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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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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先别开……”

    门字还没有出口,腰间一麻,门吏软绵绵的倒在女婢的怀中,乍一看去,好似在附耳私语。另一个女婢厉声道:“明府手令在此,还不速去开门?若是误了事,唯你们是问!”

    这些最低贱的士卒本就没有什么见识,更没有急智,再者钱塘处于扬州腹地,数十年没有经过动乱,哪里想到会有人胆敢诈城,懵懵的过去八个人,合力抬下粗大的门闩横木,吱呀呀的厚重城门缓缓地打开,透过门洞,幽黑不见五指的城外,像极了一只张开着大口的怪兽,随时可以把整座钱塘城吞入腹中。

    十几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走了进来,挟持门吏的女婢突然一刀插进门吏的心口,血光乍现,溅了她一身彩衣,犹如从地狱中走出的阿修罗。

    “动手!”

    不等门洞里的士卒们反应过来,纷纷胸腹要害中刀倒地,连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全部下了黄泉,做了无名的冤死之鬼。

    “点火!”

    胡麻油倾倒柴堆之上,北门城墙燃起了两团大火,十里可见,隐隐听到外面传来无数人的狰狞呐喊,山宗见事不可为,再拖延下去,恐怕小命不保,手中洒出十几枚铁蛋,又是一刀劈中枪尖,凌空几个倒翻,落在屋脊上,起落之间,没入小巷里不见了踪影。

    等徐佑接到山宗汇报,整个北城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登上静苑的假山远眺,可以看到浓烟滚滚和燃烧的房舍。

    “郞君,除了那两个被刘彖送给陆会的婢女,我好像看到首批进城的贼人里,有一个貌似是唐知义的手下。”

    “唐知义……”

    徐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或者说自浴佛节后,刘彖也几乎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现在想来,还是太大意了。

    吴善也匆忙从杜三省府上回来,他没见到人,听下人说今夜陆会宴客,李定之、杜三省等人全都喝醉宿在了县衙。

    “宴客?为何宴客?”

    “好像是刘彖新得了一枚古玉,献给陆会,陆会因而设宴,请县衙里诸位佐吏相陪。”

    徐佑和何濡对视片刻,徐佑叹道:“好算计!”

    何濡当机立断,道:“从西门走,我们马上出城!”

    山宗疑问道:“为何走西门?贼人从北来,我们从南门撤出岂不更好?或者往东走水路……”

    “自古攻城,哪有只攻一门的道理?贼人从北来,人们下意识的就会往南跑,那只是条死路,等着蠢货自投罗网而已。东面水码头,纵横开阔,若不封死,贼寇只能得一座空城,若我所料不错,必然早有战船拦住了水门,去那也是个死。唯有西门外一片群山,崎岖难行,逃难不易,贼人就算有部署,也不会安排太多的人手。”

    山宗被讥嘲为蠢货并不着恼,因为他知道何濡就是这个毒舌的脾性,心底也着实佩服他的智计,道:“听郎君的,我们从西门离开!”

    “其翼说贼人有战船?莫非跟水军的斗舰类似?”左彣道:“可他们从哪里搞来的战船?”

    徐佑插话道:“别忘了,暗夭随陈蟾前往扶桑,乘坐的可是水军的金翅青龙,他一个假死的天师道下治祭酒都能搞的到,别说都明玉这个上三治的扬州治祭酒了!”

    左彣默然片刻,道:“天师道……真的反了吗?”

    徐佑、何濡、山宗等人全都寂寂无声,结合今夜种种迹象,天师道应该是要造反了。可这毫无理由,哪怕被佛门步步紧逼,被安子道若即若离,但孙冠将宝压在了太子身上,事情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选择现在造反,无异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这时冬至快步跑进院子里,来到徐佑跟前,神色惶急,俏脸煞白,道:“我的人送来消息,城内有人故意四处纵火,制造混乱,还有游侠儿趁机打家劫舍,*妇人。现在局势已经不可收拾,北门失守,约有数百贼人正直奔城内而来,水门外有大船游弋,逡巡周边,南门外死寂一片,疑为有诈,我们要马上从西门出城,可到明玉山中暂避……”

    她手握情报网,得出的结论和刚才何濡凭空推测的毫无二致。而事实俱在,刘彖是都明玉的人毫无疑问,今夜他先是将陆会、杜三省等官吏控制在县衙,又派安插在陆会身边的婢女骗开城门。然后杀人夺路,纵火烧城,跟造反何异?

    “多想无益,现在必须先离开这里,等安全了再决定下一步行止。”徐佑长身而起,走到暗夭身前,声音温和而低沉,道:“今夜凶险之极,我们这里有老有幼,有男有女,未必都能够活着出去。跟着我们,反倒拖累了你,风虎,解开他的禁制!”

    左彣屈指在他腹下几处要穴点了点,久违的真气流动重新蔓延奇经八脉,暗夭慢慢的活动下手脚,望着徐佑,淡淡的道:“你放我走?”

    “走吧,若是我有幸躲过此劫……”徐佑顿了顿,微笑道:“欢迎你再来寻仇!”

    暗夭伸出手去,拔出徐佑腰间的长刀,整个过程极是缓慢,可徐佑没有动,左彣也没有动,秋分有些担忧,却让冬至拉住了。

    刀尖指地,暗夭眉眼低垂,一字字道:“今夜,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

第一百七十四章 破

    静苑包括部曲和奴仆共有五十多人,其中不会武功的妇孺占了五分之一,真正拿得动刀枪的不到三十人,面对城内不明的局势,能不能安然冲出去,徐佑心里没有一点把握。

    留下来吗?

    以他跟刘彖的过节,留下来可能会受辱,但不一定会死,可是天师道跟太子走的太近,抓到机会,太子一定不会让他活着。

    死,其实也没什么,可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朋友有部曲,还有履霜、秋分、冬至这些美貌女娘,一旦被擒,等着她们的,要比死更加羞辱百倍。

    所以,哪怕死在乱兵之中,也不能留在静苑坐以待毙!

    当下以苍处为阵头,以吴善和严阳为双翼,以李木为阵尾,其他部曲成擎刀护卫,徐佑何濡等人居中,这是孙子兵法里典型的突破重围用的锥形阵。

    徐佑怀中抱着纥奚丑奴,看着她湛蓝的双眸,微微笑道:“有坏人来了,我们要出城,等下可能会比较嘈杂,你怕不怕?”

    “不怕!”纥奚丑奴双手搂住徐佑的脖颈,她的汉话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认认真真的道:“有小娘呢,丑奴不怕!”

    於菟多次纠正丑奴的称呼,让她把徐佑唤作郞主,可丑奴在这点上很是执拗,一定要跟着秋分她们叫小郎,只是,总把郎字叫成了娘,时而久之,徐佑也就随她去了。

    “好!”

    徐佑取出一块红巾, 蒙住了纥奚丑奴的眼睛,再用软布将她牢牢的系在身上,目光冷静而深邃,沉声道:“走!”

    大门往两侧打开,众人小心谨慎的来到街道上,动乱已经从北城逐渐蔓延到了正中,距离静苑所在的西城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已经肉眼可见不远处有多所民房起火,不外乎趁火打劫的游侠儿和安插在城内的细作制造混乱,秋分突然惊呼道:“小郎,苏女郎她们……”

    徐佑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苏棠这个名字了,自从上元夜发生了那样尴尬的误会之后,履霜、冬至、秋分几个小娘都很少过去镜阁走动。苏棠心高气傲,以为徐佑避而不见,是嫌弃她的为人,更加不会主动求和,这大半年的时光,竟是慢慢的疏远了。

    不过当此危机关头,些许过往都是小事,徐佑立刻说道:“惊蛰,去请苏女郎和我们一道走!”

    山宗应声出阵,两家仅仅隔了条小溪,距离极近,耽误不了多久。不到半刻钟,却见山宗一人回来,道:“苏女郎和朋友晌午时出外游湖,说好今夜不归。府内方绣娘不敢擅自做主,且也不信天师道围城作乱,不肯同我们一起走。”

    尽人事听天命,徐佑不是舍己为人的圣贤,既然苏棠不在,方绣娘又不肯同行,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说服她,也不可能分神分力去寻找苏棠,当即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道:“我们走!”

    接连过了三条街道,除了几个偷鸡摸狗的无赖,并没有遇到大规模的贼兵,只是经过一处民宅时,左彣发现一人在悄悄的放火,抓住后颈擒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烧屋?”

    那人脸无惧色,恶狠狠道:“天兵已经入城,识相的赶紧放了我,或者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要是怠慢得罪了耶耶,哼,把你们统统杀了!”

    徐佑没工夫跟他多废话,以目视山宗。山宗会意,上前握住他的右手小指,轻轻一掰,从中反向折断。

    “啊,啊,疼,疼死了!”

    十指连心,这种骨痛除非受过专门的训练,否则极难忍耐,那人痛的跪地不起,连眼泪都出来了,山宗笑眯眯的握着无名指,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烧屋?”

    那人一犹豫,山宗再次掰断了无名指,这下心理完全崩溃,哭着求饶道:“我说,我说,我是刘将军所部,事先埋伏在城里,等到今夜见北城门点火,立刻在西城放火,一同的还有十四人……”

    “刘将军?是不是聚宝斋的刘彖?”

    “是是,就是他!”

    “你称他,刘将军?”

    “是……是的,刘将军是扬州治的五百箓将,我们向来这么称呼他的……”

    徐佑突然问道:“今夜共有多少人攻打钱塘城?”

    那人身子微微僵持,接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下,惶恐道:“三……三万人!我听将军说了,足足三万人,刀枪齐备……”

    徐佑叹了口气,何濡冷笑道:“此人估计是最低等的道民,不知道多少重要的情报,只会满嘴胡言。惊蛰,杀了他!”

    “别,别,不要!我说我都说,今夜钱塘只有两千人,其余的兵马都在上虞、余姚、诸暨等地,总数三万人只多不少……”

    这个数字依然有水分,就算天师道要在扬州起事,也该有轻有重,钱塘上遏吴郡,下临会稽,西遏吴兴,东控沪渎,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钱塘只布置了两千人,总兵力不可能超过三万。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有两千人围聚在钱塘周围,不可能不被发现,除非他们有通天彻地之能,可藏于九地之下。

    不过,从这人口中至少可以证实一点,那就是天师道果真反了,再无一丝侥幸!

    何濡知道从这人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道:“你刚才点了几处火,又烧死了几个人?”

    他瞧了瞧凶神恶煞的山宗,没敢说谎,支支吾吾的道:“我……我点了七间宅子,死,死……好像只有一家五口好像没跑出来……”

    “只有?看来你觉得死的人太少了。”何濡不再看他一眼,对徐佑道:“七郎,咱们该离开了!”

    徐佑点点头,抱着丑奴往西城方向去,刚走开两步,听到后面一声惨叫,知道是山宗将刀尖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今夜,死人早就不是个问题,问题是,究竟要死多少人!

    一路上人荒马乱,满目破败,不少房舍都被烧的成了残桓断壁,都明玉不知道事先安排了多少人混进钱塘,只等着今晚里应外合,毕其功于一役。徐佑他们避开了几波四散逃难的乱民,又击溃了一群没眼力劲的游侠儿,算是有惊无险,没人受伤。距离西门还有四条街道时,碰到了十几人,他们衣着破烂,手中却拿着相同制式的钢刀,胳膊上扎着黄巾,以此来辨认彼此身份。

    “饶命……”

    一妇人跪地高呼,却被人狞笑着挥刀破开了腹部,肠子流了满地,这还不算,又用刀尖挑开了襦裙,露出了下体,直接将长长的刀捅了进去。

    妇人虽被破腹,却还没死透,又被这一刀刺的仰天伸长了脖子,还算清秀的脸庞完全扭曲的变了形,比起恶鬼还要可怕,喉咙里发出几声嘎嘎的哀鸣,然后倒地死去。

    “阿母,阿母!”

    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哭着扑向妇人的尸体,紧接着声音骤断,头颅跟脖颈分离,掉到地上滚出去好远。在他身后,另一人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中淌血的钢刀,对杀了妇人的同伙讥嘲道:“让女人的秽物污了刀刃,你也不怕晦气?”

    “我又不是你,每杀一人都要拭刀!我这把刀,杀的越多,它就越锋利,百无禁忌!”

    这些人杀的正高兴,忽然发现了徐佑一行,见他们人多,尤其人人带刀,却丝毫不惧,慢慢的聚拢过来,也不顾那些逃难的百姓,眼中露着嗜杀的光芒。

    “放下刀,乖乖的跪下来,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话音未落,说话的这人脖子一歪,往前趴在了地上,一股鲜血从身下流出,竟不知怎么已经死了。其他人怒喝着冲了过来,苍处手持熟铜棍,怒道:“滚开!”

    冲在最先的两人应声飞出,胸膛明显的塌陷了一块,当是命不久矣。可瞬间死了三人,非但没有起到威慑作用,反而让剩余的贼兵更加不要命的挥刀攻击。

    “进!”

    左翼的吴善面容坚毅,口中喊着平时训练时的口令,手中长刀无视其他的敌人,直对着正前方的那个贼兵。这么近的距离,几乎可以看清对方的眉眼,不会超出二十岁,脸很白,唇很薄,年轻的俊俏郎君,但他的眸光却不像普通年轻人,而是闪烁着无比老练的狠辣!

    这样的光,吴善曾经在野山里遇到的那头狼身上见过,那是一头刚刚咬死了三个人的饿狼!

    当!

    两刀相击,势大力沉,刀刃的摩擦声难听的让人想吐,微微溅射的火花,像是给这个黑夜点燃了一枚爆竹。

    年轻贼兵刚要变招,左右腰间同时中了刀,双臂的力气随着鲜血的流逝变得柔弱,曾经轻的如同女人青丝的刀瞬间变得比富春山都要重。

    眼前一黑,双膝跪地,至死,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手会配合的这么默契!

    三人成队,是左彣按照袁氏门阀的训练标准进行了改良,没有枪盾刀的复杂配合,只有同生共死,彼此不疑的信任和依托。

    这么长时间,每个人身边的两名队友,都成为了多出来的那一双手臂,不仅挥动自如,而且充满了杀机和陷阱!

    同样的震惊,还出现在其他贼子的心头,吴善收刀,大喊道:“退!”

    齐刷刷的归于锥形阵里,一进一退之间,左翼倒下了七名贼子。阵头死了三人,右翼死了四人,阵尾死了两人,加上开始死的三个,眨眼功夫,这群刚刚嚣张残忍的贼兵,已经死的仅余一人。

    这人只顾着捡拾地上的财物,冲过来的慢了点,也因此保住了命,看到眼前尸横遍地,两股战战,猛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刚跑数米,后心剧痛,低头看去,一支弩箭穿过了胸膛,箭尖上滴着血,啪嗒啪嗒的发出声响。

    方斯年举着雷公弩,清澈不见底的双眸里,全是覆盖了江南春的冷意!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守

    “专为等我们?”

    徐佑淡淡的道:“东南西北四门,加上其他运粮、薪、货、粪的小水门,任何一处都可离开,足下守株待兔,不怕无功而返吗?”

    “钱塘门多,却大都为蠢人所设,只有聪明人,才知道今夜该往西门逃。徐郎君绝顶聪明,聪明人总会多想一点,你们惧北门兵锋,怕南门陷阱,又探知东门有斗舰,唯有西门,才是最合适逃亡的生路!”

    灰袍人语带讥嘲,却把徐佑和何濡的心思猜得准确无误。静苑众部曲先是被他武力所慑,这会又生出智力上无法对抗的错觉,一直高昂的战意竟逐渐消散,不少人情绪消沉,很是沮丧,手中擎着的刀缓缓垂下,仿佛已经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局面了。

    “哈哈哈!”

    何濡仰头大笑,道:“你的武功要是有脸皮一半厚,孙冠的宝座早就坐在你的屁股下了。天师道为了起事,在城内多安细作,定是派了人日夜盯着静苑,我们这么多人离开,并无丝毫的遮掩和刻意的隐蔽,被细作侦知后密报了尔等。于是你被都明玉像狗一样指派来西门拦阻,我说的对不对?”

    灰袍人神色微变,眼神打量着何濡,露出几分恶毒的恨意,道:“希望我为何郎君奏一曲断肠吟时,你还能像现在这样逞口舌之快。”

    这等于间接承认何濡说的不错,他确实不是料事如神的诸葛亮,而是接到情报后被都明玉指派来办事的走狗。

    小宗师又怎样,还不是别人手里的刀?

    呸!

    人有时候就这么奇怪,明知道面对这个人生存的几率很低,可一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也要卑躬屈膝的给别人当狗做奴才,心里就会凭空冒出几分胆气。

    人活在世,全凭这口胆气,只要还有几分不散,就好像修为上的差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遥不可及,大家拼一拼,未必不能逃出生天。

    毕竟,静苑的高手也不少,山宗、秋分、方斯年、暗夭都是九品高手,左彣还是名副其实的小宗师,或许冲一冲,会冲过去的。

    拼了!

    “拼了!”

    苍处回头望着徐佑,结实的肌肉鼓起层层的青筋,吴善和李木等人也齐齐大喊:“拼了!”

    徐佑以言辞逼出了敌人,可依旧束手无策,除了左彣,其他人根本无法插手小宗师之间的战斗,苍处吴善他们这些部曲上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当然,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可以抵消武力的不足,哪怕大宗师,也不可能正面对抗千军万马,但这个数量绝不是眼前这区区五十人可以做到。

    不能乱!

    徐佑的后心渗出冷汗,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他是郞主,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要是先乱了方寸……

    大事去矣!

    徐佑解开纥奚丑奴,将她交给秋分,然后走前几步,作揖道:“不敢请教足下名讳?”

    灰袍人眼中闪过一道深深的愤懑,但神色还是那么的倨傲自负,道:“我的名字你没听过,不问也罢!”

    在这个距离,借着燃起的火把,徐佑几乎可以看到灰袍人的表情活动,继而准确的把握他的心理动态。

    此人武功极高,但城府不深,内化于心,外践于行,喜怒哀乐望之可知。他自负一身武学,不甘于人下,既好名、好色、好财也好权,却不受孙冠重用,因而对平步青云的都明玉视若仇雠。

    徐佑之所以能逼他现身,是因为那句“都明玉除了皮相,并无出奇之处”。这番话触动了灰袍人心底最大的恨意,他的样貌丑陋不堪,跟都明玉相比,是蒹葭玉树的区别。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都明玉靠着俊美的脸得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早晚有一日,他要夺回来。

    徐佑笑道:“从籍籍无名到名扬天下,有些人需要十年,有些人需要一生,可唯有足下,只需一夜。今夜过后,天下无人不知你的名号,何必妄自菲薄?”

    灰袍人摇摇头,缓缓横起笛子,道:“你又错了,今夜过后,我还是无名之辈!”说完笛音骤起,声如裂云穿孔,又若雷动九霄,激昂处万马齐喑,且越来越高,摧枯拉朽般彻底盖住了天地间的一切。

    徐佑只觉脑袋猛然剧痛,似乎有重物击打太阳穴,先是皮,再是骨,然后直入脑海深处翻滚搅拌,那种痛楚,不是皮肉之苦,而像是鞭笞灵魂的拷问,以他心志之坚,也几乎承受不住,想要跪下来嘶喊哀嚎。

    正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脉门要穴,冰冷如雪的指尖,似乎是鬼魅般的阴寒无情。

    徐佑用尽全身的力气,扭头看去,却看到暗夭淡然自若的脸。

    为慕容贞报仇吗?

    不错,暗夭精于刺杀,如果要动手,现在实是最好的时机!

    “把……命,给……给你,算是我死前最大的安……安慰……”

    徐佑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怨恨,反而是云淡风轻的洒脱和平静。暗夭静静的望着他,忽然笑了笑。

    这一笑,寒雪消融,春风拂面。

    “你绝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我之前!”

    轰!

    徐佑只觉得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护住了周身,笛音找不到发泄的出口,疯狂的击打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不再像方才那样造成巨大的伤害。

    暗夭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双眼双耳都有血迹渗出,却还是倔强的握着徐佑的手,不曾放开!

    何濡更加受不了这种折磨,要不是山宗使尽全力扶持,恐怕一息也坚持不了,就算如此,两人也前后摔倒,挣扎不起。至于履霜冬至於菟等不谙武功的女人,身子本不比男人强硬,早匍匐于地哀嚎着不要吹了,不要吹了,凄厉之声,不忍听闻。

    秋分用手死死护住纥奚丑奴的耳朵,可这声音无孔不入,怎么也挡不住,丑奴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然后歪头晕倒秋分的怀里。

    方斯年同样跌坐于地,手结不动根本印,脸上的痛苦之色逐渐消逝,竟在这等凶险的处境中入了受想灭定的冥思里,比起其他所有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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