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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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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的泉井共设有九泉,分为酆泉、衙泉、黄泉、寒泉、阴泉、幽泉、下泉、苦泉、溟泉,各有所司,各司其职。其中,苦泉主罚逆鬼,正是针对百画这样的叛逆之徒所设,也是九泉里刑法最为森严的一处。但凡进的此泉,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性,而比死更可怕的是,还要遭受无穷无尽的刑具折磨!
百画身子一颤,整个人瘫软在地,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万棋却罕见的低垂着头,没有做声,也没有按令行事!
詹文君猛然回头,清亮的眸光中带着不可揣摩的人上之威。万棋不敢跟她对视,扑通一声屈膝跪地,以头触石,依然冷冷的声线,可说出的话,却能暖了世间的冰冷无情。
“夫人!求你!”
詹文君眉心闪过怒色,但良久之后,化作一声轻叹,道:“我常说你不知人间情事,原来却是错怪你了。很好,很好……百画同你姊妹多年,今日能为她求情,倒也不负你们相识一场。”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道:“百画的家人被挟持,无奈背逆,实属情有可原。只是……郭氏有家法在,若是徇私,又如何对得起那些不惜一死,也要忠于家族的英魂?最可虑者,十书执法严苛,眼中有家法而无尊上,就算我去,恐怕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万棋不善言辞,更是破天荒第一遭违背詹文君的命令,这会也知她说的在理,但还是跪地不起,跟着一个头一个头叩下去,眼看要重蹈百画头破血流的覆辙。
一只手伸过来,挽住了她的手臂,转过头,见一张如花俏脸,虽血迹满颊,却展颜而笑。
“阿姊,别为难夫人了。有今日是我咎由自取,我死不足惜,只望阿姊能应我一事……”
万棋望着她,心中一阵剧痛,低声道:“你说!不管何事,我都去做!”
“救我亲人!我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上次见面的地方在钱塘左祠胡同最里面的一处宅院。阿姊,答应我,一定要救他们出来!”
万棋点点头,不起高声,却有万钧之重,道:“我答应你!”
徐佑回到住处,没有着急入睡,让秋分请来履霜,笑道:“没打扰你好梦吧?”
履霜垂首浅笑,道:“小郎还没睡,哪有婢子先睡的道理?”
徐佑察觉到她的称呼发生了小小的改变,但也不以为意,毕竟将来要朝夕相处,适当的亲近,对双方都有好处。
“这个好没道理,我不睡,是因为琐事缠身睡不得。你和秋分若是无事,自然可以想睡就睡,以后不必熬夜等我!”
履霜应了声是,打量了一下徐佑的脸色,柔声道:“小郎彻夜未眠,可是为了郭夫人辗转反侧?”
她说的暧昧十足,见徐佑瞪过来,掩口轻笑,软绵绵的身子没骨头一般,从肩到脚,都透着让人心跳加速的风流和媚态。
徐佑拿她没辙,道:“别说浑话,被人听去成什么样子!这么晚叫你过来,是为了一事想劳烦你去做……只是,不知道你身体吃不吃得消……”
履霜神色一正,道:“小郎尽管吩咐,我已经没有大碍,什么事都做的来!”
“是吗?你说的啊,等下可不许反悔!”徐佑好整以暇的道:“我想让你教教那帮说书人,如何在台上将故事说得更加动听些!”
履霜小口微微张开,樱桃似的香舌轻轻点在贝齿上,好一会才讶然道:“教那些说书人?小郎,他们都是读过书的,圣人门生,心高气傲,像我这样的人,别说做他们师傅,就是靠近一点说话都没得辱没了人家,又……又怎么能……”
“他们读过书不假,但被生活所迫,屈身来做说书人,又让郭氏的人拿了要害把柄,纵然心里有些轻蔑,但也不敢真的对你说三道四。我让你去教,你只管教好了,其他的无须理会,若是有人胆敢阳奉阴违,自有法子让他好看!”
履霜想了想,道:“小郎如此说,婢子只好尽力试试看,若是教的不好,小郎莫怪!”
徐佑笑道:“以你的本事,教他们这群笨蛋是绰绰有余。当然了,也不是要他们学歌舞身段,只是言语的抑扬顿挫、表情的喜怒哀乐和身体动静合宜都要跟这个故事天衣无缝的结合起来,要在最短时间,最大程度达到传播四方的效果。履霜,我们能不能度过这一关,能不能在钱塘站住脚,就要看你的了!”
履霜眉头一挑,双眸里露出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光芒,道:“诺!”
几声寒鸦凄切,明月不知何时隐入了云层,将明玉山中完全变成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之地。突然,一个窈窕多姿的人影跃入院中,举目四顾,认准了徐佑居住的房间,刚要潜行到窗下,旁边的左侧厢房里响起低沉的声音:“什么人?”
门开。
一道剑光如流星划过!
夜行人刚想说话,扑面而来的气劲压的她呼吸都有些困难,只好侧身躲过这攻势凌厉的一剑。不料身子还没有停稳,剑光丝毫没有停歇的追着到了胸前,好像本来就要刺向这里一样。
不说剑势,就这种料敌先机,虚实相间的眼力,已经是让人咋舌的存在了!
夜行人手在腰间一摸,软曲盘旋的流波剑被寒风一激,立刻变得坚韧无比,熠熠生光,迎着剑光直刺过去!
铿!锵!
夜行人凌空倒翻,落地连退三步才站稳了脚跟,不过也因此拉开了距离,得以开口说话,道:“左郎君,是我!”
出手的那人自然是左彣,他安立原地,纹丝未动,收了剑,愕然道:“万小娘?”
夜行人虽换了一身黑衣,但她的声音清冷如万年寒冰,所以左彣一听就认了出来。他心中疑惑,万棋是詹文君的贴身侍女,若是有事来找徐佑,从正门大大方方进来就是,何必要翻墙入院,做这偷偷摸摸的勾当?
“是我!”
万棋走到近前,雪白的肌肤在黑衣的映衬下更加的玉洁冰清,俯身一礼,道:“我要见徐郎君,请左郎君代为通传!”
左彣点了点头,知道万棋此来必定有要事,也不迟疑,走到正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道:“秋分,秋分……”
等了片刻,秋分开了房门,睡眼惺忪,道:“怎么了?”
“万棋要见郎君!”
秋分一下子清醒过来,顺着左彣的目光看到了院子中站着的万棋,忙道:“我这就去叫小郎!”
“不必了!我已经听到了!”
徐佑披着衣服出现在门口,头发散在肩后,望着黑暗中矗立着的女子,似乎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彷徨和伤感,微微一笑,温和的声音响起:“先进屋吧!”
点上白烛,秋分侍立一侧,左彣守在身后,徐佑望着跪坐在蒲团上的万棋,亲手斟了一杯热茶,道:“你今夜来此,夫人可知道?”
万棋摇摇头,道:“我瞒着夫人来的,所以才避开院子周边的守卫,想要悄悄的见你,没想到刚进来就被左郎君发现……”
“风虎耳目聪明,一向睡的不沉!”徐佑说笑了一句,见万棋略有放松,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这才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若是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小娘但说无妨。”
万棋闷了一会,突然起身,伏地跪倒,道:“求郎君救救百画!”
徐佑一惊,道:“秋分,扶她起来。莫要多礼,好好说,百画怎么了?”
万棋在秋分搀扶下起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秋分听的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看上去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百画,竟然会是别人收买的探子,且曾在有意无意间,拉着徐佑帮她探查绝崖瀑布的秘密。
左彣也是一阵心惊,他不是秋分那样的小丫头,也知道人心险恶,世道无常,但要不是今日亲耳听到,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百画会是这样的人!
徐佑前世里幼年饱经沧桑,成年后又在最是肮脏丑陋的金融界混,说起见识,秋分和左彣远远不能比,所以听到百画的事,固然有点出乎意料,但也很快接受了现实。
不管是哪一个时代,真正可以信任的,从来只有自己!
………………………………
第六十九章 夜不能寐
<;!…………>; “夫人是什么意思?”
听完了万棋的话,徐佑首先问的是詹文君的态度。按理说詹文君与百画主仆情深,遇到这等事,不该置之不理才对。
“夫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百画关到了苦泉,由十书亲自审问……”
“苦泉?”
徐佑望了望左彣,他摇头表示不知,至于秋分,长在义兴深闺,更是一窍不通。这等别人家的机密事,还得问何濡这个有偷窥欲的人。
“秋分,去请其翼过来,说我有事相商。”
秋分奉命去了,徐佑转对万棋道:“何谓苦泉?可否解说一二?”
“郎君已经见过了船阁,那里负责收集天下的情报讯息。泉井则是执掌整个家族法度的所在,下设有九泉,酆泉主罚天魔,衙泉主罚典司,寒泉主罚江湖……苦泉主罚逆鬼,百画背逆家族,按例要发交苦泉审讯处置……”
徐佑眼中掠过一道讶色,人们常说九泉之下,这个九的本意是指数之极,并无实际意义。直到道家典籍《无上玄元三天玉堂**》里,才确定了九泉的名号和职司。郭勉胸怀天下,背景复杂,暗中立泉井,设刑堂,以此震慑人心,不足为怪,可偏偏选了道家的说辞来命名,让人不能不起疑虑。
若不是天师道正在积极谋划跟郭氏的斗争,连郭勉本人都落的生死不知,徐佑简直要怀疑他会不会跟天师道互通款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呢。
“夫人不表态,是有她的难处。”徐佑安慰道:“郭氏现在是多事之秋,上下人心不定,百画偏偏又做出这等事来,夫人要是偏袒,恐怕会激起大的变故。所以此事不能急,要缓一缓,等风头过去,我们再慢慢想法子……”
万棋颓然道:“郎君,你或许不知,十书……十书跟夫人一向不和,因为你们前日误入绝崖瀑布,看守瀑布的两人已经被十书擅自杀掉了,其中一人还是从詹氏起就跟着夫人多年的老人……”
响鼓不用重锤,徐佑立刻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眉头微微皱起,这个十书到底什么来头,竟然如此跋扈?连詹文君的心腹都能不经请示,擅行杀伐?
“百画关入苦泉,能撑几日性命?”
万棋摇摇头,道:“进苦泉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十书性子严苛,对叛徒更是毫不容情。若是审问明白,供述无虚,只怕连今晚都过不去!”
徐佑起身,在房内来回走了几步,突然道:“胁迫百画的那人,会不会是天师道的眼线?”
天师道既然布下好大一个局,自然不会放过往郭氏内部安插奸细的老套路。话音未落,房门打开,何濡当先走了进来,闷声闷气的道:“不会是天师道的人!”
徐佑瞧他脸色,知道被人吵了清梦,很是不爽,不过对付何濡,他有的是法子,笑道:“你倒未卜先知,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就敢胡说八道?”
何濡立刻忘了困顿,反驳道:“见窾木浮而知为舟,见飞蓬转而知为车,见鸟迹而知著书,圣人观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岂能等到见泰山才知山高,遇北冥才知水深?我在来时问了秋分两句,已经略知大概,自然知道你问的什么,想的什么,有据做答,怎能是胡说八道?”
徐佑微微一笑,道:“甚好,你说的有理!”
他不像往日针锋相对,让何濡很是无趣,走到案几边,席地箕坐,姿势十分的不雅观。不过何濡哪里会在意这些,举起杯中茶,一口饮尽,道:“百画受人胁迫之事,发生在一个月前,虽然从时间上跟天师道针对郭詹两家的行动有所重叠。但仔细想想,天师道如果真的有了百画这样处于要害地位的奸细,詹文君去富春县求援,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脱身。况且那人的目的,只是让百画探查府内的异常之事,对詹文君的行踪、动向以及可能的应对方略无丝毫的兴趣……若你是杜神棍,会如此的避重就轻,乱下谕令?”
左彣击掌赞道:“正是!何郎君三言两语,就如同亲眼所见,令人信服!这样说来,胁迫百画的那人应该跟天师道没有关系,可他又为何要探究府中之事?到底是何居心?”
“居心也不难猜!”何濡随意道:“我们在明玉山中住了数日,诸位觉得最奇怪的是什么?秋分,你说说看。”
秋分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听到何濡点名吓了一跳,支吾了一会,才在何濡鼓励的目光下,说道:“那天瀑布遇到的人……算不算奇怪?”
何濡大笑,道:“还是秋分有见地!不错,若说这偌大的郭府有什么奇事,第一桩便是那绝崖瀑布!”
秋分被他夸赞的不好意思,身子不自主的往角落里躲了躲。徐佑心中一动,对万棋道:“你可知绝崖瀑布中住的什么人?”
“绝崖瀑布那边山路崎岖,虽然风景甚好,但这些年早看的惯了,平时也很少有人前去,几近荒芜。五个月前郎主从金陵回来,突然下令将瀑布周遭划作了禁地,不许闲杂人等踏入一步,只有一个哑仆每日送去三餐。府内法度森严,曾有人私下谈论此事,却接连失踪不见,所以再不敢有人打听或议论,久而久之,也就忘了这回事,更不知哪里究竟住了什么人!”
万棋一向对这些琐事不上心,幸好有百画这个包打听,大舌头,才权当耳旁风的听过一些。此时徐佑问起,捡着记忆里的残缺片段说出来,虽然不甚详细,但也约莫勾勒出一条断断续续的线索。
何濡一声冷哼,道:“以我们那日所见,瀑布中的老者修为之高,已臻化境,却宁可藏身其间,若说怪事,可有出其右者?所以百画很可能遇到了老者的仇家,或者某些想要打听老者下落的幕后势力,算是无妄之灾,倒霉透顶!”
万棋也不是傻子,听徐佑和何濡这一番分析,也觉得百画是受了绝崖瀑布的牵连,道:“郎君,我孤身一人,束手无策,还求你看在这几日的相处,救百画一命……”
徐佑还未答应,何濡摸着下巴,眼睑似开似闭,道:“万小娘,你跟七郎算不得亲近,出了事,求你家夫人就是了,何苦舍近求远,来找他呢?”
万棋有些茫然,她不懂男女情事,更不懂何濡话中的玄机,过了好一会,才低垂着头,道:“百画被送到苦泉,夫人也置身事外,我六神无主之下,不知为何想到了徐郎君。他才智过人,连夫人都赞赏有加,又温和儒雅,我这几日,十亭里有九亭都听百画在讲徐郎君的事,所以冒昧前来,还望不要见怪!”
有句话她没有说,能写得出白素贞和许仙这样惊天的爱情的人,一定不会是无情之人。
当遇到无情之事,所能求援的,也只能是有情之人!
何濡乜了徐佑一眼,意思很简单,也很直白,你又把一个小丫头骗的迷三倒四。徐佑懒得搭理他,道:“百画固然有错,但错不至死,你且放宽心,此事我来处理。”
说完对秋分使个眼色,道:“你先和秋分去履霜的房中稍带,我安排一下,尽快和你去见夫人!”
万棋跪拜后和秋分一道离开,左彣关上房门,道:“郎君,真要插手此事吗?”
徐佑反问道:“你的看法呢?”
“百画是郭府的家奴,又犯的是贵人们最忌讳的背逆罪,无论在哪个府邸,都是死路一条。虽说有情可原,但奴婢的命本就卑贱,没人会冒着触犯家法的风险为之求情。再者,郎君是外来人,若是干预郭府的家事,恐怕会惹得詹文君不快……”
“风虎说的原也不错,只是说错了一点,奴婢的生死,不在情,也不在法,其实只在主人的一念之间。”徐佑神色严峻,道:“恰恰相反,詹文君不是冷面冷心的人,她对百画有怜惜之意,若是我去求情,非但她不会不快,说不定还要承我几分情。难就难在,这里面还夹着一个十书!”
何濡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眼中神光再次绽放,道:“七郎,百画必须要救,不为别的,只为让詹文君再欠你几分人情。殊不知人情债最是难还,到了还不起的时候,她只能以身抵债……”
噗!
徐佑差点一口茶喷出来,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说笑……呃,你不是当真吧?”
何濡一脸正经,可不是说笑的样子。
徐佑的头不受遏制的疼了起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詹文君抬起头,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万棋走了进来,道:“夫人,徐郎君来了,在院子里候着。”
詹文君先是一愕,然后注视着万棋,道:“你去找他了?”
万棋没有否认,道:“夫人若要责罚婢子,也请见过徐郎君之后再责罚。他见识广阔,如日月之照天地,定能劝的夫人回心转意。”
詹文君摇了摇头,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到了门口,看到院中的徐佑。
一身月白色的广袖宽袍,负手侧身而立,袍袖自然垂下,正好挨着腿脚。发丝悬于后背,挺拔之姿,若孤松立于绝崖,双眸闪闪如电,倒映着檐角上挂着的宫灯,整个人在清雅中透着器朗神俊,让人赏心悦目,见之不忘。
她笑了起来,唇红齿白,娇嫩不可方物,道:“徐郎君!”
徐佑应声回头,微微笑道:“深夜来访,夫人莫怪!”
话说的客气,但深夜来访,本就带着不见外的暧昧气息,詹文君同样一笑,道:“夜不能寐,有佳客至,也是乐事!”
“请!”
“请!”
………………………………
第七十章 故烧高烛照红妆
<;!…………>; 青瓷烧制的烛台充满了两晋南北朝时该有的独特风情,倒立莲蓬状的底座,外刻覆莲花饰,上置横条隔板,板上有四个狮子形态的杯口,可以同时插数根蜡烛。
放在屋角的鎏金凤首香炉正点燃了细细研磨的檀香,百炼良金,淡淡穆穆,隐耀肤里之间,若以冰消之晨,云烟袅袅而出,将闺房之内点缀的如同仙境。
徐佑洒然落座,望着对面的詹文君,突然有些神色恍惚。人云灯下看美人,三尺高的白烛闪烁着明媚的春意,在烟雾缭绕之中,让本就十二分的美貌又平添了几分求之不得的神韵。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徐佑突然想起了苏轼的这首《海棠》诗,不由的脱口而出,然后才惊觉此情此景,以这首诗的意境未免显得有点轻薄。
詹文君呆呆的望着徐佑,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才恍然惊觉,雪白的双腮悄然附上一抹绯红。不过她性情大方,并不因此而羞涩难耐,反倒一扬剑眉,夸道:“郎君出口成章,才学之盛,恐不在三吴第一才子陆绪之下!”
陆绪这个名字,徐佑是听过的。第一次登门拜访詹文君时,遇到了假扮她的宋神妃,何濡曾引用过陆绪写给宋神妃的诗句。
也就是说,在詹文君的心目中,已经把徐佑同这位三吴第一才子相提并论了。
徐佑汗然道:“夫人谬赞!佑一介武夫,如何敢跟陆郎君并称?”
“郎君谦逊了!上次听你那句‘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已经惊艳不已,今日再听这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却又更上层楼。若说知晓女儿家的心思,三吴之内,郎君不做第二人之想。”
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徐佑很是纠结,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老革命用老办法――转移话题,道:“方才万棋去找我……”
“为了百画?”
“是!”徐佑注意观察詹文君的神色,道:“百画之罪,罪在没有事先通禀夫人,但将心比心,她一家亲眷的生死操于人手,惊促之间难以作出正确的决断,也在情理之中。念她年幼无知,又没有真正犯下大错,加以惩戒,逐出府门或者罚作劳役,都不失上佳的解决办法。”
詹文君叹道:“郎君是读过兵法的人,岂不知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家舅在时,治家如治军,百画做下背逆之事,忠心有二,实在于法难容!”
这是《六韬》里的话,纵然在古代,读兵法的人也不会多,詹文君一介女流,又是商人之家,竟然连兵法中的言论都信手拈来。郭勉的这份处心积虑,不能不让徐佑多想几个为什么!
“既然谈到了兵法,想必夫人也读过鬼谷之学。先生说用赏贵信,用刑贵正。不问情由,只知循规蹈矩,墨守成规,可不是公正的做法。”
“鬼谷?”
詹文君失声道:“鬼谷之学自张仪苏秦之后,久不见于人世。多年以来,虽常有人自称鬼谷秘术的传人,但大都是假借先贤之名,行鸡鸣狗盗之实,听郎君所说,莫非义兴徐氏得到了真正的鬼谷之学?怪不得,徐氏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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