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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雄-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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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呼救无门!

    就在众人呆立、手足无措地等候这枯瘦可怜的女孩离世之际,遽地,一条人影从另一堆灾民中抢身而上,毫不犹豫,一掌便抵在女孩背门…

    源源真气立即自其掌心直向女孩体内贯注,可惜女孩已病入膏肓,她只是微睁细小的眼睛,看了看那个正使尽全身真气欲救自己的人,感激地笑了笑,接着回望自己正伤痛欲绝的母亲,虚弱地、喘息地道∶“娘…娘…亲,玲儿。知道…你很疼我…”

    话声刚歇,女孩突然浑身一阵绝望的抽搐,双腿一蹬,当场气绝身亡!

    适才的一句话,已是她衷心送给母亲养育多年的遗言。

    “玲儿!玲儿!你不要…丢下娘亲一个人!哇…”

    妇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放声痛哭,哭得异常凄厉,可是又有谁可以帮得了她?

    没有人!纵使是适才竭力抢救那女孩的人,他也不能!

    但见他正怔怔的看着那个女孩渐渐僵硬的尸体,看着那妇人哀痛欲绝的表情,双目泛起一片凄怆之色。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他太有经验,太明白了!

    他不忍再看下去,黯然转身,一头长发在呼呼的北风中朝天飞,仿佛是他对苍天无言的怨…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杨行密。

    自把那群孩子安顿在昌平镇内一座佛寺后,杨行密便与住温立即折返狭道,希望能找回钱柳,哪怕是他的尸体。

    可惜纵然洪水已平复下来,他俩找遍乐山每个飘满浮尸的角落,钱柳始终踪影杳然。

    唯一的结论,就是他真的死了。

    向来喜欢下泪的杨行密亦再没有泪,只因泪已干。

    茫茫天地,在心灰意冷,漫无目的之下,他与住温迷糊地随着灾民一直向前走。

    他方才六六,原来有这样多的灾民!

    这批逃难的灾民少说也有数万人,还不计那些坚决留于乐山,矢志重建家园的人在内。

    想不到一次天灾,所带来的摧毁竟是如此惨重。

    这两日来,因洪水所带来的瘟疫已害了不少人命,而且,更有不少人活活饿死。

    杨行密终于知道,原来世人并非全只因江湖仇杀而死,原来世人也会饿死、病死,尤其是小孩子。

    就像适才那个女孩,已经是…

    “已经是第九百三十一个小孩死于瘟疫了。”一直跟在杨行密身后的住温怆然地道。

    杨行密木然地答∶“不单只有这九百多个孩子因病而死,还有五百多个父母因把干粮留给子女们而饿毙…”语气仍不免哽咽。

    多日以来,他不断在灾民群中尽力营救,可惜尽管他力竭手倦,始终还是连半条小命也救不来。他的痛心,已非他的表情所能表达,他终于失去了表情。

    死的虽非杨行密的亲人,然而眼见一具具大大小小的尸体,连半张把他们卷起来执葬的草席也没有,只要杨行密的体内还有半点血,他还是会去救的吧?

    只是他空有一身的武功又有何用?这个时候,那些灾民并不需要他的武功啊!

    武功,并不可以充饥,也不能够根冶瘟疫,他们要的,是粮食和药!

    只有真金白银,才可买来粮食与药!

    他第一次感到,“利”,原来是这样重要!

    但,谁有如此雄厚的利和财富,可以赈济这些数以万计的灾民?

    杨行密想到这里,心念陡动,他回首问住温∶“温,我俩离开金甲军后,今天是…第几天了?”

    住温想了想,答∶“好像是…第十一天…”

    他很聪明,立时猜得杨行密在打些什么主意,他诧异问∶“杨,你…你不会是要回金甲军吧?”

    杨行密点头∶“不错,我正有此意。”

    住温更为焦灼∶“但…钱柳已经死了,我俩犯不着再回金甲军,对于黄巢这种枭雄,我们没必要守信呀!”

    杨行密怅然道∶“守信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却并非我的主因。”

    住温惑然∶“哦?你还有别的原因?”

    杨行密无言地点了点头,眸子流露一股怏怏不乐之色。

    因为,他心中正暗自为一个决定而踌躇,那是一个令他━━异常为难的决定!

    钱柳苏醒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

    他甫张开眼睛,便发觉四周全是残破不堪的墙壁。

    他原来已置身在一石屋之内。

    他想坐起身子,瞧瞧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谁料甫一发力,便感到全身皆痛如刀割,他根本无法下床。

    蓦地,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兄弟,别太妄动!你全身筋脉尽皆爆裂,还有十多处骨节给撞脱了,至少也要在床上躺上半个月啊!”

    话声方歇,两条虎背熊腰的粗豪汉子已从屋外步进。

    钱柳定定的看着这两条汉子,一双眼睛平素的冷意居然尽失,反流露一片迷惘,他茫然问∶“你们…到底是谁?”

    其中一名汉子答∶“我叫武大,他叫武二!”

    汉子一指身畔较矮的汉子续道∶“我兄弟俩在此地以狩猪为生,三日前,当我们上山狩猎时,发现你昏躺在山上,于是便把你救回来!”

    那个武二也插嘴道∶“不错!那时候你伤得很重,我们还以为你死定了,殊不知竟又会活过来。”

    武大道∶“嗯!我们两兄弟从见过一个人受了这样重的伤,依然可以不死,而且…”

    他说着一指钱柳的额头,问∶“是谁给你包扎的?”

    钱柳霎时间不明所以,只顾抚着包在额上的白炼。

    武二也道∶“是呀!还有,小兄弟,你又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昏倒在山上?”

    名字?虽是如斯简单的一个问题,钱柳闻言却脸色陡变。

    什么名字?

    他赫然发觉…

    他竟然无法记起自己的名字,亦无法记起自己从何处来,将要回何处去!

    他失忆了!这里,和洪水泛滥的乐山,仿佛是两个世界。

    因为,这里还下着缠绵的雪…

    偌大的金甲军,在漫天的风雪下,看来一片死寂。

    置于天下第一关两旁的苍松,似乎也有点儿倦意,只因他等得太倦了。

    黄巢正坐于关前,尚让和塞诸葛亦分别站于其左右,塞诸葛更持着伞子为黄巢挡着风雪。

    他们在等。

    整个金甲军都在等,等着三个人的回归。

    半个月的限期已至,此刻更是第十五个黄昏。

    只要眼前的夕阳消逝,大家都不用再等了。

    尚让开始有点急躁,低声琢磨∶“怎会呢?杨师弟绝不应是言而无信的人…”塞诸葛不屑地道∶“谁知道啊?也许他脸上的纯真,只是一场愚弄我们的戏!”

    尚让辩道∶“不会的!即使他和住温如此,柳师弟也应回来交代,我只怕他们三人遇上了意外…”

    塞诸葛道∶“我看未必!别忘记钱少爷与帮主所立的赌约,他可能早已畏罪潜逃了!”

    二人虽你一言我一语,然而黄巢始终不发一言。

    因为,答案已冉冉出现在天下第一关的梯阶之上。

    在此最后一刻,杨行密与住温终于及时回来了。

    黄巢双目绽放一股豪光,他这才咧嘴笑道∶“你们果然守信回来了,好得很!”

    跟着横眼一瞄正低着头的杨行密,道∶“六六呢?”

    杨行密并没有即时回答,他只是翘首凝视黄巢。

    但是他一双眼睛内的悲痛之色,似乎已告诉了黄巢一切端倪。

    黄巢简直难以置信,笑容僵住,他在人前第一次如此错愕∶“难…难道…”

    其实,他也不用再“难道什么”了,杨行密已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尚让与塞诸葛见之亦白然变色。

    想不到三人此行的结果,不单出乎他俩意料之外,也出乎黄巢意料之外!

    真是一个异常震撼的结局!

    这个异常震撼的结局,迅即如旋风般传遍了金甲军每一个角落。

    每个门下心中亦很惊疑。

    这个向被誉为战无不胜的“不哭死神”,居然会豁出一切,仅为救一群微不足道的小童?

    他到底为了什么?

    素来只顾争名逐利的金甲军众,皆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众人议论纷纷,但黄巢已下了一道严令∶倘有金甲军以外的人问及钱柳,所有门下均不得直言其死讯,必须说钱柳正在闭关苦练,寻求更上一层的武功。

    若有门下胆敢把此事泄露半句,违者――斩!

    黄巢如此下令,只因近数年间,钱柳已在江湖中打响名堂,赫赫有名。

    每个江湖人,尽皆听过“不哭死神”这个可怕的称号。

    如今金甲军仍未独霸武林,在此时传出钱柳的死讯,可谓极不合时。

    一旦给武林中人知道黄巢失去了最大助力,等如给人知道他断了一条右臂。

    尤其此事若给沙陀城主李克用知悉的话,恐防结盟一事有变。

    更甚者,其他门派或会乘其一时势乱,群起而攻…

    那就非常不妙!

    此事确实令金甲军乱了一阵子,不过很快便被黄巢操控大局,把一众门下不安的情绪安定下来。

    “愚不可及!”

    正是黄巢这种绝情枭雄,对不惜舍身救人的钱柳,在心中暗暗所下的结论!

    花儿不香,月儿不停,人也不再开怀。

    今夜,是一个黯然而不**的夜。

    杨行密坐在马糟畔的小庐门外,已然坐了一个时辰。

    他一直都没有动,俨如一个木雕的娃娃。

    因为,他心里正在不断挣扎…

    他应否去干革命一件不应该干、却又义不容辞的事?

    住温并没有陪他一起呆坐,他回来后便要不停地洗马,这是他的职责,纵使遇上不如意的事,他还是要被逼如常地生活、工作下去。

    然而此际他也把马儿们打理好了,他缓缓步至杨行密身边,轻搭他的肩膀,道∶“杨,你在回程时已这样的想了好几天,如今又是如此的想,你究竟在想什么?你仍在想钱柳吗?”

    杨行密垂首不语。

    住温又道∶“钱柳虽为救我们及那群小童而死,令我对他亦大大改观。不过,杨,他真的已经死了,我们却仍活着,决不能一生都在想他,蹉跎岁月呀!”

    他此番实属肺腑之言,自那事以后,住温也是衷心的佩服钱柳。

    杨行密幽幽的道∶“钱师兄…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只是…我在想着另一些人。”

    “什么人?”

    “那些灾民!”杨行密道∶“那些灾民仍在受着饥寒与瘟疫交逼,还有依旧留在乐山的灾民,我想合共也有十多万人吧?”

    想到至少有十多万人流离失所,想到那些孩子饿死。病死的尸体,杨行密只感到心头惴惴难安。

    住温答∶“空想并不切实际,我们根本帮不了他们!”

    杨行密悒悒而道∶“不!是有法子的!只要我…”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他白然看见了一个人正朝小庐步来。

    是花贱!

    只见她正满脸死气沉沉的步近二人。

    杨行密并不感到意外,他算准了她在知悉钱柳的死讯后,必会前来找他们的。

    但他却未料到花贱甫一见他,劈头所说的竟是一名莫名其妙的话。

    她呆呆的道∶“我…偷看了。”

    偷看?

    她究竟偷看了什么?会令她有如此死气沉沉。静得可怕的表情?

    杨行密正欲相问,花贱已把一张字条递了给他;他还未打开一看,花贱已凄然道∶“我一直都在怀疑,到底…钱少爷为何会答应帮主监视你们?他为何…要接受这个无聊的任务?难道…他真的如一般金甲军众所说,只想…邀功?直至我知悉他的死讯后,我不用再怀疑了。

    我终于忍不住偷看了…钱少爷叫我别看的这张字条,方才发觉…原来他…他不但…没有些微…得益,还需要…付出…不菲…代价…“

    她的嗓门已渐沙哑,眼泪也忍不住从她的眸子滑了下来,她泪眼思思思思的瞧着杨行密,十分艰难地完成她犹未说完的话,道∶“他为了…你们,与帮主…赌他的…一双…眼睛!”

    说罢终泣不成声。

    “一双眼睛”四个字恍如霹雳雷霆,狠狠轰进杨行密与住温耳内,住温当场满脸通红,因为他当日也是自以为钱柳是为邀功才会监视他俩的。

    杨行密闪电般打开那张字条,他终于看见了…

    那确是一纸赌约,列明了若杨行密与住温不能及时回来的话,黄巢将要挖下钱柳的一双眼睛,以示他“有眼无珠”,错看了人。

    赌约上还有钱柳草而有劲的签名,可见他签时如何爽快,如何坚信,如何狠!

    他终究没有错看了杨行密与住温!

    他自己却反被这世界错看了!

    杨行密的心不禁直往下沉,一双本已干涸的眼睛又复濡湿起来,一直在他心头犹豫不决的抉择,就在此刻,他狠狠的决定了!

    花贱犹在绝望地啼哭着∶“为什么?为什么钱少爷要…保证…你们?为什么他宁愿…豁出…性命…也要救那些…孩子?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这样傻啊?”

    杨行密恻然盯着她痛如刀剐的脸,他忽然发觉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对钱柳竟已有一种超越主仆的感情…

    她扳过她的身子,毅然道∶“花贱,难道…你还明白?钱师兄如此做。只因为…他深信这样做…不但绝对正确,而且,也是此世生而为人,应该要…做的事…”

    花贱泪痕披面的看着他,悲恸地问∶“应…做…的事?”

    “不错。”杨行密眺着漫天的风雪,十二岁的他居然唏嘘起来∶“既已生而为人,若自认为应做的事,即使…死,也还是…会毫不考虑。一意孤行地去干吧?”

    他言毕瞥了花贱与住温一眼,悠悠的道∶“今日,我也恍然明白这个道理,也到了我该实行这个道理的时候!”

    他说着愀然地转身,再没理会住温与花贱,迳自步去。

    住温默默的看着杨行密远去,良久良久,眼角陡地淌下了一道泪痕,神色黯伤的道∶“杨,我终于明白你要干什么了…”

    花贱讶然问∶“住温,杨少爷…将要干些什么?”

    住温道∶“他,他将要为灾民干一件他不想干,却又应该,必须去干的事。”

    花贱仍是大惑不解,惟有凝眸目送杨行密渐渐远去的孤单背影。

    他的头发犹在风雪中飘扬。

    如雨。

    如丝。

    如恨。

    却不如意…

    天下第一楼内。

    黄巢正欲就寝,忽地,楼外响起一阵落寞的敲门声。

    黄巢非常讶异,这么夜了,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敢来骚扰他?

    “谁?”他沉声问。

    “我。”门外人直截了当的答。

    黄巢当然认得这个声音,他想不到他竟会这么夜来找他。

    “门未闩上,进来吧!”黄巢边答边把早已松驰下来的老脸再度绷紧,眨眼之间,脸上又复绽露一股不可侵犯的帮主威仪,整装待发。

    “轧”的一声,门开处,他徐徐步了进来。

    难怪适才的敲门声如斯落寞,因为步进的他有一颗落寞的心。

    他是杨行密。

    “师父。”杨行密木然地低唤一声。

    “唔”黄巢自鼻子里沉应,问∶“行密,你这样夜来找为师,所为何事?”

    杨行密定定的瞧着他,依旧没有半丝表情,一字一字的道∶“徒儿想和师父做一宗交易。”

    “哦?交易?”黄巢微微错愕,定定盯着杨行密,嘲弄道∶“我的好徒儿,你怎么突然变成一个商贾,居然和为师谈起交易来了?是了,你到底想交易什么?”

    杨行密平静的道∶“我,需要白银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黄巢一双龙目睁得如铜铃般大,他的眼睛,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睁得这样大。

    杨行密答∶“不错,一百万两,一两银子也不能少…希望这笔银两以钱师兄之名…捐给乐山一带受洪水肆虐的所有村民!”

    啊!原来他心中所想的…

    还是那些活在水深火热的灾民?

    还是━━

    钱柳?

    这就是他认为应做的事?那不应做的事呢?

    黄巢只认为杨行密是个傻子,他狡狯地斜睨杨行密,目如鹰隼,问∶“你说这是一宗交易,那你又以什么来与为师交易?”

    杨行密毫不踌躇的答∶“我,我自己!”

    “只要你愿出这一百万两,我便代替钱师兄替你打━━铁桶江山!”

    黄巢一怔,他至此方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太低估杨行密。

    他以为他过于愚仁,不懂利害,如今终于知道,杨行密比他所想的更懂分析利害。

    目下钱柳已死,黄巢已失一员大将,杨行密要以自己来作谈判条件,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为过,如此乘机以自己来交易,为的只是拯救灾民,只是报答钱柳这个死了的人的相救之恩,在黄巢的眼中,杨行密又始终也和钱柳一样━━愚不可及!

    然而,杨行密所提出的,确实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选择。

    黄巢朗笑道∶“呵呵!果真悲天悯人,就连老夫也开始尊敬自己的徒儿了,不过你可有想过,人间遍地皆是为生计愁苦的人,你帮了一次,帮不了第二次…”

    杨行密并不作声,他只是凛然地看着黄巢,目光中的坚定不移已表露无遗。

    再也没有哀求,因为这是一宗最公平的交易。

    也是一宗最无奈的交易。

    黄巢一颗素来老谋深算的心在此瞬间,不断的推详。琢磨。盘算。

    良久良久,天下第一楼内,最后传出了一声

    。。。
………………………………

密中草

    钱柳没有死。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没有死。

    身堕十万丈深渊,任杨行密轻功盖世,力挽狂澜,也挽个回他的命,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如陨星般的急坠而下,想必粉身裂骨。无命生还。

    但是,现在,他却平躺在沾露的柔软草地上。

    睁开眼。

    毫无遮掩的星光冷淡的照在这个不哭死神身上。身上的轻重伤日立如无数柄刀于同时拥刺着他的心。

    他满身冒汗,唇裂龈血,但在巨痛中,却仍很清醒。

    把他从在死城前拉回来的是一条――白练。

    相思一生,刻骨铭心的白练。

    但它既在,雪缘呢?

    ――她既然没死,既然救我,为什么又不来见我?

    钱柳虽伤痛欲死,但一想到此,便奋然站了起来。

    ――找雪缘!

    天涯海角。穷尽此生,必找雪缘!

    于是有人曾看到一个身披黑色斗蓬的冰冷汉子,在漫无目的寻找中,沉沉自语:

    “我绝不会忘记你……”

    “只要一日不死,我便会为你……”

    “永、锁。孤、心”……

    他这一次说出的话,也许比他一生所说的还要多。

    十八天后,钱柳便沉默如山般的静坐一个客栈的桌子旁。

    他的对面亦坐着一个女子,自衣如梦,深笠遮面。声音坚决、低沉。

    “不要想我,不要念我,也不要找我……”

    钱柳毅然插口:“不行!”

    白衣女子没有理会,接着道:“因为你还有一件事,比这更重要得多!”

    钱柳道:“什么事?”

    白衣女子缓缓道:“报仇!”

    钱柳身形微微一颤,就如一株不可撼动的巨树,陡被狂密撼动了。

    白衣女子盯着他道:“白家庄七十二条人命,白居易子孙尽绝,这大仇你报是不报!”

    钱柳眼睛里己发出了刀锋般的光芒,道:“报!”

    白衣女子霍然长身而起,冷声道:“那你下次找我的时候,就千万别忘了带样东西。”

    钱柳道:“什么东西?”

    白衣女子一字一字的道:“黄巢的人头!”

    五个字,就如兜头的一盆冷水浇熄了钱柳的所有热切与苦恋。

    他迅速恢复了过来。

    既没有坐车,也没有骑马,只花了十二天时间,用双腿走回了金甲军。

    从前他也许从没有跋涉过如此漫长难尽的远路,但可以肯定,他今后的路,一定心会比这更一

    艰危冗长!

    无论谁想击垮黄巢,都必须具备两样东西

    ――…力量于时机。

    力量可以在磨练中增长。

    而时机便只有等。

    等到钱柳终于迈进杨柳阁大门时,尚让与花贱喜庆的爆竹声,又儿乎把他的整个身心全部震碎。

    杨柳阁大厅,喝酒的喝酒,祝贺的祝贺,行令的行令,拈拳的猜拳,一片喧闹,但突然间,一声高喊:

    “盐铁堂钱堂主驾到!――”

    顿时所有一切都遮然顿上。

    每个人嘴里部象塞了一个难以下咽的大核桃,张口难合,吃惊的望着钱柳。

    ――这匹心神俱疲的战马。

    慢慢的踱进厅内,慢慢走到这对新人前,慢慢的说了一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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