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漫-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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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到陛下耳中，怕是即刻便要调动刑部与三司前去问责。即便是刑部查不出幕后推手，可觞扬会也不是不透风的墙。若经人证提醒，再联想到江湖势力，廉某年前进京的消息想必也会昭之于众。江湖上虽有武系划分，不过为避免打草惊蛇，廉某手下的人所用都是一贯而统的招数。除去疑心之外，他们不会有另类证据以证觞扬会与此事有关。廉某手下的兄弟分散各处，平日里虽是默契无间，但此事毕竟干系重大，说不定会影响觞扬会的声名，还是要先行与他们一一言明此事才好。杨公子还请放心，只要查不到你们二人与江湖势力有关，即便是心中再如何起疑，也不敢胡乱将这般重大的罪名扣于两介长安的名门世家之上。”

　　　　“廉帮主说得是，”杨泽兴的心中如同卸下重担一般，实打实地松了口气。“只是不管怎么说，此事皆因我们而起。人虽是没能成功救出，构不成劫囚的大罪。但到底也是违令擅闯天牢，又无端扰乱秩序，伤及牢中看守，这点无可辩解。除非能证被关监牢之人清白，再求陛下严惩刑部与幕后黑手，否则若要借机蒙混过去，又何谈容易？”

　　　　“是非黑白自在人心，绝非一人所能决之。”廉晓瑾沉声而答。“既为真相实情，便是如何的阴诡之术也覆不了它的烙印；若是目的使然的污蔑捏造，也终究不能长留于这人世间。纵世间常有污浊难拭，可真正的清明之士，会始终秉持心中之念，处事之则，即便是身处困苦逆境，也不曾动摇本心。”

　　　　这话听得杨泽兴着实怔了一怔，不禁抬眼直视着面前之人。他方才的一席说辞，分明就是朝臣所请的济世之则，也是苏昀辰苦苦追寻已久的理想。不过此话听着虽顺耳，但却怎么也不该从一个江湖大帮之首的口中而出。既是远在江湖之人，本就应是逍遥遁世之辈，当论个自在快活，又曾几何时需要思虑这些呢？

　　　　廉晓瑾大约也意识到此言有些唐突，难免会让杨泽兴疑心，便匆匆行了一礼回道：“差点忘了时辰，廉某先行告辞一步。杨公子若是饿了，自然会有人前来敲门问询。廉府不是皇城重地，杨公子若是好奇，自可以随意逛逛。我不在府中之时，还望杨公子能多费心劳神，照顾些苏公子。”

　　　　“这是自然。”杨公子停住神思，也行礼回道。“只是外面终究不是净土，纵使打点妥当，廉帮主还是要加以小心。”

　　　　待廉晓瑾离府之后，杨泽兴推开屋门，在院中闲晃了几下，便朝着昨夜登站的廊道走去。相比杨府来说，廉府确实算不得多大，在府中服侍下人也出奇地少，算下来大约只有三四人的样子。想必是江湖之人闲散惯了，如今再度迁至长安难免不太习惯众人随行，故而才如此安排吧。杨泽兴自顾自地挑了个合理的解释告诉自己。

　　　　杨泽兴再度回屋之时，只见床上那人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还拿了一本摆在一旁的书埋头读了起来。此景顿时让杨大公子心中紧了一紧，他几下冲到床前，将手上的书扔到一边。见面前之人还抬头诧异地看着自己，杨泽兴心中不禁暗道，看来这人还是没痛够，竟还有闲情雅致在这翻书。

　　　　“你。。。你肩膀还没好全，不能用力，”杨泽兴吞吐地解释道。苏昀辰扬了扬眉梢，笑着摇了摇头，看个书还能用力？也就只有他能想出这么没有说服力的借口。

　　　　其实昨夜苏昀辰不过是意识有些模糊，但在真正昏睡过之前所发生的事，他仍旧记得清楚。他仍记得自己为了救那黑衣首领，便不由分说地出面挡了一箭，而那箭却不偏不倚地刺到了旧伤而积的肩头。新伤旧伤一齐并发，倒还真有些受不住。恍惚之中自己被带到了偏巷之中的一个府邸，他知道这是那人的所居之地。本是念及方才危险，心中尚余几丝警戒，意图婉拒其意，奈何身上的伤痛逼迫他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他用力挣扎了一番，见眼前掠过杨泽兴的影子，也就安心了几分。却不想在这陌生之地，自己竟是一觉睡到了次日午时。

　　　　想到这里，其实苏昀辰心中对廉晓瑾的好奇之意未比杨泽兴少多少，如今左顾右盼了一番却不见人影，眼前之人才一五一十地向他诉了实情。

　　　　“这么说，这个廉帮主倒是有点意思。”苏昀辰笑笑道，眼里却没有太过惊讶。“此番倒是因祸得福，能结识到觞扬会的帮主，传出去都能够我趾高气扬好一阵子了。”

　　　　“你才不是那种人呢。”杨泽兴说着便坐了下来，“不过如今情形实在不容乐观。不仅妙儿没救出来，咱们俩也身受牵连。虽有觞扬会的人仗义相救，侥幸躲过一劫，可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府平息此次风波。若是两家因了我们而受贬，我们岂不是成了家族的罪人？父亲若知道此事，只怕要将从前积攒于我的怨言全数发泄出来才行。我要是因此被罚几月禁足也说不准。”他说着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垂下头去，用力地掰扯了一番衣带。

　　　　苏昀辰捏着被角的手指紧了紧，低头凝了凝愁眉，心中像是在思虑些什么，却并未接话。

　　　　二人估得不错，此刻涉及此案的几户门府都已陆续接到消息，首当其中牵连的柳府更是别想独善其身。柳先询接到国相府快马传来的密报之时，差点惊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刑部被劫不是小事，若是再一联系这其中内情与先前所设之谋，曾世安自是不会担责，吃亏负罪的也就只能是柳家。他颤巍地在府中踱了好一会儿步子，才下定决心入宫觐见圣上，先行请罪。因而入宫的一路上他一直在心中暗自默念，或许事态还未及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一切也尚有回转的余地。

　　　　“大公子！”柳府的老管家匆匆自府外而报，而此刻正在前庭坐立不安的柳丞晖听到声音，几乎是即刻便站了起来。他忙上前走了几步，“回禀大公子，老爷已经进宫，不过陛下尚在午睡，还未曾接见。”那管家喘着粗气提声回道。“那劫狱的消息可传到宫中了吗？”他急切地追问着。“看宫中的反应，想必是还没有。再说七公主例查天牢一事，距离如今才不过两三个时辰。陛下今早一直将自己关在承华殿批折不出，定是还不知。”

　　　　“是啊。。。这变故来得突然，陛下近日又鲜少过问六部之事，想来是还蒙在鼓里。”柳丞晖双眼空洞地向院外望去，“此事为刑部之责，脱不掉的。陛下生平最恨疏忽职守之人，若父亲再不主动进宫请罪，待到圣上召见之时，怕是已经晚了。”柳丞晖也算是局外之人。他虽知晓施家一事，却只道是寻常监禁，万没想到背后竟是柳先询与曾世安筹划已久的密谋。

　　　　“公子也别太过焦急了，老爷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管家看着柳丞晖此番模样，不禁出言劝道。

　　　　“还有。。。我让你派去浅城的信使可出发了吗？”柳丞晖顿了顿，又开口问道。“公子放心，我方才出府正是安排此事。柳府的信使与信鸽都已出发经途，二公子那边应当很快就能得到消息，赶回长安。二公子平日里虽是任性了些，只是事关重大，他心中就算再有怨气，也不会不顾分寸的。”

　　　　柳丞晖轻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方才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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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变迭

　　　　常人都道长安城四季分明，气候温和适宜，更是天子脚下所处。除了平日里嘈杂了些，也能称得上是无可挑剔的居处。不过他们不知，冬日里固然宜人，不过往年来只要是到了四五月之际，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地驱炎，使得长安城的百姓叫苦不迭。可今日太阳却是难得地偷了个闲，除了偶有几丝暖煦的日光顺着树梢的缝隙直下，其余之地算是争下了一片荫蔽。宫里人来人往的御花园此刻也全然拢在了一袭清风之中，总归是找回了几分春日应有之态。

　　　　婕贵妃半卧半倚在桌前，也不顾院外闹的是何动静，只是细细地盯着书上的小页端详了许久。正值此时，灵玥两手空空从宫外而归，跨步便走进了殿中，走到婕贵妃面前。“灵玥方从承华殿而归，见过贵妃娘娘。”

　　　　“你回来了，”婕贵妃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抛过一个无暇的笑容。“今日这天也没凉下来多少，还是辛苦你跑一趟。汤膳送下了吗？陛下可有说什么？”

　　　　“回娘娘的话，东西是送下了，只不过奴婢未得进殿，自然也未能见到陛下的面。”灵玥如实回道。“没见到面？不过也是。。。近日南方动乱不止，陛下日日勤于政事，后宫一共也没来过几回。”她眼神顿了顿，抬手将书卷搁下，随口说道。“不过汤膳送到了就行，改日等陛下不忙之余，我再前去承华殿问安。”

　　　　“可不是嘛，听说皇后那边常派人去请陛下用晚膳，不过都被陛下给驳了回去，好生失了颜面。”灵玥蹲下身子，拂手清整桌台，言语之中似有些扬眉吐气之意。“不过听子实公公说，陛下此刻正在殿中与刑部的柳尚书议事，还将殿中侍候的下人全数赶了出去。方才更是亲耳听见门内传来瓷杯扫地的声响，叫人听了不免颤栗。对了，子实公公还叫奴婢传话给娘娘，说这段时日陛下的心情怕是都不会好，娘娘也就不必再派人到承华殿去了。”

　　　　“柳尚书？”婕贵妃听罢她此言，不禁愣神道。“柳尚书此来，莫不是。。。为了前几日的施家旧案？”

　　　　“娘娘也知此事？”灵玥不禁脱口而出，只是话一经出便意识到此言不妥，忙舍下手中的东西低头不语。婕贵妃心中微微一颤，不自觉便有些疑虑地转头向她看去，“怎么？原来你也早知此事？”

　　　　“回娘娘。。。奴婢是。。。是那日闲来无事，才听隔壁宫那几个打杂下人说的。”灵玥抿了抿唇，有些战战兢兢地躬下身去，老老实实地答道。“奴婢也是见他们议论得兴起，本想去提醒他们这宫中人多眼杂，凡事还应收敛着些，不料便听见施府与刑部的些许牵扯。未曾及时告知此事，一是怕娘娘会嫌奴婢卖弄口舌，二是恐惹得娘娘不快。还望娘娘能饶恕奴婢欺瞒之罪！”灵玥素来知道婕贵妃实则是好说话之人，只是一向顾念心中原则，不愿多招惹是非；而她虽是忠心不渝，却常常管不住自己的嘴，凡事也总要说上几句才肯罢休。为了此事婕贵妃不知说了她多少回。今日再度犯忌，她心中到底是避不了一阵惶恐。

　　　　婕贵妃瞧着她此番模样，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开口道：“本宫平日里在你心中莫不是太过严苛？你纯粹是为了我着想，又哪来的什么罪责可谴？本宫的确不愿宫中之人在外太过活络，给人以可乘之机；可倒也不至于事事都被人蒙在鼓里，不知实情。下次若再有这般之事，你只管放心地禀报与我便是，不必顾念其他，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谢贵妃娘娘指点。”灵玥暗暗松了口气，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抬起头后，她看着眼前服侍已久的主子，却总有一种身临梦境之感－－不论是当年的安家小姐，还是如今宫中的一品贵妃，她为人处事之风似并未因处位不同而改变丝毫。灵玥年纪不大，入宫服侍却已八年有余，也算是见多了宫中的尔虞我诈。而在被调至翠宛宫服侍之前，她曾数次深觉宫中之夜漫长阴冷，半点容不下她这般卑贱之躯。可日后每每与婕贵妃相处之时，她仿佛都能寻回从前被自己否决过的一切。诗书，情怀，自由，信仰，在这个女人身上都不止一次地体现过，仿佛并未因多年沉寂而抹去她心中深植的光亮与理想。

　　　　“昭儿今早便随晔王殿下去后山练武，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多给他备些热水洗洗吧，今日天气稍凉，还是别着凉了才好。”婕贵妃好像并未注意到面前侍女的内心波澜，抬声吩咐道。

　　　　“是，都已备好了。还有九皇子平日里爱吃的几道点心也早就放上桌了，娘娘放心。”灵玥敛了敛视线，低头回道。

　　　　不过此刻相距不远的宣景宫中，气氛却并不像翠宛宫中的一派平和。皇后的贴身宫女玉安接到七公主清晨劫狱的密报，便匆匆走至她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阶前跪立的下人眼见着皇后娘娘的脸色愈演愈差，不得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沉声静待，自顾自地埋头而下，默语不出。

　　　　“我还当她今日一早便离宫回府是为了什么，原来是急着去给幼时挚友解围去了！”皇后一边斥言而训，一边只觉心中怒火中烧，手抖着便向桌边砸去。玉安见状，忙倾身向前，伸手拦住她之所举。“娘娘先冷静些，气大伤身。若是娘娘有事，定当无人再救公主于水火了。”

　　　　“人证物证俱在，你倒是告诉我，我该如何为她开脱？”皇后咬牙道。“她性子刚烈顽强我本是再清楚不过，却万万想不到她如今竟能如此胆大包天，一手便破了兄长所设之局！更何况刑部天牢是什么样的地方？那是所属皇家的把手重地！众皇子公主即便是手持掌刑禁令，可若无陛下昭曰，也断不可随便乱闯！她谎报圣上遣她入狱细查不说，竟还出手劫走牢中重犯！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你说。。。你倒是说陛下还能如何处置？”

　　　　玉安张嘴欲说什么，滞了半晌，最终却只是任由睫毛微颤了颤。面对皇后方才的一席质问，她仍是哑口无言。

　　　　“不行，庆儿。。。庆儿他若知晓此事，一定会不由分说地进宫求见陛下。陛下向来痛恨为戴罪之人谏言开脱，怕是会一举迁怒庆儿。。。。。。如今他正得陛下圣恩，绝不能失去当今蒸蒸日上的大好局面！”

　　　　“那娘娘的意思。。。？”

　　　　“你快些派人去启王府一趟，若他仍不知此事也就罢了；若是知晓，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进宫面见！”皇后勉强站起身来，但提到启王之时却不免有些失态。“还有。。。此事交与旁人我不放心。你乔装一下，等等持着我的手书和出宫令牌，速速去公主府寻得依儿，叫她入宫请罪！”她如此说着，情绪逐渐变得有些激动，不自觉地弯下腰轻咳了几下。

　　　　“娘娘是说。。。不想办法救公主？而是要她独自进宫领罪？”玉安瞪圆了一双大眼，难以置信地提声问道。“娘娘三思啊！公主从前就算再如何忤逆，也是娘娘的骨肉至亲，还望娘娘能够想办法救救她！”

　　　　说到玉安为何会对梁依如此上心，全因她多年前曾受过七公主的救命之恩。而玉安能从当日的落魄街头的无名乞丐，到如今皇后跟前最为信任的贴身宫女，大多也全靠了梁依的帮衬。因而不论皇后对梁依态度如何，她的心中始终对梁依抱有无可褪去的感激之情。只是今日见皇后竟似有弃她之意，玉安才会一时变得如此急切无助。说来也不过是希望自己的救命恩人能最终落得个好的结局，不必受此牵连；而悲哀的是自己对此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毫无施以援手的资格与能力。

　　　　“我又何尝不知她是我的骨肉。。。”皇后在原地愣了片刻，才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手握桌角，强迫自己坐了下来。“她幼时我曾亏欠她不少，至今想来，她如今对我这般疏远恭敬，也多该归结于当年缘由。我此番并非。。。并非是要舍她不顾，陛下素来对她最为偏宠，她若主动出面请罪，想来也能看在昔日的父女情分上宽恕一二；可若是她不能揽下罪责，那么此番遭殃的恐怕不仅仅是她一人，还会连累到将来庆儿顺利入主东宫，你可明白？”

　　　　“可殿下一旦知晓此事，定是不会同意娘娘此般行事。”玉安仍旧是苦苦地劝阻道，却已不再寄予太多希望。她心中明白至极－－皇后在启王夺位这件事上一向果决，只要是牵连到夺嫡道上的路障，她必定会不惜一切地替他清除，不管他愿意与否。

　　　　“顾不得他同意不同意了！”皇后突然扬袖而起，厉声说道。“我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我虽不求他能够理解多少，可总有一日，他会明白我所倾注的一番苦心！”

　　　　玉安脸色苍白，机械般地咬了咬下唇，手中紧握着长衫袖口，没再答话。

　　　　一刻过后，长安的皇城宫墙外，只见一人身着秀色披风，深色的帽檐紧压，手中携着檀木雕刻的出宫令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傍晚渐近，待晔王执意要将梁昭沿途送回宫中之后，才掉转马头往府中走回。谁知刚一至府上，便看见苏昀璟匆匆理好衣衫策身走出府外，似是有急事要匆匆离去。他忙上前几步将人拦下，“昀璟，此刻已是傍晚，你还要去何处？”

　　　　“殿下。。。”苏昀璟听闻身后声响，偏头便看见他站在一旁，方才还称得上是坚毅平静的脸色顿时颓唐大变，似是近乎要哭出一般。晔王见她此般神情，顿时就有些慌了神。他双手攀升直上，紧紧握着她的双肩，“昀璟。。。到底出什么事了？”

　　　　“殿下可知昀辰今早便不在府上，至今一日都下落未明？”苏昀璟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外人面前有些失态，便强忍着心中强烈的不安哽咽答道。

　　　　“昀辰失踪？”晔王听罢，心中不禁紧了一紧，眉头也顺势蹙在了一起。

　　　　苏昀璟艰难地点点头。“听闻昨夜他便不在府上，本以为他是出门拜访时顺便宿在了杨府，今早必定会及时赶回府来，谁想这一日都没有半点消息，我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晔王的思绪快到来不及待他做出任何决断，他只沉吟了半刻，便直视着眼前写满焦急不安的人，抬声说道：“既然如此，本是与晔王府息息相关，本王自当是没有理由放任你独去。待本王进屋更衣，我们一同去苏府探一探消息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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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请罪

　　　　时隔天牢劫狱事发不过两日，便引得本就瞬息万变的长安城波澜惊卷而席，将这天子脚下的片甲之地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不过毕竟牵扯到朝廷之重和江湖帮派，又是宫中的嫡长公主犯此罪责，换了谁都会觉得惊心难违。而为保全皇家颜面，陛下想必定当不会将此事掀在明面之上。但至于要如何堵住这万民的悠悠众口，还无人能料其心意。这民间传闻纵然是昭然若晓，可这一传十，十传百地这么传下来，到底也掺了几分夸大不实。因此至今街巷百姓仍不信此事已闹至如此地步。暂时抛开皇城宫中不谈，正位于闹市中央的施府也正是巨变迭起。凡是旁人路过这座府邸门口之时，见府内前堂挂满白纱，都会忍不住向里看个几眼，之后也只得唏嘘几句，叹道人生苦短，活着已该是上天续命，自当多加珍重。

　　　　照理说如此不甚起眼的一个尚书府，本不该招来这么多的议论之声，只是这位兵部尚书实在是死的蹊跷。三日前施家独女无故被劫之时，还曾有人亲眼见他到至国相府寻人；如今却不过短短几日便是阴阳两隔，实是让人琢磨不透。施府的管家对外宣称不过是突发旧疾而去，此般言论听着虽并无破绽，但细思便令人越想越是生疑。不过换做别人也就算了，只是可怜了施妙－－先是无辜被抓入天牢受审，后虽是侥幸得救逃回府中，却又要被迫接受父亲离世的事实。这番变故于一个仅有二十出头的女子而言，也算得上是精神上的重重一击罢。

　　　　次日清晨，待施应成的死讯传至宫中后，后宫诸人对此事更是上心得紧。不过除却此案的始作俑者外，似乎人人都以为，这仅仅是助之争夺东宫之位的一盘棋局。被皇后匆匆赶至公主府报信的玉安，却恰巧与七公主歧途错过。未出她所料，在安置好施妙及公主府众人之后，梁依早已不由分说地驾马入宫，赴至承华殿门口，以求面见圣上。

　　　　玉安只在心中暗道了几声此事不妙，也顾不得其他，折身便向宫中而返。

　　　　午时已过，梁依不知不觉已在殿前的台阶下跪了近一个时辰，而近在咫尺的大门却始终紧闭不开。梁依因常年习武的缘故，身体的底子是比一般的皇族公主要好个不少，冬日里也更为抗冻。但毕竟中午日头炎热，除了正殿之前的几道阴凉，四周却并无半点遮蔽。她本就已经端端正正地跪了如此长的时间，任由是谁，也不敢说是毫无疲累。更何况她也甚少受其责罚，如此一来，难免也觉得有些受不住。

　　　　梁依咬了咬牙，手微微垂下，撑在有些发烫的砖地上；又挺身收住因重心不稳，而正欲前倾的沉重的半身。光线炎烈，她既已无处可藏，只得低头将脸埋在自己的阴影之中。丝丝细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更是衬得她此刻燥热无比。此刻她的注意力全数被吸到了殿前的空院之处，灼烧般的视线硬生生地凝在一处，默默在心中盘算着待会进殿的说辞。

　　　　说到说辞二字，其实她也并非是要想方设法来为自己脱罪。因为早在决定劫狱之前，她便已用极其有限的时间，将此举可能致使的后果想了个遍。她最初虽是名正言顺地进入天牢，可擅自劫走在押嫌犯本是大罪，更何况她还率领手下与天牢侍卫大打出手，并且损坏大量牢中械物，弄得天牢之中是一片狼藉。光是这几点，便已是触了南夏的刑律大忌。即使她身为皇族后人，此次大约也难逃一劫。

　　　　她不怕担责，只觉心中尚是沉甸，像是仍有未竟之事。因为这世间值得她牵挂之人本就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