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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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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啊,犟驴按头不喝水!”湘东王松开了胡须,还很客气的帮崔元修捋了捋,笑道:“不是强逼你,那徐佑诗赋文章,无不冠绝群伦,不知多少人想要收他为徒而不可得,拜入你门下,将来青史留名,少不得沾沾光,岂不美哉?”

    “徐佑跟你什么交情,竟值得如此卖力说项?”

    “我当初从晋陵袁阶处寻来的神秘书帖,没想到竟出自徐佑之手。对了,你府外墙壁上的字,我甚是喜爱,想和你通传一声,将整面墙拆了送到我府内,另由我出钱,再给你造一面墙壁。放心,绝对比你现在的雅致!”

    “哼!这么喜欢沾光,你怎么不去拜徐佑为师?”

    “这也不是不可……”

    再扯下去,整个崔府都保不住了,崔元修拂袖入院。湘东王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就跟话痨似的不停给他洗脑。那场面让身后的随从侍婢一个个低头憋着笑,生怕笑出声来,惹得郞主恼怒责罚。

    这是张玄机授课的第三日,台下的众人已经彻底拜服,这个总是戴着幕篱、人称阴阳鱼脸的小师妹拜师不过半年,往常虽然听过崔元修夸奖,可极少听她发表高论,更别说登台授课。三日时光,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儒生摈弃了对女子的偏见,这是何等不易,又是何等的荣耀?

    徐佑倚靠在窗外,任由日光懒洋洋的洒在头顶,微微闭合双目,脑海里骤然浮现张玄机的音容笑貌,仿佛春江畔的桃林里,她含飘忽远去时那回荡在耳边的歌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第十九章 心若磐石

    兰六象再次跑掉了。

    白长绝真真动了怒火,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实力绝对碾压之下,却始终拿不住这个比鬼还难以捉摸的明武天主。

    不过,兰六象受了严重内伤,跑不了太久。唯一可虑的是,兰六象遁去的方向,不再是益州,而是掉转往北边去了。

    从罗霄山往北,一是荆州边境,一是金陵帝都!

    白长绝没有犹豫太久,远望着金陵,那里定然有六天极为重要的人物,跟着过去,就算找不到酆都山,也不会空手而归。

    金陵,覆舟山南麓,郭氏别院!

    宋神妃站在郭勉身后,为他揉搓肩背,舒缓筋骨,玉容皱眉不展,道:“阿娪瞧样子应该已失身于徐佑,这下可好,鸡飞蛋打,白送了他三万两白银,还倒贴一个如花似玉的女郎。”

    郭勉苦笑道:“女大不中留,这些年阿娪在郭府也受了不少苦,正是桃李芳年,空闺难耐,托个良人也好。”

    “只是我看那徐佑深不可测,未必是良人……”

    “男子有点城府是好事,总比那些不谙世事的书生气更适合在这个乱世活下去。”郭勉眯着眼睛,道:“徐佑的才智自不必提,我从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此子绝非池中物。不说别的,单单看他能够放下钱塘的基业,毅然扎进金陵这个杀人不见血的泥潭里,就知道其志不小,将来或许真的可以重振家风。”

    “郞主的意思,徐佑是知道了台城的消息,这才冒险回到金陵?”宋神妃惊讶道:“可不对啊,连咱们也是近几日才打探到了一点风声,算算日子,他月前就从钱塘出发……”

    郭勉敞着怀,露出肥硕的身子,虽已深秋,可仍旧大汗淋漓,拿着丝巾擦着脸,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道:“所以我说此子非池中物,除了阿娪为他提供情报来源,必定还有别的途径。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想他远在钱塘,却比身在金陵的我们还清楚台城里的一举一动,若无通天之极目,岂能窥见云端之景致?”

    宋神妃悚然道:“我这就派人去查……”

    “糊涂!”郭勉淡淡的道:“徐佑不是我们的敌人,不要得罪他,各有各的路,总不成我们走得,别人走不得?眼下急务,由你负责暗中安排好退路,一旦台城有变,要确保我们的人全部安全撤出。至于其他的事,一概不要参与,这场变局,我们安静的做个看客好了!”

    宋神妃美眸里洋溢着崇慕的眼神,郭勉就如同她心里的山,只要山在,风再大,浪再高,都无所畏惧。

    崔元修被湘东王纠缠了三日,实在受不了聒噪,狼狈逃了回来,刚刚入府,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告知湘东王府拆墙的人来了,无奈道:“拆吧,拆吧,拆了好,省得整日看见心烦。”

    拆墙的时候来了很多人围观,有外人,有崔府的人,梁渊范葛等人也都来看,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徐佑站在热闹闹的人群里,偶然回头,却看到在那崔府的林荫深处,张玄机身着青裙,脸罩白纱,如同遗世独立的幽谷兰花,倚着秋枫树,窈窕多姿,美如画中。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世间无数美娇娘,可张玄机只有一个!

    仿佛心有灵犀,张玄机突然往徐佑这边看了过来。徐佑低下头,避了开去。过了会再抬头,佳人芳踪渺渺,已然不见。

    轰轰烈烈的拆墙闹剧持续了一上午,不过有钱有势好办事,黄昏未至,新墙就建了起来,且完美融入原先的建筑风格,不显突兀,还更加的精致,湘东王行事霸道了些,但不让人讨厌的原因就在于此。

    天刚入夜,管事来厨下吩咐徐佑准备点醒神解渴的汤水,再弄些糕点送过去。徐佑奇道:“郞主从来入夜不食,今天怎么了?”

    管事这段时日和徐佑相处的不错,倒也没有隐瞒,笑道:“张女郎来了,郞主高兴,你可不知,收这个女徒儿,郞主有多疼呢……”

    张玄机这么晚去找崔元修,也是不得已,拆墙补墙折腾了一天,只有这个点才得出空闲。经过徐佑观察,张玄机并没有住在崔府,而是午后就离去自回住所。今晚肯定是有要事商议,所以得避开白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做好宵夜,徐佑对候着的管事道:“刚研制出一道新品,郞主或许会问起,不如我送进去?”

    管事的想了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应该没什么问题,道:“也好,去吧,切记不要打扰到郞主和张女郎!”

    “是是,小人晓得!”

    崔元修在书房见的张玄机,徐佑如今耳目聪明,隔着四五丈远,周边环境又很寂静,将两人的对话尽皆收入耳内。

    “师尊,你前日离府时应许了我,等回来后就商议收徐佑为徒之事,为何这会又不愿谈起了呢?”张玄机跪伏于地,恳声求道:“徐佑的人品和文思都为江东佼佼者,定不会辱没了师尊的名声。

    崔元修叹道:“玄机,那徐佑小儿无情无义,你又何苦为了他这么委曲自己呢?我故意折辱他,正是为你出口恶气!”

    张玄机低声道:“师尊何出此言?我和徐佑不过相识而已,并无宿怨……”

    “你身边那个婢女叫清珞的是吧?”崔元修倒也不遮掩,解释道:“你师娘有次私下里向清珞问起你是否有喜欢的郎君——玄机,别怪你师娘多事,她也是关心你,没什么恶意。清珞提起徐佑和你曾在钱塘有过交往,像那等负心薄幸之徒,人品如何,我自有研判。”

    “师尊,我……”

    张玄机没料到心底最隐秘的这段情愫,竟然被清珞私下里告知了外人。或许清珞看来,崔元修是她的师父,那是几乎等同于父母的存在,被师娘诱导之下,难免心直口快,数落徐佑的不是,这情有可原,可谁能想到,竟惹来这么大的风波?

    崔元修抚须笑道:“你也不必害羞,我和你父向来交好,今又是你的老师,无事不可对我言明。”

    张玄机默然良久,道:“我重他遇难不颓、逢强不折,我怜他身世浮萍、孤苦伶仃,我欢喜他的诗词文章,更敬佩他的胸怀抱负,崇慕或有几分,可若说钟情,却没师尊想的那样非君不嫁。”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必收他入我门墙!哪怕没有你的缘故,此子我也极其厌恶,年少成名,轻狂无度,仗着丹阳公主和湘东王的势,要强压我低头……哼,崔某何许人?三十年前,主上数次逼我出仕,我尚且拒而不受,区区孺子,比当今如何?真是不识好歹!人言义兴徐氏皆蛮子,果真蛮横无理!”

    崔元修之所以坚拒徐佑为徒,为张玄机出气是真,心里莫名的厌恶也是真,但还有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他最看重也最疼爱的弟子梁渊。

    自张玄机半年前主动拜入崔府,梁渊就对这个世间罕见的奇女子动了心,崔元修也有意成全这段因缘,原想着过了年关,等时机成熟再提亲不迟。可不曾想徐佑突然来京,张玄机竟舍得抛下寻觅广陵散的良机,不顾奔波之苦,连夜赶回京城来说情。

    他老来成精,眼光何等毒辣,方才略作试探,自然看得出张玄机言不由衷,估计对徐佑余情未了,所以把狠话说绝,彻底断了徐佑入门之路。

    “师尊,徐佑绝不是这等人,请容徒儿辩解一二……”

    崔元修摆摆手,道:“不必说了,徐佑今生今世绝无可能成为我的弟子,莫要再图费口舌。”又道:“不过,今夜既说起你的事,我也不必再瞒着你。玄机,梁渊的人品胜徐佑百倍,家世虽比不上吴郡张氏,可也算得品阶里的中等士族,徐佑那刚刚恢复的下等士籍更是无法比拟。过几日我安排一下,就代梁渊去贵府提亲,想必张中丞应该中意我为你选的贤婿!”

    张玄机的父亲从江州司马升任中书侍郎,这几年平步青云,已做了正四品的御史中丞。门阀中人,只要不犯大错,又有中人以上之资,升迁并不是难事。

    张玄机无论如何没想到崔元修竟然早早的在谋划她的婚事,抬起头,声音虽不大,却无比的坚毅,道:“梁师兄自是良人,我却非君良配。师尊恩情,徒儿铭记在心,可要我嫁给梁师兄,却万万不能!”

    “放肆!”崔元修勃然大怒,腾得站起,指着张玄机正要训斥,可张了张口,瞧着她脸上的胎痕,想起这些年眼前的徒儿受得那些委屈,容色稍霁,温声道:“玄机,你自幼养在深闺,不识人心险恶,被那徐佑蒙蔽,情深难忘,为师且不怪你。不过,婚姻大事,岂是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归比你小小年纪多了见识和经历,不至于所托非人,将来悔之晚矣!”

    张玄机目光清冽,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个人的影子,唇角溢出不可见的笑意,一字字道:“徒儿不后悔!”

    门外一直佝偻身子站着的徐佑,猛然直起腰杆,无可沛御的气度展现无疑,若是那管事的在身侧,估计要被吓的眼珠子都掉出来。

    崔元修虽是大儒,可大儒也是人,也会有私心和喜恶。看看后世的朱熹,看看董其昌,学识和才情不代表可以大公无私。这一点,两世为人的徐佑早看得通透明白,故而听到崔元修的话,并没有觉得震惊和愤怒——他拜师的目的本就不纯粹,自然怪不得别人以不纯粹来对付他。

    不过,别人立了牌坊,他也没必要再作**,况且这十几日偷听来的,已足够了解崔元修对尚书的研究到了什么地步。简单来说,崔学虽颇有精到之处,可依旧没有脱出当世的窠臼,徐佑身边有清明和何濡,又有后世无数经学大家的积累,要胜出不是难事。

    男儿丈夫,若是旁观心仪的女郎被人逼到这样的绝地还畏首畏尾,要这八尺身躯何用,要这道心玄微何用?

    手托食盘,推开书房的房门,徐佑一扫平日里的畏缩卑贱,身姿挺拔而立,笑道:“崔公,小人为你送膳食而来!”
………………………………

第二十章 越辩越明

    崔元修眉头微皱,明显察觉到徐佑的异样,以前都是称呼郞主,这会称公,可当着张玄机的面,也不欲和厨下儿计较,道:“膳食放下,你去歇息吧!”

    徐佑置若罔闻,直接无视崔元修,端着食盘走到张玄机跟前,蹲下身子,略带调笑的道:“饿不饿?这是特地为你做的凌雪饼,以羊奶入面,佐以蜜、蛋、骨髓油和米屑,入口即碎,脆如凌雪,等闲可吃不到!”

    张玄机先是诧异,然而这么近的距离望着徐佑的眼睛,几乎刹那间就透过那深邃却又明净的眸子窥见了灵魂深处的那个人。

    似真似幻,似远似近!

    徐佑的笑容,还是上元夜时的那般明净。

    惊喜,如大浪滔天,席卷而至,此情此景下骤然相见的诡异和讶然,都被那无可遏制的心跳声所掩盖。以张玄机的宁静致远,换了其他任何场合,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如此的心绪激荡,唯有此时此刻,徐佑的出现,仿佛漫步在秋日挥洒的枫叶林里,闪烁的金黄将周边映衬的如同梦境,然后在回眸间遇到了朝思梦想的少年郎。

    心有灵犀,不外如是!

    张玄机顺从的从食盘取了一个饼,声音从未有过的轻柔,道:“是吗?我尝尝看,若是入口不碎,你这菜将军可要受罚的……”

    “我绰号童叟无欺,女郎放一万个心!”

    徐佑笑着站起身,转头望着崔元修,道:“崔公,要不也来一个尝尝?”

    崔元修彻底惊呆了,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个向来清冷淡泊的女徒儿,竟然会这么软玉温声的和男子说话,尤其这个男子还是身份卑贱的厨下儿。

    是被那些江湖上传闻的幻术迷了心智吗?

    “放肆!”

    震惊过后,是燃烧到极致的怒火,崔元修厉声道:“来人,将这个不守尊卑的下贱东西抓起来!”

    书房门外候着的两名仆役听到喊声立刻冲了进来,愣了一愣神,才明白要抓新来的厨子易小余。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郞主的命令比天还大,正要从两侧扭住徐佑的双臂,竟同时惨叫一声,身子凌空翻滚撞到后面的墙壁上,哼哼唧唧的再爬不起来。

    清明鬼魅般出现在徐佑身后,青衫冷面,一如既往。张玄机认得他,知道是徐佑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也由此更坐实了眼前的厨子真的是徐佑无疑。

    可谁能想到,名满天下的幽夜逸光,会乔装打扮成厨子混入崔府?

    崔元修久居人上,见此突变,倒也不慌,慢慢的坐回椅子上,手按动了书桌下的按钮,冷哼道:“原来还有贼众……怎么,要对我动武不成?”

    徐佑笑道:“不敢!崔公何许人也,小人哪里来的胆子,敢冒犯清河崔氏的虎威?”他口中说着不敢,可眼角眉梢的笑意和从容,分明在告诉崔元修,我说这话逗你玩呢,千万别当真。

    崔元修不是真正的圣人,生逢乱世,手下自然也养着数十名善战部曲,以备不时之需。其中修为最高的是七品武者罗度,他也是崔府部曲的头领,双刀使得纯熟之极,泼水不进,早年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后被崔元修挖来做了护院,忠心耿耿。

    罗度的住处距离内宅不远,床头连着的铃铛可以接收崔元修发出的求救信号。不过当初设计这些机关的时候只是防患于未然,若非脑袋受过重创,也不会有人蠢的来刺杀崔元修。他一介腐儒,不参合朝政,不涉足教争,不波及江湖,偏偏又着清河崔氏的高贵,谁会出力不讨好的来行刺他?

    看到崔元修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徐佑并没有干涉,今晚既然闹成这样,那就闹得越大越好。围观的人多了,正好以辩诘《尚书》来粉饰乔装混入的事,照当下的风气,传出去还是士族间的美谈。否则就这么走了,崔元修如果腹黑一点,对外宣称徐佑欲作采花贼,行那无耻下流的勾当,对象还是张氏的贵女张玄机,那可真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日后费力洗白,张氏也无论如何不可能同意他和张玄机来往了。

    徐佑对张玄机以目示意,要她留在房内,暂时和崔元修一道,这是为她的名节着想,然后和清明悠闲的退到了院子里。几乎前后脚,罗度带着二十名精锐部曲破空而来,将两人团团围住,高声道:“郞主可安好?”

    “我没事!”

    崔元修铁青着脸走了出来,张玄机跟着身后,脸上隐隐透着几分紧张。崔元修怒道:“罗度,把这两名贼子拿下,仔细查问来历。明日一早,送交法曹司,并不许赎刑,严加惩戒!”

    “诺!”

    罗度正要下令动手,张玄机突然分开众人,径自挡在徐佑身前,道:“罗军侯且慢!”又苦苦哀求道:“师尊,这是误会,他绝

    不是贼人……”

    崔元修刚才就猜疑徐佑或许会某些专门针对女子的蒙蔽灵智的幻术,这会见张玄机竟公开庇护,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思,愤怒之余,也有点惶急,道:“玄机,这贼人手段高明,应该在书房里就对你施了术。你先回来,是不是误会,等罗度拿住他,自会审问的一清二楚!”

    张玄机现在还不知道徐佑愿不愿意表明身份,所以也不方便越俎代庖,可不表明身份,误会根本无法解开,若动起手,更是悔之晚矣。一时两难之间,饶她聪明过人,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佑低声道:“我不碍事的,你这样出头,日后怎么给崔元修和家中交代?快退回去!”

    张玄机没有回头,可那近在眼前不曾挪开的身子,已经告诉了徐佑答案。崔元修无妨,家中也无妨,可在这里,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徐佑。

    虽千夫所指,亦无所畏惧!

    这时梁渊范葛等人也赶到了,看到现场剑拔弩张,而张玄机却在对方那边,还以为是被劫持,梁渊惊的手脚冰凉,道:“师妹别怕,师兄马上来救你!”却不想想他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救人?

    还是范葛多长了个心眼,问旁边管事:“怎么回事?”

    管事回道:“易小余原是贼子假扮的,他借给郞主进膳的机会混入书房,欲行不轨事,还打伤了两个下人,好不容易才被罗军侯带人围住……”

    “那张玄机呢?”

    “张女郎不知……不知怎的迷了心窍,竟替那小贼求情……”

    梁渊猛然回头,疾言厉色,道:“师妹身在险境,定是受贼子要挟……你再敢胡言,我撕了你的嘴!”

    “张女郎是自己走过去的……”管事还待解释,可瞧梁渊眼睛发红,犹如野兽,往日斯文尽皆扫地,心中惧怕,讪笑道:“是是,我胡言!”

    “胡言到也未必!”范葛可不怕梁渊,冷冷道:“说不定师妹和那小贼是旧相识,今夜之事,来得蹊跷,还是先抓了人再说!”

    院子不大,三人的对话人人都可听到。这盆污水泼的及时,也够阴毒。说什么旧识,还今夜蹊跷,摆明了是往男女私会那些龌龊事上拉扯。徐佑冷冷的瞧了范葛一眼,之前在允执堂的交锋,还算是门内弟子间的争斗,可现在的攻讦,未免太恶心了点。

    梁渊的脸色同时变了,他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张玄机会是这样的人,可事实摆在眼前,怎么驳斥范葛?气急攻心之下,竟踏出半步,痴呆呆的望着张玄机,声音发颤,道:“师妹,你和他们真的……真的是旧识吗?”

    张玄机眼波柔美,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当着所有人的面,斩钉截铁的道:“是!我和他,相识许久了……”

    是啊,从钱塘到吴县,再从吴县到金陵,细细想来,已经数年有余,两人见面不超过十次,可仿佛彼此间真的相识了许久许久。

    梁渊如丧考妣,失魂落魄,难看到了极致!

    崔元修再怎么性情古怪,也是久经沧海的老人了,敏锐的察觉到不能再拖延了,再拖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怒斥道:“罗度,还不抓人?我养着你是为了看热闹吗?”临了又补了句:“注意不要伤到玄机……”

    他不通武艺,对罗度的修为盲目自信,这么多人围攻,在保证张玄机安全的前提下捉住贼子应该不是问题。加上清明善于隐匿,连罗度也看不出来他的修为高低,只当是普通贼子,更是信心满满,刀光一闪,揉身欲进。

    清明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连声音都没有听到,气势汹汹的崔府部曲包括罗度在内全都瘫倒地上,彻底失去了反抗力。

    崔元修和一众弟子尽皆傻眼,在他们的认知里,罗度飞檐走壁,刀法绝妙,几乎是百人敌,就算不是贼子的对手,至少也得打来打去,谁成想只是眨眼瞬间,这满府的精锐就如风吹沙,不堪一击。

    徐佑施施然走了出来,环顾左右,众人无不垂首避开,唯恐招惹祸事上身,唯有梁渊怒目而视,不知是色心壮胆,还是嫉妒的发狂。

    崔元修气不可遏,道:“废物,全是废物,白养你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薪俸。”

    “崔公,眼下看来,是我占了上风。”徐佑微笑道:“不过,以武力胜之,诸位是圣人门徒,想来并不服气。那好,我来和崔公辩诘《尚书》,瞧瞧谁的识见,才是经文正义!”

    风清月明,微风不惊,

    徐佑长身玉立,易容后的脸称得上丑陋,可站在崔元修面前,气度非但不弱,甚至还更胜一筹!

    何为尚书正义?

    自然越辩越明!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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