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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剔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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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整个坊区的女人都知道了。

    更有天赋异禀的,当场就把那小娘子的身世来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岑六郎没跟你说吗?”

    凌端觉得很是意外,“你俩关系不是挺好么,为何这么大的事都要瞒着你?”

    “鬼知道他怎么想的。”

    凌准现在没有心情去琢磨这些旁枝末节。

    “对了,你说许娘子从一开始就想溜了?”

    凌端很快将注意力拉了回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依恋和不舍,“那她以后还会回来吗?”

    其实她也不是和许含章感情有多深。

    而是在两人恰恰正谈得来的时候,就骤然别离。

    一段情,只有在它刚发芽抽枝时就被折断了,才能让人惋惜和遗憾,进而念念不忘,再而美化记忆里的印象。

    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都是同理。

    “应该不会了。”

    凌审言的阅历比一双儿女丰富得多,“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她。她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既然要走,定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而且凭她的本事,随便走到哪儿,也能富贵无忧。”

    说着恋恋不舍的盖上了箱子,“这都是姑娘家的东西,端儿你拿去用吧。”

    “我不要。”

    虽然对件件首饰都爱不释手,但凌端还是勉强把持住了,“我又不是这箱子的正主,怎能随意取用?不行,不行的……”

    “让你拿,你就拿着。”

    凌准却把箱子整个塞到她的怀里,“想自己戴,还是想送人,都随你。”

    他已经想起来了。

    在荒宅里遇女童作祟的那次,他在女童面前提过自己也有个妹妹。

    那句话,想必也被许含章听了去。

    所以她才会留下这箱名贵的珠宝作为酬谢,就算他不想收,也得考虑下妹妹的感受。

    她,还真是算无遗策。

    “真,真的可以么?”

    得到阿兄的首肯,凌端犹自有些不敢置信。

    “你随意取用,她才能彻底安心。不然她总觉得自己欠了我人情,浑身不自在。”

    凌准淡淡的说。

    想必这样,她就能头也不回,无牵无挂的离开。

    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他也只能如她所愿,顺利让她了却心结。

    之后就再也做不了别的。

    最多只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往窗台上望上一眼,卑微的期待着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端儿,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见凌端仍有些惴惴不安,凌审言缓缓说道:“以前有个清官接了桩人命案子,犯人家为了脱罪,给他私下送了三万贯,他不收;接着送五万贯,还是不收;最后送了十万贯,他终于收了。他并非是道貌岸然,待价而沽,而是能出到十万贯高价来买命的,你就得好好掂量下人家的背景和能力,若再不识抬举,那就等着祸事上门吧。”

    “或者说点更实际的,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要是还不收,人家会去找你的上峰,到时候差事还得推下来给你办,而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他顿了顿,竭力将意思表达得更清楚些,“许娘子既然敢给,我们就敢照单全收。反正你阿兄为她挨了一刀,你又给她准备了那么多饭食,也值得她这通酬谢了。”

    说着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与其两袖清风的拒绝它,让它在角落里蒙尘,还不如让它重见天日,合理利用,熠熠生辉……”

    “爹!”

    凌端涨红了脸,“你怎么这么市侩啊?”

    “这不是市侩,而是实话实说,实事求是。”

    凌准反常的站在了自家老爹这边,“如果你不要,那我就拿去当铺卖了,正好换些现钱,把后院翻新一下。”

    “再做几套上等的成衣,等换季的时候穿。”

    凌审言很有眼色的添了句。

    “再买几把好弓回来。”

    “再买一套红木桌椅放着。”

    “不能卖!”

    凌端闻言死死的护住了箱子,“这,这好歹是许娘子给我的东西……”

    “那你就留着用呗。”

    凌准的语气仍是淡淡的。

    “放心大胆的用,千万别跟我客气!”

    凌审言的语气则是慷慨激昂的。

    “那我会好好珍惜的。绝不会随意转手送人,也不会随处乱扔。”

    凌端怯生生道。

    “至于你,就把她从心里扔了吧。”

    凌审言转过头来,看着满脸抑郁之色的儿子,语重心长道,“就算她没有复杂的身世和经历,咱们家也是供不起她的。以她的姿容,指不定哪天就被隔壁坊的浪荡贵公子看上,管她是你的意中人,还是你的新婚妻,他们都能强行夺了去,而你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即使你有本事护住她,那别人拿着我和你妹妹的性命威胁你时,你又该怎么选?”

    “选我们,就等于把她推进了火坑;选她,就等于把我们推进了黄泉。”

    凌审言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决定火上浇油一把,“况且你有没有问过,她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你对着她掏心掏肺,弄不好她还嫌气味腥臭,压根不肯接呢。”

    “行了!”

    凌准厉声道。

    不用问她,他也知道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

    这只是他单方面的动心。

    她从未回应。

    甚至,从未注意过。(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十九章 求己

    (全本小说网,。)

    陇月徘徊,丁香寥落。

    一只灰黄色的蛾子在明亮的烛火里簌簌的扑腾了两下,最终无力的跌落在地,再也飞不起来。

    庭院里安静得诡异。

    没有野鸟的啁啾,没有蛐蛐的嘶鸣,也没有活人的气息。

    卧房里却响起了极轻微事故的开合声。

    一盏描水墨青花的灯笼无声的偏了方向,攀在窗边,幽幽的向内窥视。

    许含章将装满华丽裙裳的紫檀木大衣箱打开,无视月色般柔白飘逸的缭绫八幅长裙,也没碰金丝重绣的霞影纱广袖衫,只拿了件素色绣桃花暗纹的交领窄袖绫襦,和一条大红色的六幅罗裙出来。

    “果然,还是洗不掉呢。”

    许含章掸了掸红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喃喃道,“找我的,会是你们么?”

    在凌家小憩的那个下午,她梦到了几年前的一轮血月。

    照理说在那种疲惫虚弱的情况下,她是不可能做梦的。

    因为她早就能控制自己的意志,但凡是倦极了想要好生歇着的时候,绝不会让灵识泻出,魂行于外。

    可她不止做了梦。

    还梦见了自己埋在心底,不愿再记起的事情。

    这多半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的召唤她,甚至影响到了她灵识的波动。

    许含章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条遗忘在老宅,浸染了无数鬼魂的鲜血,已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罗裙。

    和活人的血不同,鬼魂的血是永远都不会褪色和发污的,任凭日晒雨淋,也依旧赤红如新。

    这,或许是它们留在世上最后的一抹痕迹,所以才无法消除和净化,一直一直的跟着她,提醒她曾经犯下的罪孽有多重,也讽刺她即使做再多善事,也洗不白自己。

    “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呢。”

    许含章的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伸手覆上了这片柔软的红,双目随之缓缓合上,将杂念尽数抛之脑后,用心感知着所触的气息。

    夜风凄凄凉凉,烛火明明灭灭。

    仿佛有无数粒细小的尘埃飞舞了起来。

    室内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窗棂,梳妆台,衣箱,案几,都成了黑黢黢的剪影,不起眼的缩作一团。

    而她的身姿却依然清晰,且挺拔如修竹,端凝沉静的立在那里,

    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在脑海中晃过。

    她看到自己抽出了匕首,将一具腐烂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从胸腹处划开,沿着肋骨和脊椎细细的剔了下去。

    粘乎乎的尸水散发着恶臭,一股股向外涌出,将她的双手染得脏污不堪。

    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拇指和食指轻轻合拢,将爬进尸体眼窝,不肯轻易钻出的蛆虫拈起,连着剔下的肉块一起扔进了火堆。

    月隐,星稀。

    她又看到自己用洁白的生绢将一块块残骨擦拭干净,整齐的码在同色的裹尸布上,然后将布片的四角提起,牢牢的打了个结。

    做完这一切,她提着包裹,步履轻快的穿过山道,越过柏树林,径自走进了坟场。

    这里又添了座新坟。

    墓碑前的石案上,摆了几盘应季的瓜果作为祭品。

    许含章探手抓了一个,慢条斯理的往嘴里送。

    清甜,脆嫩,多汁。

    若没有附在果皮上的香灰味,想必口感会更好。

    她吃东西的动静很小,几乎听不见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似是怕惊扰了黄土堆下的死者。

    “多谢款待。”

    扔掉果核,她薄唇轻启,无声的说了四个字,然后转身离去。

    水雾淡淡,草叶上覆着薄薄的秋霜。

    眼前的景物变得朦胧不清,山道也格外的崎岖漫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路上明明除了她,再没有旁人,但用眼角的余光扫出去,却总能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她走,人影也走。

    她停,人影也跟着停。

    身处这般阴森恐怖的气氛,她却仍没有变一下脸色,无比平静的开口道,“别大费周章的吓唬我了,没用。要知道我连活人都不怕,又怎会怕鬼?”

    接着轻笑一声,不退不避,直冲着鬼影森森的方向去了。

    每前行一步,四周的景象就悄然发生着点滴细微的变化,山川的走向渐缓,天边的浓云渐远,林木的个头渐矮,杂草不再疯长,恹恹的贴着地面,露出了其下一具灰白的骸骨。

    怎么埋得这般潦草,连席子都不裹一张,就直接扔草堆里了?

    她诧异了一下,随后便解下玄色的斗篷,将骸骨仔仔细细的包裹起来。

    “这里是穷乡僻壤,找不到什么好地方来葬你。不若把你埋在崖边,既能赏日升月落,云蒸霞蔚,又能观霜凋岸草,百鸟归巢。”

    她想了想,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画面忽然暗了下去,沉入浓稠的黑暗中。

    良久,一道微光亮起。

    她看到自己立在屋外,和一个须发皆白,相貌清奇的老者交谈着。

    “说来惭愧,老朽精通风水堪舆之术,却没料到天灾这一说……那年暴雨如注,泥沙俱下,不多时就把山头推平,将老朽的棺材拍扁,骸骨卷到了草堆里……幸得小娘子出手相助,这份掩骨之德,老朽没齿难忘。”

    老者郑重的施了一礼。

    “你,好像已经没牙了……”

    她望着他光秃秃的牙槽,小声说道。

    “啪。”

    老者为之气结,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卷发黄的书,重重的砸在了她的头上,肃容斥道:“痴儿,还不归去?”

    “呼。”

    随后她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但下一瞬,她就惊得坐了起来。

    一本发黄的书就静静的躺在她的枕边,伸手可及。

    封面上空空如也,没有大气玄妙的书名。

    内页里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却因下笔太过随心所欲,字迹就跟画符似的扭曲难认。

    她却没有生出轻视之心。

    形虽潦倒,意却深奥。

    光看着这成团的墨字凝聚,她就有一种本能的敬畏,和深深的好奇。

    上面的一撇一捺,起承转合,看似毫无章法,却大有玄机。

    原来如此。

    本该如此。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歪歪倒倒的字体,心头一片雪亮。

    “吾乃益州人士,善风鉴,凭风声风向,可断吉凶;精堪舆,善推算,曾于闲时预知后事,无一不应验……后随医圣习得相面之术,然弃之不用,改识骨而为之……千金买骨乎,有所值……,

    这老者,竟然,是那个人?

    不对,本就该是那个人。

    她微微一笑,而后只看了风鉴和识骨两节,就连夜将书本埋回了老者的坟里。

    至于预知后事吉凶,相面识人,风水堪舆的厉害手段,她只扫了一眼,并未上心。

    虽然这些明显更实用,更容易带来富贵和名声。

    但她不需要。

    她一点也不贪心。

    只要能习得报仇的法子,就够了。

    报仇,报仇。

    报爹娘的仇,村民的仇。

    报,自己的仇,

    仅此而已。

    一蓬又一蓬血雾铺天盖地的炸开,将画面蒙上了赤色的阴影,把皎洁的圆月也映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原来找我的,并不是你们。”

    从冥想中清醒过来,许含章双目微眯,将红裙收起,自言自语道,“是我,在找我。”

    这两天受到了凌家人的诸多关照,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的烟火气息。

    即使没打算留下来,她也是真切感激过的。

    但正因如此,才更坚定了她要离开的念头。

    她可不是靠着别人的呵护才活到今天的。

    一直以来,她靠的都是自己。

    剔骨去肉的,是她自己。

    承受百鬼啃食之痛的,是她自己。

    硬接咒术反噬,遭阴气侵体的,还是她自己。

    就算被崔五娘明晃晃的软禁了,她也只是想着要找凌准学几记杀招防身,而不是楚楚可怜的求谁来保护自己,拯救自己。

    后来若不是崔异临时出了昏招,她怎么也不至于落到气若游丝的找凌准收留的地步。

    但天一擦黑,她立刻又独身上路,找回了自己的身体。

    只是他的好心超出了她的预料。

    无谓的依赖,只会让她的刀刃变钝,反应也跟着迟缓下来。

    若失去了独立的能力,那就离死不远了。

    抛开这个不提,她也不想凌家跟自己牵扯太深。

    凌准不过是年少气盛,才不把崔家放在眼里。

    她却不能因为他的一时好心,就毫无负担的拉他全家,甚至是全族来陪葬。

    再说了,即使他有和崔家叫板的资本,她也不希望他掺合进去。

    因为这是她的事。

    生与死,孽与债,都是她自己的事,任何人都无权插手和干涉。

    “(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十章 心软

    (全本小说网,。)

    烛火熄灭,屋内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红裙的一角在廊下掠过,顷刻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清凉山一侧的某棵大树轻微的颤了颤,一个水灵灵的哀家梨滴溜溜掉了下来,在泥地上滚了几滚。

    “幸好没摔破皮。”

    许含章从树桠上轻盈跃下,将梨子捡起,在袖口上蹭了蹭,然后递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咬着。

    入口又脆又甜,汁水丰沛,没有祭品常带的香灰味。

    “这才是活人该吃的东西啊。”

    她的动作斯文矜持,却很快吃掉了大半,随后露齿一笑,叼着剩余的部分边走边啃,目的地是半坡上的那个坟场。

    是时候,跟死过一次的自己道别了。

    然后,重新启程。

    沿路的石径,竹林,东南隅的黄土,石碑,坟包,一切的一切,都和两天前是一模一样的。

    但许含章的神色忽然变了变,紧接着就放轻脚步,闪到了一棵古树的背后。

    一股清冽的酒香顺着风势飘散而来,钻进了她的鼻子里。

    都这么晚了,坟场里怎还会有旁人?

    且看这样子,居然是个醉鬼?

    许含章小心翼翼的隐藏好身形,定睛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天青色卷草纹袍子的男子面向自己的坟冢,负手而立。

    他的身材修长而挺拔,肩膀宽厚,气度沉静,站在那里就如松生空谷,自有一股高洁出尘之意。

    许含章的眉头微微蹙起。

    都不用看正脸,她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是崔异。

    黑灯瞎火,荒郊野外。

    他为何放着好好的府邸不呆,反而上坟场来抽风?

    而且明显是独自出来的,身边连半个护卫都没带,要不早在她上山的时候就该察觉到了。

    他的胆子也委实太大了。

    像他这样的身份,敬畏他巴结他的人是很多,但想杀了他取代他的人,只怕会更多。

    难不成他对自家的身手就这么自信,一点也不担心会在山间遇险?

    许含章一边暗自思忖着,一边借着古树的遮掩,往黑暗深处挪了挪,不动声色的靠近他所在的方向。

    “哈……”

    崔异讥诮的冷笑了一声。

    都醉成这样了,感知力还这么敏锐?

    许含章心生警戒,立刻紧贴着树干,不再动弹。

    “所谓的命运,还真是摆脱不了的桎梏啊。”

    崔异却没有看向她这边,而是将酒壶掷到地上,伸手抚摸着墓碑上刻的字,懒洋洋的说,“小的时候,我给祖父收尸;长大以后,给爹娘收尸;到了现在,又给你收尸……”

    许含章神情微怔。

    从她所站的这个角度,能清楚看见他眉宇间的沉静,和表情里的波澜不惊。

    这样的他,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大不相同。

    以前的他虽然看着比同龄人稳重得多,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神采飞扬,喜怒外显的,会因别人的善意而动容,也会因她的戏谑而气得跳脚。

    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感慨的。

    反正人总是会变的。

    算起来他已经快二十三岁了,说不定早就成家立室,身边娇妻美妾俏婢扎堆,膝下嫡庶儿女私生子成群,那他比以前成熟妥帖了些,也是应该的。

    毕竟都是当爹的人了,再像年少时那般冲动易怒,就不太好看了。

    “你说你累了,其实,我也累了……”

    就在她走神的这一瞬,崔异的话语渐有些含糊不清,接着便双腿一软,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将脑袋枕在冰冷的墓碑前,双目紧闭,呼吸均匀而绵长,竟自顾自的打起了盹。

    在阴森森的坟场里,在自己仇人的墓碑前,他居然都能睡着?

    自己果真猜得没错,他就是个脑子有病的!

    许含章咬咬牙,耐心的等候了半刻钟,仍不见他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或许,可以赌上一把。

    这样好的机会,若轻易放过了,恐怕会后悔终生。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袖间滑出的匕首,朝着他走了过去。

    三步,两步,一步。

    许含章终是走到了他的跟前。

    回忆着凌准所授的杀招要诀,她平心静气,手腕微沉,将刀尖调整为斜下的朝向。

    只要往前递进两寸,就能扎进他的心窝。

    力道再重些的话,就能在一刀之内成功得手。

    只要他死了,自己就能解脱了。

    再不用躲躲藏藏,提心吊胆,即便没有帷帽遮掩,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逛街赏花,游山玩水。

    在家时则可以像所有正常的小娘子一样,学学厨艺,练练女红,偶尔耍一下小性子,发一发脾气。

    若是遇到不嫌弃自己出身的人,就可以凑合着度过下半生。运气好的话,还能添个一儿半女,再抱到爹娘坟前,让他们彻底放心自己一直是认真生活着的,绝没有随波逐流,了无盼头。

    只要他死了。

    只要,他死。

    许含章眸光微寒,手腕一翻,就要将刀尖往前送去。

    “阿渊……”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泛着酒意的鼻息拂过她的耳畔,让她整个人为之一僵。

    许含章想起了十四岁那年的夏天,他在窗下笑盈盈的看着她,“旁人都叫你章儿,我不想跟他们一样。对了,你有小名吗?”

    “我没有小名,不过爹爹给我取了小字渊清,因为太拗口了,自家人都很少叫。”

    “那我叫你阿渊好了。你是阿渊,我是子渊,听着就像一家人。”

    “切,谁要和你像一家人呢,鸭子精。”

    尽管他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变得十分动听而有质感,她仍是会拿当年的绰号来取笑他。

    “爱哭包,小气鬼,挑食又贪嘴的坏丫头……”

    他瞪了她一眼,反唇相讥道。

    “阿渊……”

    身前的人再次低低的唤了声。

    是故意装醉,引她入瓮么?

    许含章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冷汗悄无声息的渗出,沁湿了她的里衣。

    还来不及有其他的动作,崔异那双墨玉般的眼就骤然睁开,眼底闪烁着璀璨流波的华光,双臂也跟着撑开,用手肘轻巧撞落她的匕首后,却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做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举动———倏地收拢双臂,将她死死的箍在他的怀里。

    她的脸颊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衣料,甚至能清晰的听到他杂乱无章的心跳,感受到他炙热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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