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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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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被一隔开,石闵就再看不着她了。

    长亭微愣,这是这些天来,她头一回看见那个年轻人敢越步超过石闵。。。

    小姑娘愣了一愣之后,从腹腔中升起来的怒气一下子就消散没了,赶紧敛眸埋首快步跟上。

    大晋其实不太避讳男女大防,石家往上数三代还在林子里捉傻狍子,男人女人一锅大炖汤,吃饱就不容易了哪来那么多忌讳,再加之北地民风较南人更开阔些,长亭有些不太敢想象这场晚宴会吃成个什么样子。

    等绕进了内堂,长亭暗舒一口气,还好还好,男人女眷分隔东西两厢,其中拿栏杆隔开,东北角有一玉带银河权当隔断,池畔之上立有亭台小阁,上已立有异族舞姬抚弄琵琶、古琴,约是预备歌舞助兴。

    符氏与庾氏上座,长亭带着幼妹落座左方,石宣与那日逛夜市时见过的石家姑娘坐在右边。

    符氏没可能给石宣那两个庶出阿姐脸面,允她们出来见客,左思右想,要让人来充数的话,还不如给石猛胞弟一个颜面,好歹那位石家姑娘也是昨儿个见过的。

    那头男人们举了盏,算是开了筵。两厢隔得近,能很清晰地听见石猛朗笑高喝的声音。

    楼阁上琴声突鸣,舞姬纤腰一摆,顿时娆袅起来。

    这是长宁头一次直面异族胡人,在京都建康,金发碧眼的女人都是士族老爷的玩物,上不得台面,长宁与长亭养在深闺,这样下贱的玩意儿怎么可能让贵女娇客瞧见。

    长宁向长姐身后一缩,轻声道,“她们的眼睛是绿色的呢。。。鼻子也和咱们不一样。。。”顿了一顿,又道,“和阿宣的那个胡子表哥也长得不大像啊。。。”

    ------------还有一更;但是要隔很久,小宝贝们明天看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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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婚约(下)

    第二十一章婚约(下)

    长亭下意识地扭头去寻,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也是,胡人出身,寄人篱下,身世坎坷,又怎么能入座为宾呢?

    长亭抬起酒盏里,轻啜了一口,清甜酸香,像是梅子酒,但酒意又不是很浓烈,也不上头也不呛口。

    “阿拓。。哦,蒙拓并不是胡人啊。。。”

    酒将进口,长亭便听右侧有人在怯生生地轻声低喃,转过头去,却见石宣正与符氏说话,再看那位石家姑娘面颊红彤彤的,埋着头,险些将下巴搁在前襟上了。

    长亭这才正眼看清了这位石家姑娘,她长得一点也不像石家人,湿漉漉的眼睛,殷红的樱桃小口,细长上扬的眉毛,约莫跟自己差不离的年纪,可总有一股怯生生的意味在,一抬眸如杨柳拂风,一下一下地在撩拨春意,这股子味儿,是长亭在素来亲近的世家女身上从未见过的。

    说话便说话,笑便笑,说话就大大气气地说,笑便爽爽朗朗地笑,作甚瞻前顾后,反倒显得扭捏。

    谢家阿姐,谢之容也个性温婉,气度柔和,可从未有过这番姿态。

    无端端地讨人厌,嗯,大约是讨女人厌,之容的胞兄谢询就很喜欢这样的调调,身边儿的春柳夏荷,倒都是这个模样。

    长亭笑了笑,将眼神从那石家姑娘身上移开,笑问,“我该唤姑娘什么名儿呢?今儿个是第二回见了,我昨儿忘了问,姑娘自个儿也不说,我总不好阿宣堂姐,阿宣堂姐这样唤你吧?”

    “阿宛。。。石宛。。”

    那位名唤石宛的姑娘飞快抬头看了看长亭,又飞快将头低下。

    长亭点了点头,笑起来,“从名儿上能瞧出来你与阿宣是一家人。可从性子、相貌上瞧,倒半分也瞅不出来。”

    石宛咬了咬唇,心里有些不舒服,石宣是庾氏老来子,是石猛唯一的嫡女,她父亲不过在石猛手下管账册兵马,石宣受的是什么娇宠,吃穿用度是什么分量,她上哪里去比?石宣可以为所欲为,眼前这个出身陆家的上姓贵女也可以为所欲为,她只有靠自己。

    心里再不舒服,面上扯开一丝笑来,隔了半晌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堵了石宛,长亭心里头舒坦许多了,转头去瞧楼台上的金发舞姬,女人家能从胭脂水粉说到百合莲子,庾氏口齿伶俐,符氏又没了顾忌,两个女人热络了许多,长宁与石宣揪了一根长红绳在玩翻花,小姑娘声音软软的,时不时轻声叫道,“哎呀!翻错了!搅一块儿了!”,石宛本就寡言,如今越发默了下来,湿漉漉的一双眼睛便紧盯着茶汤杯盏。

    庾氏眼睛尖,眼见着长亭落了单,便笑起来,“大姑娘若吃好了,我叫人领你去逛一逛豫园可好?阿宣让人做了许多孔明灯放在水榭里,水波一漾,水光很好看。”

    长亭尚未开口,庾氏四下瞅了一瞅,唤了声阿宣,“你陪陆家姐姐去吧。。。”再顿了一顿,“夜里路滑,让阿闵也陪着你们一道去,您说可好?”

    后一句问的是符氏。

    符氏瞬时笑一敛,当即转头看陆绰。

    石猛也看向陆绰,笑呵呵地手上执了盏酒,没说话。能中,偷个陆家嫡女回来当儿媳自然好到要烧香拜佛,不能中也无所谓,只要话不挑开,两家的面子就还在,石家什么也亏不了。人嘛,谁能知道放手一搏,能抱个什么彩头回家来?

    万一陆绰脑子一抽,万一陆绰喝多了呢?

    人的际遇吧,都是说不准的,就看谁敢想了。放半年前,问他想没想过能和陆绰同桌共饮,他一定吓得连连摆手罢,可现在呢?石猛仰头一口将烈酒饮尽,陡然觉得飘飘然。

    陆绰再抿了口酒,笑起来,“更深露重的,没有小姑娘家在别人府邸里乱逛的道理,冀州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建康与平成是没有的。”一语道罢,再抬眼看石闵,石闵乐憨憨地朝他笑,陆绰偏过头,宽袖云衣向案上一摆,眼神很随意地看向石猛,“说句实在话,比起令郎,我倒更中意那位小姑娘。”

    小姑娘指的便是正费劲嚼着羊肉的石宣。

    石猛一愣,眼神一转,从陆绰身后的两位少年郎身上掠过,姿容如谪仙的陆家长子嫡孙与平静沉默的庶次子陆长茂,陆绰是什么意思?陆家的宗妇,他没敢想,可让阿宣嫁给陆家的庶次子,他又觉得不甘心。

    石猛下意识地转头去瞧符氏。

    符氏惊了一惊,这是陆绰的底线了吧!

    陆绰是被石家打动了,可还没有打动到更高的程度!

    他根本没有给石家漫天要价的机会,直接亮出底价来,只看石家爱要不要!石家若不乐意要便算了,有的是人想往平成陆氏的身上扑!

    庾氏默了默,再看了眼懵懵懂懂嚼羊肉的幼女,没隔多久,便微不可见地朝石猛颔首示意。

    石猛手上一顿,索性再斟一杯,一饮而尽后,笑道,“小女石宣如今年仅七岁,正是顽劣不堪的年纪,蒙陆公瞧得上,是小女的福气,正如陆公所说,这也是陆石两家的缘分。”

    谁嫁谁娶,重要吗?

    根本不重要,他要成为陆家的姻亲,要让石家的名号与陆家牵连在一起,要让平成十六城给石家行方便,更要让世人知道,陆家都瞧得上我石猛,你丫凭什么指着我石猛的脊梁骨说三道四!?

    陆绰也跟着笑起来,再浅啜一口酒,将昨儿吩咐从库房找出的那方古白玉扳指从手上摘下,向前一推,道,“既然是缘分,我做长辈的不能没有表示。。。是请能仁寺的主持开过光的,等小姑娘年长一些,串起来挂在门上,正好安神静气。”

    石猛再斟一杯,举盏至眼眉之下,仰头高声笑开,“石某人代小女谢过陆公了!”

    陆绰应声举盏。

    青瓷相碰,发出脆鸣之声。

    长亭眼神向下一瞥,恰见石宣迷迷糊糊地抬头冲她一笑,心头瞬时五味杂陈。

    ------------------------再大的难受,再难以控制的心情,其实一忙起来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唉,阿渊打滚求推荐收藏哟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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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辞行

    陆长茂的八字庚帖究竟送出去了没,其实长亭不太知道,哥哥的亲事,她做妹妹的没事儿瞎打听,败颜面。

    她不去打听,自然有人帮忙打听。

    摆宴的时候,陈妪是在外间伺候的,捎带着听了两耳朵,说是里头出了桩喜事,两家人处得很和睦。老人家顿时便急慌得不得了,大郎君是没可能娶石家姑娘的,这两家男人女眷坐在一块儿,能出什么喜事?

    还不得是连姻亲!?

    大郎君逃过一劫,那论序顺下来,自家姑娘不就得顶上去了?

    石家的小丫头不会说话,迷迷糊糊捧着盏乌漆托盘,口齿含糊地边翻眼想边道,“国公爷送了大人一个扳指。。。大人很是欢喜。。。两人碰了杯。。。接着就在听戏了。。。”

    陆绰库里是有一对古白玉扳指,是前梁传下来的,是古物,上头刻双福双喜纹,玉也好,型也好。往前陆二爷陆纷喜欢,陆绰没给,说是正好一对,往后好送姻亲,权当作信物给儿女亲事添意头。

    大晋两家说亲,是时兴先通信物的。

    陈妪胸口生疼,手一松,摆摆头让那小丫鬟赶紧走开,大抵年岁大了,险些万念俱灰,脚下一个不稳便一下子砸在椅凳上,小丫鬟赶忙来扶,却见陈妪凝神摆手,只好将手往里缩了缩,又见陈妪静默片刻之后,扶住椅背起身轻问,“周管事在哪处?”

    “在外厢呢吧,奴婢也没见着管事跟着老爷进去。。。”

    陈妪闷了口气,揪出手帕擦了擦脸,便沉了心向外走,谁也没这本事让自家姑娘落到泥坑坑里头去!

    “。。。老奴猪油蒙了心,吓得心里头一跳一跳的,还以为是您。。。”

    马车“轱辘轱辘”向前滚,外头的天已经浑黑一片了,华灯高挂,从石家出来已经天黑,长亭软在靠枕上,看陈妪面色铁青地如释重负,不禁笑起来,挪了挪靠在她腰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长宁,悄声安抚,“你想多了不是,白挂心了。”

    陈妪看了眼长宁,声儿也跟着轻下来,“老奴是忘了还有个阿茂郎君。”

    只是个庶子,又是次子,生母连姨娘都不是,跟在陆长英身边长成,半主半仆,谁会记得他?

    “阿茂郎君的生辰八字是昨儿晚上就备好的,不过那庚帖还在周管事袖口里握着,老爷没开口给。周管事说是如今什么也没备好,贸然给庚帖有些孟浪。巧的是,石家诸人也没张嘴问。。。只是下了个扳指罢了,约是两家都打着安定下来之后再议的打算。”陈妪小声道,“还好还好,毕竟也没比口头协定好多少。。。”

    长亭没搭话。

    陈妪还活在几月前,一直不肯醒。

    这可比口头协定强上百倍了,陆绰的扳指,是这么好拿的?否则石猛凭什么这么欢喜?陆绰如今没给陆长茂的生辰庚帖,便证明石宣嫁给陆长茂并非铁板钉钉,还有可回寰的余地,这是陆绰留出的余地,欢喜的自然是石家。

    毕竟有个婚约在,究竟是谁嫁谁娶,这世道瞬息万变,等过了几月份,谁又能说得清楚?

    陆长茂只是陆绰出的底价,只要能向上升,无论变成什么样儿,石家都会欣喜若狂。

    长亭扭头望向车窗外,幔帐遮天,有点光穿透纱帐,映在木案之上,如花钿铺陈,细宝珠翠。

    三天而已,三天就可以让两家的关系亲近如斯,竟让陆绰给石家留出颜面,究竟是这世道在变,还是人在变?

    长亭撑着下巴,长长地叹了口气。陈妪可以活在过去,可她必须清醒。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陆家车队已经休整妥当了,将领死士们再着青盔甲,冷面静待,长亭走出去时,石猛已携阖府家眷来送了,长亭眼神尖,一眼就瞧见了石闵脸色不大好,看见石闵气色不好,长亭没由来地神清气爽起来。

    再一细瞅,那位表哥没来,石闵身边换了个人站。

    长亭眉梢一蹙,别是昨儿个那少年郎替她挡人,惹了旁人嫌恶吧?

    “长姐。。。”

    长宁在唤,见长亭没应,伸手揪了揪长姐的衣袖,再唤一声,“长姐,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长亭这才回过神来,眉梢一挑,轻声反问,“你很想再见到石家人?”

    长宁下意识地点头,紧接着就摇头,往长亭身边黏了黏,小声说,“我想再见到阿宣,我不爱同谢家阿燕玩,她不喜欢我,阿宣喜欢我。”

    谢之燕是谢家最小的姑娘,与长宁同岁,当真论起来,算长亭的表妹,可与小长宁没有一点儿血脉关联。谢家人不喜欢符氏,自然也连带着不乐意搭理长宁。谢家如此,其他的士族世家也如此。

    石宣算是长宁这么些年,头一回遇到的能说得上话的小姑娘。

    长亭笑了笑,难得极温和地揉了揉幼妹的脸,轻声道,“还能再见到阿宣,放心吧。”

    毕竟陆绰的扳指不是白给的。

    “那别的人呢?”长宁巴在长姐身边,仰头低问,“那个长得很壮的石家大郎君,还有那个胡子。。。”

    “见不着了。”

    长亭回答得异常笃定,话音将落,眼神从石闵身后一扫而过,轻声再强调一遍,“再也见不着了。”

    长宁偏头想了想,隔了半天才应了声“哦”,随后便被郑妪牵上了马车,长亭在下头立了一会儿,既然再也见不到了,又何必过多担忧?她并没有求那人替她挡,那人已然可怜得寄人篱下了,又何必强出头,去触石闵的楣头?

    沉默、冷静、自持。

    还有倔强和看不清形势。

    长亭心里再添一笔,随后便扶在百雀的腕间上了马车。

    石猛与陆绰在前头说些什么,长亭歪过头去听,断断续续听着几句,无非是什么,“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来日平成再见”。。。全是石猛的高调朗声,冀州兵马一路送到弈城边界。

    一过弈城边界,再走半日,便出了冀州的地界儿。

    将进幽州,天儿便落起了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长亭从幔帐中伸出手去接,雪粒儿触到掌心,被暖度一温,未隔多久便化成一小滩水。

    长亭掌心被寒气一激,浑身一颤,紧接着右眼皮便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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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初雪(上)

    第二十三章初雪(上)

    初雪先是小粒儿小粒儿地往下落,像是磨得极细的盐落在了青石板路上,再隔了一两个时辰,雪逾渐大了,栈道是拿桦木板铺成的,积下的水东一滩,西一滩,让栈道变得湿滑难走。

    赶路最怕遇到落雪天了。

    陆绰纵马领军于前,将整支车队的速度压得慢极了,白日里赶路,夜里便或寻驿馆住下,或男人们搭起牛皮帐篷在外间歇息,女眷便歇在马车里,一连过了三两日,也没走出幽州。

    冀州刺史周通令也未曾派遣兵马过来问询。

    周通令将过而立,算是大晋顶年轻的刺史大人,领一方军政已过五载,出身不算太寒微,可也并没有比石家好到哪里去——在陆家眼里头,哪家都不太能算家世渊博。

    周通令的父亲在前朝就做到了侍中的位置,身为天子近臣,又给儿子谋了个外放刺史的官职,周家跟着就扎根幽州了,与石猛不同,周通令胆子还没大到视幽州为自家禁脔的地步,幽州界内的军政要职皆由圣上派遣调令。

    在世道大乱之时,周家显得太低调听话。

    也并非所有寒门小族都是石猛那副德性的。。。

    长亭暗暗想到。

    将想法偷偷告诉陆绰,陆绰笑起来,一口将热茶饮尽,随即撂下句话来,“千万别对一个人妄下评论。还未见其人,如何断其行事?就连眼睛都会骗你,更何况思维上的臆测。人做出的事,只会永远超乎你的意料。”

    长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陆家车队走得慢极了,路途无聊,长宁顶喜欢赖在长亭车厢里扯着百雀与百乐玩叶子牌,百雀自然要让,长宁每回都赢。赢了几回后,小姑娘便沾沾自喜起来,“。。。每回和大母打牌,我都输!一路过来,打牌倒是有进步。。。”说着话,小姑娘声量便软了下来,一边拢着赢来的铜钱,一边低喃,“也不晓得大母收到我写的信没。。。”

    长亭一愣,随即笑起来,她懂陆绰为何走这样慢了。

    落雪防滑是一回事,陆绰在等平成派出来的援兵又是一回事。

    周通令胆子小,知足老实,陆家在幽州界内慢慢走,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石猛行事诡谲,谁也料不到他下一着怎么走,陆绰拖家带口,自然不能拿一家人的安危去冒险,趋利避害,实属人之常情。

    初雪未停,一直在落。

    这是长亭头一回见到落这样长时间的雪,陆家几个小辈都长在南边,从未见识过,两个小姑娘还成,整日缩在内厢里头捧着暖手炉听陈妪念书,陆长英硬撑了三两日后,遭风吹被雪凉,终于受不住着了寒,没精神骑马守夜了,整夜发高烧,谪仙儿郎烧得满面通红地迷迷糊糊说胡话。

    饶是如此,陆绰也只是免了长子的守夜,白日照样不许休憩。

    长亭让陈妪日日煮红糖姜汤,又是熬药又是哭哭嗒嗒地扯着陆绰的衣袖求情,长女泪眼朦胧,陆绰看着可怜总算是大手一挥,陆长英这才能从马背上下来。

    跟着马车便要腾出一个来,长宁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要搬去长亭那厢住,符氏便冲陆绰哭起来,“。。。就路上这么点儿功夫,我能同二姑娘亲近。大长公主喜欢阿宁,我心里难受便也忍了。阿娇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她怎么照料阿宁啊!”

    “阿娇照料不好阿宁,难道你就照料得好?”

    一路奔波,陆绰已然精疲力尽,看符氏哭得梨花带雨,不由脑门发胀,深吸一口气,再叹了一叹,终于软了声调,“天儿凉了,等过了幽州,就让阿宁过来同你住。这几日你若喜欢,便叫两姐妹时不时地过来陪你,正好也腾出一个车厢,让阿茂也歇一歇腿脚。”

    等到了平成老宅,全陆家人都瞪着眼睛在看,若瞧出了继室与长女处不好,陆绰生怕连累了长女的声誉。

    符氏一下子便止住了哭,立刻陷入了深深的哀伤中。

    见阿宁,自然是欢喜的。可若是见阿宁的代价,是还要见到陆长亭那张永远板着的脸。。。

    符氏揪着手帕,一会儿脸青,一会儿脸白。算了,她不乐意见陆长亭,陆长亭更不乐意见她,算一算还是她划得来,挣扎着应了声好,再跟着加了一句,“。。。若阿娇自己不愿来,您也不能怨怪我。。。”

    陆绰脸上一白,看符氏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会说话的虎皮鹦鹉。

    幽州其实并不算大,与雍、蜀、冀、蓟四州无法相较,可陆家车队走了近十日,没等来陆纷派遣来的援兵,反而等来了陡然卷天覆地的大雪,与周通令亲自驾马造访的消息。

    周通令率两列兵士前来时,陆家诸人正早起暂留驿馆之中,管事便将周通令迎到正厢正堂去见陆绰,正巧长亭猫在正堂的抱厦里给陆长英喂药,一时间来不及出去,只好轻手轻脚地将杯碗放下,透过窗棂的细缝往外瞅。

    周通令长得很秀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纵一身戎装,也能瞧出白脸黛眉。

    “晚辈通令因公事怠慢陆公数日,还望陆公大人大量,休怪通令。”

    “论是公是私,陆家本只是过路客罢了,何来怪罪刺史一说?”

    “陆公不怪自然最好。”

    一言道毕,周通令又作一揖,便手收红缨折身向外走,将过门槛,脚下一顿,再折身回转笑道,“陆公可是今日出幽州?幕僚军师夜观天象,说是后十日这风雪还会更大些,若雪再大些,马蹄怕是会陷进雪里出不来。若陆公有需要,通令可派遣五千兵马护送您出城过境。”

    陆绰也笑,“谢过刺史好意提醒。”

    之后,便再无他言。

    周通令不以为然地笑一笑,拱手作揖后,随即利落转身而去。

    长亭贴在窗棂下看得莫名其妙,这算是陆家受了冷遇吗?不太算,毕竟人家来也来了,姿态做到位了,只是态度不算热络罢了。陆绰一辈子求的就是这种态度,别贴着别巴着,自个给了自个脸面,旁人才好给你脸面。

    日头渐升,外间风雪愈大,疾风劲雪,吹得窗棂“哐哐”直响,带着凉气的风雪从缝儿里吹到内厢里来。

    陆绰将舆图铺展开来,极认真地斟酌。“若现在出城,这风雪还能顶,加快马力能在日出之前抵达历城。。。若周通令所言属实,现在不出城,我们便要在幽州再耽搁近十日。。。”十日,可以决定很多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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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初雪(中)

    第二十四章初雪(中)

    长亭懒在睡榻上,老神在在地手捧杯盏,小口小口地喝着羊乳,外间风雪疾劲,内屋馥馨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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