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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宿-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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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掌门。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姚易转过身来,望着这个深不可测的道人,很自然却又超乎想象地问出一个不恰当的问题。

    广行子微微一笑,丝毫不介意这个问题的冒失,温润的声音响彻整个问心台:“邓简师弟是对的,卢业师弟也是对的。”

    姚易面露疑惑。

    广行子笑容更甚,却是不再说话。

    姚易强行将眉头舒开,躬身拜谢道:“多谢前辈。”

    道人的身影似乎还在前方,氅衣里早有一道剑指疾点而来,破空撕风,又骤然在姚易面前停顿,蜻蜓点水般在姚易的神庭穴碰了一下。

    姚易自觉浑身的血气和力量像是被凭空蒸发一样,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广成子的怀里。道人将他的身子盘坐好,从怀中掏出一道蓝纹符咒,贴在少年的心口处。

    “就看你的造化了。”
………………………………

第四十九章 心试

    蓝纹的?

    卢业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冰座椅上刺骨的寒意似乎穿透了他修习三十余年的太化之躯,让他的面前想起了吴阳道数十年前那场的曾经将他吞没的洪水。

    湍急,无助,绝望。

    还有冷。

    “师兄,为何要动用正清符?”

    卢业不得不问。

    若是按照往年的常规,参与心试者皆是封住神庭穴,再贴一道黄底红纹的平心符,将其中蕴含的宁神符力连接神庭穴处,如同阴阳相引,这宁神符力会激发身为天敌的怨气和痴念,在神庭穴处达成一个平衡。

    符能主体依附于符纸上,在体外。平时被压制住的怨气和痴念却因此唤醒,遍布体内,开始沾染情绪和心境,产生幻象。

    所谓试心,便是让人自行从意象中超脱。

    蓝纹的正清符虽在功能上与平心符相同,在符能上却是它的十倍有余,只有当玄岳弟子沾染心魔,修行寸步难进之时,才会向师门讨要这等的烈符,毕竟只有它这般浑厚的宁神符能够将心魔完整地引出。

    卢业更加清楚的是,即使是修真多年,道心平衡的弟子在直面心魔之时,幸存者也仅有十之一二。

    可现在掌门师兄竟把他用在这个未曾修行的少年身上。

    广行子一改先前迅捷的行动,流云色氅衣在寂静中皱起,舒张,缓步之中隐约中有着莫大的威势,却说到了别处:“如邓简师弟所言,他有我等当年都无法比肩的道悟,可即使是通过心试,莫说在山门之内修行困难,我怕诸位恐怕无人愿意收他为徒,届时我玄岳颜面重要?还是明珠蒙尘?”

    卢业沉默,就算是作为这位年轻人参与临山试的始作俑者,他如今也只求姚易不要留下遗憾,至于收下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广行子直走,眼前只有那道素白石台和那悬着八卦印的掌门之位,语速不紧不慢:“卢业师弟所说又是一番新理,且不论他那登顶的成绩。我等接过师辈们的手中的位置至今二十年,再算上曾经下山参与选拔的那些年,可有人见过如他这般的孩子?”

    他看了眼那个姿势如神殿陶俑般的少年,唇弧一弯:“五行俱全,无升形化体,又加之登顶的荣誉,天穷地级的差距。可他竟是有魄力再上这虹桥,又能显得不忿,默默地将这件能影响他一生心境的事情,交付于我等。”

    他走到了座椅前,抖了抖氅衣,又端正笔直地坐了下去,陡然变得威严肃穆:“我给了他一个催茧成蝶的机会。”

    众人恍然,若是他能够过了这临山试最为困难的一次问心试,就算无人收他为徒,与玄岳无缘,这个少年依旧将在另外的天地熠熠生辉,玄岳便做了一次不负天地人心的好事。

    可又想起正清符背后那些坠魔的师门弟子,重新陷入了沉思。

    揠苗助长还是催茧成蝶?

    他们对那盘坐的少年又有了些期待。

    坐于符制秋千的女子侧目看向坐与八卦椅的师兄,又瞥了眼那道流动着微弱蓝芒的正清符,眉毛翻了船。

    ********

    夜如泼墨,皎色泯灭。

    朝都东城区的一座府邸里,万籁俱寂,只有中心处的厅堂还点着微弱的灯光。

    一个身穿月白色流契衣的长须老者立于大堂中央,一手怀抱襁褓,面色怆然地摸着手边的座椅,悠悠地道:“他们始终还是不信我。”

    襁褓中的孩子扬起一只手,抓着老者有些干枯的黑须,砸吧砸吧了嘴。

    老人收回了眼神,抚摸着婴孩长着绒毛的小脑袋,眼中又焕出了光彩,满怀慈爱地笑道:“乖孙儿,爷爷这就带你走,莫急。”

    孩子像是听懂了老者的意思,小巧的手指放开了他的胡子,乖巧地蜷缩在他的怀里,用头蹭了蹭老人的臂弯,闭上了眼睛。

    老人转头看向背后的墙面,那里挂着一副凤屹山巅的画。

    即使覆于阴影之中,老人依然能看见那昂立的凤喙,狭长的凤眼,斑斓的羽毛和锐利的凤爪。

    他又转回了身子。

    一阵劲风吹过,明灭的烛火终归只能留下一道白烟。

    婴孩猛地睁开了眼。

    黑地让他害怕。

    啪啪啪。

    他好奇地探出小脑袋。

    一道明亮在墙上绽放。

    …………………………

    “喂,你叫什么?”

    时常在碧竹林戏耍的顽童们,看了眼那个躲在数柄竹子之后的清秀男孩,神色古怪地问起了他的名字。

    男孩吓了一跳,却始终默不作声。

    “哈哈,果然变成小哑巴了,六哥儿,你从哪知道这个小傻子的弱点。”一个壮实的顽童拍着另一个瘦弱的男孩,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六哥得意地挺直了腰杆,神秘兮兮地道:“我昨天就拿了秀兰的泥活小人玩玩,没想到半路跳出这个小傻子,跟我说了一大堆道理,可我偏偏说不过他,心烦之下我就问了他的名字,然后再揍他,毕竟小爷我可是一对一单挑,要有好汉本色。可没想到这个家伙半天说不出来,我才明白是个没名的,按我娘说,那叫野种。”

    “野种!”壮硕的男孩突然跟着叫了一声。

    顽童群跟着那个男孩开始起哄。

    “野种!”

    “野种!”

    “野种!”

    清秀男孩捏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和他们打上一架,

    可他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他提着拳头,就要向身旁的竹子打去,却还是犹豫着放下了手。

    竹子又有什么错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身边的竹子躬身作了一次不熟练的揖,出声道:“对不起。”

    “这个傻子在和竹子道歉,哈哈哈。”

    “听说没娘的孩子是根草,看看他和竹子都能说话呢。”

    “野种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男孩提起衣摆往山上跑了出去,死死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他气喘吁吁地坐在石阶上,望着远方那翠绿的碧竹林。

    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男孩甩了甩脑袋,将这莫名奇妙感觉驱赶了出去。

    他跺了跺脚。

    又向碧竹林吐了吐舌头。

    男孩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我有名字,比你们都好听的名字,是爷爷不让我说。

    你们才是野种。

    我叫姚易!
………………………………

第五十章 心源

    ……………

    卯时已至,环山脚下的茅屋准时而启。

    一个七岁的男孩从屋里走出来,伸了伸懒腰。

    男孩望着色调趋浅的天色,转身进了屋子。他收敛呼吸,蹑脚而行。借着透射的黯淡光线,他发现那一把花白的胡子还在浅蓝长袍上微微起伏。

    爷爷还没醒。

    他走向了一角的麻袋,舀了两碗米。

    他绕到了屋后围栏,挖了几株野菜。

    他跑到了半山腰处的古井里提了一桶水。

    淘米,洗菜,支锅,在屋外的平地上一气呵成。

    他又溜进了房间,偷偷地擦拭了双手,这才拿出一个木制大勺。

    点燃的篝火瞬间照亮了他的面容,他盘坐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本胸口压地有些弯曲的书本,沿着书层突兀的缝隙一翻,一枚枯黄的落叶夹在页中。

    一手捧着书本,一手搅动着还在锅中的野菜羹,他喃喃地道:“这里有点难,看不懂”

    …………………

    “今日野菜羹的似乎多了点鲜爽。”

    姚凤章喝了一口木碗的白粥,满是长须的嘴巴有些费力地咀嚼着。

    “爷爷,这五年里,我每天都是这么做的,您每天都能换一种夸法。”

    少年也不抬头,手中的筷子扒拉着木碗,将稀粥一扫而光。

    “那今日随我下山吃点别的。”

    老人将稀粥咽了下去,拿出一块手帕擦了嘴。

    少年舔了舔嘴唇,满脸迷茫:“又要去哪家帮忙吗?”

    老人将碗筷一扣,摇头道:“去定江。”

    少年默然,一边掏出手帕一边抬头猜测道:“买书?”

    老人抚须而笑。

    “取剑。”

    他苍老的手掌按在这木制的方桌上,如山岳般拔地而起。

    这是少年第一次从祖父眼中看到亮光。

    “取璧剑。”

    少年的手帕掉了。

    ………………………

    昏暗的房室里。

    一老一少静默地坐在一张鸡翅木制成的长桌上,双眼望着那糊着白纸的木纹门,神色各异。

    他们在等待一个结果。

    吱呀!

    一双黑白分明的厚底薄靴踏了。

    这是个身着碧蓝锦袍的男人,他气度不凡的五官留着络腮胡,头顶着一尊青色的玉质束冠,手握的长条状上覆着黄绸,径直向祖孙二人走来。

    他儒雅地掀起衣摆,坐了下去,掀开黄绸,露出了一柄白璧制成的长剑,很细,很精致。

    姚易深深地吸了口气。

    男人将璧剑放在长桌上,锐利的目光打在了老人脸上。

    “你的孙儿才华出众,也算不负这个机会。”

    他轻轻一推,将璧剑顺着桌上推下,正好掉在少年跪坐的大腿上。

    “我不欠你了。”

    男人起身离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原貌。

    老人率先打破了沉寂,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好的革制剑套:“将剑收好。”

    少年没有问,因为爷爷不说就不该问。

    他接过剑套,将剑装了进去,穿出束束的摩擦声。

    长短宽窄,正好。

    ……………………

    春天,万物生发。

    也有凋零。

    老人身上覆盖着打满补丁的被子,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浅蓝衣角。

    少年握紧住那双瘦如枯木的手掌,跪在那块曾经温暖的冰冷木板。

    雪白的长须在胸口微弱地起伏,强自将手掌从少年的怀里抽出,呢喃道:“莫追往债,安身立命。”

    少年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老人费劲地侧着头,望了少年良久,像是想起了什么,颤颤巍巍地抚着他的脸,张了张嘴。可似乎刚才的话早已将积蓄的力量用尽,张开的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认命一般地笑了。

    凤凰没有涅槃,最终连余烬也灭了。

    没名字的少年成了孤儿。

    ………………

    “你要做这里的先生,就凭你是姚渊先生的孙子吗?”

    环山腰的竹屋外,高大的少年伸手拦住了长袍少年正欲踏入竹屋的破布鞋,无数身穿麻布的小男孩从高大少年背后探出脑袋,对姚易充满了质疑。

    长袍少年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大少年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倒是如实地回答道:“郑砺。”

    长袍少年退了三步,尽量将自己和高个少年的视线平齐,道:“我祖父所教的知识,你似乎没有认真学。”

    高个少年放下了手,握着壮实的拳头,像是被激怒的蛮牛:“你凭什么这么说?”

    姚易拂袖道:“昔年,儒圣东游,为一稚童三难,拜其为师。祖父在此地开学十余年,自是不能将此典故讲漏,你既得师言,不深究,不修心,不践行。再加,我刚下山至此,非但以礼待我,也不问我的名号,堵门不让我入竹屋,亦不顾及我祖父曾授业与你的恩情,为难于我这一个孤儿,岂非有负先师之道?”

    郑砺松开了拳头,语气软化了下来:“是我失礼,但我依旧不能让你进门,你还年轻,尽管擅辩,却不如姚渊先生那般知识渊博,我等向时学的可不仅仅是儒学。”

    少年摇了摇头,指着郑砺背后的那群稚童,道:“以兵道来讲,我看你也是此塾舍的领头人物,可尚不能整合你这群同窗一同与我施压,他们之中甚至是看热闹的居多。由此可见,你兵道亦是不精进。若我是你,当在早课之时共商此事,再以法道之学,制定规则,以惩不应者,顺便汇聚人心。”

    郑砺哑然无语。

    少年向前走了两步,又道:“这些只是浅计,若以纵横之学,你当游说众人之父母,与你们同仇敌忾,若是我仅仅是一无能小童,定心生畏惧,颓然而去。”

    少年拍着胸口,傲然一笑道:“不过我说的这些,都没用,因为我比你们更懂,也比你们更会,还比你们更精。”

    郑砺的双手像蔫了的茄子一般,缓缓地落下,放在大腿侧畔,连同后面那十几双低垂下来的眼睛里,都带着羞愧。

    少年又走了一步,柔声道:“可是,你们只是孩子,你们的所做所为尽管稚嫩,却依旧怀有一颗赤子之心。若是用兵,法,纵横之道对付一个无冤无仇的人,我会鄙视你们,也不会再来这里教书。”

    男孩们敬畏的眼光自觉地开辟出一条道路,少年顺着它终于是走进了竹屋。

    “我也是个孩子,可是我早就算不得是孩子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新先生。”

    咚!咚!咚!

    下跪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拜见先生!”

    声音很整齐。
………………………………

第五十一章 红点

    “这么久了,他的面色竟如同常态,莫不是已将那怨气和痴念一一化解。”

    问心台上许久的静默,却是被华逸之忽如其来的一句化地烟消云散。

    邓简面色古怪,从如同火焰山的座椅上疾闪至姚易身前,俯身仔细打量着少年的五官,顺带瞥了一眼依旧流动着蓝纹的正清符,这才转头回道:“正清符仍符力有余,恐怕心魔还是未生”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广行子,瞠目结舌道:“掌门师兄,这”

    广行子平淡,像周身飘动的云朵和清风:“你觉得他为何能够面对我等十人而进退有度?”

    他剑指轻轻一挥,如画师勾笔清淡。两束青芒从指间溢出,下一刻就化成一股疾风,如游龙戏水般从邓简身边窜过,将姚易右边垂下的衣袖吹起,露出那一抹精致的白色。

    “这是白璧剑。”

    众人哗然,靠得最近邓简的脸上开了花,甚至比十年前朱雀中的护方鼎炸裂的那个瞬间还要精彩动人。

    广行子剑指化掌,疾风如蒙感召一般骤然回到他的手中,直至消失不见。

    “我行至他面前时,便已经发现这蹊跷之处了。试问一个年轻的璧剑主,仕途坦荡,为何要来趟我们玄岳这浑水呢?求长生,我是不信的,必然有更加深刻的目的。可这个孩子先前将决定权交于了我们,便证明他来意不强。几经思索,我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但他现今的成就,。”

    广行子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尴尬,不改习惯的温和:“我瞒着,也是希望诸位不要对其身份有所偏见。”

    十人齐声一拜,道:“掌门高见。”

    轻若未闻的一声啪突然响动。

    少年清逸的面色冒了一个红点。

    ………………

    又是一年春。

    竹屋内,身穿浅蓝长袍的青年从木制长桌上站了起来,面对这阶下的稚童,侃侃而谈:“今日我们讲《六韬》的《龙韬・奇兵篇》。”

    “夫两阵之间,出甲阵兵,纵卒乱行者,所以为变也;深草蓊翳者,所以逃遁也;溪谷险阻者,所以止车御骑也;隘塞山林者,所以少击众也;坳泽窈冥者,所以匿其形也。它的意思是”

    “吁!”

    紧接着,私塾外忽然传来一阵骏马急啸。

    “先生,我回来了。”

    锦衣加身的高大青年从马上越下,高呼着冲向了大门敞开的竹屋。

    青年笑了笑,指着门外的高大青年,对塾内的稚童戏言道:“这用兵之奇,当如你们的学长大石头郑砺。”

    郑砺在门外挺胸正体,将手并列俯身跪拜道:“先生,砺取剑而归!”

    唰。

    郑砺从腰上拔出一柄翠绿的翡翠制长剑,将其双手奉上。

    青年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拭着那柄翠色的玉剑,眼睛微微一眯,扶起郑砺的双手,夸赞道:“你学有所成,我甚喜。”

    郑砺起了身子,将放到青年的手中,也不顾仍然一旁观望的稚童们,情绪激动地道:“我本拙劣,若非先生和祖先生教导,焉有今日之富贵?先生,随我出山吧,您的才华胜我千倍万倍,何苦盘龙于此,应上纵青天,下入海川,方显您之才学。”

    青年没有给他答案,对后方的稚童温和地说道:“你们先自习。”

    整个竹屋瞬间雅雀无神。

    他拍着郑砺的肩膀,道:“大石头,随我走走。”

    青年领着郑砺走了十余步,立在了远方的陡崖边。

    “我非避世高人,却不得不避。切莫再起如此念头。”

    青年转身望着一脸惊愕的郑砺,劝道:“汝之脾性,若入官场,切记多思多虑,不可莽撞相峙,自此之后,心知我是你师,切莫向他人言及,若非如此,我恐有大祸。”

    郑砺仔细地咀嚼着这短短的话语,向青年作了辞别。

    安安静静地牵着马,下了山。

    此后,环山竹屋再无马蹄。

    ………………

    红烛明,房门启。

    身着赤色喜袍的姚易踉踉跄跄地布入这间张灯结彩的茅屋,这是他一次饮酒,也是第一次饮这么多的酒。

    教书多年,他总算是在二十岁之时攒足了钱货。

    鉴于他在清镇的桃李遍地,品行高洁,媒婆们早就收到有不少员外甚至乞老官员的意向,却一一被这个谦谦先生给拒接了。

    直到最后,姚易方才看上了一个落魄家族的小姐。

    做媒是不能见面的,他只是看到了那几幅刺绣和保养得当的古筝。

    按他的话,这叫知书达理。

    姚易深深吸了口气,却依旧难抵滔天的醉意,在圆桌上歇了好久,方才将喜秤提了起来。

    感受到姚易的靠近,一袭红衣绯裙的新娘像受惊的兔子,捏紧了手上的银环。

    “别怕。”

    姚易走了过去,轻轻地坐下。

    新娘没有再动。

    姚易没有再动。

    “娘子?”

    姚易尝试地叫了一声。

    新娘应了一声,鼻音微渗,如夜猫一般:“嗯”

    姚易将喜秤一提,将红盖头猝然掀开。

    银制流苏簌簌地闪动,好似那微风中的铃铛。

    碎发笼于细眉前,笼在那双如水般的杏目之上,清新可人的样貌,可她瑶鼻微皱,抿着嘴唇,分明显得有些紧张。

    姚易轻轻一笑,显得俊逸非凡。

    他起身走至桌前,拎起瓷制酒壶,倒满了两个瓷杯。

    捏着小杯,他走到新娘面前,将酒递给她。

    这次她接的倒是很爽快。

    双腕相交,如环身的两蛇。

    姚易又坐到了她身边,看她的眼神比见孤本古籍时更有神采。

    “很漂亮。”

    新娘满脸红霞地垂下了头。

    “相公夜深了呢。”

    她娇羞地侧过头去,纤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腿上,像是要抓住什么似得。

    “我来。”

    姚易向前慢慢地挪了一步,双指一拉,束带就跌到她的纤手上。

    她像是鼓起了勇气,将披于身上的襦衣顺肩拉了下来。

    丝丝的白色跃入眼中,只剩那贴身的红肚兜。

    不,还有一股清新宜人的溢香。

    她抬头望了眼前的男人,赧然地向脖颈后的绳索摸去。

    轻解地肚兜绳子寸寸地滑落,划过肤影分明的锁骨,终是跌落凡间。

    姚易有些痴了。

    “嗯”

    这一夜,很旖丽。
………………………………

第五十二章 心魔

    ……………

    凛冬已至。

    极南之地的定江道未有雪顾,就连地处环山之上的茅草屋也不例外。

    身穿青色棉袍的男人负着手,在门外来来回回地踱步,肆虐的寒意丝毫无法冷却他躁动的情绪,反而在头上冒出无数斗大的汗珠。

    他在等待。

    他的妻子在屋内声嘶力竭地呐喊着,湿润的青丝散乱在额上,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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