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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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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便胜却人间无数

    故事讲完了,酒也喝的够了,何濡却没有一点醉意,刚刚短暂的宣泄在片刻之后就恢复了最初的平静,重新变回那个有点尖酸刻薄,有点飘逸淡然的样子,低垂着头,道:“七郎,我这个故事听起来是不是有些无趣?”

    徐佑喝下杯中仅剩的一点残酒,微笑道:“再无趣的故事,说给对的人听,也会引人入胜,不可自拔。何郎君找我听故事,真的是找对了人。”

    何濡的唇角抹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跟徐佑越是相处的久,越是会被他的个人魅力所感染,道:“只是不知,七郎觉得故事里的那个人,他一心想要做的事,到底能不能达成心愿?”

    徐佑沉默不语,说实话,他起先猜测了许多种可能性,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本该是萍水相逢,再见无期的过客竟然是何方明的儿子,要是按照何、徐两家的交往算起,何方明跟徐湛是同辈之交,他还得给何濡叫声世叔。

    当然,前提是他说的故事是真的,没有掺杂任何的水分!

    徐佑盘算着要不要扒开他的头发看看有没有戒疤,不过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影视剧给迷惑了。此时不比后世,佛教徒不需要在头顶留戒疤。所谓戒疤,也就是燃香烧顶的仪式,一说起源于宋,一说起源于元,但不管是宋还是元,至少在楚国还没有这种自残身体的无知行为。

    “风虎,你说,此人能否心想事成?”徐佑终于开口,却是把话题扔给了左彣。

    左彣被何濡那番足以诛灭三族的谋逆言词所震惊,这会听到徐佑的话,才猛然惊醒过来,斟酌一下,摇头道:“虽说事在人为,可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他想做,要做,准备做的事,实在太难了一些。”

    何濡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显然对左彣的识见有点不屑,只是给徐佑脸子,没有出言反驳。

    “非知之艰,行之惟艰……风虎也是读过《尚书》的人!”徐佑夸了他一句,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何濡低垂的双眸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他的焦点早已经不在案几的酒壶之上,呼吸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完全的停滞,多年禅修养成的波澜不惊,也在此刻破了玄功,开始一**急速不平的跳动着,静静的等待徐佑的答案。

    他希望,能够听到希望听到的那句话,因为对他而言,这实在是太重要,太重要了!

    “不过……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昔时益州有两僧,一穷一富,穷僧对富僧言道:‘我欲往南海,何如?’,富僧问他‘你凭什么去呢?’,穷僧拿着手中的饭钵说我有它就足够了,富僧大笑‘我多年前就准备去南海,买了舟船还去不成,你这样怎么能去呢?’。谁想一年之后,穷僧从南海回来,富僧知道后,十分的羞惭。由此可知,只要去身体力行,再难办的事,总会变得容易一些。”

    何濡抬头,如星辰大海的深邃眸光,正闪烁着迸射而出的惊喜和一丝丝的不可思议。惊喜的是,徐佑含蓄的支持了他的复仇行为,之所以不可思议,是因为以他的才学,哪里听不出来这看似简单的两句话里,所包含的深刻的哲学思想和人生道理?

    “七郎此言,乍听也是寻常,可仔细思索,却觉里面含有无穷深意,比起荀子《劝学篇》里‘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之妙语,另有一番高屋建瓴、毫不逊色的发聩之音!而贫富二僧之论,起于比兴,深于取象,语约意尽,更是深得孟子‘以其所知喻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的至高境界。”

    这是拿他跟圣人相比了,徐佑当然不会当真。以何濡的性格,自然不会拍马屁,更不会说什么谄媚之言,但他又会不自觉的陷入两种极端,凡合心意的,会忘掉缺点,放大优点,发自肺腑的极力吹捧,不合心意的,又会无视可取之处,不遗余力的进行贬低。

    也是因此,他虽然做了二十五年的和尚,言语中涉及佛家时却毫无敬意。这种性格上的缺陷,有时会帮助他越过一道又一道障碍,可有时却会成为致命的陷阱,把他吞噬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徐佑笑道:“我可是天下皆知的粗鄙武夫,三世不识字的蛮子,跟荀夫子研磨的资格也没有,跟孟夫子更是差的远呢。”

    何濡嗤之一笑,道:“世人皆碌碌,他们懂的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七郎深藏不漏,这么些年竟瞒过了天下人的眼光,我要不是机缘巧合,恰好在义兴看到了你锋芒毕露的一面,恐怕也会失之交臂,悔之晚矣!”

    “哦?”徐佑道:“说来这半天,何郎君还未告知在下,究竟为了什么,一定要来见我一面。”

    何濡站起身子,走到房间正中,双手高举过头,然后屈膝跪下,伏身于地,道:“我知七郎未曾深信,这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让我重新报一下家门,故先君楚国征北大将军何公之不孝子何濡,拜见七郎!”

    徐佑没有伸手相扶,俯视着他的背颈,叹道:“何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何濡直起上身,毅然道:“我自认身份,方才说的那些话就可以成为郎君掌握我生死的把柄。只要告于刺史府,说我是何征北的儿子,回江东意图行不轨之事,就算我不想承认,入了黄沙狱,他们也有的是法子让我开口。”

    这是把身家性命交给了徐佑,要说取信于人,再没有比这样更好的投名状了。徐佑这时才赶忙起身,挽住他的胳臂,道:“没想到郎君真是征北大将军的后人,先前多有冒犯,请不要放在心上。”

    两人再次对面而坐,可这一次的心态却完全不同。何濡没有丝毫隐瞒,讲述了他从北魏历经千辛万苦逃回了江东,这五年间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无所不言。

    原来,自回江东后,何濡离开了恩师,独自一人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黑暗之中,从庙堂到江湖,从京师到州郡,从皇子权贵到都督刺史,他用一双血红的眼睛隐秘的注视着这个帝国发生的一切,试图从这千头万绪的蜘蛛网内找到了一处可以将整个安氏王朝的根基摇动的遁去的一。

    可这又如何容易?

    皇帝健在,声威震于寰宇,上下相安,君臣勠力,外加四境无患,世家门阀对整个社会的统治牢不可破,他一人之力,哪怕参透了鬼谷阴符,又能怎样?

    但他不死心,依旧不停歇的走遍天下,或明或暗的接触他认为可以成为那“遁去的一”的人,期间受过了多少屈辱,多少磨砺,希望和绝望一直交织在他的生命中,困境,险境,绝境,步步走来,步步荆棘,他的使命,他的抱负,他的血海深仇,都似乎离的他越来越远。

    直到那一天,他再一次从宣城郡拜访宛陵王无功而返,途径义兴,站在船头遥望着远处那被大火焚烧殆尽的徐氏庄园,心中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想起当年何氏跟徐氏的交情,可谁知三十年一轮回,徐氏竟然落得跟何氏同样的下场,鬼使神差的中途下船,来到了那座破旧的小院子门外,看着徐佑披散着头发,支撑着虚弱的身体,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不可一世的沈氏的家奴部曲面前,就好像一座山,一湖水

    山不动,水常流,未经雕琢的璞玉自山水之间,微微露出了一丝刺目的光华,也让茫然不知前路的何濡,在最失落的时候,重新燃起了心头那盏几乎要熄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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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巧舌如簧

    徐佑听明白了,何濡回国这五年,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挖安子道的墙角。这边松松土,那边拔拔草,俗话说的好,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墙角挖不倒,何濡扮过游方的和尚,扮过挂单的道士,扮过落魄的书生,也扮过不知名的下等士族的子弟,以这些身份为掩护,鼓动如簧之舌,借助各种各样的途径,竟然通过私下或公开的机会,成功的接近过几位皇子,拜访过一些大臣,甚至还混进了江州刺史府做过五个月的僚属。以无双的才智和算无遗策的布局,纵然戴着镣铐于刀刃上跳舞,每日与狼为伴,与虎同行,却总能化险为夷,安全度过。

    这五年,他挑拨过荆、雍州境内槃瓠蛮和五水蛮暴乱,让宁州和益州刺史互相攻讦,还教唆南海王对广州的俚族征敛沉重的税赋和苦役,在激发民变后进行了残酷和血腥的镇压……

    看起来似乎在一步步的接近成功,荆雍是楚国的军事屏障,一旦蛮族动荡,势必影响淮河防线。宁州和益州位于大后方,前者海贸繁盛,商税占据每年国家税收的一大部分,而益州更是天府之国,粮食产地,商业也很发达,这两州的政局若是不稳,对国家的影响显而易见。广州的横征暴敛和血腥镇压也在潜移默化中给最底层的老百姓的心中扎下了仇恨的种子。(注:南朝一百七十多年,史书记载的蛮族起义有四十多次,俚人有十八次,说难听点是剥削太狠,好听点呢,这也促进了民族融合的进程。)

    但对何濡来说,这一切依然还是太慢了,他已经三十一岁,过了而立之年,多年的青灯常伴,日夜的心血煎熬,早已经耗尽了他小半的生命力,满面沧桑,形如枯槁,有如四十岁许。逃回江东这几年,所谋所欲,又无不是最险恶的人心和最丑陋的人性的对决,每活一日,殚精竭虑,身体就越发的差上一分。

    他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他有预感,留给自己的时间应该不多了,也许二十年,也许十年!

    而他去接近,去游说或者去辅佐的人呢,要么是安于一州一郡之地,要么是贪财好色求名逐利之徒,要么志大才疏,空有心而力不足,要么就是太过精明,以至于对他种种提防,处处限制,不能一展胸中所学。

    真的靠这些人,别说十年二十年,就是五十年一百年,也可能走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可就算如此不堪,也是他经过缜密的计算、详细的调查和无数次的对比之后定下来的人选,已经是眼下或者说在将来的三五年内,最符合他的要求的人!

    “江东多少豪杰,难道就没有遇到一个合意的?”

    何濡摇摇头道:“要有一定的权位,极大的野心,足够掌控一切的能力,对安氏缺乏忠诚度和归属心,还要有一旦时机来临,挥剑斩白蛇的胆魄,最重要的一点,他要能够毫无芥蒂的接纳我的身份,对我言听计从,深信不疑……”

    徐佑叹道:“这样的人,也许真是太难找了点。”

    “是难找了点,不过,很幸运的是,我终于找到了!”

    徐佑眯起了眼睛,道:“哦?是谁这么走运,能得到何郎君的青睐?”

    何濡淡淡的道:“自然是你,徐氏七郎!”

    左彣侍立一旁,眉头紧锁,担心的看了徐佑一眼。他这么多年一直是袁氏的部曲,忠的是袁氏,而不是楚国,当然了,对楚国皇帝的忠心是有的,但不会比晋陵城中卖梳篦的商人多上多少,所以此刻担心的并不是徐佑会被何濡蛊惑,去行那逆乱之事,而是觉得此人说话不怎么靠谱,真跟他搅和到一起,恐怕日后会受其所累。

    徐佑哈哈一笑,道:“承蒙何郎君错爱,佑现在一介齐民,无官无职,连明日到何处安身都不知晓,身边跟随的只有一个从义兴带来的侍女和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既无权位,也无野心,更无什么能力和胆魄。至于说你的身份,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公与家祖是战场上结下的生死之交,又是冤死狱中,天下皆知,我向来心中敬仰,不会因此而对郎君有什么芥蒂。”

    何濡似乎料到徐佑会说这样的话,道:“有这一点已经足够了……我也是最近这段时日才真正想的明白,其他那些都不过是次等的条件,最主要的是,能容得下我这个人,也能容得下我想要做的事!”

    这是非我不嫁的节奏?

    徐佑收了笑意,端正神态,道:“这就让我不解了,要是在数月前,郎君来找我,那时徐氏权势家业仍在,还能说的过去。可现如今,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来找我又有何用呢?”

    “数月前的徐氏七郎,不过有匹夫之勇,九品榜上的虚名而已,对我来说毫无用处。真要是武功高就能决定大事,南北两国共三位名列一品的大宗师,岂不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了?”何濡语带嘲讽,道:“并且那个时候的徐氏,还对安子道忠心耿耿,我要是对你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恐怕连贵府的府门都出不来。”

    他语气一转,道:“也只有现在的你,同我一样身负灭族之仇,对安氏有彻骨之恨,你我的目的一致,才有了合作的可能性,这是其一;其二,要不是偶然发现七郎你跟传闻中的那个人不一样,不管是心智谋略,还是应变机巧都是上上之选,我也不会在今日出现在你的面前:其三……”

    “等等,按说你只远远见过我一面,怎么发现我这人有谋略的?”

    何濡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徐佑到了这一刻还在装模作样很是不满,但还是回道:“徐七郎的脾气之暴躁,就跟徐氏的白虎九劲一样知名,却能忍着一拳打死恶奴的冲动,选择以品色服之制将其斥退,既不损徐氏的颜面,也避免了事态进一步扩大,这就是应变之谋;之后,又能放下世家门阀的自尊,接受陈郡袁氏的退婚之议,假借袁府的船离开义兴,以躲避沈氏的追杀,这是隐忍之谋;有了这两点,已经让我对七郎越来越有兴趣,偏偏在红叶渚,又亲眼目睹了一场借刀杀人的好戏,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利用袁氏的部曲,指挥若定,将四夭箭逼出暗处,各个击破,逐一杀死,这份布局之谋,实在让我也不得不赞一声厉害,这是其三;而这还不算完,七郎到了晋陵的一系列表现,才让我知道,什么叫天纵之才,生而知之……”

    徐佑对他时不时都要唱出的高调已经有些免疫了,但听他一字字道来,虽然具体细节略有出入,可大体走向分毫不差,仿佛是自己的影子,寸步不离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奇道:“义兴的事,你在一旁,能推断个七七八八也是正常。红叶渚的事,当时还有几十艘行舟,想必你也在其中,见微知著,仅从蛛丝马迹就分析的一清二楚,也算是你聪慧。可袁府种种,你是怎么做到犹如目睹,身临其境的?”

    “前两处其实还要费些心思,偏偏袁府是最简单的,”何濡哼了一声,道:“只要使够钱财,加上一定的谈话技巧,你在袁府那两日,除了跟袁阶单独相处,其他的时间,前前后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几乎一清二楚!”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诚不我欺!

    徐佑这时还不忘撇清自己,道:“好吧,你说的都对!但有一点,我跟你的目的不一致,何氏之祸,是当今主上亲下的敕令,可徐氏之变,却仅仅是太子和沈氏造的孽!”

    何濡冷笑道:“安子道是主上,安休明是储君,也是主上,有区别吗?你想找太子报仇,难道安子道会白白看着你动手不成?”

    徐佑没打算跟他辩论,因为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储君只是储君,毕竟不是真正的主上,历朝历代,换个太子的难度,总归要比换个皇帝的难度小的多。

    见徐佑不语,何濡哪里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这不是眼下的主要矛盾,没必要跟他较这个劲,反正真当事情推进到了那一步,如何对付安氏,也就不是哪一个能说了算的,道:“所以你看,我不远千里来到钱塘,并不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也不是小孩子的玩闹,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下定的决心!”

    徐佑苦笑道:“就算你觉得我这个人还有点可取之处,但还是刚才所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要跟着我,其实还不如自己单干!”

    “我要是能单干,还用等到今天?成大事者,从来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我这人心冷脾气坏,性子有点刻薄,容不下人,也难以服众,并且身份来历都不好说,平日还罢,真要走到台前,必然会引发一连串难以预估的不良后果。所以充其量只能做一个合格的谋主,在背后运筹帷幄,却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主君。”

    你对自我的认知倒是挺深刻,徐佑腹诽了一句,道:“郎君过谦了……”

    “这不是过谦,而是实话。我要做的事,何等艰难,就算骗过天下人,也不能骗自己,要是没有清醒的认知,走不了多远就会一败涂地!”何濡沉声道:“但七郎不同,你性子温和,待人以诚,能容人,也能服众,更难得的是,身上有种奇特的魅力,可以让人觉得安心和平静,要不然左彣左军侯,也不至于刚从袁氏离开,就毅然决然的投入到七郎的门下……”

    徐佑沉默片刻,叹道:“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没有根基和实力,你说的这条路走起来太难太远,与其走到一半累死,我还是做一个老老实实的齐民,平安度过这一生好了。”

    何濡是何等的心智,瞬间明白徐佑话里的意思,并不是当真要做一个碌碌无为的编户齐民,而是要从他的口中听到实实在在的谋划,双眸光华流转,道:“徐氏虽然惨遭灭门,在朝堂和军中的势力也遭到了清洗,但毕竟安子道对徐氏心怀同情,有意无意的干涉下,徐家在军中的部曲多多少少还存在一些,各州郡也还有不少门生故旧,不要小看了这些人,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在各自的位置上发挥出远超想象的力量。而且,”

    他顿了一顿,上身微微前倾,低声道:“徐氏宗亲虽然在那三日夜里死伤殆尽,但别忘了,还有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现在可是宜都王安休林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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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光与暗的距离

    徐佑愣了半天的神,才从脑海中很不情愿的浮现出那位堂姐的影子,从小到大,但凡跟这位堂姐有关的记忆,从来都是地狱般的折磨,那些无休止的捉弄戏耍,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恶作剧,各种无节操无底线的羞辱谩骂和全方位立体式的精神污染,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徐佑这辈子只能忘记一个人,他一定会毫不迟疑的选这位堂姐!

    她叫徐舜华,是徐佑二叔徐皓的女儿,三年前嫁给楚帝第六子宜都王安休林为妃!

    待字闺中的那段时光,她还有个特别拉风的外号,叫“江左第一名媛”!

    “七郎,七郎?”

    何濡接连喊了三两声,徐佑才愕然道:“啊?什么?”

    何濡的心窍怕是比常人多长了六七个,立刻从徐佑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什么,脸色一凝,道:“莫非你跟宜都王妃的关系不太好?“

    徐佑只有苦笑,他融合了以前的所有记忆和情感,自然也继承了对徐舜华的惧怕和敬而远之,但这种惧怕并不能对现在的他造成什么影响,充其量不过在回想起来时有点时空错乱的迷茫而已。

    “那倒不是,我这位堂姐跟我相处的时间,要比其他的兄弟姐妹加在一起还要多,要说关系如何,这个……比较复杂,一时说不清楚。”

    这是实话,徐舜华对家族中的其他同龄人毫无兴趣,可一旦遇到徐佑,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周围,不在他身上发泄完所有的精力,看遍他各种出丑的样子决不罢休。

    从某种意义上讲,徐舜华和徐佑的关系,应该是整个徐氏子弟里最密切的!

    “那就成了!”何濡低声道:“徐氏的嫡系男子只余你一人,尚存活的嫡系女子还有三五人,但其他的要么被夫家逐出了家门,流落江湖,下落不明,要么离婚后被发作了奴婢,成了贱役,只有宜都王妃还在其位,这是一条十分重要的线,日后当有大用。”

    听闻那些家族女子的不幸,徐佑心如铁石,并无一丝的波澜。在株连大行其道的朝代,权力斗争的失败者,必然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这是游戏的规则,他无力改变什么,也无力阻止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的活下去,然后将这些惨痛,一点点,一分分,成倍的奉还回去。

    徐佑看着何濡,反问道:“宜都王向来不受宠,偏居宜都一地,食邑才三千户,是所有皇子里最少的,并且除了一个郡王的封号,其他的文武官职加衔全都没有,外面笑说宜都王的权势连年方六岁的山阳王安休渊都比不上,就算我跟他之间夹着我堂姐的关系,可那又能如何呢?”

    何濡黝黑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笑意,道:“七郎说的没错,宜都王确实实力最弱,也最不得宠。不过这段时日七郎的消息有点闭塞,想必还不知道因为义兴变乱的缘故,徐王妃上书安子道,为徐氏伸冤,并且大骂太子和沈穆之,言辞十分的恶毒,引得太子大怒,在昭明宫赤乌殿上当着皇帝和大臣的面摔了玉珏。安子道由此下了敕令,亲派了左卫军将宜都王幽禁在封地的王府中,日常供给皆从外面采买送入,不许一人一鸟出府,对徐王妃加以斥责,收了之前的所有赏赐,令其闭门思过。也就是说,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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