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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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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亭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那只小玉壶,笑了一笑,眼神从真定大长公主的袖口处扫开,“小儿女间的恩怨何必以歹毒心胸丈量,都是可怜人,若阿娇借公还私,反倒对不住陆家祖宗。还不如叫二夫人自个儿办自个儿的主意。若等东窗事发之时,她也着实怨怪不着旁人。”

    长亭话一落,抬眸小觑真定大长公主神色。如今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真定大长公主倚靠在暖榻软垫上,仰眉阖眸,手蜷在袖口中紧紧捏成一个拳头。大长公主一刻不说话,长亭堵在喉头口的那口气儿一刻下不去。

    长亭怕极了事情改弦更张。又怕陆纷福至心灵看穿了这个卦象。更怕真定大长公主阵前反水,如此一来她与阿宁反倒陷入了不义境地!

    沉默,长久的沉默。

    花间之中小盆景里的廊桥水榭,风车滚筒被风吹动,水滴一点一点地砸下,长亭手心里全是汗,滑腻腻的,像握了一柄看不见的刀。

    “回去吧。”

    真定大长公主形容未动。手却在袖中缓缓松开,“阿庆的事。你考量得很好。为人仁善者寿也,长也,济世扶人也…”话头微顿,老人似是哂笑了两声,“这些老话呀,阿娇,你听一听便罢了,不用记在心头。这世道忘恩负义者多如牛毛,背信弃义者更如过江之鲫,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总归是没坏处的。”

    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却叫长亭一颗心无端端地落了地。

    出门芍药来送,长亭牵着长宁往回走,芍药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走了极长一段路却一路无话,长亭便笑,“往日你来送是停不住的嘴,如今怎也学得跟娥眉一样稳沉了?”

    芍药扯了一扯脸皮,哭丧一张脸,“今夕不同往日,荣熹院上上下下的谁敢笑一声。前头国公爷刚去,后头二爷还没回来,谁敢笑,谁能笑呀?就连娥眉姐姐,这长公主身边儿头一份的人儿这几日都忙得连轴转不见人影,大姑娘说往日,往日里哪里轮得上娥眉姐姐亲自去做事儿拉情儿哦!”

    芍药最利的就是这张嘴。

    叽叽喳喳谈不上,能扯个东西南北倒是荣熹院里头出了名的。

    娥眉手上那瓶玉壶不简单,真定大长公主既然没有同她言明的意思,那自然从娥眉那处下不了手了——论交情处得再好,谁是主子,陆家仆从心里跟明镜似的亮堂。

    满秀跟在后头喟叹声儿,“做婢子做到娥眉姐姐那份儿上也值当了了!忙倒是不怕的,忙里忙外这才能在主子跟前显出能耐来呀。”

    满秀官话都说不齐整,出身不好,又是后来人,荣熹院的姑娘顶瞧不上她,芍药看长亭的面儿上冲满秀敷衍了两句,“满秀姑娘可慎言!做到那份儿上可得劳您用点功夫!娥眉姐姐可是黄阿嬷的柴火房也进得,大长公主的珍宝室也进得,既拉得下脸与那旁支别系家的三等奴才寒暄,也得有和公卿奶奶们进退的能耐!满秀姑娘,您还得再练练几年!”

    满秀喏诺称是。

    长亭心上一动,当下明白了方向。

    将一回研光楼,长亭便使了珊瑚、玳瑁两个家生婢子往伙房去,又支了两匣子五铢钱给满秀叫她往街上走一走、瞅一瞅,“…仔细问一问,不仅仅是娥眉这两天往哪处去了,还得留心这街上住着的哪户陆家人往光德堂来过,话别问透,留一层说一层,模模糊糊的才叫人看不清来意。”

    临近日暮,珊瑚、玳瑁才回来,两个小丫鬟扯不清楚话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昨儿个娥眉姐姐是亲去了伙房,黄阿嬷说娥眉姐姐是去寻她对册子的,又问了问族亲们今年的份例银子和各家采办的铺子。”

    长亭听得莫名其妙,这事儿娥眉来管也没错儿,毕竟如今陆家家主的位子还没定,只好由荣熹院出面担着一家子生计,如今年初,对账的时辰也错儿,那…是哪儿错了?

    满秀回来得晚,两匣子空空如也,只能隔空嗅出铜臭味道来。

    “娥眉姐姐这两天进出是频繁,可都有迹可循,几位太爷的府上和年轻小公爷的宅邸都去了…光德堂的规矩严密,这两日只有三太爷府上的白珠进来过,管花木的娘子是她婶婶,她是来串门子的…”

    满秀边说边抖了抖空匣子,觉着胸口有点憋,“就这么点儿话,两匣钱就没了,俺觉着有点亏。”

    亏吗?

    不亏!

    长亭大舒一口气,至少这一番反常与她没有干系!

    等等!

    陆三太爷!?

    陆纷一直与他针尖对麦芒的,陆三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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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六章 旧事(上)

    第一百二六章 旧事(上)

    趋其利,避其害,是万物生灵生来就有的本事。

    可惜人凌驾在万物之上久了,身享在安逸日子里,这项本事便浅了薄了,久而久之便忘完了。长亭逃了一路,就靠个要活的念头撑下去,论起居安思危,大抵这陆家上下,她陆长亭算是头一份儿。

    前后一串联,都是小事,都是细枝末节,都是藏在薄纱下的小物件儿,从酒席上陆纷对陆三太爷毫不加掩饰的嫌恶,近两日荣熹院进出往来的频繁,真定大长公主的反常,长亭却本能地觉出了不对劲!

    她直觉这件事但凡有丝毫不对,必定会直接威胁到陆纷的生死,事态的走向与真定大长公主的决定!

    凡事都好奇,会害死人。

    可若凡事不好奇,下场应当也不会太好。

    她的面前好像横着一把锁,而开启锁的这把钥匙便是陆三太爷!

    那个素日好风雅,勤金石之享,乐长日之喜的陆三太爷!陆三太爷是陆绰、陆纷之父陆玉年的胞弟。

    长亭埋首静思,除却陆三太爷喜好金石风雅之物外,她对这位太叔公竟然一无所知。

    可她需要知道陆三太爷的前世今生,才可管中窥豹,从中小觑一二因缘!

    若陈妪在这里便好了…

    长亭没得一默,若陈妪还在,父亲还在,符氏还在,她又何须落得这幅境地。

    如今的她。如若想在真定大长公主的视线范围之外做事情,简直是难上加难。她能知道的只是真定大长公主愿意同她说的,而她真正想知道的。若真定大长公主不乐意同她讲,她便如聋子与瞎子一般。

    在陆家的内宅里,长亭渺小得像研光楼的一株尚未绽开的桃花。

    “小秦将军还在平成吗?”

    长亭福至心灵,转首问满秀。

    满秀尚未答话,胡玉娘却连声截胡,“在的在的!昨儿个岳三爷才与小秦将军碰完面,小秦将军在平成。”

    内宅。是真定大长公主的天下。

    长亭要破局,只能围魏救赵。

    思来想去,平成里只剩一个小秦将军她可全身心地信赖——他的长兄陆绰嫡系。他亲去石家一探陆长英虚实,除却这几人,整个平成里只有他是知道陆长英还尚存人世的,同样秦家世代忠贞。护卫、扶持陆家上百年。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探一探陆三太爷的旧事。

    唯一的不好是,她不能自由召见小秦将军。

    长亭手头握了握,再问,“上回小秦将军说哥哥行走不便,对吗?”她并不需要回答,话头微顿,再道,“那晚人多口杂。我未曾听得清楚。满秀,你去外院将小秦将军请来…”

    家将皆居外院。离得近,方便护卫。

    “可是按规定,男宾不过二门。”

    满秀蹙眉禀之,“若要进出,需荣熹院手谕口令,恐怕黄妪与娥眉姐姐会拦…”

    “不会的。”

    长亭十分笃定,她召小秦将军,看在真定大长公主的眼里,无非只为打听长英的具体消息,荣熹院不仅不会拦,还会下力度遮掩,毕竟如今陆长英的存在还只是一个秘密。无论真定大长公主是反复无常、弃军保帅还是决心未曾动摇,她都不会允许这个秘密现在重见天日。

    满秀一愣之后随即明白,连手都来不及擦便佝身告退。

    胡玉娘支起耳朵听了这番言语机锋,听得云里雾里,听到最后看看这里再看看那里,看着满秀远去的背影,不由得长长一声喟叹,带着无尽感慨与无奈,“我的个奶奶,满秀他娘的都比我聪明了…”

    长亭本是心绪不定,听闻胡玉娘这一句感叹,还是大方地送了个白眼给她。

    果不如长亭所料,满秀一路走得极为顺畅,直接寻到荣熹院去,本应当先向真定大长公主磕头请好,却被告知真定大长公主如今不在府邸里头,满秀便同黄妪长话短说,黄妪满口应承,黄妪是真定大长公主身边经年的老人,说得上话也掌得住事,一来一往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趁夜色正浓,小秦将军自二门而入往研光楼来。

    屏风竖得高高的,长亭正襟危坐在屏风后面,见小秦将军风尘仆仆而来,赶紧唤人掌座上茶。

    “阿娇本应当早早备上好筵已谢小秦将军的,可阿耶丧事来得太急太陡,回平成后,事多冗杂,阿娇至此才可向小秦将军面谢,实在是失体统,短礼仪。”

    是该谢的。

    秦家一门为护卫陆氏,死死伤伤无数,素日里陆绰让几个孩儿唤过世的那位秦将军师伯,大秦将军个性泥古,死守主仆界限决口不应。

    小姑娘语声哽咽,小秦将军板凳还未坐热,赶忙起身劝慰,“大姑娘切莫多思多想!我秦家向上数五代,蒙陆太祖宗恩德。末将父兄又蒙齐国公恩德,主仆之谊,本当以性命血泪相护,是亘古不变,是理所应当!”

    长亭掩眸敛首。

    “秦家满门忠贞烈骨,是陆家的幕僚,是股肱,是臂膀。阿娇是平成陆氏长房嫡女,是齐国公长女,是陆家人。阿娇想问一句,如今在秦家,在小秦将军眼里,效忠的陆家家主,是陆长英还是…”

    小姑娘语声缓和,偏头看向窗棂,黄妪如今本应与她与小秦将军同处一室的,可奈何真定大长公主与娥眉均不在荣熹院内,黄妪便走不脱了,另差了芍药来,芍药素来卖她脸面,被白春一哄一抬,如今正在偏厢数着今春的布绸料子罢。

    长亭的话断在不该断的地方,小秦将军心渐渐提起。安坐于下堂,默不作声地静待后话。

    “还是阿娇那二叔父,陆纷?”

    小秦将军心猛然落下。几乎毫不迟疑地出口便答,“自是大郎君!长房嫡子嫡孙,是陆家的正宗正统!我秦家百来年间,认的信的,只有嫡支那一脉!更何况大郎君乃国公爷爱子长子,我与父兄看着大郎君长成,更是我秦家日日教习大郎君健体强生!”

    为什么有陆家?

    因为底下有太多个这样的秦家了。

    长亭并未就此接话。

    内阁中的气氛逐步寂静。

    小秦将军并未因堂上之人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便轻视忽视。陆家长房血脉得以延续,依赖的是谁?!

    是陆大姑娘!

    是因为陆大姑娘,陆长英才能在将死之际被人搜寻到!

    是因为陆大姑娘。陆绰身死真正缘由才可得见天日!

    上堂久未言语,小秦将军试探开口,“大姑娘”

    “阿娇信小秦将军。”

    长亭柔声打断其后话,“阿娇信小秦将军。既是信。明人便不说暗话。阿娇今日只想问小秦将军一个人,陆三太爷。陆三太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与陆纷有何渊源?他年少时,陆纷年幼时,他们叔侄之间可曾有过龃龉?”

    长亭语转峰回,直揭红心。

    小秦将军沉吟半晌后方迟疑道,“陆三太爷与末将父亲是一辈儿的人,三太爷在陆家大宅中一向不显山不露水,说句僭越的话。这位主极好打发,相比起过了身的二太爷。三爷在下人仆从里头口碑极好…”

    没有问为什么长亭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有对这个问题提出任何异议,这就是百年间磨练的秦家,平成陆氏最利的那把刀。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陆老太爷陆玉年是个极为个性之人,士族的权势在他那代达到巅峰,前一位文帝在生之时日日活在陆玉年阴影,哦,不对,庇佑之下。

    而听小秦将军的话,陆三太爷却是个性好,极易相处的人…

    这种人,说好听点是平和近人,说难听点便是怯懦无能。

    毕竟,哪个世家主子会被下头人冠上好打发的名声呢?

    小秦将军还在接着说,“听父亲说,三太爷年轻时候也曾风流不羁,士族文人嘛,总有个放荡的由头,先国公爷好生管教过一番后,三太爷倒是从未再犯过了,从此也就消停了下来。”

    “怎么个风流不羁法儿?”

    长亭话声一丝未颤,“是流连于青楼楚馆?还是沉迷于五石散?再不济便是豪掷千金,铺张纨绔?阿娇虽为女儿身,可从南至北一路过往,庶民嘴里没有把门的东西,故而阿娇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听过。小秦将军无需说得太过隐晦。”

    小秦将军喉头一滞,只听堂上小娘子说道“青楼楚馆”四字时,声线照旧沉稳…

    “是,是,是…”

    小秦将军难得吞吐起来。

    长亭未曾出言催促,脑子里各式各样的念头却过得极快。

    “是…”小秦将军囫囵嘟嚷,一抬头却见屏风上是凤凰涅槃的花饰,拿金箔贴画,凤凰冲出火焰之中,尾巴横扫而处大地上便生出了万千欢喜心,小秦将军眼一压,心一沉,索性揣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急语快言,“三太爷玩的不是小娘子,三太爷去的小倌儿馆!”

    小倌儿!?

    长亭蓦地想起陆三太爷只娶过一房妻室,是清源卫家的旁支女!

    玩小倌儿并不算大错啊。

    士族世家里头玩小倌儿的不少,喜好断袖分桃的小郎君们也良多,是大势所趋,虽也是畸形病态,可谁未曾将此当作一个事儿来对待。

    长亭蹙眉静听,并未置词。

    小秦将军打开了话头,再说下去便容易了许多。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三太爷喜欢的是小郎君,七八岁的顶好,往前养了三五童子在身侧,太爷虽颇有微词却也没太看顾,只告诫三太爷莫做过了。后来,三太爷屋子里死了两个童子,太爷才大发雷霆将三太爷训诫一番后,又将那两个童子的家人惩处重罚一番,便给打发走了。后来听说剩下的那几个童子也不见了踪影,连带着这几户人家都消失在了陆家大院里头,与他们攀着亲戚的下人一时间都被流言蜚语中伤得抬不起头…”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士族从骨子里便烂了。

    长亭一道听,一道泛起恶心来。

    一路走来在外流亡半载,她知道了青楼是什么,楚馆是什么,小倌是什么,娈童…又是什么…

    陆三太爷娈童,他不仅娈童,还将童子肆意地玩得命都脱了。

    他是主子,主子犯了错,错的自然是下头的人,全是那几家童子在引诱主子犯错,全是他们和他们家人的错处,而这份错处是可耻的,所以流言蜚语不断。

    反而始作俑者却经此一役后修身养性,得了个温厚人的名声。

    念头千回百转。

    长亭蓦然心尖一抖,声音放得极轻,张了张嘴又合上了,正欲再言却被小秦将军打断。

    “大姑娘问二爷与三太爷的渊源,年岁太远,末将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小时有段时日胡子进袭,老太爷便将国公爷与二爷都放到了平成来,太爷与大长公主留守金陵以正朝纲。当时平成老宅里暂时掌权做主的便是三太爷,那时三太爷已然改过自新,足够让太爷信赖——这大概是这些年来二爷与三太爷走得最近的一回。”

    那是天启七年,文帝登极的第七年。

    长亭在温史里见过…

    天启七年,胡子来袭已迫东疆逼近中原,天启七年…陆绰将好十四岁,陆纷只有七岁…

    七岁…

    童子…

    陆三太爷…

    平成…

    独处…

    天大的隐秘从薄纱中缓缓露出真容,亦是峥嵘。

    长亭瞬时脚下瘫软,重心不由自主向前倾靠,她心悸得几乎无法呼吸了,她软在椅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一花,几欲晕厥。

    同时想要晕厥过去的,豫州平成里,还有一个人。

    陆三太爷半靠在名贵的梨花木椅凳上,右脚向上蹬,一下一下地狠狠蹬在地上,他已经老了,老态龙钟地惊悸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冷汗从额角淌下,他眼球突出,他想开口发声却好似有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他的颈脖。

    天色已经很晚了,梆子打更,一声接一声地敲,敲得叫人心下惘然。

    “老三,你瞒玉年,瞒我,瞒天,瞒地,瞒鬼,瞒神,瞒了有二十年了吧?”

    烛影之下,人声便如同暮鼓晨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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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七章 旧事(中)

    屋内光线晦涩阴冷,金石、甲骨、竹简高置于博物柜上,烛火浅浅淡淡地散着光。

    室内有三人,陆三太爷靠在椅背上一寸一寸地往上缩,那语声越说越轻,越说越像是浮在空中的微尘,那语声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得如手握尖刀剖皮刮骨般阴狠。

    “不…不…”

    陆三太爷浑身哆嗦,手止不住地发颤,他已老态龙钟,且不论他犯下了多少错事,造下了多少孽…这都过去二十年了啊!

    谁还会记得呀!

    她在诈他罢了!

    就算是真的…就算她知道了,她又能如何!?

    “长嫂”

    昏黑灰暗之中,烛光忽而大作突闪,在陆三太爷正前方的明暗交替之中,来人颈脖向上微抬,那人眼神极黯,眼角沟壑纵深,嘴角平坦放下却自然而然地翘起,形容慈悲,极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来人便是真定大长公主。

    吃斋念佛数年的陆家老祖宗。

    “长嫂说弟弟瞒你,瞒兄长,瞒过了陆家的祖宗…”陆三太爷桀桀笑起来,如喟叹般,“长嫂啊,咱们都老了,哥哥都老死了,您现如今拿着屎盆子往弟弟头上扣,未免也太过了些吧。弟弟是个没本事的,若被长嫂逼急了,跪在祖庙前头哭一哭哥哥还是做得出来的。”

    真定大长公主端坐于暖榻之上,静悄悄地看着他笑。

    陆三太爷笑着笑着便不笑了,声儿渐渐低下去。双手撑在椅背上,上下摩挲,相比于真定大长公主。他看起来显得狼狈极了。

    夜幕逾深,华灯初上。

    堂外来往的人,黑影投在纸糊的窗棂上,陆三太爷咂舌欲唤。真定大长公主手腕一抬,娥眉眼尖神亮,向窗板上一扣,当即便有几袭黑衣从开了半扇的小窗中钻出来!

    陆三太爷张口想叫。还来不及张嘴,便被人死死捂住了口鼻,双手被麻绳紧紧捆绑在身后。

    待这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室外小窗的窗沿将才“咯吱”一声响动。

    陆三太爷在挣扎,看着一个垂暮老矣的老人穷途末路般挣扎闹喊,偏偏一声也喊叫不出来,总是叫人心悸。

    娥眉虽持重。奈何尚且年弱。一道扶住真定大长公主,一道微不可见地别开眼眸。

    “啪!”

    真定大长公主手臂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腕间的手钏子泠泠作响,一巴掌挥到陆三太爷的左脸上,再一个反手操起木案上摆置的茶壶“唰”的一声破空而出,狠狠砸在陆三太爷的脑瓜顶上!

    陆三太爷顿时脑袋开了花,血顺着额头、脸颊、眼角向下淌!

    “你对阿纷做了什么?”

    真定大长公主语气未变。敛裙折腰,手一抬。死士便将陆三太爷衣襟一把拎起,一股子难嗅的血腥味,真定大长公主轻仰首,喉头微颤,口吻冷静自持,“你他妈到底对阿纷做了什么?他临行前最后吩咐下来的事,是要你死。”

    真定大长公主凑近身去,血腥味逾渐浓重,老人翕动鼻腔,眼波之中如死水泛舟偶起波澜,她平静地看向手中紧紧捏住的那只小玉壶,看了片刻再佝下身去与陆三太爷平视,“不是斩草除根,做掉阿绰的亲脉,也不是更换光德堂上下心腹,更不是铺陈后路,伺机夺权。阿纷只吩咐了一桩事,你死,死在这瓶药上,五脏六腑碎裂而亡,叫你尝尽人世间所有的苦痛后去见阎罗王。”

    这该是多大的执念?

    陆三太爷满面是血,呼吸急促地看向真定大长公主掌中那只玉壶。

    她原以为陆纷要做什么,她隔岸观火地看着陆纷留下的人手买通采办,潜入陆三太爷府邸埋伏下来。陆家大宅还不是他陆纷的,他做的事情虽然隐秘,可陆家大宅的任何事在她眼前都无所遁形。

    陆纷原是要鸩毒陆三太爷。

    真定大长公主直觉不对,便着手深挖,挖出了藤蔓,挖出了土,挖出了根,挖出了腐烂在泥里叫人愤怒作呕的旧事。

    陆三太爷仰头直喘,一喘一吸间,血沫喷涌而出。

    他真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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