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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全6册)-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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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非工匠耗目半岁不可得。明珠颗颗比拇指还大,泛着柔和的粉红色,乃是采珠女潜入深海所得,便是奉上万金也难求得。连身上衣衫裁成,必是织造府倾心制成,最先供她挑选。香见却不甚在意,她解下风帽,露出秋水空蒙的双眼。蛾眉照例是淡淡扫,朱唇也只是随意点就,是慵懒梳妆的模样。御苑中有四季不凋的常青树,亦有满天冉烈的红叶,她静静地立于其下,清艳不可移
目。
香见不复从前倨傲,也学会了宫中礼仪,只是显得生疏,“皇后万安。”
容珮惊诧得合不拢嘴,但见如懿目光扫来,立刻低眉敛容。
如懿颔首为礼,道:“你难得出来。”香见轻嗤,“就算要被困死在这里一辈子,也得看看自己的牢笼是什么样子。皇后娘娘不也是这样么?”她抚着手臂,“你应该见过天上的鸟儿吧?被剪断了翅膀,哪里还能飞呢。到头来,我的勇气还不如恂
嫔。”
如懿道:“你也知道了?说来恂嫔的父亲惨死,族人凋零,无所牵挂才冒险犯大不韪。你终究不同,牵绊太多。”
“平日里看恂嫔闷声不响,倒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来。”香见满是钦慕,“不承想是她,做了我最想做的事。”
如懿看她一身宫装打扮,花盆底的鞋履款款走来也无不妥,便道:“你仿佛适应了许多。”
初寒的风掠过,如秋水般泠泠爽爽,身上的衣裙被风鼓起,悉悉率率如悄声细语,是静夜里涌动的细浪。“适应容嫔这个身份么?”她一笑,嫣然无双,“据说按着皇上如今的宠爱,我迟早会登临妃位,或者贵妃位,是么?”她笑色骤冷,“我不怕告诉你,穿着这身衣裳,行着这些礼仪,我心里想着的,只有我愿
意想的人。”
红叶的光泽浸染上如懿所穿的浅紫云纹大襟外衫,交织的艳色迸出华丽的质感,并且装点出一种温暖的假象。
如懿看着她,“这样的话,你肯对本宫说?”
“有何不可?”她目光清澈,“因为这个地方,只有你真心劝我活下来,顾着我身后的族人。算来,你当年也是为了皇上才这般劝我,可到头来,这宫里唯一的一点真心,竟也是你给我的。”
日色正好,映得屋角脊兽流光错彩,风里泛起了阵阵素菊香,红叶纷纷璀璨着含朱流金的光芒,又是太平年景里的晴好时光。谁理会,她们各自心事凋落。
驻足间,却见李玉陪着永璂自慈宁宫一带过来。永璂见了如懿,面露喜色,连忙唤道:“额娘!”
如懿一把抱住他,喜得泪盈于睫,“永璂,你胖了些。”
永璂点头,很是高兴,“愉娘娘对我很好,额娘放心。”
如懿心头暖洋,“有你愉娘娘在,额娘当然放心。”
李玉上前道:“皇后娘娘,十二阿哥刚去向太后请安。太后听闻十二阿哥在木兰围场身受惊吓,也很是挂怀呢。”
年华滔滔而去,太后也成了垂垂老矣的白发妇人,守着膝下温婉孝顺的女儿平和度日,也越来越有一副老人家才有的软心肠,疼爱稚子晚辈,更怜永璂不得在如懿身边教养,所以格外照拂。
容嫔向来不喜人多,转身去了。如懿见只有李玉带着乳母嬷嬷陪侍,并有两名御前侍卫,不见素日常陪着的凌云彻,便道:“仿佛许久不见凌大人了。”
李玉面色一沉,复又笑道:“自从木兰秋狝凌大人救护有功,皇上便格外器重,总留在御前。”
永璂朗朗道:“儿子也久不见凌侍卫了。皇阿玛说不必他再照顾我往来。”他想一想,迟疑着道,“其实儿子觉得凌侍卫性子温和,又能救儿子,实在是很好的。”
李玉嘴角微微垂落,似有苦衷,然而很快笑道:“阿哥快别这么说了。凌侍卫是侍奉皇上的,若无皇上关切,凌侍卫怎能救您?到底还是皇上恩泽庇佑,您与皇后娘娘才能安然无恙啊。”
越是机巧地掩饰,越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有狐疑的阴翳蔽上心间,如懿温然道:“永璂,额娘为你缝制了一件冬衣,你和容珮回翊坤宫试试。”永璂乖顺地答应,跟着容珮走了。
如懿定定望着李玉,沉声道:“你也不大好过吧?否则陪着永璂往慈宁宫请安这等小事怎都是你一个御前大总管来做?”
李玉恭顺垂眸,“做人有高有低,进忠年轻力健,嘴乖舌滑,又有令贵妃在身后,自然得意些。但十二阿哥是嫡子,奴才有幸侍奉,是奴才的福气。”
如懿郁郁不乐,“永璂虽是嫡子,但与永琏和永琮在时相比,大为不如。木兰围场一事,皇上几度看轻永璂,要你侍奉,也是不尴不尬。”她目光陡然锐利,“你且如此,凌云彻更是不好吧?”
“山高水低总是常有。凌大人救主有功是好事,但太过显眼,只怕皇上心里也未必乐意。”他连连摇头,“说来自从豫妃不必被禁足,每日在宫中闲荡,也是点眼。只怕皇上看凌大人,也是这个样子吧。”
心底的微凉如这个季节不期而至的清霜,她低低道:“若是见到凌大人,请叮嘱他好好保重,韬光养晦。待得冬去春来,自然可以一切无恙。这句话,本宫也说与你听。”李玉郑重颔首,拱手辞去。
第十五章 流言
而关于如懿和凌云彻的流言,是在乾隆二十六年的初冬开始甚嚣尘上。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人人都在传言,中宫皇后是如何和一个比她小一岁的侍卫眉目传情,私相授受了二十年。如懿一开始只装作不闻不问,也不愿理会这
些无稽之谈。可是流言的传播,永远比最厉害的瘟疫传播得更快。很快,她就发觉,无论自己走到哪里,恭敬温顺的脸孔一背转过去,就是窥探、好奇、讥讽与笑话。乌拉那拉氏高傲的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里。如懿情愿被人狠狠地扇耳刮子,也受不了背后的阴毒流言。但很快,另一种新的流言便覆盖了这种旧闻。新的流言便是,令贵妃魏嬿婉与御前侍卫凌云彻曾是私订终身的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个传闻似乎比如懿的传闻更容易让人相信,毕竟,相对年轻貌美的宠妃比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皇后更适合香艳而扑朔迷离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似乎证人更多,曾经冷宫的侍
卫、四执库的嬷嬷,似乎都能说上一点有鼻子有眼的段子。
这一点让嬿婉很是气结,却又无可奈何。连她自己都不曾想到,那段尘封在紫禁城犄角旮旯里的未曾绽放完全的感情,会突然有眉有眼地跳到跟前来。而当如懿在看到海兰教诲着四执库的嬷嬷怎样把关于嬿婉和凌云彻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而又不把自己牵扯入内的时候,她终于难以抑制心头的怒火,传了海兰入了翊坤宫道:“你是疯了么?这样做,虽然撇
清了我,但是对凌云彻而言,还不是一样要下地狱!”海兰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如懿身上探询,“凌云彻成为磨心又怎样?他要下地狱又怎样?只要那个人不是姐姐,我就敢去做!何况魏嬿婉要害姐姐,我怎么会容许她得逞?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是最好
的办法!”
如懿心痛,“那会害死凌云彻的!”
海兰快意地笑着,“那又怎样?如果一个凌云彻能赔进一个令贵妃,我觉得划算极了。”她的目光中浮起深深的忧虑,“可是姐姐,怎么你舍不得一个凌云彻么?”
如懿断然以拒,“凌云彻多次救助于我,他不该成为我和魏嬿婉之间彼此争斗的牺牲品。”她逼视着海兰,“海兰,你以前并不这样。”“姐姐以前也不这样,我们都曾经温良恭俭让,柔弱无依等待保护,后来才发觉一切成空。”海兰满不在乎,“姐姐,每个人在这里都会发疯。我们若不跟着一起疯,迟早也逃不掉!”海兰忧心道,“姐姐,我
说句僭越的话,不要有自己在乎的人。不要!否则您在乎的人一定会成为您的软肋的。”
如懿不言,只是紧紧抿住了双唇。
寒衣一重重添上,暖炉也一个个生起。来不及叹“天凉好个秋”,便到了“晚来天欲雪”的时节。有时候闲来无事,听着窗外风涌叶落声,恍然间觉得自己是坐在江心一叶孤舟上,眼见江水东流,飘摇不定。如懿与皇帝倒也常见到,只是典仪时分不必说话,他与她只需保持着庄重肃穆的模样,如供在殿上的神尊,宝相庄严,供人瞩目便可。私下间独自相见的机会略同于无,因为即便是言说内宫事宜,嬿婉也
多是在的。于是,说的话也越发冠冕堂皇。所以,有时候连她自己也恍惚,在当年的当年,在遥不可及的日子里,那些动人的情话是怎样从同一张嘴里甜润地说出的呢?
这般想着,这一日皇帝的召见,便有些意料之外。因着新雪初降,殿中已经通了地龙,一室暖洋如春。阁中铺了新色猩猩毡,花梨罗汉床上设着明黄彩绣云龙吐珠并八寿联春的靠背引枕,一应的黄缎金龙缂丝垫上展着赤红火狐皮坐褥,陈设中华贵而不失
新意。
如懿低首垂眉,以恭敬婉顺的姿态保持着刻意的距离,清凌凌道:“皇上久不见臣妾,今日一召,不知所为何事?”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虽是含了婉仪之态,却如皮肤下触手可摸的瘦嶙嶙的骨骼,有坚硬的棱角。
皇帝郁然一叹,“皇后是怪朕么?”
如懿笑意清幽,“不是怪,而是臣妾久不见皇上,独自一人惯了。今日乍见,怕礼仪久疏,叫皇上怪罪。”
皇帝神色和缓,牵过她的手坐下,温言道:“皇后这话,便是怨怼了。”
皇帝还是如常的温柔笑靥,声音却干脆得没有一缕尾音,“窗外微雪夹着雨声入耳动人,皇后可否为朕抚琴一曲,以衬这初冬雨雪。”其实琴艺并非为如懿最擅长的,若论抚琴,除了昔日的高晞月,如今宫中最擅长的,却是忻妃。且皇帝一向对女子的才艺颇为挑剔,若非最能合他心意的,情愿不听不品。她旋即漾起谦逊的笑,“皇上知道
的,臣妾一向不擅抚琴,算不得个中翘楚,忻妃抚琴堪称国手,还是请忻妃过来为皇上清音悦耳吧。”
皇帝扬一扬手,“并非国手才能琴声动人,偶尔听一听皇后的琴音,或许也别有情韵。”
如懿浅浅垂眸,终究觉得不必过于拒绝,只得道:“皇上想听什么,臣妾弹奏一曲便是。”
皇帝幽然远望天际,“天寒雨冻,便弹一曲寒雨之词吧。却也不要让人觉得冬日深长无望,有新春之意才好。”
如懿淡淡道:“恭敬不如从命,只是皇上别怪臣妾才疏学浅才好。”
皇帝的笑容薄薄的,像穿不透雾气的阳光,“抚琴之妙在于得之心而应之手,心中所思,便是手中之韵。皇后随心便可。”如懿随手拨动七弦琴,泠泠有声。那幽幽之声如寒冰下缓缓流动的溪水,与碎冰相触,清泠颤颤,这样的曲调,最适合弹奏清婉练达的词曲。她抚弦起声,清朗吟诵:“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皇帝斜倚在暖阁的软榻上,银盆中的红箩炭蕴着融融的暖意,和着炭盆中新折松枝的气味,让人酥沉中又有甘洌清新之意。皇帝穿得轻暖,一袭狐裘搭在膝上,脸上有醺暖的珊瑚色,慵懒道:“这首李商隐
的《春雨》倒很是切合意境。果然冬日才至,皇后便渴盼三春时节了。”
如懿盈盈道:“京中寒日长久,难免期盼春暖花开之时。”
皇帝轻轻一嗤,“春日迟迟,眼下雨雪霏霏。皇后是否触景伤情,觉得朕这些日子在令贵妃处颇多,而陪伴皇后少了些,以致皇后有‘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之叹?”如懿见皇帝半是玩笑的神色,心中稍稍有些紧张,仍是笑语盈盈,“皇上忙于国事,在后宫的时候本就不多。且皇上心性温柔,颇多眷顾,来了也不能冷落各宫,总要多走走,何况令贵妃儿女众多,皇上多
去陪伴也是应当的。”
皇帝神色愈加和悦,“皇后宽仁体恤,果然是中宫风范。只是……”他稍稍靠近,颇有戏谑之意,“皇后丝毫也无嫉妒之心么?”皇帝靠得那样近,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潮湿地拂在她的耳后。可是分明,那样的气息里和着脂粉旖旎的清甜,仿佛是芬芳的花朵,凝在他的口唇鼻息之间。如懿下意识地微微侧首,避过那香甜的侵袭,指上
琴音袅袅,端然道:“嫉妒乃嫔妃大罪,臣妾虽然居于后位,也不敢有此心念。这是皇上教导的,臣妾铭记于心。”皇帝微凉的指尖拂过她耳垂上碧玉桐叶垂珠坠,那碧玉有沁凉的触感,摇曳着轻轻触上脖间裸露的肌肤。她在心底默然叹息,叹息自己此刻不易轻信的心。皇帝的笑声有湿润的亲昵,“如懿,若是还在从前
潜邸里,你可一定不会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今时不同往日,皇上给了臣妾什么,臣妾就得遵循什么。”
皇帝停了停,有些感叹,“唯一不变的,你还是那样喜欢李商隐的诗。”
如懿淡然低首,和着琴弦的余韵道:“李商隐词曲秾丽,缠绵悱恻,臣妾小女子之心,难免偏爱。不似皇上所爱,多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之势。”
“李商隐诗虽好,但早年爱慕侍奉大唐公主的宫人,多有绯丽语句,难免损了品格。”他停一停,漫不经心道,“皇后以为,若在如今,若有这般爱慕宫中女子之人,该如何处置?”
如懿侧首沉吟片刻,温然笑道:“若真是一双有情人,男未娶女未嫁,姻缘合当,也可成全一段佳话。”皇帝轻哼一声,面上忽然凄寒迫人,“皇后也知道男未娶女未嫁,才能姻缘合当。可是在朕看来,私心觊觎宫中之人,哪怕只是地位卑下的宫女,也罪该万死!”皇帝冷声道:“李玉,传旨下去,御前侍卫凌
云彻无礼犯上,即刻杖毙!”
李玉见皇帝陡然色变,尚不知出了何事,只得忙忙答应了,脚下却故意缓了两步。
如懿脸色一变,勉强笑道:“凌侍卫一向得皇上器重,又蒙皇上赐婚,今日不知犯了什么错事,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皇帝唇角有冰冷的弧度,“皇后不明白?”
如懿隐隐觉得不好,只得强笑道:“臣妾愚昧。”
皇帝的声线陡然严厉,“皇后不知,那还有谁更清楚个中滋味?皇后连念诗都不忘有‘万里云罗一雁飞’之句,岂不是也在记挂凌云彻这个名中有‘云’字的大逆之徒?”有些微的怔忡,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话明明已经余音散去,却砸在了耳边,嗡嗡地用力刮着耳膜。有冷风灌入口中,掀起舌底的惊讶难耐,如懿在突如其来的惊惧中难忍诧异之色,道:“大逆
之徒?凌云彻救臣妾母子有功,怎成大逆?且臣妾相伴皇上日久,皇上怎会有此疑心?”皇帝低首拨着拇指上浅浅寒绿色的翡翠扳指,那扳指是极难得的龙石种,唯岩洞中所生,有冬暖夏凉之效。那色泽更如丝绸般光滑细腻,温润之致,荧光四射,望之便生寒意,更映得皇帝神色淡淡的。他
道:“日久能见人心,亦能生情,不是么?”
她默然片刻,忽而明白了什么,嘴角泛出一丝幽寂笑容,“原来皇上这般疑心臣妾。那么今日邀约臣妾前来奏琴,无论臣妾弹奏什么,皇上都准备了这番话说与臣妾听,是么?”
皇帝倨傲地看着她,眸色有一丝伤怀,更灼灼燃烧起暗红的愤怒,“琴为心声,皇后念念难忘,连词曲亦不肯稍稍忘怀。”
如懿胸中翳闷难平,失声笑道:“那么如皇上所言,哪怕臣妾某日悠然望云,也是情之所至,不能克己。所以从此之后,臣妾若要显得心怀坦荡,便不可抬首了?”
皇帝的眉心重重皱起,“你遇事一向不屑辩驳,如今一说他,你便怒不可遏,可见心虚。”“臣妾心虚?”如懿挑眉凝视,毫不避让,迎着他的怒气冲天道,“到底是皇上心虚,还是臣妾心虚?一切情由,不过是因为恂嫔与阿诺达行刺之时是凌云彻舍身救臣妾母子,而皇上一心泄愤,重伤阿诺达,
不惜以永璂安危为赌注。所以事后回想,为给自己几分台阶,却先扯了臣妾的不贞,来掩饰皇上的不恤!”
皇帝闻言,额头青筋暴跳而起,反手一记耳光重重打下,“你放肆!”有良久的寂静,仿佛所有尚有东西都死透了,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连那一声耳光的余音都成了幻觉。他立在离她一步的距离,右手疲软地垂下。而她,竟忘却了面孔上热辣辣的痛灼。有猩红的血滴热热的,黏稠的,从唇角滴落,像是皑皑白雪里绽开的红梅。她顾不得去擦,只是由着那血红缓缓落下,洇入春荣秋茂图的沉香红锦毯。毯沿两列打着万字不到头的金沙线,中间缀着浑圆的米珠,毯绒细软密
实,便是落足亦无声。何况那小小血珠,不过是浸淫其中捧出更娇艳的一抹红灿。她伸手蘸了蘸那抹血红的热,苍白的面上支起摇摇欲坠的笑容,郑重行了大礼,“皇上恩赏责罚,都是雨露之恩。臣妾斗胆,请皇上给个明白。皇上今日这一掌,到底是臣妾真有不赦之罪,还是只为皇上一
时疑心?”冷然相对而立。檐下吹来阵阵寒风,闪着零星的惨白雪子,疏疏散入殿内,把他赤色蟠龙夹银线坠玉珠雪狐长袍打得瑟瑟作响。雪光惨然,把阁中二人扫落的身影扯得悠悠长长,交叠在一起。数十年无所
不谈,身形交融,到如今竟是相顾无言,唯有冷漠与隔阂。恰如地上的影,似是亲密不可分隔,却已经是愈行愈远,心已荒芜。
正无言处,忽听得外头喧闹声大作,似是李玉阻挡不住,豫妃急切的声音直传入内,“皇上,臣妾有要事相见,皇上!”
皇帝久久不见她,无心理会。正要出言打发,只见两扇朱漆填金殿门轰然而开。豫妃直冲了进来。
想是太过心急,豫妃云鬓微微蓬松,几缕鬓发黏在面颊上,越发显得脂粉光腻。她狠狠叩了个头道:“皇上,臣妾叩见皇上!”
她语中所言,浑然无视一旁的如懿。只是在偶然目见她唇边血痕时,微含了一丝诧异与幸灾乐祸。
皇帝连看亦懒得看她,不耐烦道:“养心殿你也敢擅闯么?当真是糊涂透了!”
豫妃带了哭腔,狠狠磕了个头道:“臣妾已久不能得见天颜,今日擅闯养心殿,自知是寻死,也实在是有一事关系宫闱清平,所以臣妾不得不冒死一见。”话音未落,只听得嬿婉一声娇啼,在后头急急赶进,一把拉扯了豫妃手臂,喝道:“你在本宫那儿疯还不够,还寻来这里,真是疯魔了么?”她见帝后皆在,虽然急赤白脸,却也忙中不乱,行礼如仪,“皇上
万福金安,皇后娘娘福寿康泰。”豫妃讥笑一声,“宫里出了这般丑事,你还只顾着行礼跪拜,还不许我告诉,真要手臂断了往袖子里折么?我虽出身蒙古,但礼义廉耻、忠贞孝义还是知道的!”豫妃用力挥开嬿婉的手,斥道,“你拉扯我做
什么?身为贵妃,协理六宫,却胆小如鼠,无德无能!”
如懿虽然与皇帝冷眼相对,闻得此言也不禁皱眉道:“什么丑事?皇家清誉,容得你这般放肆胡言么?”
皇帝转过头来,喝道:“你前次僭越,藐视君上,朕看在博尔济吉特氏世代功勋的分儿上宽宥了你。你要再敢任意妄为,欺辱贵妃,朕便废了你的位分送你回蒙古去!”
嬿婉见皇帝着恼,忙跪下哀哀道:“皇上恕罪!豫妃也是心急火燎才口不择言,可豫妃所说,真当是胡言乱语失心疯了!您可千万别信她。”说罢,她悄悄看了如懿一眼,只是苦笑。豫妃登时大怒,两眼竖起盯着嬿婉,如要吞人一般,“什么失心疯?若不是铁证如山,我怎敢舍出这条性命来说!”她转过脸,膝行到皇帝跟前,紧紧扯着他的袍角,厉声喊道:“皇上,皇后娘娘与人有私,
臣妾不敢隐瞒啊!”她的哭腔才拖了一半,只听“啪啪”两声脆响,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原是嬿婉冲到她身前,狠狠给了两掌,怒道:“你在本宫面前肆意便也罢了,可皇上皇后在上,你也敢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蠢话抬到面上来!”她说罢便含泪,“皇上,臣妾枉然协理六宫,实则御下无方,全不能为皇上皇后分忧!”如懿乍然闻得豫妃说出这番话来,不觉望着皇帝惨然而笑,“难怪皇上今日这般质问臣妾,原来风言风语,自豫妃便有了!”她说着看向面色惨白的嬿婉,衔了一缕讽意,“看这样子,豫妃必然是先去了你那
儿闹腾。自然了,你身娇体弱,哪里拦得住,只好由着她闹到皇上跟前来了。”
嬿婉面色涨得通红,嘤嘤道:“臣妾人微言轻,素来被宫中姐妹小觑,空担了协理六宫之名,实则难以服众。且豫妃所言,兹事体大,臣妾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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