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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宫御寝-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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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寒风似剑摧心肝(2)

    长史大人笑眯眯将圣旨对折,往前一递,对伏在地上的王妃秦羽蹊得意道:“三个月为期,宫中自会派人接应,一应事务大小,全全由陛下亲自过问,王妃不必记挂。”

    环顾接到旨意的宁王府众人,均是天打雷劈的惊异和不可置信,长史大人转身冲着长泾:“总管代接吧?”

    长泾暗自握住拳头,起身将圣旨接回,放在宫女的托盘上。

    长史大人看着秦羽蹊慢慢抬起头,她戚沧的面容青白交替,眼神恍恍惚惚。他往前走了两步,倾身伸出手:“谕旨宣完,臣下的任务的完成了,即刻便返长安去,王妃请起吧。”

    秦羽蹊忘记自己如何木然地站起身,再送走长史的,她的整个身体都麻木不堪,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云草的话一时如蜜蜂“嗡嗡”盘旋在耳边:“一看就是陛下亲自准备的,没有假手他人呢,这可是咱们小郡主独一份的荣宠……”

    从长安千里迢迢赶来的玩具赏赐,陛下亲拟的“恭和郡主”封号,竟是这般缘由。在他们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陛下在遥远的长安拨弄了几只笔,朱砂一挥,将他们一家生生拆散,亏她还感念他的情长,亏她……还藏着当年无法纾解的旧情。

    秦羽蹊一手抚上干涩的眼眸,往前徒然地踉跄了几步,一脚踩在冗长的礼服裙摆角,仰面摔倒在青苔隐隐的青石板地面上。

    “王妃!”长泾高声焦急地一喊,生生地喊破了调,他心脏骤缩,冷汗“哗”地出了一后背。

    秦羽蹊扑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均划出了红血道,只是心里更痛,所以身体上麻木不堪,毫无知觉,但围在她身边的一众侍从,都吓得不轻,一阵慌乱地将她扶起来,拿药的跑去尚药局,找清水地奔回髻鬟宫,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长泾双眸通红,字字泣血地规劝:“王妃莫急,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秦羽蹊扬手让他停下:“让本宫想想,”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朝着髻鬟宫走去。

    走到丹陛下,她忽地停住,转头对长泾平静地分析道:“陛下设计,挑起朵甘族长与司马大人之间的争端,然后趁王爷前去平乱之时,一道圣旨下给毫无缚鸡之力的本宫,让宁王回府后,只得拿着圣旨无处哭诉……长史大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他是心焦,生怕被王爷一刀斩杀……不对,都不对,这不是陛下的计谋,这是朵甘族长的计谋!”

    “王妃的意思是,圣旨有假?”

    “不,圣旨是真的,但到来的时间不是现在,朵甘族长从中作梗,而且他身后必有朵甘妃相助!”

    “为何?”

    “唯一的解释,就是朵日剌一手搅乱了这个局,她提前传信给朵甘族长,将陛下欲将卫清恭和郡主做质子的消息提前泄露给朵甘族长,族长便筹谋了与司马大人的争端,企图支开王爷,让本宫毫无反击之力。”

    她一步一步提裙上阶,脊背挺得笔直。

    “朵甘族生了谋反之心,由此可见一斑,待王爷回来,先将此时禀明了他,让他不必过于焦心郡主做质子一事,万事皆有源头,切灭了源头,后面再如何纠结也不会碍手碍脚。”

    “王妃明智!奴才这就去门外恭迎王爷。”

    “不要到门外,你现下速去司马府寻找王爷,千万千万要将本宫这一番话告诉他,若是方才传旨之事从他人口中说出,只怕王爷的心性忍不得,要闹出大事。”

    长泾的脑门“突突”一跳,万分紧张起来:“奴才这就去!”

    秦羽蹊默默看着长泾远远跑走,一颗心还在半空中飘悬着,朵甘族长的算盘打得响,只怕她现在顿悟,也有些晚了。

    若朵甘族长在司马府前知道了宁王府的旨意宣读完毕,面色一转退步示好,再让有心之人传激奋之语影响夙恒……

    夙恒会怎么样?

    秦羽蹊猛地捂上胸口,她的心脏“咚咚咚”跳的飞快,不安从手心冒上脑门……

    夙恒飞身追寻长安来的长史大人,长史大人未出城还好说,他若已出城,只怕夙恒孤身一人打马而去,会落入另一个圈套!

    深夜之中,山野寂静,暗杀……

    她脚步一停,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幸而云草跑了出来,将她搀扶住,否则她定滚落下阶梯不可。

    “王妃委屈了!奴婢方才听说了府门前的旨意!”她红着眼,检查秦羽蹊的手臂:“王妃衣服这么脏,这是摔倒了吗?啊!王妃的手……”

    “我没事。”她收回自己的手:“方才身边的人已经去尚药局,等医官来了,上药就好了。”

    云草垂下头,艰难地开口问道:“王妃,陛下的旨意,说的是真的?”

    秦羽蹊怔怔地站在原地,咬紧了唇瓣,隐藏在宽大袖子中的双手,不可抑制地冰冷发抖。

    昭衍,你为什么要惦记着本不属于你的东西?这是她的孩子,你凭什么说抢走就抢走?

    “王妃……”云草闭住呼吸,却始终不可置信。

    “本宫原来不知道,陛下也是个会说话的主儿,朕与皇太后爱之……难道你们爱她……就可以把她从生身父母面前夺走吗?”秦羽蹊语气嘲讽,心却滴血成冰。

    淇璋这一生,不求闻达于天下,做一个倾世的女子,至少是开心无忧的,不需打小因为扣在身上的地位而飘荡颠簸,不需隐忍宫廷内斗,不需看笑里藏刀的宫人……她秦羽蹊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如何当得“母妃”二字?

    “王妃……陛下不应该让郡主小小年纪经历颠沛流离之苦,如果可以,王爷上表朝廷,请求陛下收回懿旨好不好?实在不行……狸猫换太子,我们找别的孩子来换,穷人家有的是想让儿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孩子!”

    “然后,让淇璋一辈子无名无份地活在宁王府中吗?”

    秦羽蹊一语中的。

    “不……不能……难道真的没有对抗陛下的办法了吗?!”

    “不然你以为帝王是什么,天下皆为他所有,区区一个婴孩,何足放在眼中。”

    “郡主是宁王府的嫡长女,纵使朝廷要质子入长安,也该……也该是庶子庶女……”

    “庶子庶女……朵甘族长的长子,如今的学府博士,不也无法避免入长安做质子的结局吗?”

    云草如遭雷劈,瘫软地跪坐在地上,似是天塌了。

    秦羽蹊找了一处软榻坐上,一手捏住案上的瓷杯,眼眸冰冷地盯着桌角……

    昭衍,你若是利用淇璋,引她秦羽蹊踏足长安,那你就打错算盘了,她发过誓此生非夙恒不可,就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有二心。这小半生情情切切已折磨的她心烦意乱,难道还要将他们之间的恩怨算在孩子或是不相干之人的头上吗?

    “王妃!王妃!不好了!”

    髻鬟宫大门一响,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倒在秦羽蹊面前:“禀告王妃,王爷得知了陛下的旨意,一怒之下追出城外,直言要斩杀满口胡言的长史大人,大总管也跟着追了出去!”

    秦羽蹊睁大了眸子,一拍桌子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就在刚刚!”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来人……云草,给本宫备马,还有你!”她紧紧盯住地上的侍卫:“你速速集府兵赶出卫清城寻找王爷,务必保证王爷的安全!”

    “是!”

    云草跟着侍卫一同跑出髻鬟宫,秦羽蹊一手摁住疼痛无比的太阳穴,冲到夙恒的衣柜前,将礼服脱下扔到一旁,换上夙恒平日常穿的武士服,临出门,还将案上摆放的一把长剑别再腰间。

    云草将马匹牵到髻鬟宫台阶下,她忧心忡忡地望着秦羽蹊。

    “王妃,路途遥远,危险丛生……”

    秦羽蹊翻身上马,牵住缰绳:“你只需将郡主照顾好就可以了。”

    云草看秦羽蹊担忧焦急的面容,自知无法劝解,只得应道:“是……王妃多保重……”

    “驾!”她蹙眉,一打马,马儿嘶鸣一声冲出去好远,她稍稍正坐,将身子伏低,待出了府门,她一拉住缰绳,根据天上的星子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卫清城门飞奔而去。

    走上树林枯枝茂密的小路,阴风阵阵刮在脸侧,道路两旁除了晚归的采药人和夜间进城的百姓,再无他人。她身影如梭,很快抄小路进到无人的密林中,秦羽蹊有些害怕,但好在马儿身上温热,跑的四平八稳,给她些许安慰。

    “夙恒……你到底在哪里……”

    秦羽蹊仔细地听着四周,哪怕是马蹄踏水、虫飞草动、夜莺鸣唱的声音……

    她不知走了多久,恍惚中身体不会像之前一样在马上东晃西晃,仰首看看天际的冷月,心中的焦急就多添几分。

    直到前方的道路分出两条,秦羽蹊方勒住马停下,她跳下去,蹲在路前,在重重月影下分辨哪里马蹄印记更重些,就在这时,前方的道路突然传来“咚咚”的声音,仿佛是在遥远的一处,一队人马正在往回赶,秦羽蹊马上站起身回到马上,撑起身子往前方看去……

    人影憧憧,却是甲胄的摩擦之声听得尤为确切,秦羽蹊连忙驾马前去,与宁王府派出去的伏兵汇合……

    “夙恒!”

    熟悉的身影在队伍的最前方,听见秦羽蹊的呼唤,夙恒拉住缰绳,放慢了马速,理他越来越近。

    “驾……”她激动地赶马前去,待到他身边立时停下:“我还是来晚了!”

    夙恒单坐在马上,看着她担忧的眸色,心里一紧,别过头去:“对不起,羽蹊,我没有赶上那厮,让他跑了。”

    “你……你胸前这是怎么了?”

    她跳下马,快步走到他身前,看他衣襟上染着一片黑重的颜色,心里一紧:“你受伤了!?”

    夙恒点点头:“有人在路上伏击,不过没事,只是中了一箭,方才让长泾简单处理过了。”

    秦羽蹊心中怒火乍起:“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让长泾传到的话?”

    他低下头:“听到了。”

    “听到了为什么还要去?!”
………………………………

第一百零二章 雁声远过潇湘去(1)

    她冷着脸,转头回到自己马上:“罢了!快些回去吧!不管大伤小伤,还没让医官检查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夙恒一夹马腹,走到她面前,秦羽蹊偏过头,看他在月光下的面容,几分病痛和颓败,虚弱的紧。

    “淇璋,不会走的!”夙恒忽地挺起胸膛,咬牙切齿道:“陛下……不会得逞!”

    秦羽蹊心中一痛:“别说这些没用的,你身上的伤……疼不疼?”

    他一手捂住胸口:“疼,疼得紧,流了好些血,若不是你派出府兵前来相助,可能今夜小命都搭上了。”

    她怒不可遏:“你怎么不仔细想想,长史为何偏偏夜里赶路,不是等着给你埋伏是什么?他跟朵甘族长坑瀣一气,明摆着的事,杀他……此一时彼一时的,着急也无用!”

    事关自己的亲生女儿,纵使是刚得胜仗的宁王,也有昏了头的时候,也不全全怪他头脑热,爱女心切,谁不心疼?

    秦羽蹊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特别怪你……你瞧,你这番冲动是小,受伤是大……而且明日在朝堂上解释起来,难道还要跟大臣们说,你堂堂一个藩王,不满皇帝,斩杀传旨的长史吗?”

    “这……”

    “有你头疼的。”她一夹马腹往前去了,不再理他,留夙恒一个人在后面抓耳挠腮地头疼。

    秦羽蹊撇撇嘴,此时给他一些教训也好。

    夙恒被暗箭射中前胸,好在肩胛骨挡住了必死一击,他直嚷着骨头疼,医官看后,摇摇头叹了口气:“禀王妃,皮肉是没有大碍的,就恐肩胛骨骨裂,待臣开几幅外伤药。”

    “会不会引起发热?”她焦急问道。

    夙恒一手放在额头上,是有些烫,遂往被子里缩了缩,可牵动伤口更疼,他只得停在原处。

    秦羽蹊倾身上去,瞪了他一眼,用手背试试温度。

    “烫,有些烫了,医官……”

    医官又上来看了看脉:“先喝药吧,后半夜看情况,实在不行就施针。”

    秦羽蹊点点头,将他的手放在锦被中,关切地看着他的眼睛:“还有哪里疼的?”

    “没有了。”

    秦羽蹊长舒一口气:“睡觉吧,我让云草换几张冷帕子,在额头上贴一会,消消热。”

    “嗯……”

    夙恒这边乖觉地闭上眼睛,秦羽蹊挥退了下人,将他的领口微微掀开,白嫩的肌肤上,白色的纱布从肩胛一直缠到后腰固定住,纱棉上的血迹凝固,应是伤口愈合了。

    “看你下次还让不让人省心了。”

    她扔下一句话,转身从云草端来的凉水盆子里取出帕子,敷在他脑门上。

    “云草,告诉王爷,小郡主如何了?”

    云草稍作一礼:“禀王爷、王妃,小郡主方才被奶娘哄睡了,在醉眠暖阁。”

    “你可放心了?”

    “嗯……”

    她替他掖住被角,起身拉住云草的衣角,拽着她走:“你来。”

    “是。”

    她戴上披风的帽子,与云草一同走到春雾殿外,沿着东边的小路,绕过祠堂,在一丛冬青掩映下的小门前停住。

    “你这这里等本宫,待会来人了就敲门三声。”

    “王妃,您要去哪里?奴婢陪您一起。”云草担忧道。

    “我就在门口站一会,自然有要见的人。”

    秦羽蹊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她闪身出去,走到飞檐上悬挂的宫灯下,将手缩进白貂毛的袖套里,一双黑不见底的盈眸静静地望着前方。

    风卷残叶过,一弯明月高悬幕空中,萧瑟的风中偶尔人语声,秦羽蹊往前迈了一步,忽闻一声飞袍声,不知从哪里落下一个熟悉的黑衣影。

    来人隐在暗中,跪地抱拳:“王妃有何吩咐?”

    “你就是……陛下的暗影卫?”

    “正是。”

    “本宫知道你们身在卫清的暗影卫人数众多,本宫有一个请求,很容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替我去做?”

    “请王妃吩咐。”

    她微微沉吟,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信笺很薄,她时间紧急,只写了寥寥几句话。

    可这几句话,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当她在纸上落下“昭衍”二字时,心中不知到底是痛还是恨。

    “本宫需你用最快的时间,将这封信笺,送到陛下手中,无论他看不看,在意不在意,你都要传信与我知会,明白吗?”

    “是!”

    她将信笺放在他手上,黑衣人转瞬消失。

    秦羽蹊呆滞地站在原地,慢慢地垂下头,眼睛木地有些酸痛。

    她转身往回去。

    “昭衍,见信如见人,流年转换,物是人非,托你皇恩庇佑,本以为眨眼间一生去,却不料你我纠缠不休生生不息,我儿淇璋,年幼不知事,千万里赶赴长安,不知旦夕祸福。若可用一切换她安乐成长,你的要求,我全全答应,只一条,我曾誓言,永不入长安。”

    裙摆飞舞,月白色镶金珠的绣鞋在荷叶边上忽隐忽现,她单手撩起发丝,随风而去,扬扬落落。

    她将昭衍放在心底藏了好久,可以忘记曾经的过往,刻意地避免与他的一切细微接触,有些事情,掩盖着掩盖着也就淡忘了,但只要他又出现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处,那些拼了命想掩盖的,就会拼了命地冒出来。

    她的自尊心,让她不允许自己再回顾过往,可如今,为了淇璋,她只能放低了自己的身姿,匍匐着去讨巧,希望能在言语之中勾起他对她的怜爱。

    秦羽蹊一手抚上门板,刚要使力推开,身后传来一声虚弱地呼唤:“喂……”

    她在灯下,一席绢白的披风,盈盈而立,推门的那一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触门板,带着一丝疲倦的冷意。

    她侧侧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仍带着过往的熟悉,透过黑暗直直看向他。

    “博士?”

    “嗯。”

    他与她隔着十几块地砖,一手捂着右臂,嘴角尴尬地扯了扯:“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秦羽蹊有些慌乱:“没……没什么。”

    她蹙起眉头:“你又在干什么?”

    乌塔一手紧了紧手臂,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咝咝”抽气。

    “你受伤了?!”她往前走了两步,乌塔忽地往后一退:“你别动。”

    “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难道,你方才与王爷一同去了司马府上?”

    乌塔咬了咬嘴唇,手心中一股热流涌出。

    “是……”

    秦羽蹊心里一落空,朝他跑去:“什么叫我不要动,你是在这里等死的吗?快随我回府上,让医官仔细查看查看!”

    “不必了,小伤,我这就回学府,随意处理一下就好了。”

    他又往后退了两步,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秦羽蹊顿时恍然大悟:“你这副样子,真是可气,朵甘族长所为是他一个人的意思,与你无关,你何必庸人自扰。”

    他苦涩地笑了笑:“听到小郡主要被当做质子远招回宫的消息,你是不是很恨?”

    她摇摇头:“恨,但不至于很,我有我的解决办法,当下不是着急就有用的。”

    “我觉得,你素来想事情,看事情,就很明白。”

    “你也一样!你是博士,桃李满天下,处处被卫清人民奉为上宾,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够了!”秦羽蹊着急道:“你快随我回府,要不我派府兵将你绑来,你,选一样吧。”

    “我随你走。”

    “这就对了!”

    她独身往前走,寂寥的一抹银月光,轻灵地跳跃在黑如天幕的青丝挽髻上,她走两步,回头看他一眼,容色寻常,没有怨怒,平静如一汪澄澈碧水。

    “学府前两日聘来一位从粟城远道而来的博士,是一位女博士,我瞧她学问上成,人品贵重,可以先行替小郡主留下,日后当先生陪伴左右。”

    他关切地看着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自己,点点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四五年,淇璋就要上学府了呢。”

    秦羽蹊推开门,云草依旧等在原地,她看到捂着受伤手臂的乌塔,大吃一惊:“博士也受伤了!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呢!”

    “无妨的。”

    秦羽蹊将云草拉到一旁:“本宫带着博士去髻鬟宫,你去宣医官,另外在西厢房备下床褥,让博士立时休息。”

    “是、是,奴婢这就去。”

    云草走远,秦羽蹊朝乌塔说道:“博士随本宫去髻鬟宫的西厢房吧。”

    “好。”

    他提袍而走,武生的气息愈发被学府雕琢的单薄,反倒是书卷沉静之气浓重些许,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也在渐渐消逝。

    医官带着久雨来的,两个人在厢房门前行礼问安,久雨抬起头,看见秦羽蹊,咽了口唾沫,连忙低下头,秦羽蹊稍笑了笑,并未在意。

    乌塔的手臂被利器划伤,皮肉翻出,鲜血汩汩,他面上平静无波,仿佛并未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因为朵甘族长挑事在先,作为府邸嫡子的乌塔,歉意浓浓。

    秦羽蹊站在帘幕前,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负手走来走去。

    等医官出来,开了药,秦羽蹊才一颗心落地。

    “你安心歇息,繁杂事务不必多想。”

    “多谢王妃。”

    “不必。”

    秦羽蹊又焦急地赶到春雾殿,彼时夙恒高热不退,在屋中说着胡话,一会念叨淇璋的名字,一会念叨她的名字,翻身来翻身去,秦羽蹊只得不住地给他换冷帕子,忙的面目雪白。

    “淇璋要走……淇璋要走……”

    他额头上冒出冷汗,秦羽蹊擦去之后,试了试体温:“差不多了,再加一床被子。”

    “是。”

    “汤药呢?”

    “禀王妃,马上就好。”

    “先不喝了,让王爷好好歇息吧。”

    “是。”
………………………………

第一百零三章 雁声远过潇湘去(2)

    秦羽蹊搬一张小凳子放在他床榻边上,沉沉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给昭衍的这封信是对还是错,夙恒,我真的忍不了了,我不能失去淇璋,也不能失去你,但无论昭衍会不会回信,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唯一的事,夙恒,你千万……千万不要责怪我。”

    她俯身在夙恒的床榻前趴了一夜,夜半的微风轻轻扫动着她肩上的树影,白皙的面容上,一滴泪痕顺着眼角滑落。

    她一手紧紧抓住被角,许久许久,才放开。

    应是睡熟了。

    夙恒清晨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肩胛的疼痛仿佛撕裂开全身的皮肉,他挣扎着最终也没有起来,身侧传来秦羽蹊的轻轻的呼吸,他侧头望着她静美的睡颜,揪心一痛,唤道:“羽蹊。”

    “嗯?”

    “醒醒。”

    她揉了揉眼睛,一手撑着腰起身:“刚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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