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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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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有高姑母嫁到谢家。
世家之间多半沾亲带故,姐姐妹妹哥哥弟弟,若要真追起家谱上,谁与谁都是亲眷联系。
陆长庆也没说错儿。
谢询光笑不答,侧身躬了躬让出一条道儿来,单手上扬,“都先上车吧,虽是踏青无谓时光,可咱们堵在二门口来,总是叫人看着着急的。”
长亭第一个转身,先将长宁推上马车,再让胡玉娘扶了把便安安分分地落了座儿。
马车朝前行驶。
长亭靠在车厢内壁,轻撩开幔帐,一眼便找到了蒙拓骑马的背影,离马车不远,离谢询、陆长平极远,蒙拓脊背挺直,反正他看不见她在看他…
长亭无所畏惧地偷摸透过缝隙看,哪知未隔片刻,蒙拓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身来。
“唰!”
长亭手忙脚乱将幔帐一把甩下,一张脸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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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一章 稠山(中)
第一百二一章 稠山(中)
等长亭再将幔帐撩开时,便连蒙拓身影都瞅不见了。
她是鬼吗?
需要看了就跑吗!?
长亭鼓了鼓气,屏气凝神地挺直脊背,手放在膝盖上,极为贞静,胡玉娘半靠在软榻上笑,“…你咋的啦?一下子气一下子羞的,跟唱戏似的。”
长亭清咳了两声,别过眼去。
稠山离平成有些远,小半天的路程,一来一往总是需要两天才算行事安逸,一行人身家都高,不可能急匆匆地去再急匆匆地往,故而便定下了要在慈云寺住上一宿的计划,真定大长公主年老体虚,看顾照拂、既定事宜的人便变成了陆二夫人陈氏,陆三夫人陆缤之妻崔氏随行——这两人都最后来,与陆长庆一架马车。
山路十八弯,说是来爬山,可马车将人全拉上了山顶上。
慈云寺主持携全寺诸人早已静待于山门之前,见人下了车便慈眉善目地与陈氏寒暄,“…许久未见二夫人了,您可安好?”
又见策马居上的谢询,手捻佛珠,“这便当是享誉京都的谢家玉郎?果真风姿绰约,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也…”
小姑娘们依次下了马车,住持眼神一亮,再道,“陆家的姑娘们也愈发地长成了,上回见陆大姑娘的时候,还没到贫尼的腰杆,如今都快到肩头上了…二姑娘越发出众,很有些二爷与二夫人的神采…”
嗯…
从夫人奶奶到姑娘郎君,从女眷到男人再到女眷,主持倒是一个没落,全都热切而周全地一一寒暄到了。
谢询身边还有陆长平,长亭身边还杵了个卖相极好的胡玉娘,陈氏身边还站着陆三夫人崔氏…
这么多人,住持只看见这几个。
连六根清净的出家人都学得一副趋炎附势的市井气,也不晓得是这世道改变了人心。还是人心终究明白权势比佛祖更有用。
住持将人躬身迎到大殿里上香,大雄宝殿里供奉着的释迦摩尼,金身端严却面带慈祥,佛祖身上裹了一层金箔。这还是符氏头一年来平成祭祖的时候捐的…
那时候长亭将满十岁,也就是说陆绰耽搁了愈三年,才叫符氏来平成认祖归宗。
香静气,烟静人。
长亭挺身跪在蒲团上,手上立着的三炷香烧得袅袅直上,心里头叹了一口气,符氏…她永远欠她的,陆家永远欠她,陆绰…也永远欠她…
长亭躬下身,极深极深地福了福。
陆长庆与长亭并排跪着。长亭埋头匐地之时,却闻身侧一声压抑着的低呼,眼风一扫,却见陆长庆手里的香断成一截儿一截儿的碎在地上。
陆长庆神容无措,僵愣在原处。
佛祖…
不要她的敬香…
这兆头可谓不祥啊!
谢家会要一个不吉祥的女人进门吗!?
士族高门要敬香。香通常都是烘干又烘干,力求吉利再吉利的。
陆长庆将愣半晌,陡然眼神直突突地看向谢询,电光火石之间福至心灵,又将眼神移到长亭身上!
长亭蹙了蹙眉,这和她有什么相干?
“劳烦师父再拿三炷香来。”
长亭没与陆长庆对视,昂首交待侍立一旁的小尼姑。“许是香受了潮气,一时没拿稳便倒了,佛祖心怀慈悲,又怎会与世间凡人置气计较呢?”
小尼姑忙应一声,躬身向里屋走,长亭手上的香燃得极旺。想了想,率先起身将香敬在香炉里头,又从袖兜里拿了一颗银馃子出来投进功德箱里去。
胡玉娘跟在长亭身后,一板一眼地学着做。
长亭一开头,人全都反应过来了。小尼姑拿了三炷香来,到最后只剩陆长庆一个人还跪在蒲团上,小尼姑踮脚去借最旺那炷香的火,再战战兢兢地递到陆长庆手里,陆长庆也战战兢兢地再接了,抿抿嘴,好看的眼眸子便瞅在那火星上,定了定神再一弯腰叩拜。
香又断了。
断成三截儿落在地上。
陈氏大惊失色,陆长庆面色陡然卡白一片。
谢询手负于后,静眼旁观。
大殿里头静了下来,长亭看了陈氏一眼,陈氏想了想将陆长庆轻轻挽起身来,“…今日吉凶未卜便贸然前来敬香,实在失敬,明日请师太占上一占再敬香补全。”
说得不算高明。
但好歹算是给了个台阶下,把场面圆回来了。
在外人眼里陆二夫人便是往后的齐国公夫人,是陆家的当家夫人,住持连挖空心思寒暄都会,没道理圆场接话不会的啊。
“人吃五谷,身居八卦,或今日凶,或明日吉,都是不定的。二姑娘…”
“是大姑娘,师太。”
小阿宁仰起脸来,笑呵呵地露出透风的门牙,“阿宁才是二姑娘了,二房和长房不住一块儿了,自然得另论排行了呢。”
长亭将小长宁往里一揽,“幼妹年弱,无意打断师太的话。”
住持朝长亭笑着颔首,也不叫排行了,从善如流地接着道,“待贫尼测了凶吉,姑娘再上香祈福也是善可的…”
住持测了什么凶吉,长亭不知道,反正再瞅了瞅陆长庆的眼色,全是凶。
合着陆长庆以为是她动的手脚?
“阿姐,阿庆若有什么冒犯,阿庆改…阿庆改还不成吗…”
将出大殿,前脚踏过门槛,后脚还没落地,陆长庆便扶在门廊上细声细气地语声哽咽,“阿庆不要那些雕花铜镜了,也不要住进研光楼了,阿庆老老实实的,只是希望阿姐说什么便说什么,都是自家姐妹,闷声闷气儿地憋心里头,难免出错处…”
长亭目光透过陆长庆的肩头,看到谢询遥遥走来。
是了。
能与不能,见效与不见效,总要赌一把吧。
长亭看了陆长庆一眼,再看了远处的谢询一眼,两个人,她都不想久待在一起,一个叫人恶心,一个让人担心。
长亭俯身和陆长庆轻语,“你为什么被禁足受罚,你知我知还有叔父知,你是不是想让表哥也知道?”
陆长庆僵了一僵。
“你不在乎陆家,可我在乎。家丑不外扬,你不蠢,我则不说。”
长亭一边朝谢询颔首唤称“表哥”,一边轻轻靠在陆长庆耳前小声道,“表哥喜欢金骏眉、桃花与茶道,走棋先走后四角,下棋下过他了便不愁他不将你当挚友看待…”
谢询走近,浅笑颔首回礼,“阿娇…”
“你想一想,什么关系不是从友人相交开始的呢?”
长亭靠在陆长庆耳前飞快地将最后一句话说完,再直起身来,谢询在春光下显得极好看,是个眉目如画的清俊少年,长亭笑了笑,“屋子还未拾掇妥帖,阿娇先回厢房去了,待晌午品茶,阿娇再与表哥一叙可好?”
谢询这辈子就没太说过不好。
自是好的。
长亭看了眼陆长庆,便折身向出走。
谢询好不好?他很好,家世显赫,门当户对,相貌出众且青梅竹马,可他再好有什么用?她并不喜欢他,而谢询也不见得就非她不可。
看惯了生死,再看世间情爱,长亭一瞬之间恍如隔世。
人生那么短,若还为了凑合的人,凑合着生活,再凑合地过完这一生…这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啊,人生下来,活下来不是为了凑合,不是为了忍让,不是为了得过且过啊。
大约明白了人生的脆弱,便会一点一点地纵容着自己奢求更多。
午晌是各家各户关上门自个儿吃自己的,素斋蛮好吃,吃得胡玉娘捧着肚子打饱嗝儿,午休之后说是要起来赏杏花桃花儿,胡玉娘再抱着廊柱打了个嗝儿,睡眼惺忪地再去把长宁捞起来。
佛寺静谧,靠山时有兽鸣。
赏花的地方在高亭,长亭三人去时,谢询早已待在此地,长琴摆在长案之上,小炉上煮有清茶,香烟弥袅,谢询便单着青衫手搭长琴之尾,下颌微颔,神色专注。
胡玉娘呆了呆,凑过来,小声轻道,“我可算是知道你说他好看是几个意思了…”憋了憋闷,“确实是好看!”
长亭颔首笑了笑,衣角一动,便看见背后树影丛丛中有人影,眯着眼睛再一细瞅,分明是蒙拓的身形。
士族大家的侍卫…
就是这样的…
藏匿在隐蔽处,不叫主人家看到他的身形,既尽了职责又不让主家眼睛里头添堵…
长亭心尖尖疼了疼,偏过首去,走近谢询笑着朝树丛里指了指,“那边有人…”
谢询侧眸向那处看去,“是护卫,若阿娇不喜欢便叫他们再走远些。”
很典型的士族思想。
长亭手心攥拳,想扯开嘴角笑却一下一下地笑不出来,“他们不是陆家的侍卫,是冀州石家的属令,有军衔有官名的那种,是登记在册的官吏…是不好叫他们藏在树丛里的…”
“阿娇想叫他们出来?”
谢询神容微愕,只在一瞬之间便恢复如常,“既是阿娇的意愿,那就将几位大人请出来罢,再摆盏茶?”
在询问长亭的意思。
长亭眼色一眯,突然想起在逃亡途中,岳老三与岳番切磋棋艺的旧事来。
“再摆一张棋桌吧。”长亭笑了笑,“蒙大人蛮喜欢下棋的。”
蒙拓耳朵灵,心里一闷。
他娘的,他什么时候喜欢下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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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二章 稠山(下)
第一百二二章 稠山(下)
蒙拓的身后,跟着陆长庆。
午憩过后的陆长庆换了一身衣裳,穿的还是蛮守孝的,月白湘绫的料子,裁成高襦,绦子镶水青边儿,二三月的天乍暖还寒,穿得暖暖和和的一定会臃肿,故而陆长庆为了俏丽只好放弃披肩的大袄,单着一袭夹棉的襦裙…
嗯,夹棉了没,尚还有待商榷——长亭眼神落在陆长庆如风摆柳般的纤腰上,暗暗思索。
蒙拓察觉身后有人,便侧身避开让出一条宽道来。
待陆长庆袅袅走近了,长亭这才注意到她鬓间簪了朵春桃花儿,连簪三朵,高矮不一依次落下,长亭记得慈云寺山门外遍种桃树,陆长庆应当是出了门之后再绕到山寺外去摘下来的,也是,厢房里有陈氏盯着瞧,哪里许她未过孝期便头上簪花?
还是簪绯色艳丽的桃花?
陆长庆往前走了,蒙拓特意隔了五步远跟在她后头。
陆长庆飞快地看了谢询一眼,再飞快地低下头,人面桃花相映红,可嘴里说出的话儿就没那么动人了,“怎么叫仆从也进亭子里来呀?”再看了看蒙拓身后背着的刀,一嗔,“怎么还拿着刀?要近身护卫且站远些,一身汗臭味…”
“不是仆从。”
谢询将眼神从陆长庆鬓间簪花上移开,神容淡淡地下阶去迎蒙拓,“是冀州石大人的将士,并非仆从…”话头一顿,“询许久未见姑娘,如今一见,姑娘倒不是旧日那番模样了。”
陆长庆的旧日模样?
长亭也不喜欢,可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明着讨人厌。
许是以为光德堂唾手可得了吧。
人一得意吧,总会忘形。
谢询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缓,故而叫人听不出喜怒。陆长庆头一歪不置可否,可长亭却知道谢询十分不舒爽,谢询其人重礼数、守旧俗,他的生母去得早。谢家阿舅只知挥毫浓墨是个风雅的人,风雅常常与风…流挨在一处说,谢家阿舅后宅便未安生过,谢询的庶弟便在嫡母孝期中饮酒作乐,谢询大怒之下以雷霆之势将庶弟遣送回老宅,分了一处田地庄园给他,京都之中便再无此人音讯了。
陆长庆鬓角的花,就像扎进谢询眼里的刺。
下人已经摆好棋盘,蒙拓身姿挺俊,谢询笑问。“你在石猛石大人麾下任何官职?”
“参将。”
蒙拓未抬头,“在冀州任东城参将一职。”
参将是高位,手里头握着兵符的。
“蒙大人是石猛大人的外甥,母亲乃邕州庾氏,是大族。”长亭缓声缓气地补充道。“蒙大人救了我两次,一手大刀虎虎生风,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勇者。”
蒙拓嘴角勾了勾,有些想笑。
约莫男人总对大刀战场有着极大的憧憬与好奇,谢询平静无波的声音里,长亭听出了兴致。
“是吗?蒙参将年少有为,实属英杰。”谢询让开一条边儿来。“棋术如兵法,某正好可以小觑三十六计之片貌。”
连岳老三和岳番都下得一手好棋,大概…蒙拓也不会差吧?
长亭心惊胆战地看着蒙拓缓步入亭来,再撩袍坐下身来,再执黑子落目天元,长亭眉间一蹙。先行黑子已占起手,这是谢询秉承君子之风让的,可落在棋盘中心的天元处,便是一着废棋啊…
陆长庆闷哼一声,颇为不耐。微不可见地暗地打量蒙拓几眼,眉梢一挑,轻声道,“这位蒙大人…长得不太像寻常的郎君…”
说实在话,蒙拓长得不算太像胡子,可到底比汉人的鼻梁更高,双目更深,甚至瞳仁的眼色都有些不大一样。
长亭背过身去,未曾理会她。
前头的棋还在下。
谢询手执白子紧随其后落在右侧边角处,蒙拓想也未想便在左侧边角处再落一子,如此只要谢询的白子落在何处,蒙拓便在与其对称的另一边落子…
长亭眯了眯眼,再看了看中心天元处的黑子,几乎要笑出声来。
蒙拓傻吗!?
他一点不傻!
中心归元,先手执黑则占尽优势,再贴目对手的棋路,两方棋路走向一模一样,则为破局,而黑子先行一方,总有一颗子儿稳如泰山地坐在中心点!
无论如何,黑子都会赢!
蒙拓也太耍赖了吧!
就是个无赖啊!
反正撒泼打滚地,我不会下,但是我会耍无赖…
反正棋经里尚没有规定不许贴目一说…
反正谢询也没有之前警醒过…
长亭笑了一笑,靠到了胡玉娘身边身边去,长亭都发觉了的,谢询不可能没有想法,可照旧要下下去啊,可照这样下下去,这方棋盘根本装不满…谢询反手一转,虚晃一下,自围两子,无异于自掘坟墓,长亭看着便笑起来,怎么都是徒劳,贴目跟着你走,你怎么走他怎么走,对手只想赢,故而是赢一个子还是三个子,根本不重要啊。
长亭顿觉与有荣焉。
蒙拓手上动作与谢询一模一样。
谢询憋了一口气儿堵在胸口,指腹夹一白子久久不知落往何处。
“行了,我输了。”
谢询展眉一笑,将白子放回原处,抬眸笑开,“蒙…”
“单名一个拓字儿。”
长亭好心回应。
谢询顺畅改口,“阿拓这一手很聪明…”抿唇笑起来,盘腿做得极温雅,一顿之后再开腔,“可是这不地道,也不是真正的棋术。”
笑着说的,听不见一点点的埋怨和不甘心。
谢询当真君子。
“胜者即正义。”
蒙拓沉默敛眸将棋子一颗一颗收起来,“大郎君希望看到犹如战场上的厮杀,这就是——不在乎手段,不在意细节,不管是用刀用匕首,只要能将敌人杀死就是功劳,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无赖便是无赖,何必扯上生死。”
其后传来轻响,是陆长庆在轻嗔,“不会便是不会,下得差便是差,使些手段来阴人,反倒叫人瞧不起…”
长亭转过首去,见陆长庆颇为谢询鸣不平,“京都市集里的胡人买卖东西总是人前人后两个价,且常常亏损物品,难不成胡子都是这幅鬼德行?”
打人还不打脸呢!
长亭面色大沉,再飞快看向蒙拓,蒙拓素来平静沉稳,从面色上看不清情绪,可她却知道蒙拓一向在意!
“放肆!”
长亭还未开口言语,谢询却率先发了声儿。
“陆姑娘何必出口伤人!丝毫不见大家体统!冀州石大人为朝中栋梁之才,蒙参将更是身领官衔且为国浴血杀敌,是功臣也是能人!大晋尚有三位胡人在六部当差,陆小姑娘此言若放在人前,恐怕平成陆氏都要为你蒙羞!”
谢询手上一动,面色微沉。
长亭仰了仰下颌,“二妹是太过宽纵了!”蹲下身去,帮蒙拓拾掇棋盘上的棋子,轻声嘱咐,“满秀,你去将今日之事告知叔母,蒙大人平白受到牵连是我的错处,待回禀过叔母之后,我向蒙大人赔不是!”
长亭很后悔将蒙拓叫了起来!
满秀应声而去,还未退出亭子,便闻陆长庆涨红一张脸,“你敢去!”鼻尖翕动,下颌稍敛,露出了鬓角边的三朵桃花,“谢表哥…阿庆知错了,绝无再犯。。。今日之事便不要让母亲知晓了可好?”
桃花闪眼,谢询宽袖长拂,并未出言拦阻。
遭谢询诘问,陆长庆已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长亭手里攥紧棋子儿,嘟了嘟嘴冲蒙拓做了个“对不住”的口型,蒙拓别过眼去却笑了起来,她一个小姑娘还冲到前头去维护他…
这才叫不成体统吧。
满秀脚程快,没一会儿便领来了陈氏身边的老嬷嬷,一见陆长庆耳边忘了取下来的簪花暗自伤神,待主家朝蒙拓福身道礼后,便三下两下地将陆长庆押回了厢房。
一出闹剧,一个茬子叫人没了赏花的兴致。
谢询又与蒙拓再道了两声不是,各处便散了。
夜幕深重,长亭用完晚膳后,白春方从厢房外回来,眉眼欣喜地冲长亭轻声回禀,“…住持一见真定大长公主的‘甲’字腰牌便什么都应下了,明儿儿一定顺遂。”
顺遂便好,就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像陆长庆一样。
有的时候算计人,投其所好是顶好的选择。
陆长庆空长一张脸,也不想一想,她凭什么上赶着将谢询的喜好一五一十都给她听?谢家是她的舅家,就算她有千百个不想嫁进谢家的心,也还没缺心眼到要把陆长庆这个祸害顺进去的地步!
晚膳吃得有些饱足,胡玉娘便想在院子里溜达一圈消消食。
哪知消着消着,她便与扫灯的小尼姑唠起家常来。
长亭领着满秀往前走,路过青竹林,满秀靠过来朝里处指了一指,里头有只黑影,长亭心下欢喜起来。
有缘!
有缘就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蒙大…蒙拓!”
长亭埋下声儿来唤。
蒙拓一扭头,借灯光看清了来人,也笑,“…这个时辰我值夜。”
算是解释了缘何出现在这处。
长亭一下子笑得又温柔又腼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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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三章 归程(上)
满秀提着灯笼,压抑了声惊呼,“蒙大人…”话音未落便抬脚往里走,长亭埋了埋头跟着也抬脚朝里去,哪知脚刚一抬,小羊皮靴正巧踢在小石头块儿上。
长亭一声低呼“哎哟!”
脚趾头火辣辣地疼,像是趾骨被撞得折了起来,长亭靠在满秀身上,心里头颇有些呜呼哀哉,哪知一腔温柔腼腆全成羞赧尴尬——陆家女连穿木屐都走得没声儿,她这穿了皮靴呢,还被撞得个生疼,冒冒失失的,生生丢了陆家娘子的脸。
黑影渐近,蒙拓走路无声无息,将走出小道来便见陆家小姑娘整个人好似被罩在奶白的光里,身量纤长,眉目清浅,半个身子靠在满秀身上,抿着嘴埋着头,看上去温温弱弱,说话也温温弱弱的…这个年岁的小姑娘都窜得快,一个不留神便突然变了个样儿,往前石家阿宣三个月未见,再见时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过半载,她就真的变了许多。
好像棱角都被磨平了,又好像所有的话和骄矜都藏在了身体的不知何处。
大晋风潮,仕人狂放不羁是好处,是挣名头的路。
女子究竟还是以内敛淑气更讨人喜欢些,准确来说,更讨郎君喜欢些,论换几个世道,兜兜转转的,终究还是脱不离照着男子的喜好走——只要在龙椅上坐着的还是男人,就脱不开这铁律。
旁人皆道陆大姑娘受了大创终于长大了,口气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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