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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诺弯刀内-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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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文良感激不尽地双手接过酒葫芦。他问:“**师如何知道大将军的情况?”

    图布丹大喇嘛回答说:“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都写在脸上。日间但看大将军气色,老僧便知,他已到山穷水尽的阶段。他心中所想之事,若要实施,恐怕在极痛频繁发作之下,难以遂愿。老僧愿助他一臂之力,令他心想事成,此生无憾。”

    大喇嘛说:“老僧知道大将军此刻正疼痛极甚,药石无效,无法起身,关统领如果信得及老僧,请即刻一试,必可药到痛止。服药痛止之后,务令大将军卧床一日,休息充分,不可再有任何劳乏,并按现有的服药频次,兑酒后连续服用三五日,之后,自会见到良好效果。”

    关文良心下大喜,感恩涕零,连连称是。
………………………………

第三百九十六章 圆觉寺(3)

    (一)

    清晨起身,梳洗装扮完毕后,我便到你的住处前来看你。

    关文良在廊前跪迎我的到来。

    我问关文良:“大将军还在睡着吗?”

    关文良回答说:“是的。”

    我心里一阵难过。你是从来不睡懒觉的人,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早已成了习惯。我说:“昨夜,他又不好吗?”

    关文良回答:“入睡时还好,半夜以后又痛得厉害。**师凌晨时亲自送了药酒过来,服用之后,才安稳睡了。”

    我含泪说:“让他好好睡吧。他太辛苦了。”

    关文良说:“君夫人要进去看看吗?”

    我说:“不进去了。他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恐怕进去惊扰到他。我今天在偏殿抄经,他若醒了,伺候他吃点东西,来知会我,我再来看他。”

    关文良说:“谨遵君夫人懿旨。”

    (二)

    我带着侍女们,一路朝偏殿而来。

    寺院中负责管理抄经的侍者问:“君夫人发愿抄写何种经卷呢?”

    我说:“**师昨日教示,万事万法俱源于心。信女故而发愿,代天下苍生抄写心经200遍,供养诸佛。”

    在檀香的氤氲中,我提笔一字一句地抄写着玄奘法师翻译的《心经》。

    虽然不明白其中意思,但却觉得非常亲切,字字句句深入血肉,铭刻在心底。

    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外面也雪住天晴了。

    侍女们过来献茶,并劝说道:“君夫人抄累了吧。且喝点茶,出去走走,歇歇手眼,回来再抄吧。”

    (三)

    我抱着手炉站在雪地里,凭台远眺雪中的山景。

    寒风吹动着额前的头发。

    我深深地呼吸着山林间的空气。呼吸,这是多么平常的事情啊,每天重复那么多次,我们甚至都感觉不到。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觉得,能够顺畅地呼吸是一种深深的幸福,从来都没有为此感恩过,喜悦过,满足过。

    可是,对深陷极痛折磨当中的你来说,能够顺畅地、平稳地呼吸,就可算是非常珍贵的享受了吧。

    “君夫人在眺望山景吗?”

    我回过身来,见图布丹大喇嘛和侍从弟子正立在身后不远处。

    我行礼道:“是的。眼睛花了,出来望远,调节一下。”

    我说:“谢**师凌晨亲送药酒,纾解大将军病苦。”

    大喇嘛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助人拔除诸苦,是本分事。”

    (四)

    图布丹大喇嘛引领着我参观寺院的各处院落。

    寺院中的腊梅迎霜傲雪,开放正盛,淡香飘溢,沁人心脾。

    我们于花间一边走着,一边说话。

    大喇嘛给我介绍寺院的缘起、发展和种种掌故传说。

    大喇嘛说:“君夫人昨日还有一问,没有说出来吧。”

    我说:“**师洞察入微,信女确实还有一问。但是,不知道所问是否如法,思之再三,不敢开口。”

    大喇嘛说:“君夫人是想要知道,大将军此番离开之后,今生还有没有缘分再次相见吧。”

    我吃惊道:“是的。**师如何知道信女心中所想?”

    大喇嘛微微一笑,说:“君夫人与大将军此番别后还有半面之缘。不过,时间久远,非短时可期。”

    我说:“信女还能见到他吗?”

    大喇嘛肯定地点头,说:“还能的。”

    大喇嘛说:“若大将军胸前的护身符始终不离身,将来,你们就还能再彼此相见半面。”

    我又惊又喜。惊的是,大喇嘛竟然连我们在车上交换护身符的事情也洞然知晓,喜的是,不管怎样,将来我们还有相会之期。我不太明白**师所说的“半面”,然而,看**师的神情,仿佛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说得太多了。我也就隐忍住内心的疑问,没有就何为“半面之缘“的问题深究下去。既然还能相见,将来是什么情形,到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我们只需要耐心地等着它的发生,就可以了。

    我躬身礼谢道:“多谢法师。”

    大喇嘛看着我的欣喜,说:“君夫人,世间的事,得失难料,悲喜不定,见到未必是欢乐,不见也未必是损失。希望君夫人通达此中道理,欢喜时能保持清醒,悲恸时能豁达自解。”

    那时候,我不知道,图布丹大喇嘛所说的半面之缘,并不是在那一生完成的,而是未来世的溪源峡谷之会。

    因为我始终心怀强烈的愿望,想要在你临终的时刻陪伴到你,所以,我最终,还是在你临终的时刻,出现在了你身边,送了你最后一程。虽然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意想不到的时间。

    (五)

    与**师交谈过后,我再度回到偏殿,焚香洗手,用金笔工整地抄经。

    抄完心经最后一遍的最后一个字,我放下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回想刚刚全神贯注抄经时,心里充满了正在书写的每一个字,一切烦恼杂念,悲喜忧怖,俱各不起,澄澈清明,而又一尘不染,那种境界,让我想到当年你教我打坐时,闭上眼睛,随息数息时所感受到的。

    我坐在那里,尚在回味方才的心境时,侍女来报,说你醒来了,在吃东西。

    我便起身去看你。

    (六)

    在走廊上,我看到谢双成从暖室内急匆匆地出來。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见到我来了,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想要躲闪过去。

    我的目光追着他。

    他只好低头跪在走廊边,却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

    我走过去。我说:“拿出来。是什么?”

    他再次踌躇了一下,慢慢地把那东西拿到前面来:一只被鲜血浸透了的枕头。

    我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胸口。

    谢双成叩头低声道:“君夫人保重。”

    我睁开眼睛。我说:“他现在如何了?”

    谢双成说:“出血刚刚止住了。”

    (七)

    我在你的床前坐了下来。

    看到你的脸色,便知你昨夜情形如何。

    你靠在枕头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我轻声问:“昨夜疼得很厉害吗?”

    你说:“不。”

    我难过道:“我,我昨夜睡得太沉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不差人来告诉我呢?”

    你说:“你需要睡个好觉。”

    我垂泪凝噎。

    “有个,新消息。”你微弱地说。

    你看着吴顺。他把我进来时正在读给你听的文书呈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我看到了刘申的字迹。他在南线打赢了。他们攻克了那座城。现在,他们的战线最前沿,距离峒城只有不到300里了。刘申的剑,已经指向了他亲弟弟的胸口。

    这算是好消息吗?不算吗?
………………………………

第三百九十七章 生死疲劳

    (一)

    面对刘申的捷报,我不知道应该是悲还是喜。我看着你。

    看着你的虚弱,吴顺替你说:“后面还有。”

    于是,我又再看下去。

    刘申说,他过三五日就动身往黄龙要塞去,他拟在那里召开一次全**事会议,布置南北两线最后阶段的作战。等你到达,会议就召开。刘申询问你何时能够从运京动身。

    我的心往下一沉。我看着你的虚弱无力,你的苍白没有血色,心里又是一阵粉身碎骨的疼痛。

    前线需要你。国家需要你。可是,你病得这么痛苦,现在疼痛早已不是数月一发作,也不是一月数次发作,甚至都不是数日一发作,而是严重到一日数次发作,你怎么还能再回到战事当中去呢?你怎么经得起再一次的长途跋涉呢?

    我流泪说:“我来给汉王写信吧。汉王没有见到你的情况。你一定要留在运京静养。你不能再回去参加战事了。”

    “琴儿,死在后方,是军人的耻辱。”你看着我。

    你说:“我要去,帮汉王,最后一把。”

    我摇头。我流泪说:“不。不。我不能让你这样走。父母亲在天上也不忍让我这样送你走。路上如果出事怎么办?该怎么办?”

    你说:”死于君国之事,原是人臣本分。”

    你看着我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落。

    你说:“我不会在路上出事,我会,会活着,见到,汉王。”

    你躺在那里,困难地喘着气,你喘得难以再说话,你的整个肺部都在因为呼吸困难而着火燃烧。

    (二)

    吴顺扭过头来。他看着我。他恳求地看着我。

    我不能再反对你了。于是,我把刘申的信还给了吴顺。

    我说:“好吧。你再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如果你好一点了,我们就回运京,向太淑妃辞行后,你们就去见汉王吧。”

    我不能再留你了。必须要和你分开了。若我再留着你。你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去中止战争了。刘申在南线攻克坚城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如果失去你,战争速度会迅速放慢的。如果战局打成这样时,你突然在后方去世,刘申便会如在疆场生死关头。顿失一臂,后面的变数,谁能预料?

    正如汉王不是属于我的一样,你也同样不是属于我的。

    我必须把你最后的时间,留给刘申,留给军事,留给国家。

    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无论我多想留在你的身旁,我都必须让开了。

    我不仅没有可能和你共度今生,没有可能和你破镜重圆。没有可能和你白头到老,我就连陪你走最后一段路,看着你的最后一次呼吸,握住你的手,送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我必须松开你的手,看着你的背影,走向最后的战争。

    就在我说”好吧“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当年,我父亲匆匆回来向她告别。说马上就要率兵出城,去消灭战争时,我母亲的心情,就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的吧。

    那种看着深爱的亲人。就此从世界上消失的心情,那种必须放手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所有在战争中的母亲,所有的妻子,所有的女儿,所有的孩子。那种心情,就都是这样的吧,那种疼痛,就都是这种程度的吧。而你此去,就正是要去平息这样的痛苦,让它不用再一代又一代人地绵延下去了。如大喇嘛所预言的,让它至少能暂时平息200余年吧。

    的确,用杀戮是不能中止杀戮的。但是,要中止痛苦,却往往是必须用痛苦,去换取的。

    是的。这一生当中,我是经过考虑后,自愿嫁给刘申的。虽然决定之前没有人征得过我的同意,但是最后我还是自愿的。我也是经过考虑之后,自愿和你永别的,虽然我心里一万个不舍,亿万个不舍,浩瀚如星空一般地不忍,但是,我最后还是自愿的,自愿的,把最后的相守,供养了天下苍生。

    明白应该怎样去做,是容易的。但是,真的去践行其事,却常常是很艰难的。

    (三)

    在寺院的第二个晚上。

    你因为摆脱了疼痛且疲倦已极而沉沉地睡着,而我,因为迫在眉睫的永别,而彻夜都醒着。

    外面的雪地把夜晚的天空映得比平时都亮。

    我听着寺院里的僧人们很早就起来了,他们在大殿里做着早课。

    我听着他们的唱诵和鼓声,深觉生死疲劳,尘世无有一物,不是痛苦。

    (四)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就起来了。

    我对着镜子梳妆打扮。我用脂粉点掉大大的黑眼圈。我想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展露出最美的容貌。

    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在你面前精心修饰容颜,这是我第一次为你这样做。

    我想让你看到那一生最美丽的我,美丽到,配得上你的如海深情。

    我对着妆盒上的镜子插好头上的花簪。我看到你出现在镜子里。我停了下来,看着镜子里的你。

    一天一夜的休息之后,你看上去好了一些,嘴唇有了点血色。但是你的眼窝仍旧是深陷下去的,就连两颊也都陷落下去了。

    我看着你。心里痛得就像是踩在无数刀尖上一样。

    你在镜子里对我说:“琴儿。”

    你说:“这簪子,很衬你,很漂亮。”

    在一生当中,你只有数次说过我很漂亮:我初入军营之前试穿骑马装的时候,我们在花海当中并肩飞驰的时候,我出嫁回门,你看到我头发上簪着的小花朵的时候,还有,就是此刻。

    但是,你见过我无数不堪的时刻,你是在我那许许多多的狼狈不堪的时刻里爱上我的。

    你看着我因为心痛而不能动弹。你看着那花簪在我耳边轻轻地摇晃着。

    你在我身后说:“见过真正的我吗?琴儿。”

    你和我一起看着镜子里的影像。

    你说:“镜子里面那个疲惫的我,让你很伤心,是吗?但是,你在那里面,是看不到真正的我的。”

    你说:“真正的我,并不在那个疲惫的我里面。”

    你说:“若要见到真正的我,你必须知道,那镜子里的影像,它其实不是真的。你必须能够知道,它其实并不是我。”

    你说:“当你肯离开那镜子里的影像,肯回过头,你就会看到真正的我。”

    你说:“这只是一面小的镜子。而窗外那一个世界,它才是一面大的镜子。真实,并不在镜子里,但也,就在镜子里。你不要太注意那镜子,而深陷其中,无法回头。不然,就会错失,真实,就悄悄地站在你的身后。”

    我回过头。我看着你。我说:“那么,现在,我面对着的这个疲惫的你,是真的吗?”

    我说:“我现在,是面对着镜子呢?还是背对着镜子呢?”

    你疲倦地笑了一下。你伸手把妆盒盖上了。

    你说:“你知道眼前的,只是镜子而已,就是背对着它了,就是回过头了。”

    我站了起来。我面对着你。

    我们相对而立,互相看着对方。我的嘴唇开始颤抖。

    我颤抖着说:“再抱一次我吧。”

    你看着我的颤抖,你说:“好。”

    于是,我扑进了你的怀里。你紧紧地拥抱着我。我们紧紧地拥抱着。

    我说:“我爱你。”

    你说:“好好活着。”

    我们紧紧地拥抱着,就这样,把彼此融入了对方的生命。(未完待续。)

    ps:备注:感谢今天来支持上架的兄弟姐妹们。我深感动。在任何时候,名利都不是最重要的,人人心里自有不计名利的那种温暖存在。而正是这点温暖,它是任何商业价值都无法衡量,也不能取代的。愿所有的写作者都明白这一点,也愿所有出版发行机构的从业者,都能明白这一点。何为有价值,在这个重要的问题上,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利令智昏和精神错乱。

    另注:从本章到第404章应分卷到《吉诺弯刀卷八:生死诀别》,因中途上架的vip卷设置故,只能暂时分到卷九。
………………………………

第三百九十八章 返回运京

    (一)

    辞别图布丹大喇嘛后,汉军的马队护送着我们的车驾离开了圆觉寺。

    这一次,你不能再骑马了,你也不能再坐在我的对面。你只能半躺在车里。为了避免颠簸,在你头部的四周垫满了柔软的毯子和松软的枕头。

    但即使如此,自从车轮开始滚动之后,你就没有说过话,也没有睁开过眼睛,你躺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我一路上也没有再说过话。

    我坐在你对面,默默无语地看着你,爱莫能助地看着你,看着你陷落在难以忍耐的晕眩中。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相对着,穿过了冰天雪地的国土,回到了运京,进入了雄伟的城门。在我们头上,是铅灰色的、浓云密布的天空。

    (二)

    我们在王城的正南门分手。

    你府邸里的管家已经带着暖轿车在宫门口等着你。

    我看着你被小心地扶上了暖轿车。那车载着你慢慢地离开了宫门。我的车驾停在那里。我目送着你府邸里的车渐渐地走远了。我隔着车帘,看着你越走越远,离开了我的视线。我的心,也跟着你,走得很远很远。

    “君夫人。”内侍小心地提醒了我一声。

    我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我看了看巨大的宫门上那无数包铜的门钉。我忽然觉得这个住了几年的地方如此荒凉而陌生,就仿佛是一个从未有人涉足的陌生星球一样。

    我把挑起一角的车帘放了下来。我靠在椅背上。

    车子粼粼地启动了。

    我听着车轮碾过青石甬道的声音。

    车驾再次驶入了这座庞大的城中之城。

    在阵阵寒风当中,在遍地残雪当中,在天昏地暗的光线当中,长长的车驾进入了这座空旷的城。

    巨大的宫门在身后再次慢慢地关闭了。

    我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我的陵墓当中,回到了我的牢狱当中,回到了没有你的死水一般的生活当中。

    (三)

    我再次独自坐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

    我看着窗外的雪。

    我觉得自己变得像千万年的干尸那样干枯,那样古老,那样僵硬。那样没有生气。无以数计的绝望,从心里的深井里面爬了上来。整个院子里都被目光阴险的秃鹫覆盖满了。

    我感到发自内部的寒冷。寒冷渗透到了我的每一根骨头的每一个缝隙当中。

    我长时间地待在父母们的牌位前。

    我长时间地跪坐在那里。

    我感到刻骨的孤单。

    我长时间地看着你父亲的牌位,想起他临终时对我说的那些话。

    你这一生,多么不幸啊。和母亲没有过临终的告别。和父亲没有过临终的告别,和所爱的女人,也不能,有临终时的告别。

    我想着你的孤单,不知不觉地泪下千行。

    (四)

    随后的两天里。你没有进宫来。

    内侍去打探之后,回报说你身体不适,不能起床。

    不知道那两天,你是怎样度过的。

    我吩咐内侍把宫里上好的燕窝送到了你府上,希望他们能炖一点燕窝粥,让你多少能吃一点补养虚弱的东西。我不知道你多少吃了一点没有。

    (五)

    第三天。你进宫来了。你是来觐见太淑妃,向她复命和辞行的。

    照理说,我现在已经神智恢复正常了,应该也陪同在侧的。可是,我真的不敢去参加。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刘申的母亲面前失去控制。我已经被悲伤压得奄奄一息。实在没有力气去维持这些必须要维持的东西了。

    于是我在宫内的小花园里等着你觐见出来。我吩咐内侍总管等你从上阳宫出来后,就引领你到此处来说话。

    我坐在许多的腊梅花下。我坐在花园的美人靠上,喂着小池中的鱼儿。许多的花瓣随着北风落在水面上。它们也飘落在我的裙子和头发上。

    我把手中的面食碎末一点点地撒在池中,许多的鱼儿不远千里地赶过来,加入了奋勇争食的混乱当中。

    我带着某种怜悯的悲哀,看到它们高举着张开的嘴,全神贯注地争夺着,尾巴发出啪啪的击水声响。

    在任何世界,都有因为争夺而发生的残酷战争。不止是我们生而为人的这个世界。

    活着,就要这样你争我夺吗?就必须这样你死我活吗?

    如果就是这样。那我宁可永远都不要出生。

    可是,怎样才能永远都不出生呢?那是我们自己能够控制到的吗?

    (六)

    我觉得身后有声响。

    我回过头。你已经走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

    我看着你。你好像已经恢复了很多。你现在,除了更加消瘦了一些,看上去和疾驰回宫去见太淑妃的时候。差不多了。看来图布丹大喇嘛送给你的药酒,果然有效。

    我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

    你走近我。你伸手把一片落在我发髻上的花瓣轻轻拿开了。

    我说:“坐吧。”

    我们一起坐在美人靠上。我递给了你一点鱼食。你把它们撒在水面上。我们一起看着鱼儿们层层叠叠地聚集起来。

    我说:“不知在它们眼里,我们是什么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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