,青玄道人的身形如风中棉絮一般,轻飘飘荡到方脸道士面前,微笑着谓他道:“止清,你那小师叔要来了,去找你师父来此间。”

    “是,太师父!”叫止清的方脸道士听了青玄吩咐躬身应道,执礼慢慢退了下去。

    “我原是,老君身旁黄牛仙,犯了天规贬凡间。。。 。。。”

    梅远尘此刻体内真气浑雄充盈,一路跳步向前,拾级而上,行出了五六里,亦并觉得气促。听到这悠长连绵的吟唱声,梅远尘已判知师父所在,当下毫不犹疑,直往无为殿奔去。

    “师父,你果然在这!”梅远尘登上最后一个台阶,转头张望开去,正瞧见青玄道人和湛明道人正倚着石栏观云海,朗声唤道,“大师兄!”

    “小师弟!又见长高啦,这才多久未见,你现已比我高出小两寸了!”湛明道人笑道,一边伸手在梅远尘头顶和自己头顶来回比划着。

    梅远尘勉强笑了笑,也不去答他,转而向青玄道:“师父,我今日来,是要跟你辞行的。我欲明日出发,去一趟安咸郡我爹娘那里,暂不知何时能归。特上观里来拜别师父,望师尊你体泰康健,广结仙缘!”说完双膝跪地,三磕响头。

    “哦,小师弟,你怎去的这般急?可是有甚么要事么?”湛明一边伸手去拉梅远尘,一边好奇问道。

    梅远尘想,真武观距内城并不近,只怕城中发生之惨事师父、师兄暂未得知,乃简而言之道:“厥国歹人结群入大华行刺重臣,朝臣死伤惨重。我爹是当朝一品盐政司,所担职责颇重,怕是难为厥国所容,派歹人去害他。远尘心中挂念异常,实在放下不下,欲早些去安咸,佑护在爹娘身边!”

    “竟有这等事?”湛明听了神情肃穆,右手五根手指握成拳,相互磋磨着,转头看了看青玄,见他似乎毫不在意,忍不住问道:“师父,你看,这。。。 。。。?”

    青玄笑道:“我早已不理尘事了,现今真武观的掌门观主是你,你又问我何来?进退全在你,由心则可。”

    湛明知师父一心寻长生之道,向来不好管俗事,怕坏了自己天道修为。“哎。。。唉。。。我们道门志向从来都是‘盛世之中云游四方,乱世之中济世救人’。真如师弟所言,如今可实算得是乱世了!真武观受大华夏家三百二十年宿惠,报恩当在此时!”湛明道人眼神坚定道,“师父,你若无不允,弟子欲派观中弟子随师弟前往安咸。梅先生乃当世能臣,活万千人命,怎能任他由着恶人来害?”说完,向青玄投去相询的目光,梅远尘更是眼冒欣喜,直直盯着师父。

    青玄甩甩衣袖,毫不在意道:“你们两个看我作甚?湛明,我适才不是说了么,此间进退全在于你,你自己权衡罢!我既自谓方外人,世间之事当不管则不管。”

    “是,师父,弟子知了。”湛明躬身执礼答道。

    梅远尘才起没多久,这时又重重跪下,道:“弟子谢师父成全!”二人皆想,师父嘴上说着不管,然则还是管了。

    “此事你们师兄弟二人商定即可,再不需来问我。走罢,你们自去里间商议。”青玄道完,即挥手屏退二人。

    湛明、梅远尘辞了青玄,快步向观门议事堂行去。此时湛明的几个小徒亦早已得了师父之命,挨个去请本门的‘湛’字辈师叔伯。

    约半刻钟后,议事堂二十个座席竟几乎满座,只左边首座空着。“小师弟,你入座罢!”湛明指着空着的座位,对梅远尘温声说道。

    “这如何使得?”梅远尘已非懵懂孩童,自然知道首座意味非常,是以先前一直站在湛明旁侧,哪里随意入座。

    湛明笑道:“师弟,此座原是湛为师弟的专座,然湛为师弟入宫已五年余,鲜少回观里来,这位子便一直空着。以当下情势,只怕他再不会回此间常驻,你是师父的嫡传弟子,在观门的位尊与湛为师弟等同,自然坐得。”

    座中余下诸人听湛明讲着,亦无人有意义,纷纷点头。

    青玄在真武观待了六十余年,乃观门中真正的巨擘耋老,在座的老道士皆是他的子侄辈弟子。而青玄这四十几年来仅收了三个门人,其中一个是眼前这位本派观主湛明,一个是皇上首卿湛为,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个少年了。是以,这梅远尘在真武观的位分如何,稍想便知。

    “小师弟,你勿要此却了,便入座罢!”一个年纪约六十岁左右的白发瘦小道人站起来劝道。

    湛为以头向梅远尘示意道:“师弟,这位是湛觉师兄,他乃师父的第一关外弟子,你便去认认门罢。”

    所谓关外弟子亦叫记名弟子,通常是极少得到尊师真传的,与关内弟子不可同日而语。梅远尘看着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家唤自己“师弟”,心中实在感觉怪异,然这又是再真不过的事实,只得硬着头皮行上前,执平辈下礼道:“远尘见过湛觉师兄!”

    湛觉一手搭在他臂膀上,突然一个劲力传来,梅远尘急运力去抵,两股劲力一激,瞬时高下便分。湛觉点到而止,收了劲力,笑着赞道:“小师弟当真是天大的道缘,既得拜入师尊门下,叫师兄我好生羡慕!”适才两股劲力相抵,显是各擅胜场:湛觉胜在修行时间长内力更浑厚,梅远尘胜在修炼功法好劲力更精纯。现时而已似乎是湛觉比梅远尘功力强些,但此消彼长,以梅远尘的进益,过不得几个月便要超过他了。

    “蒙师父不弃,师弟侥幸拜在门下,远尘年幼不懂事,还请各位师兄多多包涵!”梅远尘向着座上一十八名老道士执礼道。

    座上老道士先后起身回礼,正式迎接这位小师弟,兴许还是将来的掌门人梅远尘回归观门。
………………………………

第三卷 忧患始现 第〇八四章 一十三骑夜西行

    “海棠,你还经受得住么?”梅远尘拉住缰绳把马靠近海棠坐骑,再缓缓定住,只见她脸色惨白,一脸的汗水,疼惜地问道。

    “我经受得住,我。。。”海棠勉力说了这一句,气息就急促起来,眼帘在上下打颤,眼看就要从马背坠下。梅远尘使出一招“驾鹤云游”,一个斜身跃过去,稳稳当当接住了她。

    海棠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脑袋向床边一歪,借着昏黄的油灯,梅远尘模糊的背影便映入了眼帘。海棠暗暗蓄力缓缓从床上支起身体。。。

    梅远尘听到了声响,忙从桌案旁行过来,扶她靠在床栏上,温声言道:“海棠,你可好些了么?肚子可有饿着了?我给你备了些梨子粥,专降暑气的,你来吃一些罢?”也不待海棠答复,径直行到桌案上,从食盘里舀了一碗凉粥端了过来,在倚着海棠在床沿坐下。身形坐定,颠了一勺梨子粥送到海棠嘴边,柔声道:“好海棠,你来吃一口凉粥。”

    海棠记忆中,自小到大,从未被人这般温柔体贴照顾着喂食过,呆呆看着梅远尘一脸认真的形容,两行清泪止不住滚滚而下。

    “海棠,你哭得甚么?”梅远尘已探过她脉搏,知她只是受了暑气体虚而已,并无甚大碍,是以也并不着急。一边伸手去帮她拭干眼泪,一边轻笑低声说着:“你是我的可心人儿,你病了我守着你,照顾你那是再寻常不过了,你怎就哭啦?我还要和你厮守八十年,一百年,守着你,照顾你八十年,一百年呢,你眼泪哪里够用?”

    海棠听得梅远尘的低声细语,感受着他的手掌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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