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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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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想起将才长亭甩她的一巴掌,几步上前去,扬起巴掌就要落下,哪知手抬到一半被人在空中拦住,崔氏扭头看是石闵,大为光火,石闵将她一把甩下,硬邦邦丢下一句话,“不要节外生枝!”
崔氏正欲开口,却听闻禁卫“噔噔噔”爬上高台,语声极为慌张,“他们。。。他们来了!”
长亭目光一亮,猛然抬头!
就算是速战速决,蒙拓和陆长英攻入建康城也要临近午夜了,而如今天尚未完全落下黑幕!怎会如此之快!
这显然也出乎了崔氏的预估,石闵登时慌了,当下随手抓起禁卫手中的大刀在栏杆前来回踱步,石闵高声道,“怎么可能!城外那三万人不是一早便铺围好了的吗!至少也还应当再拖一个时辰啊!”
比起石闵,崔氏更不懂行军布阵的效率与时间,可她也直觉他们来早了,来得太早了!这要么是他们轻而易举地攻下了那三万兵士,要么是他们在建康城中安插的有后招!前者不可能,行动之前崔家上上下下将陆长英和蒙拓手下的人马都清理梳理了个遍,最后才确定下既能保证陆长英能活着进内城,又能保证他们麾下兵士所剩无几的三万兵马的数量!后者更不可能!在一个月前,崔家放在建康的幕僚就将建康城内的势力做了一个大换血,能收服的收服,不能收服的就外调冀州,建康城内剩下来的要不是跟了石闵很久的禁卫,要不就是绝对臣服的兵马司,就算张黎手下握着巡城营卫司,那又怎么样?
血洗了便是!
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出现变化!
石闵再愚钝,在沙场上浸染这么多年,当下就问到了点子上,“蒙拓带了多少人!”
“报!”
石闵话刚落地,另有兵士上气不接下气地扑到高台阶梯上,来不及起身,神色惊惶,”他们。。。他们攻到内城了!乌压压的一片人!乌压压的!“
兵士说话语无伦次,可在座众人仍旧听出了峰回路转,石闵提高声量,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到底有多少人!五千人?一万人!?“
兵士脸都吓白了,哆哆嗦嗦地抖,声音发颤,“数不清!没数清!乌压压的一片!”兵士皱眉,面露惶恐,“而且那些人身上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身上连一点儿血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好像。。。”兵士在寻找准确的措辞,“就好像是从天上飞过来的一样!”
“够了!”崔氏怒不可遏,“妖言惑众!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当即有两个禁卫将那兵士拖了下去,外面战鼓声喧杂起来,天色暗沉从之前的深灰色逐渐变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长亭被身后那禁卫箍得更紧了,分毫动弹不得,长亭尚且对此一头雾水,更别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崔氏与石闵了。
好戏,马上要到她出场了。
长亭直觉闭上了眼睛,果不其然,崔氏慌不择路高声发出指令,“把蒙夫人押到栏杆那去!”长亭身后那个禁卫下重手,朗声应了个是,押着长亭便向那处走,这是将才石猛企图将石闵抛下去的地方,宫中为方便权贵看戏,台子修得很高,七八米的样子,下头就是硬邦邦的地面,人若是一头栽下去,死也容易,半死不活更容易。
长亭低头向下看,地面的人变得很小了,密密麻麻的铺在地上,让人没牛诽ㄗ由纤赖哪羌父鱿纷釉缇捅磺案昂蠹痰谋康氖宓沧。逶谔ㄉ现亓思覆悖惶炱辰岢闪吮扛鏊廊说牧扯疾园准耍械乃啦活浚械难饽:ねぱ凵竦啡ィ渚驳叵虼奘纤担澳隳苋梦蚁认锤隽陈穑空飧鲅犹芽戳耍绺绾兔赏乜戳嘶崾懿涣恕!�
长亭脸上、脖子上、手上全是血,血水被风吹干了变成了血痕,头发被血痕黏在面颊上,身形狼狈。
崔氏挑眉看长亭,长亭抿唇一笑,“干干净净地见人,是我从小受的教导。我相信,就算崔家再不重视你,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是学过的。”
崔氏怒上眉梢,却轻颔首算是准了,崔氏身后的丫鬟手脚利索,打了盆热水来,三下两下帮长亭脸擦干净了,长亭昂起脖子迎北风小心翼翼地踩在栏杆前,那禁卫怕她逃脱时时刻刻就守在她身后,她在等他们来,她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如今最大的变数,是她。
蒙拓和陆长英的个性,她了解。
她站在高台上,若有不慎,坠落下去便是头破血流,万劫不复。
他们不会让她冒这个险,所以崔氏提出的所有要求,他们都会竭力满足以求保住她的性命。
她固然想活下去,可是如果崔氏狠一点,让陆长英令他麾下的兵士全部自决于此呢?如果让蒙拓自刎呢?如果让陆长英孤身留下来换她平安呢?他们是照做还是不照做?用几万人的命换她一个人的命,用蒙拓的命换她的命,用陆长英的命换她的命!她都做不到!
长亭含笑闭眼,未等多久,便听下方传来马蹄踢踏之声,长亭轻轻睁眼,当即红了眼眶。
风雪之中,蒙拓与陆长英一左一右立于马上,皆重盔加身,蒙拓身背红缨长枪,隔得太远,长亭看不见他的神色,下方传音筒传来声响,“把蒙夫人放下,便饶你崔氏一家不死!”
崔氏手持传音筒,声音尖利,“如今应当先谈蒙夫人的生死,再谈崔家下场吧!蒙拓,只要禁卫手一松,你夫人便会直接从你眼皮子底下掉下去,掉得个头破血流!你若不信,尽可以看一看!”
“你有什么条件?”
这是蒙拓的声音,长亭眼中含泪,笑着看着下方,北风狂妄将她裙裾高高吹起,风像刀子一般在脸上使劲拉扯,叫人生疼。
崔氏高声,“我没什么条件!你和陆长英身后的人马全部以叛国罪扣押,将武器与马屁留下自断右手!若是不从便自刎谢罪!这建康城本就是人命堆砌起来的!也不差这几万人了!我给你半株香的时间考虑!时间一到,香灰一掉,你夫人也会跟着掉下去!若运气好,摔断一条腿罢!若运气不好,便是一条命!”
果不其然!
这是最稳妥的做法,崔氏当然会选!蒙拓只要答应,身后的兵士便有反的可能。若是蒙拓不应,长亭在高台上摇摇欲坠,风雨飘摇。蒙拓瞳仁紧缩,右手紧攥红缨枪,面露杀机。陆长英将蒙拓一把按下,轻声道,“你的枪,不会有阿娇落下来的速度快。”
崔氏话音刚落,便有人奉上香盏,风疾香燃得飞快,长亭站在栏杆外,脚下只有三寸空地,一脚踏空便是死生未卜,长亭的长裾在风雪中高高吹起又低低落下,长亭余光瞟向香盏,香还剩手指节长短,崔氏高声叫嚷,“马上要到了!蒙大人快做决定吧!”
长亭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辈子,她一直在努力地活下去,为了不辜负当初为了救她死的那些人。她可以拍着胸脯说她没有辜负过,她努力地活了下来。尚且未曾国泰民安,国不国矣,家不家也,难民从北边迁徙到南边,再从南边迁徙到北边,他们路上求食,夜里求宿,横尸遍野,易子为食,这是她亲眼所见。她出身陆家,而她的父亲最大的愿望便是国泰民安!
她姓陆啊!
活下去很重要,可死也很重要!
如今这片疆土上并不缺她一个娇养的士族小姐,可这片疆土缺守护者,真正的守护者,缺真正做事的人们,缺改变如今僵局的人们,她不可能成为这些人,那么为什么要选择这些人来为她陪葬?
她姓陆啊!
这个姓氏赋予她无尽尊荣的同时,也带给她了一生都逃不掉的使命感!她姓陆啊!
她的父亲叫,陆绰!
风过,香灭。
崔氏满眼赤红,蒙拓下方还未曾答话,可谁也不敢冒这个险!谁又敢先动!长亭紧握双拳,脚踩在边檐上,纵身闭眼向下一跃!台下有一声惊呼,“阿娇!”许是蒙拓的声音,又或是陆长英的声音,长亭眼泪终于落下。说时迟那时快,长亭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紧跟着那人死命将长亭向上一拉,那人却因力度过大而被抛下栏杆!
长亭赶紧睁眼,却见那人原是她身后那名形容谄媚的禁卫!
电光火石间,蒙拓红缨长枪猛然向上一甩,紧跟着便听人一剂闷哼。长亭与那禁卫在生死之间错肩而过,长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听那禁卫在她耳旁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我是平成人,我生是陆家的人,死是陆家的鬼。”
长亭当即泪流满面!
是当初陆长英送给石猛那五千陆家军!那个禁卫是当初陆长英送出去的陆家军!八年了!这个人在石家的禁卫军里呆了八年了!他仍然记得他是平成人!台下兵士趁势一哄而上,庾皇后赶紧伸手将长亭拉了上来,长亭抱着庾皇后嚎啕大哭。
为什么陆家是陆家?
为什么平成是平成?
不是因为他们这群姓陆的人啊!
是因为有他们啊!因为有他们这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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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余震
第三百六十二章余震
高台下众将士蜂拥而上,大局已定,高台上除却崔家的拥趸,余人均或逃或降,长亭将石宣搂在怀中,耳边也不知是谁嚎啕的哭声,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正在出演的折子戏,长亭脑袋眩晕,一垂眸却见庾皇后发着抖的指尖,不觉心酸,伸手紧紧握住。
蒙拓一马当先冲上高台,将扎进朱漆柱上的那槟红缨枪拔下,一个旋身便将挡在石闵身前的禁卫踢翻,长枪直指石闵,石闵单手挡枪,一股蛮力气将蒙拓一把甩开,蒙拓一个踉跄稳住后反手扣住石闵肩头,将石闵一下挑翻在地,蒙拓杀机顿起,双眼赤红地抛开长枪,将软刀从腰际上一把抽出,刀锋一斜,寒光大闪,顷刻之间刀尖对准了石闵的喉头。
石闵身形向后仰躺以避让,却见他也被激起了血性,单手握住软刀,以掌挡刀,蒙拓吃力,反手将软刀抽出,电光火石之间便又将刀刃送到了石闵喉咙处!
石闵喉头上下抖动,刀刃刮破皮肤即刻见血!
“蒙拓!”长亭失声高唤!
现在不能杀石闵,至少不能由蒙拓把刀插进石闵的身体里!
蒙拓掌中软刀微抖,颈脖僵硬,轻轻仰头,踟蹰片刻终将软刀放下,眼眸深垂,杀机却未曾深藏,蒙拓的杀机就如同他手中的软刀,锋利且暴露于人前。
石闵该死,可是不能现在死,也不能由蒙拓将他送去见阎王。
石闵被紧随蒙拓其后的亲兵三两下束手就擒,单膝跪地,前额覆地,成王败寇,一脸狼狈之相。崔家亲卫三两簇拥着崔氏向后退,企图寻找突破口,崔氏虽无惶恐欲泣之态,可仍旧能觑其恍然无助之色。
石猛如梦初醒,撑在椅背上,看到自己素来宠爱的长子被士兵压在地上,侧脸紧贴在青砖上,鼻子眼睛都被挤压在了一起,狼狈不堪。石猛扶着椅背,半斜起身,下肢麻痛,抬下颌示意亲兵将石闵拽起,正面向他,石猛半蹲下身去,与石闵对视良久,面容悲凉,许久之后,伸出手来摸了摸石闵的后脑勺,显得十分慈爱与悲悯。
“你真的杀了阿阔?”石猛语声嘶哑,眉眼却柔和得像极了一个宠溺儿子的父亲。
石闵浑身一颤,膝盖在青砖上磨蹭,企图离石猛更近一点,慌乱辩解,“父亲。。。父亲!你听我说。。。我不是成心的。。。我没有派人去暗杀他。。。”石闵如同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转头指向崔氏,“岳番身边那细作是崔家的人,主意也是崔家的主意,真的!求你信我!今天就算逼宫成功,儿子也不会在您百年之前登基上位的,父亲,您信我。。。您信我。。。”
石闵大约觉得将锅甩给崔氏扛,这是能救命的稻草,可殊不知这也是压倒石猛的最后一根稻草。
石猛可以容忍儿子心狠手辣,可绝不能容忍他的儿子懦弱,无担当!
长亭眼睁睁地看着石猛仰头轻笑后飞快抽出蒙拓别在软刀,手掌带风飞快向下落,石闵瞳孔放大之后剧烈收缩,下意识向后一偏,刀尖堪堪避开要害,结结实实地扎进左胸中,喷涌出殷红的血。
“圣上!”
“姨父!”
“父亲!”
三个声音同时发出,陆长英率先发出声响,向身后使了眼色,亲兵当即将石闵拖下,蒙拓伸手扶住石猛,长亭看向庾皇后,却见庾皇后缩在袖中紧紧攥着的拳头兀地松开。
石猛再睁眼已是双眼赤红,老泪纵横,将软刀一掷,“哐当”一声,刀破尘微,只见他伸手拍了拍蒙拓,几欲多言,却终究未曾开口。
蒙拓比亲兵仍旧蜂拥而上,将石闵与崔氏押解而下。
长亭呼出一口气,高台之上血腥气冲天,四处都是飞溅的鲜血,溅在朱漆高柱上,已然分不清哪处是红漆,哪处是血迹。铁盔禁卫来势汹汹,杀伐之气扑面而来,这里的女眷都是战场上过来的,虽生为女人,却总算无人嚎啕大哭,只有石宣嘤嘤低泣。蒙拓伸手将长亭拉起拢在自己的斗篷之中,铁盔沁凉紧紧贴着长亭身体,长亭不觉得凉,只觉得浑身因兴奋而战栗。
之后三日,建康城内腥风血雨,石猛受此重创,几欲晕厥,蒙拓受命平复建康,当日被称“高台之变”,城外三万士兵全部身亡,无一活口,建康城内死伤过千,内宫之中伤亡上百,蒙拓领命接手,三日之内以雷霆之势将建康城中崔氏余孽剿灭,将朝中与崔家亲厚之士族全部羁押,无一幸免,此举引众士族不满,士族发声,陆长英出面弹压,如此一来,蒙拓这样血腥的手段终究未引起太大波澜。
庾皇后将长亭留在了宫中,石宣尚小,崔氏忤逆,庾家五姑娘名不正言不顺,堪堪只有长亭能铁腕掌权,安定内廷,蒙拓在朝外忙了三日,长亭在内宫忙了三日,蒙拓杀伐果断,长亭也未曾束手束脚,审人定罪十分流畅,崔家残孽如何能把控内廷,这必当内外勾结才能做到,这一点都不难,宫中六司从来都不是一条心,抬这个贬那个,自然有人说话,长亭威逼利诱,如何不难知道原宫中司衣制与内城禁卫司青梅竹马,只待石猛上位便可鸳鸯同心,又以钱财贿赂司膳制,将得用之人装在水桶中运进宫里,里应外合,打着如意算盘,可惜算盘碎了,珠子落了一地。
“司衣制全部软禁,宁错杀不漏过。”长亭坐在甘泉殿中语声清淡,合上册子交待晚烟,“前朝的老人仗着新主子慈和就作威作福,一个奴才也敢掺和进夺嫡大事里来,真是乱了章程,司衣斩首,司膳剐皮,两司全部换上石家的世仆。其余四司的司制趁势一并押了,该换的换,该杀的杀,宫里头没有干净的人,被怎样对待都是她们前几十年积下的报应。”
晚烟领命而下。
庾皇后靠在暖榻上,手中捂着一只铜暖炉,盯着垂幔,声音很浅,“阿阔。。。真的死了吗?”庾皇后顿一顿后,语声缥缈,“我总觉得阿阔还没死,老大虽自小蛮横,可和阿阔到底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能下这种狠手呢?”庾皇后话头一滞,想起陆家惨案,不觉深吸一口气,轻笑了笑,“阿阔应该是真的死了,要是没死,崔氏也不会突然发难了。”
一连三日,庾皇后皆沉默不言。
既是失子之痛,也是被背叛之恨。
只是恰好背叛她的,也是她的儿子。
因庾皇后未及时出兵救援蒙拓一事,长亭当初还曾心存芥蒂,可如今想来,都似过往云烟,不提也罢。
长亭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庾皇后。
“当初阿拓被困,我对于是否派遣援军犹豫不决时,如何也想不到会是如今解局之人会是阿拓。”庾皇后语无波澜,可仍旧能听出无尽感叹。
长亭默默斟了一盏茶递到庾皇后手边,庾皇后伸手来接,五指沁凉,顺势将茶放在桌案上。庾皇后仍然在自说自话,这也是她这么几天来说的最多的话了。
“外有胡人,内有符稽,岳番尚且镇守在邕州以抵御胡人,符稽流窜至太行一带随时预备反咬一口。”庾皇后语气平静无澜,冷静有序,“建康不能乱,阿闵时至今日已不堪大用,阿阔身亡,阿闯年岁尚小。。。”
长亭神容丝毫未变,她当然知道庾皇后要说什么。
长亭静待片刻,便听庾皇后后语,“石家余人被排除在嫡系之外,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如今只剩阿拓了,阿拓手握兵权,劳苦功高,麾下既有掌平野之胜的王朗,也有身经百战的黄参将,军心所向,铁血同袍。你聪明,家世好,人品好,也当得甘泉宫陆皇后这个位置,你们两人上位必定可得众人扶助,方能天下大定,海晏河清。”
“阿拓与二哥曾叩拜苍天,兄弟相称,一起征战沙场,互相交托性命,出生入死十数载。谁人刀口不饮血,哪个身上无所伤。阿拓身背红缨长枪镇守建康,腰缠软刀利刃为石家,为这天下冲锋陷阵,饮血啜泪,不是为了今日捡一个落地桃子的。”长亭知道这绝非庾皇后的试探,前有狼后有虎,内忧外患,建康必得有一人铁腕硬心肠,可蒙拓并不适合,长亭轻轻一叹,点到为止,“阿拓父族是胡人,妻族是大士族。”
如今的外患是谁?不正是汉人口中的胡子!蒙拓父族是胡人,便足以让他在两军交战之际受尽磋磨言语。石家若想真正终结乱世,不当下一个徒有虚名的符家,必当正君权,灭世家权威,统一兵权与封地,这势必损害百年世家的切身利益,到时身为平成陆氏女婿的蒙拓又当是众矢之的。
蒙拓自然当不得。
放在桌案上的那盏茶已经凉了个透,长亭索性将茶水向窗外一泼,轻声再道,“俗话说,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蒙拓承蒙石家养育,内有姨母量衣问暖,外有圣人教习督促,学仁义道德,知礼义廉耻,蒙拓与我都感恩备至。姨母,你放心吧,无论圣人的决定是什么,阿娇与蒙拓都禀尊圣意,绝无二心。”
庾皇后终于眼眶红透,仰头合眼,留下两行清泪。
再三日,蒙拓前来接长亭出宫,昭和殿已大门紧闭愈六日,众臣皆不眠不休数日,现下蒙拓双眼通红拜别庾皇后,“建康如今有巡城营卫司与禁军通夜把手,在建康城中的崔家余孽已尽数捉拿,张黎清点难民及当日受灾房屋、街巷,建康短期内不会有异变,平成陆氏已出兵镇压北疆崔氏,圣人已下令让镇守冀州的岳三爷带兵增援邕州岳番。”
石猛让岳三爷去增援岳番?
长亭双眼微眯,暗道一声好棋,石阔已死,让岳三爷增援岳番便是石猛发出的一个信号,岳家诸人除却岳番均不会被牵连。岳三爷性情耿直忠义,跟随石猛数十载,石猛将对岳番的处置权交给了岳三爷,这是对岳老三能表示的最高的信任与嘉奖,同时也可趁机整合邕州兵马,一解围困之境。
“圣人身体何如?”庾皇后身向前倾。
蒙拓闷声道,“圣人身体尚可。”
当日高台之上,石猛身体已现出强弩之末之态,一连熬通六日,肃清建康杂事,加之强忍失子之痛,又如何能“尚可”?庾皇后素来精明强炼,如何想不到?苦笑着摆了摆手,又问,“老三如今何在?”
“还在昭和殿内听圣人耳提面命。”蒙拓垂头再答。
庾皇后长叹一口气,让长亭与蒙拓先回镜园休整一番,一出宫门,蒙拓破天荒地弃马上轿,靠在长亭身侧一闭眼,没隔多久便闻鼾声,长亭垂眸看蒙拓,神容难掩疲色,轮廓分明肤容黝黑,纵是闭着眼也可见肃杀之气。长亭撩开车帘,看街巷整齐干净,虽说受高台之变影响街道中难见民众,可到底也还算太平,这便是昭和殿这六日的功劳,甚至还将城门大开,凡有文书者均放进城内,如有精壮年愿意招安从军,当下颁发建康户籍文书,分发下白银二两,棉衣三套,粮粟二石。
建康城外三百里近郊、建康城旁的南琅、离桥等八个城镇皆通行这一政令。
虽说乱世必用重典,可因势利导,也为上策。
长亭将车帘放下,符家王朝逃难时将国库搬空,石家入住建康,一粮一粟皆为石家私房,如今白银二两,棉衣三套,粮粟二石的供用足够搬空石家几十年的私藏。陆长英率先募出十万白银,当日在高台之上的诸家亦均有表示,无论士族、寒门还是武将皆有众志成城,背水一战的势气,石家的突逢剧变反而隐隐有破而后立,立而后安的架势。
只是长亭一直没想通一件事…
“崔氏说当初在建康城外围了三万人,叫你们一时半会内无论如何也闯不过…”镜园静谧安宁,待蒙拓足足睡了三个时辰,长亭才端了碗鸡汤递到蒙拓跟前,蒙拓一饮而尽,眼中仍有血丝,疲态尚有一二,听长亭问及这个问题,蒙拓陡然沉默下去,隔了良久方嘶哑开口。
“是有人相助。”
蒙拓似乎不愿提及此事,眼神放空,好似回忆当日场景,“我和长英赶到外城时,满地都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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