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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悔-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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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千洐一眼便看出这一掌的惊世骇俗,力道之刚猛、后劲之绵长、收发之自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颜朴淙、杨修苦之流,亦不可同日而语。

    老人微笑望着他:“十六年前,我同你一样,被人废掉手脚筋,丢下悬崖。幸得高人相助,易筋接脉,重拾武艺。靳断鸿是君和国人,已不是我大胥子民。你改投他派,不算辱师。你我二人相遇,实是奇缘——我上哪儿去找一个筋脉俱断却又天分极高的弟子,传承我一身武艺?步千洐,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步千洐见他掌法神奇,早已心痒。听他所言,又惊又喜,但还有一丝疑虑:“我可以拜你为师,但今后你若想让我做不忠不义之事,那我宁愿做个伙夫。”

    那老人哈哈大笑,刹那声震群山、数鸟惊飞:“傻小子,你救人是无所求;我教你,亦是无所求。学成之后,你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与我没半点干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如此,你放心了吗?”

    步千洐大喜,深深拜倒。因破月而起的愁苦,也暂时置于脑后了。

    颜破月往王府中走了几步,心头忽生异样的感觉。

    她霍然回身,却只见两扇朱漆大门,已关得严严实实。

    慕容湛见她怔然回望,快步上前,柔声道:“有何不妥?”

    破月静默片刻,摇头:“没什么,约莫是乏了。”

    一旁王府管家忙殷勤对侍女道:“快扶王妃入内休息。”

    破月摆摆手,不让侍女上前,长裙拖曳、步摇轻晃、面沉如水,缓缓走入廊道,顷刻便没了身影。

    慕容湛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远。片刻后,他才走入书房,唤来暗卫。

    他常年在军中,根本没有暗卫这种人马。这一次,却是破例跟皇兄借人。皇帝当时还有些意外:“能令你如此大动干戈,找的是何人?”

    他答:“军中兄弟。”

    他没有直言,是过命的兄弟,他慕容湛能为之肝脑涂地的兄弟。

    只是这一次,暗卫的答案依旧令人失望。

    “王爷……无鸠峰里里外外已找遍,下游的江河中也打捞过,确实没有找到步将军的尸体……”

    慕容湛闭了闭眼又睁开,平稳呼吸,仿佛这样就感觉不到心头钝痛,看不到肺腑里血肉淋漓。

    步千洐于他,岂止是手足兄弟?

    当日,他得到步千洐的消息,知道他去了无鸠峰,破月也在。他在帝京待了数日,对他们甚为思念,便向皇帝告了假,借巡视军务为名,往无鸠峰去了。

    未料赶到无鸠峰下,才知已翻天覆地。

    沿着狭窄崎岖的山路,处处都是尸身。抓住一个逃下山的赤刀门弟子,断断续续才知山上惊变。

    按照大胥的惯例,官府向来不理武林纷争。然而这一次,慕容湛没有迟疑,直接到就近州县提兵。数千兵马,封了无鸠峰。

    然而,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们不知所踪。

    惶惶然在峰下守了数日,直到清心教众送来昏迷的破月。

    他又惊又怕。

    因为只有颜破月。

    “步千洐?”那教众蒙着脸,语气极冷傲,“他死了。他武功太差,当日就被打死了,尸首被人丢下了无鸠峰,我们许多人亲眼见到。诚王殿下,你会善待这位姑娘吗?”

    他全身发冷,喉中仿佛被什么堵塞。怔忡许久,他才恍恍惚惚对清心教众道:“本王以慕容氏起誓,会善待她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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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江山不悔最新章节!

    那晚,他独坐在无鸠峰下,喝得酩酊大醉,浑浑噩噩间,眼前只有步千洐昔日爽朗不羁的音容笑貌。暗卫只见他黯然独坐,沉静不动,却不知他心痛如刀绞。

    而她在马车里翻来覆去,苦苦挣扎。

    直到他将她抱入怀里,她才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得救,蜷在他怀里,蹙眉痴语,泪水沾襟,一心一意只是在梦里找寻“千洐”。

    而他被她搂着脖子,被她的脸紧紧贴着,一低头,便碰上了她的唇。意识还未反应,唇舌已经不受控地朝那娇嫩滚烫的红唇,朝那肖想过千万遍的红唇,颤抖索求。

    然后她便如溺水的人,绝望而热烈地回应。

    而他抱着她,僵坐如木偶,唯有唇舌,缠绵似水,激烈如火。

    她终于以为良人归来,心满意足在他怀里睡去。

    而他酒意醒了大半,呆呆抱了她一宿、望了她一宿,只觉得满心痴迷,痛不堪言。

    “王爷……还继续找吗?”暗卫的声音,惊断了慕容湛的思绪。

    “继续找。”慕容湛恍然回神,轻声道,“若王妃问起,只说人还没找到,生死未卜。”

    破月今日随慕容湛进宫觐见诸位太妃,一路言笑晏晏、姿容娴熟。此刻回到房间,她全身力气便似被人抽走,心肝似乎也麻木下来。

    她独坐了一会儿,抬眸望着满室大红,这还是前几日成婚时的布置,处处喜庆。

    只除了一处。

    她的目光滑向檀香木案,上面架着一把暗沉古朴的刀,血气隐隐,与满室精致奢华,格格不入。

    那是鸣鸿。

    她起身,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其实刀上并无落尘,但每当她心神不定时,握着这把刀,便能安心。

    六十四日了,她想,从她醒来到现在。

    一个半月前,慕容湛将她带回了帝京。一路上,两人话都不多。他骑马在车外护卫,始终面若冰山沉默寡言;而她大半时间都坐在马车里,反复地想那晚在无鸠峰顶的场景。

    想每一个追杀者的容貌,想他身上的每一个伤口,想他双目赤红如鬼,想他背对着她,又冷酷又傲慢地道:“……在下今日便为她舍了性命,向诸位英雄讨教一二。”

    只要想到任何关于他的细节,她的心就被一种莫名的,也是陌生的情愫填满。

    这种感觉,跟之前的感情完全不同。之前是很甜,很涩,很悸动,也很不安。没见到他的时候,痴痴缠缠地想起就满心欢喜;见到他的时候,一颗心仿佛要被他塞满。

    可如今不同了。记忆中任何有关于他的,他的刀、他的侧脸、他的嗓音,甚至只是他的名字,步千洐,或者只是步字、千字和洐字,都有了触目惊心的味道。那种感觉很厚重,像宿命,压得她喘不过气;又像是咒语,在她身体深处下蛊。只要想起他,血脉和心跳都会快一个节奏。

    世界空旷下来,而她的心已经满溢。

    抵达帝京那日,慕容湛迟疑片刻,对她说:“还没找到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冷冽的语气大概令他有点吃惊,她却只是笑笑,“否则,咱们不放弃。”

    慕容湛点点头,她故意不看他眼中隐约的泪意。

    而她从此,绝口不提步千洐。

    除了等待。

    一具尸体,或者一个风尘仆仆、笑容散漫的归人。

    然而抵达帝京第二日,皇帝便招诚王觐见。

    还有破月。

    “皇上听说颜小姐跟诚王一起回来,很是高兴。还招了颜大人进宫父女相见呢。”传旨的宦官如此说。

    破月与慕容湛俱是一怔。果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宫中那两人,都将一切内情摸得清清楚楚。

    而后锦冠华服、重重宫阙、三叩九拜。

    破月没料到,皇帝是这样一个清隽、温和的中年男子。雍容的龙袍、低沉的嗓音、乌黑的眉目,俊美却慈祥。只是与慕容湛相似的狭长凤目中偶尔一抹锐光,深不见底,提醒破月,这是当年五龙夺嫡中唯一还活着的真命天子。他的锋砺,早随着岁月不动声色地沉凝,只余温润而厚重的表象,主宰天下众生。

    皇帝看到破月,眸中只有极浅的笑。反倒是对着慕容湛,嘘寒问暖、眉目生动,听他愧疚地说擅自提兵封了无鸠峰,皇帝哈哈大笑,说他骨子里终也有慕容氏的血性。

    破月静立一旁,眉目不动。偶尔感觉到头顶两道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她只当是白炽灯。她已不再是昔日的颜破月,她心里已沧海桑田,无人能撼。

    直到颜朴淙也进了勤昭殿。

    朱紫官袍、颀长身姿,缓缓的步伐却似有千斤重。颜朴淙在她身旁跪倒,山呼万岁。平身之后,徐徐侧眸望着她,玉面仿佛凝了皑皑霜雪:“月儿!”

    她心里忽然觉得好笑。

    才三个月不见,她怎么就不怕他了呢?

    她从来是怕他的,细长的眉眼、薄怒的面容、强势的双手,每一样,都叫她冷汗直流。可如今,她看着他震痛和喜悦的表情下,眸中却只有她能看懂的玩味和威胁,她忽然就觉得好笑了。

    颜朴淙,我是你的棋,难道你就不是别人的棋?

    “爹……”她柔声唤道,凄凄婉婉。

    “颜卿,你们父女多日未见,十七弟又不知轻重,先将她带回了府,让你们父女今日才团聚。朕准你携女儿先退下。”皇帝笑容沉静、体贴无比,叫人看不透他的用意。

    颜朴淙谢恩,起身时已动作温柔地执起破月的手,只是暗中力道却大得令破月半边身体已经麻痹。

    “皇兄!”慕容湛还未想好理由,已惊呼出声。只是天下间,有什么理由,能让女儿不回父亲身边、不回名义上的家呢?

    沉静的暗涌里,慕容湛的欲言又止里,忽听一道清脆娇软的声音道:“我不回去。”

    满座沉寂暗惊。

    破月猛地提气,寒热气流便似一把匕首,从她的脉门逸出,刺向颜朴淙的手腕。其实这法门她用得并不纯熟,而且即便她真的熟练运用全部内力,也绝对不能与颜朴淙为敌。

    只是两个多月来****练习,今日忽然偷袭,倒也令颜朴淙猝不及防,指力一松。

    手上重压骤减,她故意做了个很大的甩开颜朴淙手的动作,引得众人侧目,然后朝皇帝深深拜倒。

    “皇上,小女子不想回去。”

    “月儿,休要御前失言!”颜朴淙冷喝道。

    “哦?你为何不想回去?”皇帝似乎觉得有些意思。

    “我不认他做爹爹。我今日不能再忍了。爹,你一直怨母亲跟马夫跑了,从小就不喜欢我,动不动就迁怒鞭打。从小到大,我何时吃过一顿饱饭。你明知陈随雁有异心,还将我嫁给他,受尽折磨;明知我流落在外,却不找寻,任我受尽颠沛流离之苦。若不是遇到了诚王殿下,我早已命丧黄泉。我是你亲生女儿,可你何时把我当成女儿?颜府于我,就是阎罗地狱。我不回去。”

    一番话语,徐徐道来,沉静有力。像是在述说另一个人的遭遇,更像被伤透了心之后的麻木和坚定。

    皇帝身旁的大太监,面沉如水;小太监们个个垂着头,怕泄露眼中的惊诧和兴奋。然而谁都清楚,今日之后,颜朴淙大人刚正严谨的威名旁,都会放着个狠毒虐女的屎盆子。

    慕容湛怔怔望着她,她瞄他一眼,眉目平和,特别严肃正经。

    然后他就笑了,有点温柔,又有点难过。

    他懂她的意思。这是步千洐这无法无天的家伙,才会使的颠倒黑白的手段。她有样学样,搅乱一池浑水,学他一般肆意妄为,哪管世俗的束缚、哪惧恶人的奸诈?

    然而皇帝没有笑,声色俱慢:“颜卿,可有此事?”

    颜朴淙万没料到她胡搅蛮缠,她在他面前,一向弱得像纸片,吹口气便能倒下。然而颜朴淙虽城府似海,但自恃清高,断断不能在皇帝面前做出她这样的唱做俱佳。望着她低伏的背影,他心头只余微怒和冷意。

    “皇上明鉴。微臣与女儿之间,有些误会。她自小体弱,微臣便让她学些武艺。约莫是管教太严,让她误会了。至于陈随雁,的确是微臣看走了眼。她流落在外,微臣也是不知的。”颜朴淙缓缓答道。

    “原来如此。”皇帝轻啜一口茶,“你府中没个女人,管教女儿,难免过于粗鲁。颜破月,我朝最重孝道,父女间有何误会,说开便是。”

    “是。”颜破月答道,心里想:唉哟,孝道?皇上你当年直接间接杀死四个哥哥,正史不提,野史我可看过不少。

    屋里一片静默。慕容湛一直垂首不语。

    宦官细声笑道:“颜大人,今日你父女有些争执,却是圣上为你们从中调停,真是天大的面子。”

    颜氏父女齐齐拜倒谢恩。

    皇帝摆了摆手:“朕乏了,都退下吧。”

    “皇兄!”慕容湛忽然将身旁破月的手一拉,拉她拜倒,满脸通红,“我与破月情投意合,早已私订了终身,求皇兄赐婚。”

    有时候破月会想,皇帝对于她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呢?

    没人知道。

    只是那日皇帝先是怔忡,而后发了脾气骂了慕容湛,说他枉读圣贤书;后来便渐渐龙颜大悦,兴致高昂地亲自提笔拟了圣旨。

    而颜朴淙在短暂的沉默后,笑容竟也染上几分惊喜,也许在场只有她能看到他眸中的冷意。而后他握着她的手,跪下谢恩。于是她的手再次被他捏得快要断掉。

    无声的威胁,又来了。她想:颜朴淙,你这个老乌龟。

    这一次,她没有再用内力弹他。

    她只伸出尾指,在他手背轻轻一挠,又一挠,连她都觉得痒痒的。

    颜朴淙的手立刻松开了——被她用内力弹过一次,他存了戒备她的心思,他怕有毒。破月用袖子捂住脸,微微侧脸,叫他看到一双眼中盈盈的得意笑意。

    他低着头,脸黑得不能再黑。破月山呼万岁,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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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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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皇太后“恰好”来勤昭殿看望两位儿子。听到赐婚之后,太后大喜,对破月表现得喜爱有加;而太后身边的女官,恰好提了句娘娘最喜欢听江湖轶事,于是顺理成章,邀破月到宫中小住。

    破月都来不及跟慕容湛对口供,便被带到宫中。不过貌似也不需要——其间,她从未对太后讲过江湖轶事;而太后也只跟她有过一次正式交谈。

    那是她住了七八日后,有一天午后,太后将她叫到跟前。这个培育出帝王的女人,提起闲云野鹤般的小儿子,却是满目慈祥。

    “湛儿他从来都是不同的。”太后柔声道,“这是他第一次求我,为他保护一个女子。这傻孩子,你说他宠人是不是宠得没了边儿?你这小姑娘同父亲有了争执,他便将你护在身后。还为你撒了谎,说你是平民女子。真是胡闹啊!

    “……本宫原都怕他将来会入了空门,不肯娶妻。现下很好,你们要相亲相爱。

    “……湛儿是个干干净净的孩子,本宫和皇上,希望他身旁的一切,永远干干净净。”

    破月这才知道,太后的出现并不是皇帝安排的,原来慕容湛回京当晚,便入宫求了太后。当时他并未提她是颜朴淙的女儿,只说是平民、叶夕校尉。

    当晚,破月也躺在宫中的榻上,脱光衣物,任由两名嬷嬷检查。最后,她们露出满意的笑容。

    婚期很快定了下来。

    因为颜氏千金第一嫁轰动京城,改嫁虽然是皇族婚姻,但多少也有些低调。破月根本不在意,外头是喧哗还是清冷,都与她无关。

    洞房之夜,她才见到阔别一个月的慕容湛。

    那时慕容湛被一些王侄灌得满脸通红,迷迷瞪瞪走入洞房。她已自己掀了盖头,扶他在桌面坐下,第一句话便是:“有阿步的消息吗?”

    慕容湛的眼神便清明了几分,哑声道:“还没有。”

    破月看着他:“大恩不言谢,今后你若有别的心仪女子,我一定为你向她解释清楚。”

    慕容湛看着她,半晌不语。

    而后他和衣往地上一躺,背对着她,与她相似的鲜红喜衣,流云般层层叠叠,铺在地上。破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几分莫名的酸涩。

    一夜无眠,一夜无言。

    直至天明,她见他沉睡未起,自己咬破了中指,想要在白布上涂抹。他背后却似长了眼睛,从地上跃起,咬破自己的手指,涂了上去,又递给她手帕,让她包住伤口。

    饶是破月极为坦荡,望着白布上那一点绯红,也有些不自在地失笑。

    慕容湛更是面色通红到有些狼狈,柔声道:“我早拟好了一份和离文书,日期便是皇上赐婚那日。将来大哥回来了,他一看便知。皇兄那边,我自会应付。”

    破月心下感激,想了想又道:“我也要给你一份和离文书吗?或者其他凭证?”

    慕容湛一怔:“不,不用。当然不用。”

    他答得太快,瞬间语塞。

    四目凝视,破月忽地觉得,仿佛从他那温柔的凤眸中,看懂了什么。

    而后她转过头去,有意无意地,就此放过心头的异样。慕容湛望着大红嫁衣上她肌光如雪,顿觉又似昨晚一般,不能直视一眼,仓皇寻了个借口,出了新房。

    ——

    草长莺飞、斜阳清暖。

    西城门外百余里,便是帝京守备军的训练营。此时,兵士们刚结束操练,大汗淋漓热热闹闹地散去。

    破月随慕容湛站在营中一角,望着远处那些年轻而神采飞扬的脸,只觉恍如隔世。

    慕容湛亦是怔然,默立了片刻,才淡道:“走吧。”

    两人今日都穿着便装,俱是容颜胜雪、清贵逼人。禁军副统领恭敬地在前头带路,往来士兵都知道来了贵人,虽有好奇,却乖觉地绕道而行。

    一直行到禁军所辖天牢,抵达关押重犯的地下第三层,副统领才停步恭送。

    第三层有十来间牢房,却只关了两名犯人。

    是谁?

    今早听到慕容湛说“带你去见两个人”时,破月就想,是谁?

    昏暗的烛火里,破月首先看到了一个人。他穿着素白的囚服,身材魁梧,长发披落在肩头,一时看不清面目。

    慕容湛似乎并不忌惮犯人有恶意,掏出钥匙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前辈。”他对那人作揖。

    “是诚王殿下啊。”那人缓缓抬头,俊朗的脸上虎目慈和。

    “是你!”破月失声,眼前明显比两个月前苍老数倍的,不正是步千洐的恩师,靳断鸿?

    靳断鸿看到她,微微色变,惊喜期待之情难掩,几乎是立刻看向他身后:“千洐呢?”

    破月顿了顿才答道:“……还没找到。”

    原来那日慕容湛提兵封山,没找到步千洐和颜破月,却在山腰找到被群雄围攻、奄奄一息的靳断鸿。

    慕容湛当时并不知内情,只知道他是步千洐的师父。他便将这一干人等尽数锁拿了。而杨修苦、丁仲勇这样武艺高强、门徒众多的,轻而易举从军士的包围中脱身。慕容湛挂念步千洐,也未再追杀。

    后来慕容湛才知道靳断鸿的身份,当即秘密锁拿回京。

    数日来,皇帝已派人数次拷问过他,甚至皇帝陛下还亲自与他密谈过一番,整个过程,靳断鸿没吃什么苦头。

    不过这个拷问过程,慕容湛是回避的。直到皇帝下旨将他秘密监禁在此,似乎再无兴趣,他才决定带破月来见他。

    “是我拖累了你二人。”靳断鸿双目含泪,“若是他回来了,让他来见我一面。”

    破月点点头,忽地跪倒,朝靳断鸿“砰砰砰”连磕数个重重的响头。靳断鸿望着她沉默不语,一旁的慕容湛却看得心疼,待她起身,一把将她拉过,看到她额上青红一片,不由得蹙眉不语,抓着她的手,也忘了松开。

    “你是步大哥的师父,便是我的长辈。”破月缓缓道,“今后我会替他孝顺你、侍奉你。”

    靳断鸿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然静默。

    “好、好孩子!”他怆然笑道,“诚王他是极宽厚的,我在这里很好,你不必挂心。待找到千洐的时候,你好好照顾他,我便安心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颜破月作少妇打扮的发髻上,又不经意地滑过她和慕容湛交握的手。

    破月注意到他的目光,这才察觉到手被慕容握住,缓缓一抽。

    慕容本就只是关心她,才忘了松开。但手中一空,心头竟也是微微一空,沉默不语。

    靳断鸿便不再言。

    慕容见时间已不早,正要告辞,靳断鸿却忽地盯着颜破月,柔声道:“月儿,你上前来,让我把一下你的脉门。”

    颜破月全无迟疑,将手腕送过去。

    靳断鸿闭目沉思片刻,睁眼道:“诚王殿下,月儿她还有些内伤未愈。靳某不才,可以助她清除体内淤积的顽疾。”

    慕容湛面露喜色——破月虽已痊愈,但太医确实诊断出她脉象古怪,断定为顽疾。此时听到靳断鸿一语道破,不由得十分欣喜。

    他本就是惜英雄识英雄之人,此时听说能救月儿,他当即点头,道一声“多谢”,再关切地看一眼破月,便转身走开回避了。

    ——

    靳断鸿待他走远,目露赞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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