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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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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八乡的,就在平成外城,照看也方便,与其要那些在这染缸里浸油了的老油子,还不如再选一选身世清白又肯干能干的年轻人来提携——人家记的可是三叔的恩德呢。”

    一说说到崔氏心眼里头了。

    当下在聂里正管辖的那乡里选了百来人,戎装一披,吃的便是陆家的官饷了。

    聂氏至此才懂,长亭那日所言“既然婆家的爹娘往生得早,那娘家的爹娘便要帮上忙,小两口才能立稳脚跟呀。”她原还在想聂家帮得上什么忙,谁知不过几日功夫,聂家便选了一百多人打进了平成城防里。。。

    亭大姑娘挺像一个人的。

    哦,就是那回夜半三更来寻十七喝酒的那位蒙大人。

    不声不响地一环扣一环,先有提携聂家为乡正,再勾三房陆缤对陆五下手,紧跟着便趁势从中安插人手淘换利益,她敢肯定,亭大姑娘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儿,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要在安插入自己的势力,肯定,她肯定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可惜,天知道那是什么。

    不对,不用天知道,聂氏私心估摸着搞不好那位和亭大姑娘差不多路数的蒙大人也知道。

    平成出了这样大的一个动静,穿着官盔的兵士抄了一家又一家的流莺飞所,还留在城内的各家管事自然能看出来陆家在打通关节,谢家一直默然不言,谢询偶尔进光德堂也仅仅还拜会真定大长公主再泡在陆绰生前修筑的无字斋中品画品茶,绝不出二言。

    这样知情识趣,真定大长公主十分欣慰,“谢家玉郎这才是士家的家教呀。”,既心里喜欢,便很怕怠慢了客人又堕了陆家的声威,真定说了几次叫长亭陪着谢询逛一逛平成,“。。。陆家一直出事,谢家是你外家,好歹你也去说一说,就当宽慰外家的担心?”

    长亭一直借口忙,忙里忙外地给推了,可如今陆纷德讣告传遍了,陆缤眼看着就要当家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陆家都该遣人与谢询沟通交流,毕竟陆谢两家一向走得很近。

    看来看去,长亭的身份自然最合适。

    长亭仰天一叹,颇为认命了。

    去就去吧。

    表兄表妹的,本就是斩不断的血脉,是她自己心里藏着事畏畏缩缩的,莫叫谢表哥以为陆家待他不周才好。

    长亭心里以为是表哥表妹,可奈何光德堂诸人不这样想,尤其是真定,五六月份既不适合踏春又不合适唱戏开堂会,五月五的端午又一早过了,如今正逢大丧,逛夜市出游也不合适,真定也只好请了谢询进光德堂来,就当“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吃个便饭。”

    平成五月的天亮堂堂的,豫州时兴吃夜席,天还未彻底沉下去,谢询便一声青衫地来了,长亭是主家便守在游廊口招待,见谢询远远走过来,长衣翩然入红尘,面白如玉,眉目清浅,远观便觉漂亮极了,待走近一瞧愈发觉得谢家大郎的眉眼在建康城里若他论第二,恐无人敢称第一了。

    “表哥。。。”长亭屈膝作揖,半侧开身让出一条道来,“薄宴一席,一则为感谢,二为谢罪,如今平成事忙,多有不便还望表哥多担待些。”

    谢询笑一笑,并没说话。

    谢询不说话,长亭反倒惊了一惊,谢询的家教有多好,她是知道的,不搭腔已然算是顶大的不耐了。

    他在不耐些什么呀?

    长亭琢磨不透,也不太想认真琢磨,她虽吃过苦磨下了性子,却骨子里头那点气儿倒还是留着的,若不留着,她也活不到这个时候。

    谢询在前走,长亭便跟在身后。

    是小宴,不声张,就只单宴请了谢询一人,真定坐上桌,二夫人陈氏、三夫人崔氏坐分坐下首,谢询与长亭、长平、长兴几个小辈相对而坐,真定说话,谢询倒是仍旧回得风度翩翩,一顿饭用完,真定让长亭去送,长亭看了谢询一眼未曾再言。

    游廊深静,两人一路无言。

    临到二门,谢询方张嘴轻声,“小娘子还是温柔和顺些,更叫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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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九章 酝酿(上)

    第一百四九章酝酿

    夜暮将落,黄昏尽处光与影缠绵悱恻。

    长亭微微抬眸,却见谢询神容清浅,眉目如画,说话间不经意的神情如谪仙入凡尘一般,人在黄昏下,背抵晚霞,长亭一下子怔愣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姑娘步子停住了,谢询跟着也止了步子。

    他口吻好似透着无限的苦口婆心。

    “。。。人逢剧难,个性大变亦属情理之内。可如今平成之中,或是有心人煽风点火,或是人云亦云,众口铄金,可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是平成陆家的大姑娘个性太悍,手腕太硬,长辈的面子也要打,从不避开锋芒,这种作风当了宗亲夫人自然是能掌得住事的,可对于一个闺阁女儿,未免有些不妥当。”谢询声音放得很浅很浅,茶色瞳仁就这样看着长亭,面上笑了一笑,“政客眼光老道,手段毒辣,这是好事。可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却难免叫人莫名有些渗得慌了。你我姑表兄妹,表哥说话也不绕弯子了,只想告诫表妹一句,莫要伤敌一千,自伤八百。”

    如此,长亭听懂了。

    突然从心里升起一抹释然。

    蛮好笑的,当男人的护不住女人,在这混乱无序的世道里,却希望女人们照旧如从前那样天真无邪,美好娇俏。

    有的人一言不发,他却什么都懂得。

    有的人谦谦君子,同样希望旁人活得如他一般正直、善良与温和。

    长亭突然懂了蒙拓与谢询的那一出棋局,那方棋便是二人写照,一个另辟蹊径苦苦挣扎,一个大道敞亮自然能够温润如玉。与世无争。

    她原是谢询那样的人物,最后造化弄人,她却变成了蒙拓。

    长亭埋首笑了一笑,轻轻摇头。

    “阿娇不知是该高兴表哥说阿娇手段老道好,还是该气愤表哥如此指摘更好。”

    长亭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将头缓缓抬起来,小脸照在光影变化下。眉目分明。唇齿清晰,“声誉?表哥仍旧在乎声誉?若饭都吃不了了,命都活不下去了。别人都闯到自己家门口了,表哥仍旧在乎声誉吗?耍手段,心眼毒辣,这在旁人口中的话从表哥的嘴里说出来。阿娇说不出什么滋味。表哥风光霁月,阿娇自叹弗如。”

    长亭偏过头去。眼神不知看向何处,再启唇,说出的话一字一顿。

    “若能安好天真,谁又愿意耍尽心机呢?”

    谢询负手在后。侧眉高挑,“那难道为了生存,便可罔顾人伦底线了吗?人活一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说出口的话,做下的事。都是在余生供旁人评判指摘的标准。君子二字。。。”

    道不同,不相为谋。

    长亭出声截断谢询后话,“阿娇从来便不是君子。表哥口中的底线。。。”长亭微微一顿,抬眸疑惑,“表哥是在指责阿娇并不良善吗?底线?阿娇哪里僭越了?表哥话太重,阿娇平白遭受此指摘,内心不安,还望表哥指教。”

    “往前,你并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别人说话的。”谢询蹙眉困惑,“以前的阿娇小小的,一口一个谢家表哥,并不会用这样咄咄逼人的口吻与人说话。。。”

    “往前,表哥也从未指责过阿娇不够良善!”

    长亭不知心头该作何感想,面对谢询,她好似面对着过往与她那无忧无虑的旧时光,叫人不堪回首也不忍舍弃。

    长亭话音将落,未待谢询再言,匆匆佝头屈膝行礼后,埋首告了辞,“今日许是天气不够好,阿娇尽说些浑话,还望表哥勿怪,来日阿娇定还礼赔不是。”

    长亭再作揖一鞠,返身便往回走。

    待离谢询远一些后,长亭停了步子抹了把脸,说不上为什么,心里觉得有点委屈可更多的是松了一口长气。

    “姑娘莫理他。”满秀话里话外嘟嚷,“谢家大郎压根什么也不知道,便贸贸然来评判人,他以为自个儿站在山巅巅上呢!世上的姑娘本就千千万万种,有的内敛些有的外放些,有的木讷些有的伶俐些,姑娘不是为了名声活着的,他既信声誉,便是不信姑娘的本性了。还姑表亲眷,自个儿家里人都偏听偏信,在乎名声多过自家亲人,这也有点叫人寒心了。”

    满秀在为她抱不平。

    长亭在抹一把脸,果不其然,世道再怎么变,若女人有个安分守己且温婉和顺的好名声总是更好行事一些,再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也免不了这个俗。

    长亭只委屈不失望,毕竟她并未对谢询报以任何期望。

    长亭顺道往荣熹院去给真定大长公主问了个安,真定言语间十分关心谢询与长亭的相处,长亭言简意赅地回了真定,“表哥训诫阿娇女儿家要重声誉一些。毕竟阿娇近日来做下的这起子事儿,在外人看来总是有些不和顺温柔罢。”

    真定大长公主面色微沉,顿时有些不喜,侧首再问了白春,“谢大郎当真这样说了话?”

    白春诺诺称是。

    真定眉头一皱,后背倚靠在软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隔了许久手一胎,似是喃喃自语又如同在说服自个儿,“再看看罢,再看看罢。。。咱们也不急慌了,左右长英也快回来了。”

    再看什么?

    长亭装作未曾听到这话,又与真定大长公主说了许多,临近灯笼高挂之时,有人在外轻叩门楣。

    “大长公主。”

    是蛾眉的声音。

    真定大长公主手一抬,小丫鬟将门向里一开,蛾眉快步入内,余光瞅见长亭也在,草草行过礼后,便躬身轻语道,“。。。二夫人将才遣了婆子出府去,看起来是往稠山那边去了,许是是去向庆二姑娘送东西吧。”

    “让人拦下来。”

    长亭缓然开口,“不叫那婆子出平成的城门,再将那婆子送到三夫人处去,已然宵禁,她想做什么?如今胡子乱贼横行于世,我我们陆家已有前车之鉴,三夫人晓得应当如何做。”

    蛾眉再看向真定。

    真定颔首默许。

    蛾眉躬身再作揖告退,脚步匆匆地踏出门廊,好像随她都掀起了一阵风儿。

    屋子又静了下来,真定久久不说话,长亭手里捧着茶盏神容莫测变幻不明。

    要借力打力,就要打到实处。

    半途而废,不算好汉,也只能前功尽弃。陈氏还没被逼到那份儿上来,陆长庆便是她们地的后手,没有什么能比一个母亲的愤怒力量更大,更无所畏惧。

    自陆纷讣告发出,平成城内便三令五申严禁入夜出城,宵禁时刻向前提了一个时辰,且又加大了城防力度。顶要紧的一点便是,不许无事出到外城去,稠山为界,平成内里的百姓大众顶好不要掺合进胡子与乱匪的祸事中去。

    这是真定亲自下的令,明确表态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无论你辈份有多高,身份有多尊贵。

    陈氏不可能不担心远在稠山的陆长庆,现今世道紊乱,平成内外城防森严,三夫人崔氏自然是抓紧脚底板都在自习盯着,崔氏刚刚掌权不可能叫二房再鼓捣出什么新花样来,嘴上说是去看陆长庆,背地里呢?

    万一二房要翻天,他们三房又该当如何自处?

    刚刚到手的好日子不可能这么便宜地拱手让人。

    一个心怀怨恨愤恨,一个患得患失不能自已,两者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大,期其间龃龉只会越来越深。

    什么?没有矛盾啊?

    那就给他们创造矛盾呀。

    长亭当日使手段将陆长庆留在稠山,一是为了制衡,二是为了引诱,引诱二夫人陈氏大失方寸,同时又给自己留了一张底牌——万一陈氏破釜沉舟,一个远在稠山寺庙中的长女,大概能叫陈氏投鼠忌器吧。

    长亭猛然发现,谢询并没有说错。

    她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位亭大姑娘了。

    真定大长公主放下茶盏,放任长亭布局挑拨,却不置一词,这没什么好说的,世家、江山、人与人之间的倾轧碾轧本就如此,你若不想当棋子,那只能做执子的那个人。既然决定要做,就无需顾忌旁人往事,所有事情都是要有代价的,她既然选择了陆长英,那她只能选择袖手旁观。

    只要陈氏不作死,二房定可无恙。

    若一旦陈氏起心争雄,那便由不得旁人设局请君入瓮了。

    真定看着长亭埋首神情平静地小口小口喝着茶汤的模样,仰首大叹,谢家大郎其实没有说错,女人还是应当和顺恭敬一些好,毕竟如同长亭这样聪明的女子,谢大郎他不仅够不上,同样也降不住。

    蛾眉去得很快,三三夫人崔氏一听,连声唤人去追,追到的那人时已然夜半,崔氏下令彻查了究竟是谁给那婆子开的城门,顺藤摸瓜摸下去,正好顺势换了陆家的门子。

    崔氏也算是卖了二夫人陈氏一个面子,将那婆子搜了身后仅仅丈责了三大下便叫人把那婆子送回了二房。

    这些事,长亭自然不知道,她已安然睡下。

    同样的夜,有的人安然入睡,有的人却辗转反侧,坐立难安。

    婆子还在屋檐下哀低声哀嚎,陈氏眼眶红成一圈,瞧起来便是刚大哭过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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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章 酝酿(中)

    第一百四九章酝酿(下)

    “。。。崔氏欺人太甚。。。”

    陈氏靠在椅子上,隔了许久才说出这么一个短句子,她面色苍白,偏偏眉毛生得浓如同描过眉黛一般,眉毛未曾斜竖,却仍显突兀。陈氏手攥在袖中,她极力忍耐,奈何浓浓的鼻音却也能叫人听得出来,她刚大哭过一场。

    “崔氏欺人太甚!”

    陈氏将话重复一遍,这一遍斩钉截铁,极其忿恨!

    窗棂下,被陆缤差人追回的那婆子连声呻吟,声音压得极低,一声儿连一声儿,就在窗下,那婆子背上受了杖责,一股子血腥味,本不能从正堂前头过,奈何陈氏要召见她,问她话。

    其实也没问什么。

    那婆子只说,马车本来一早便出平成了,眼看路就要走成到一半了,谁知半路上遭人追上了,她本想借光德堂二房的由头好好杀一杀来人的威风,哪知那起子压根不屑,手腕一抬分明是陆家的甲字腰牌。也不听她辩解,也不看她拿出来的二夫人陈氏的手信,动作极快地将车厢里头上上下下全都搜了一遍,胳膊肘一扣,黑布袋一蒙,跟押犯人似的将她押解回来,布罩子都还没摘,她就被人摁扣在长条凳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

    她老婆子当差这么几十年,就没受过这样的折辱!

    她听得出来,站在堂上作威作福的是三房家里头的婆子,一辈子没扬眉吐气过,临了临了的,倒还算走了狗屎运,闯到了个有前程的好主儿。跟着便鸡犬升天了。

    我呸!

    到最后,鹿死谁手都还不晓得,轮得到她耀武扬威!?

    她在陈氏跟前哭诉,不敢说荣熹院与研光楼的坏话,只照着三房收拾,“。。。三夫人说如今这也算是家规了,入暮不得出城。也不能往外城去。便刚好以稠山为界,不能过界了。如今天气忽凉忽暖的,我们是怕庆二姑娘冷了热了没个换洗衣裳的。。。论奴怎么说。就是不松口!还将奴追回来狠狠打一顿头,说是要杀一儆百啊!”

    拿二房杀威风!?

    拿二房做筏子!?

    她崔愿究竟想做什么!?二房已然不争不抢了,奈何三房步步紧逼,如今已然骑到二房头上来了!

    陈氏手缩在袖笼中。紧紧攥住帕子,丝帕一缕一缕地被揪得稀巴烂。陈氏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既是被气的也是被伤心的,陆纷才走几日啊?一个个的便全都来作践二房了。

    她出身陈家,见多了捧高踩低的勾当。可这勾当轮到自个儿身上来的时候,简直叫人皮里肉里,骨子里都疼。

    陆绰身死的时候。陆纷有多风光?

    平成里里外外的一应事物全都从他们这处走,谁进出入库都得看他们的脸色。听他们的调度。

    她是没啥野心的,可谁又不希望这日子越过越顺遂呢?

    直到后来,她晓得了这个惊天大秘密——她那温润如玉,眉眼好看的丈夫竟是一手促成嫡长兄惨剧的罪魁祸首。

    大堂内极亮堂,陈氏身上还穿着麻布衣衫戴着重孝,整个东苑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冬天早过了,可东苑的春天却不知何时才能来。

    也是报应,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她本就该为这桩事挽上一个句号。可惜,她不敢承认自己心里头是有不甘心的,若说造化弄人那为什么如此多的恶人都博出了个好结局啊!

    今儿个叫人去给长庆送衣物去本属偶然,晚宴的时候看见谢大郎了,长庆被禁足抄经书,有泰半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人,既然是看见了,脑子里头铁定跟着在动,动着动着便想起那远在稠山上的长女了,便顺势着人去送。

    她陈氏这半辈子以夫为纲,尊长爱幼,从未行差踏错过,她的命运不应当只是这样啊,陆纷过了身,他们的日子日复一日,一日比一日更艰难!

    真定大长公主不会再护着他们了,甚至真定恨她们恨得巴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吧。

    陈氏扬起螓首,望着低矮垂下的白灯笼,心里慌极了。

    真定不选二房情理之中亦有机可循有情可原,可她为什么会倒向三房呢?二房陆纷再坏再奸险也是她自己的儿子啊!

    亲生的儿子啊!

    如果二房再不动手出击,或许陆缤连环套下下来,他们二房十年二十年便要成了陆家的旁支偏房,连阿平与阿兴几辈人都抬不起头来!

    风从窗棂中刮过,陈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的手在袖中,不经意间摸到了一块硬物,物件儿硬硬的,棱角圆润温滑。

    陈氏指尖瞬时如同触电一般,赶紧向回一缩。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这东西不能动也不能用,家宅倾轧之后最遭殃的便是一个姓氏一个家门的风声与清誉!士族的声誉不能毁,平成的声誉也不能毁于一旦!否则,她便是罪人,整个平成的罪人,整个陆家的罪人!

    可若是。。。事情成功了呢。。。

    陈氏手还在袖中,指尖一寸一寸地往里挪,堪堪要挨到那东西时,陈氏顿时心惊胆战!

    陆纷说这东西要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用,当时他走得匆忙,并未曾细细告诉她,哪种境况算得上山穷水尽。。。他都死了,这样的状况能算山穷水尽吗。。。

    花间还亮着灯,陈氏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侧眸向里廊花间中看去。

    “两个小子可是都睡了?”

    陈氏轻声问。

    身旁的婆子也轻声答,“两位小郎君这些时日都艰难得很,一早长平郎君便哄着小郎君睡下了。”

    陈氏慢慢从袖中伸出了手。

    窗棂下面好像还有声音吧,是那个被杖责了的婆子还没走吗?她怎么能一直在这正堂的窗户纸底下哭呢?也没个人拦她,叫旁人听见了看见了叫个什么事儿?

    “把那婆子拉回后罩房去,别叫她在这处哭了。”

    陈氏深吸一口气缓缓交代下去。

    丫鬟侍立在身侧,当下面面相觑,最后终于有人张口开了腔,“夫人,那处已经没人了,婆子一早便回去搽药了。。。”

    陈氏怔愣。

    那是谁在哭?哭得叫人这样心酸。

    哦,原是她们自己吧,如若一直这样下去,崔愿是个只有小聪明的,小聪明有时能简化为小家子气,她若管了家,一下一下地拿着钝刀子磨二房却叫人说不出一点点话来。

    长女长庆尚远在百里之外,长子长平幼子长兴年事小,今日是将她与长庆母女隔开。那明日她崔氏会做出什么事儿,谁也不知道,谁也打不了包票。

    孤儿寡母,孤儿寡母,最难熬。

    陈氏手再往袖中一踹,终于清晰而具体的摸到了那块物件的真容,那是一块小小的木头块儿,上头刻了两只青雀,刻工精细,木料上层这是刷过桐油的的,摸起来滑滑腻的极有手感,若拿到灯光下了看,或许能看出几分年头和岁月来。

    这就是陆纷走之前交给她的。

    只交待了她一句话,如今虽时过境迁,可她却依然背得下来,陆纷都同她说了些什么。

    “不要功亏一篑。若此次出游途中暗藏意外杀机,你便将长平与长兴好好安顿妥当,若你有心便每逢初一十五给我上一柱香,不用死守,若能改嫁便改了吧。”

    她之前听闻过将士出征前将把家书留好给捎回屋去,事无巨细一点一点都交待妥当了,可她未曾想到陆纷竟然一语成谶。

    陈氏抹了把眼睛,陡不胜唏嘘。

    她与陆纷一向只有相敬如宾之谊,生了两个嫡子之后夫妻间连同房都极少了。府邸里也只有她一个女人,没有通房妾室,也从不流连于青楼楚馆,旁人羡慕她有一个好夫君,她却总觉得两个人间好似缺了点什么,像是被罩在一层薄纱里,看不透也摸不着。

    陆纷临行前告诉她的那一番话,算是夫妻两说得最坦诚的一番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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