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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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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宣笑起来,一笑,嘴角边便若隐若现一对小梨涡,很机灵的小模样,伸出三个指头,也不说话只是眼神烁烁生光地看着长宁笑。
“三个?”
石宣一边抿嘴笑,一边点头。
长宁有些泄气,眼梢向下一耷拉,回头看长姐。
比哥哥比输了,便来向姐姐求救。。。
长亭将帷帽轻掀开一道角,朝长宁招招手,“阿宁,莫走这样快,更深露重,栽了跟头,疼。”
长亭嘴上就没饶人的。
长宁瞬时欢快起来,踩着鞋小碎步跑来,一只手牵了长姐,一边扬起头冲石宣笑,“阿宣你有姐姐吗?”
石宣摇头,神色很羡慕,“并没有,有两位比我大的姑娘,但是没有姐姐。”
长宁听得发愣,长亭却一下子听懂了。
北地重嫡庶尊卑,庶出是半主也是半仆,不上家谱,也不让嫡出的孩子唤庶子女一声兄弟姐妹,一言简之,庶出没有任何名份,姑娘家陪上一摞嫁妆便已是功德圆满。这小郎君,好点的人家替他谋上一个差事,娶上一门媳妇儿已是仁至义尽,不那么负责的人家,不养废了便是好的。
跟在长亭身后的那位石家姑娘微不可见地将头向下埋了埋,石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石家就指着石猛这一房富贵,旁的自然也和庶出没什么差别。
长宁没听懂,却机灵地懂得不继续问下去,笑眯眯地转了话头,“怎么只见你大哥?”一道说,一道拿手指了指跟在石闵身后,着青锦素服的高个男子,问,“他也是你的哥哥吗?”
长亭顺着方向瞅过去,这才发现石闵身后又跟着前日夜半纵马的黑袍郎君。
北地风大,南风突来,长亭猝不及防,帷帽将掀开的一角被风一扬,猛然亮起半扇。
长亭再一抬头,重纱向后拂,撩在耳际,目光一抬,便直冲冲地与那青衣素服男子默然对视上了。
男子目光如炬,鼻梁高挺,嘴角抿得死死的,整个人看起来似乎要沉稳到了土里去,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可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长亭下意识蹙眉,目光未让,她没有让人的习惯,陆绰未曾教过她。
巧的是,男子愣了一愣之后,很快恢复平静,目光也不让。
恰又有风来,将拂落至耳际的那半扇重纱薄布重新坠下,遮住面容。
至此,男子才异常平静地将眼神移开,过程未见半分羞赧与扭捏去,十分自然。
胆子好大!
长亭心下大怒,却闻石宣脆生生,满不在乎的声音,“他?才不是我阿兄,他父亲是胡子。”
怪不得。
怪不得看起来与汉人不一样。
“他母亲呢?”长宁想向那处看,却怯生生地有点怕,眼神闪烁,身形向长亭靠,“他看起来不太像胡子啊。。。。”
胡羯倚大晋之北,游牧出身,彪悍放纵,又觊觎大晋东北七州久久矣,积怨已久,一个如初生幼狮,一个如垂老病叟,大晋待胡人实在不算友善。
“他母亲啊。。。”石宣欲言又止,脸上红了红,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想了一想才道,“我应当唤他表哥。”
他母亲出身瘐氏!?
长亭惊得险些杵在地上,邕州瘐家当真将女儿嫁给了胡人!?他们一家人究竟还要不要脸面了!还要不要在这世道上立足了!
长宁心里没算清楚关系,笑问,“他是叫胡人名儿吗?那怎么日日住在你们家里?怎么不去胡子那里住,听说胡子睡帐篷,吃生肉,他呢?”
“他。。。爹没了娘也没了。。。就住在我们家了。。。”石宣说得含含糊糊的,事涉外祖家,小姑娘也明白这事做得没有颜面,便急急慌慌地转了话头,素手俏生生地向前一指,高声唤道,“母亲,阿宣想吃桂花茶!”
瘐氏停了步子,前头的男人们也停了步,石猛大声笑起来,“这家桂花茶还算不错,陆公想不想尝一尝北地的茶汤和酒水,吃个闹热罢了。”
茶铺就摆在路边,长亭抬头,正好看见前头有靛蓝麻布挂帐幔,小店家没有名号,只写了桂花茶三字,旁有一高宽火炉,炉上架大铜茶壶,税热水烧得正旺。
烧茶老汉遥见石家诸人,赶忙将擦汗的粗麻布向肩上一搭,小跑步向前来,喜气洋洋地躬身道了个礼,“小人给石老爷请安!今儿是吃茶还是吃酒?新酿的桂花酒,正闷着蜜糖浓着呢!”
男人们向回走,陆绰打头,石猛后三步随行,长英与石闵并肩,长茂与那青衣男子并肩,待他们走近,长亭埋头默了一默,帷帽将整张脸都罩得严严实实的。
陆绰向回走,便是愿意坐下来的。
石猛神色一扬,抑下笑来,高声问,“陆公是饮茶还是吃酒?若要吃酒,甲字坊的烤蹄膀和酱鸭舌,都是下酒的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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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桂花茶(下)
第十七章桂花茶(下)
“石大人常来?”
陆绰不在意间开口,一面问一面抬脚朝里进,茶铺拿毛竹竹节扎成,上铺沉草,下垫稻叶碎,棚顶修缮得不算齐整,但遮风挡雨绰绰有余。
石猛点头,手一扬,亲卫默不作声地埋头收拾出了两桌来,石猛率先撩袍落座,做了个请的手势,“陆公,请上坐。”
陆绰手从烧得正旺的灶头上擦了一擦,随即满手久灰,长亭赶紧从袖里递了一张帕子去,却迟疑不想踏步进那茶棚,犹豫间,便又听石猛又大声笑起来。
“陆公的明珠个性很有趣啊!”
陆绰回了头,亲伸手接了长亭的帕子,却见女眷都还在茶棚之外,看了眼符氏,便扭头向石猛道,“吃茶吧,明日石大人摆筵,明日再吃酒,你我不醉不归。”
石猛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连声称是,“老张头拿去年的桂花蜜来烫茶!不许拿今年的桂花来糊弄我!”
瘐氏笑着侧过身与符氏解释,“。。。老张头家的桂花茶在冀州都是有名的,一碗三文,童叟无欺。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制茶方儿,我们一家平日里落了闲空,都喜欢来此处吃一盏。”
符氏神色一僵,她这辈子也没进过这样的地方,桌子上全是坑坑洼洼,棚顶未曾封满,除却烧灶的那团烧得极旺的火,就只有两盏油腻腻的灯。
符氏脸一白,长亭却牵着长宁,单手解了帷帽系带,将脸露了出来,咬咬牙,心头一狠也入了内来,陈妪赶忙拿丝帕垫了木凳,又从匣里拿了几只青泥小瓷碗来盛茶汤。
“小店家大文章,我也是建康出来的,这桂花茶并不比成生行的百花茶差到哪里。”
瘐氏看起来脾性很好,眼风看了看已落座的陆绰与陆家儿女,小声侧耳道,“国公夫人,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您又何必以血脉品相论高低呢?”
瘐氏话有所指,符氏却看不透这一出是要做什么!
陆绰端士家体面,非珍馐唔食,非异宝唔看,她初嫁进陆家时用了从娘家带来的轻纱烟罗幔帐罩床,陆绰当天便搬进了初阅水榭里,还是真宁大长公主差人告知,“阿绰不喜轻纱制品,人都有自己个儿的习性,当他没有办法迁就你的时候,便只有你迁就他,并非他是你的夫君,男人不能做女人的主,陆家不吃这一套。但是拳头大的就可以做弱小者的主。阿绰他比你强,你是弱者。”
她嫁入陆家近十载,她也还是个弱者。。。
符氏在外立了立,终咬牙入了内。
长亭指尖在桌上一抹,长宁有些着急,连忙拉住,压低声音问,“长姐,脏得很!”
长亭垂眸看了看手指,再看了看那老张头,轻轻摇头,低声呢喃,“一点也不脏。。。”
再看了眼陆绰,却见陆绰似有如释重负之感,又有悲悯哀哉之意,长亭心里有些懂了,可又说不出来懂了些什么,再看石猛神色,石猛总是在笑,瘐氏也是,就算符氏受了苛责之后,待她冷若冰霜,她也还是在笑。
士族也不把七情六欲放在脸上,但他们不会笑,他们从来都是风轻云淡的,他们不需要讨好人,也不需要让人觉得他们的脾性很好。
笑,是下等人的生存道理。
老汉挑起大盅上茶,桂花茶汤澄黄清晰,从大壶里涓涓倒出,倒进长亭眼前的瓷碗里,在略微昏黄的烛光里,像流脂的琥珀。
茶汤很香,被篦得看不见叶梗,里头加了蜜与盐,与寻常的茶汤不一样。
长亭小啜一口,再抬头发觉有人在看她,蹙眉四下看去,却并没有人。
长亭又蹙了眉头,再抿一口。
不以出处论英雄,这桂花茶是好喝。
长亭心里这般想到。
回驿站后,长亭敷面沐浴后,搭拉木屐换上苏绫长衣去陆绰房里寻他,哪知长英已在,父子二人见长亭推门入内,便不约而同地止了话头。
陆绰神色温和地看向长女,待其先言。
长亭想了想,先道,“石猛带咱们去吃桂花茶是事有预谋的!”
陆绰笑起来,“何必说成预谋这样难听,我更喜欢听服软二字。”
服软?
长亭愣乎乎地看向陆绰。
陆绰心绪大好,看了眼陆长英,长英也笑起来,“我还以为阿娇已经睡了。”说着看了眼更漏,“往日叫都叫不起来。”
长亭脸一红,险些恼羞成怒。
陆长英笑了一阵后,便声音很是清和地进入正题。
“阿娇何处此言?”
“咱们明日晚宴之后便举家北行,再与石家无任何干系。他能从咱们家啃下坨肉来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不可能浪费掉这个晚上,只为了与父亲一道品鉴茶汤。”
长英没有想到这个理由,不禁笑起来,“不着眼细节,直接从目的入手,很好,很省精力。”
长亭抿抿嘴,略表得色。
陆长英再问,“那石猛此举是何用意?”
“嗯。。。”
这个问,长亭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兴冲冲地过来了,语气沉了沉,小声试探道,“父亲将才说了。。。是示软?”
陆长英嘴角动了动,再看向陆绰,他的幼妹刚才是在糊弄他吗。。。
“天下大乱,只剩下冀州一片桃花源,预示着什么?”陆绰沉声发问。
“预示着石猛能力卓尔不群。。。其他鼠辈绝不可望其项背。。。”确实是桃花源,宁静的弈城,和乐融融的庶民,井然有序的城市。。。。
推书一本,一句话简介:牛掰男女,闺中逗趣,相爱不相杀……
阿渊千里迢迢来到南京,然后和安瑾萱那个小逗比拼了一个下午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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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婚约(上)
第十八章婚约(上)
石猛要让陆绰看到他的能力,该怎么让陆绰看到?拿出冀州的账册?带陆绰去看冀州镇守流动的万千兵马?还是将军用、商用的舆图和盘托出?
石猛敢给,陆绰也不敢看,怕看了便出不了这弈城了…
长亭抬头看了看陆绰,陆绰神色温和,眼神亮极了,嘴角微翘,眉目含笑。
陆绰在鼓励她。
长亭面带迟疑,语气犹豫,“石猛以冀州刺史之尊,悉于市井庶民间,与煮茶烫水老汉相谈甚欢,解民生,了大义,此为上位者之义。石家其乐融融,家宅和睦,此乃仁。既有治世之才,又有仁义之心,且有兵行诡道,剑走偏锋之心胸…父亲,石猛打动陆家了吗?”
石猛可谓煞费苦心,软硬兼施。
可是陆家吃这套吗?
长亭抬眸看向陆绰,陆绰神情丝毫未动,素衣长袍,盘腿坐于蒲团之上,手捧青瓷古杯,慢慢啜了一口,才笑道,“打动了啊。”
长亭眉角一抖。
“石猛想要什么?利,他有了。势,他有了。他缺的什么?一个名罢了。”
陆绰笑了笑,“茶铺热灶上积的灰,又沉又重,绝非一日之功。小小茶铺的桌椅板凳却一尘不染,瓷碗朴实干净,虽知今日之事乃石猛授意,虽属刻意,可三分假七分真,也足够了。石猛对东市集了如指掌,大晋二十三州,试问哪一州的刺史能做到这个程度?哪一个敢做到这个程度?那些官吏眼睛里装满了江山,手里却连一支笔也没有力气握,不过是尸位素餐的草包罢了,在一众草包里,出个石猛,便如众星捧月,多难得啊。”
陆绰说得风轻云淡,可长亭却想起了今夜在茶铺之中陆绰那似如释重负,又似悲悯苍生的神态。大晋流民动乱,苦的是天下苍生,江山需要一个英雄,或是枭雄崛起安定,平成陆氏不会掺合进这摊浑水里,可陆绰终究脱不开俗世,他希望这个人是石猛?
长亭紧蹙眉头,心里慌兮兮的,无端觉得可怕。石猛一连串的手段,好像全都藏在雾气里,迷蒙之中看不见首尾。
陆绰曾说过,任何事都有迹可循的。
深夜截下陆家,率先挑衅,引起陆绰注意,再示弱恭谨,以天下大义晓之动之,几手手段都用极具体细致的方式完成。
润物细无声,就算看透了其中用意,又能怎么样?
“那父亲要给他吗?”
长亭敛了敛长裙,小声问。
陆绰神色如常,“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唯独要借陆家的名和势,不可以。”
长亭说不出来为什么,可就是理解陆绰这句话。
小姑娘若有所思,陆绰扭身看了眼更漏,扬声将陈妪唤了进来,“时候不早了,该服侍姑娘就寝了。”
待长亭走得远了些,长英才神情执拗地开口出言,“我承认石猛手段了得,可石闵将眼神放到阿娇身上,让儿十分不舒服。”
联姻是两个家族相连接最便捷,最直接的方式。可他万万没想到,石猛会把主意打到陆家嫡长女身上。
陆绰笑起来,“石猛要漫天要价,我们自然可以坐地还钱。阿英,你牢牢记住,士族和商贾没有区别,世人赋予他们高低之分,列出三六九等来,我们可以遵循这世间生存的道理,可这里必须清醒。”
陆绰手指前额,轻声告诉长子,“头脑必须清醒,除了自己,这世间所有的褒义、荣誉、地位,都还不足以冲昏你的头脑,搅乱你的思维。”
一语言罢,再轻叩窗板,稍隔半晌,外有将士答了个“是”,陆绰将青瓷茶盏放置于前,沉声吩咐道,“尽早打点好车马兵粮,明日天一亮,便去东市集,查问也好,探听也罢,我需要知道庶民真实的生存状况。再派人策马去追派送出去的信件,加我口信,开通平成向中南的商口,再多辟出一条向南驿道,现在就让二爷着手备着了,等我到平成,我要看到结果。”
不能借名。但是打开商口,再辟驿道,摆明了是在实处给石家好处啊!
陆长英长叹一口气,再闻陆绰后语。
“让周管事备礼,把我的那对古白玉扳指翻出来,哦,还有把长茂的八字庚帖写在红纸上折在香囊里。”
长英顿时大愕,陆绰要让陆长茂与石家结亲!?石猛就只有一个嫡女,不可能从石家别房里选了。
这就是陆绰的坐地还钱?
石猛会不会买账?
大约是不会的罢,士族的庶女好嫁,是因为姑娘嫁出去了便是别人家的媳妇儿了,士家女纵然庶出,也是规矩和体面教养大的,可操持家业也可相夫教子。陆家庶出的姑娘嫁到下等士族,或送进宫里,或是嫁到有官职的普通官吏之家都是有的,娶士族的庶出姑娘其实很实惠。
可嫁到门阀里当庶子媳妇,一辈子便如板上钉钉,一眼就能看到头了——安安稳稳却庸庸碌碌地过一生,对母族对外家,并没有任何助益。
石家没必要用唯一的嫡女,来换一个陆家的庶子。
长英默了一默,未曾再言。
士家子享受了家族的庇荫,自然应该毫无怨言地承担起对家族的义务——连陆绰都只有在真宁大长公主的安排下娶进符氏,那陆长茂根本没有权利对陆绰的安排有任何置喙。陆长茂这样,他也会这样,长亭亦然。
没有什么好惋惜的,也没什么可强求,毕竟情爱二字在世家高门中并不值钱。
去石家用晚筵,是一早定下的,石家派了三辆马车来接,石闵带队出马,以示郑重。
长亭从早晨心绪就不太好,磨磨蹭蹭了许久,换衣衫、选首饰、梳发髻,坐在雕花铜镜前指着香膏不好,又指着发髻说不好,百雀很温柔问,“姑娘究竟在不痛快些什么?”
长亭想了想,才道,“不痛快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这样算计过来,算计过去!不算计难道就不能活吗!?”
---------阿渊总算收拾好心情了(其实并没有),断更这么多天真是对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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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婚约(中)
第十九章婚约(中)
百雀手上顿了一顿后,便又重新拿起木梳来一下一下地很轻很柔地帮长亭梳头发,眼神透过雕花铜镜看到小姑娘微红的面颊,和水灵灵的大眼,嘴角不经意间向上挑,气鼓鼓的,显得很娇憨。
这世道,有福气的女子,才能被养成这样,纵成这样。就算是问出这般让人嗤之以鼻的问题,也显得理直气壮,半分不怯。
她没有资格解主子的惑。
她身为婢子,命比纸薄,人比草贱,她都知道必须算计,不算计姑娘身边这个大丫鬟的位置能是她的?
人活着就是要算计的,自私的人为自己,心胸大一些的人则为仁为义为旁人,可惜她还未曾看到过这样的人。
人心那么大,想要的东西太多,谁不算计?不算计能得偿所愿?不算计能心想事成?不算计,能活下去?
世间有几个陆长亭?
百雀默下来不说话,这是在长亭意料之中的,嚷完之后小姑娘便有些后悔,心里头再闷也不能在下人跟前说出来啊——这是规矩。
长亭随即默了下来,内厢很静默,这静默一直持续到马车抵达石家。
第二次来便轻车熟路了,女眷们相继下了马车,符氏同瘐氏照例走在前头,两人皆着绛红常服,符氏言笑晏晏,神态很放松,与前日如临大敌的神情判若两人,手牵长宁,温声与庾氏寒暄。庾氏态度如常,似是未曾察觉符氏态度的五次三番。
陆绰的态度定下了,陆家的方向有了,符氏自然而然就放轻松,好做人了。
这大概就是陆绰口中的治人,与治于人的区别。
长亭今日未着帷帽,将石家的路看得很清明,油灯石台高立游廊两侧,拿描挑灯仕女的镂空琉璃灯罩盖住,路径很平,影壁之后,有一两尺高的胭红珊瑚高耸,无竹林雅石,亦无士家喜好的草棚茅屋。众人过了游廊便换软轿,几个粗壮的婆子抬得稳稳的,石家架构四四方方,一条路走到头后便折转,一路过来,统共才折转三次。
石家格局分布得四四方方的,内外中架构很正统常见。
纵然外表放荡不羁,心里头也被拘在这规矩之中吧?
所以石猛才会这样在乎一个名正言顺。
长亭正胡思乱想,软轿轻轻向下一搁,百雀素手撩帘,长亭将探头出轿,便一眼瞧见了石闵身后之人,此人正是石宣的表哥,年轻人又着一袭青衫长袍,发髻拿一支木簪束起,背挺得笔直,每踏一步其间距离大致约等。
沉默、冷静,哦,还有自制,长亭默默又添了一个词儿。
石猛从内屋大跨步迎了出来,一边牵着幼女石宣,一边高声招呼,“陆公赏脸,蓬荜生辉,让石某人的陋室蓬荜生辉啊!”
石宣探出个头来,笑得杏眼眯成条缝儿冲长亭与长宁致意,眼风一扫,也不知扫到了谁,小姑娘腾腾地脸红起来,慢慢抿起嘴来。
长亭嘴角一弯也不自觉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发现不对,面上僵了僵,重新将脸摆正。
陆绰长衣宽袖,清和笑言,“刺史客气。前日暂留便离,实乃情势所迫。今日再入石府,方才有观玩品鉴之心,今日一行,是你我二人,亦是陆石两家的缘分。”
石猛顿时大喜过望。
缘分二字!
陆绰用上了缘分二字!
长亭跟在符氏身后,眼看着石猛与石闵父子二人,眉梢不约而同地向上挑,一个眼神看向庾氏,一个眼神。。。却若有若无地朝自个儿这处瞅,约是还记得昨儿个被陆绰斥责,到底收敛了些。
长亭非常不舒服,石闵的眼神就像松石灯油,黏糊糊地腻在月夜里,头一回是她退让了,可此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小姑娘一股子劲儿拗上头,脚下也不避也不让,石闵一直犯癫,凭什么要她让?
陆绰与石猛向前头走未曾看见此情景,符氏牵着长宁与庾氏寒暄,亦没那么敏锐,庾氏倒是发觉了,只是看了眼长子,未曾再言。
石猛招呼着人向里走,长亭却见石闵身后那人突然快步前走,几个大跨步越过石闵,走到石猛身后,至此,少年郎的高身长衫恰好站在石闵与她之间空隙里,再利再腻的眼神都被硬生生地切断了。
这样被一隔开,石闵就再看不着她了。
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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