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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雎鸠-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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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江边。此时正值洪峰最高的时候,江水汹汹,离堤岸只有几米,30多米深的河床几乎全都被灌得满满的。我和孟蘩以前赏月赋诗的小沙洲,早就成了水府龙宫。沙洲上那片如烟的柳树,也都随着那些青翠的往事一起,埋葬在一江春水之中了。只有一些高大挺拔的白杨还露了点尖尖在水上,顽强地飘拂。江面比平时宽了一倍,真是蔚为壮观。古人云“潮平两岸阔”,正是此意。上游漂下许多树枝和杂物,有时被涡流吸入,便不再有任何踪迹。泥沙翻滚,使江水显得特别的浑浊,却又别有一种粗犷和壮美。在这种沉默着的浩大之下,蕴含着一种无坚不摧的威力。
我和陆小林见了,叫了一声“好!”就坐下来,拨弦弹唱起来。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我们一连唱了十来遍,总是觉得意犹未尽:“黄霑的词写得就是好!”
离我们不远处,有一位披着蓑衣的渔翁,把钓钩伸进浑浊的江水中。我们很怀疑他能否钓到鱼。不管我们怎么唱,他都不关心,只是专心垂钓。
这时一辆警车呜呜呜呜地开过来,下来几个警察,手里拿着对讲机,开始拉隔离带。其中一个过来对我们说:“你们这些大学生,真是不晓得危险!今年这是特大洪峰,大堤都快挺不住了,你们倒在这里弹琴玩!快活二哒!快回去!垮了堤肯定没命了!前几天这里上游不远垮堤了,把下课回家的整整一个班的小学生都冲走了。”
我和陆小林听了,心中骇然,乖乖地离开。那个渔人也被警察喊了下来。我们二人见天气尚早,都不愿意就这样回学校。陆小林就建议到罗盘山上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唱。我觉得陆小林刚刚出院,不宜过量运动,就劝他回学校休息,不要上山了。陆小林想了想,接受了我的意见。
陆小林自己不能上山,我却被他的建议所打动。这个学期要排戏,占用了太多时间,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抓紧学习了,因此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弹过琴了,手法已经有些生疏。我和陆小林在岔路口分了手,就独自一人向罗盘山上走去。
罗盘山的道路,我已经走过多遍,非常熟悉了。这个山上发生过太多的事情,甜蜜的、伤痛的,温柔的、暴力的,无不与孟蘩和杨雪萍这两个我至爱的女子相关。嗯,既然是至爱,那就只应该有一个人。我到底是爱杨雪萍更多呢,还是曾经爱孟蘩更多?
我就这样边想边走,不知不觉走到半山腰附近,看到一个小坪,我认出正是前年冬天为了孟蘩挨秦梦香毒打的地方,心中一动,就找了一小块地方坐了下来。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若隐若现,叮叮咚咚地响着。边上行人不多,很是幽静。
我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回忆和孟蘩一起的那些往事了。今天突然触景生情,眼前又像过电影一样地浮现出许多镜头来,耳边也尽是她清亮的笑声和“大狗熊,大狗熊”的温柔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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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对孟蘩,恨意已经开始减少。过去的都过去了,而且她已经得到了报应。我开始可以用一种正常的心态来和她交往,这大概是因为我对杨雪萍的爱越来越深了。正如杨雪萍所说的,只有当我和孟蘩可以自然交往的时候,才是真正地忘记她了。现在我感觉到,这种日子正在靠近了。
不过,要我从完全的意义上忘记孟蘩,是不可能的。这不是应不应该的问题,而是可不可能的问题。无论如何,孟蘩是我的初恋,是我情窦初开时的第一个。正是她伴我走过了那段最青涩无知的岁月,也正是她的绝情离去才让我脱胎换骨,迅速成熟起来,对于世事和自身的洞察力深入了许多。她曾经是我生命中的一切,占据了我的全部热情。我相信终我一生,都不可能抹去她给我打下的烙印。这烙印深入肌肤,曾经让我痛彻骨髓,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它终将成为残迹。我现在回忆起孟蘩,丝毫也没有动摇我对杨雪萍的爱。
想到杨雪萍,我的心中更加充满了温馨和幸福。她的爱不如孟蘩那么狂野热烈,却轻柔和煦,历久弥新。我最先爱上她,是因为她惊人的美貌和雪白的臂膀,但是现在更让我动心的,却是她暖玉一般美好莹洁的性格。我为能够拥有她而深深庆幸。上天怎么会送给我这么完美的一个萍宝呢!我何德何能,前世做了什么好事啊?正因为如此,我决心好好珍惜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郑重履行我对她许下的诺言。孟蘩虽然有点可怜,但我是决计不可能再回去和她好的了。我对孟蘩,最多也只能停留在同情、照顾的份上而已了。一年以前,当我和杨雪萍在白玉山上共困洪水之中的时候,怎么会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的格局!想来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正在胡思乱想时,小溪那边突然缓缓地传来了几个音符。山体有点转折,加之周围的树丛枝叶繁茂,我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小溪那边不远处还有一个人。我心头有些纳闷,这几个音符我太熟悉了,正是我作词、孟蘩谱曲的《关关雎鸠》的前奏曲!只是弹得太慢了,不合节奏,似乎完全没有用心。
我已经好久没有弹过《关关雎鸠》了。心想,在这山上,怎么会有人弹这个曲子呢?虽然它一度在南楚大学流行过,但是随着我和孟蘩短命爱情的崩溃,我们就再也没有在舞台上演唱它,同时这个曲子所代表的神话也迅速瓦解,随风飘逝,唱它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那声音很轻,若有若无,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就把前奏用正常的节奏弹了一遍。过了几秒钟,小溪那边也把前奏用正常的节奏弹了一遍。
我心中诧异,接着就又弹了《关关雎鸠》的第一句“春水潇潇”的曲调。
那边的琴手显得有些迟疑,过了十来秒钟,才接着弹了第二句“白蘩飘飘”的曲调。听那琴的音色,并不是特别好,我却非常熟悉。我猜那就是孟蘩曾经送给我的、后来又被我退还回去的那把练习琴。
我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却还不能完全确认,就接着和那看不见的琴手继续弹了下去。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把一首歌弹完了。弹完一遍,又来了一遍。这回两人都是不约而同地合奏,将一曲《关关雎鸠》配合得天衣无缝。
此时我已经确切地知道小溪那边的人是谁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把《关关雎鸠》弹得这样熟练微妙,和我配合得丝丝入扣呢?当然只有这个曲子的作者孟蘩本人了。
我觉得这种情况太像武侠小说里面的镜头了,于是就也学着那些武侠人物,附庸风雅地哈哈一笑:“小溪那边的朋友,既有此等雅兴,何不过来一叙呢?”
那边的人不答话。我等了一阵,不见孟蘩过来,于是站起身来,向小溪走去。
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孩坐在溪边,正是孟蘩,她手里果然拿着那把破旧的练习琴。她看了看我,并不站起来。低了头,不说话。在她的膝边,赫然立着那只橙汁瓶子,里面装着半瓶水。当年我给她买了这瓶橙汁,在罗盘山上上下跑了两个来回,最后才找到她。后来分手的时候,我曾经向她索要这只瓶子,她答应说弄丢了。原来并没有丢。
这只又空又薄的小瓶子,此时好像突然变成了李元霸的大铁锤,在我心中狠狠地锤了一下,让我摧肝裂胆。孟蘩一个人坐在这里,带着两样我们二人的爱情信物,这里面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她是在思念我们过去的日子。一个人悄悄地躲着,思念过去的日子。可是她既然已经变心,又何必再来怀旧呢?现在才想起我的好,不是太晚了吗?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问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她反问我:“你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一般,不需要说更多的话。孟蘩知道这个地方的。我那次伤愈后和她到山上玩,她一定要我带她到秦梦香打我的地方看看。以后每来一次,她都必定要大骂秦梦香。现在她又坐在这个我曾经为她抛洒热血的地方,默默地怀旧。只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我和她真是应了徐志摩的那句话:“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唉,我们为什么偏偏要喜欢这首诗呢?从一开始就预设了分手的结局。我们就像偶然相逢在黑夜的大海上的两艘航船,短暂交会,互相放出光亮,但终究还是要奔向各自不同的方向的。
两人又都沉默了,不再说话,只有树上的鸟儿在清脆地鸣叫。良久,孟蘩开始流下泪来。有一颗泪珠掉在琴弦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那声音便如一场易醒的春梦,悄悄地在草叶上一弹,便消散在淙淙的溪声中,再也了无痕迹了。148
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地饮泣。长长的秀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美丽的脸庞。我胸中一阵疼痛,险些又想去抱住她。然而我已经答应过杨雪萍,无论如何也不再抱别人。孟蘩,是你自己毁掉我们之间的一切的,我不会再为你付出。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那是说的有情人不能相见的痛苦。而我和孟蘩,却是有情人变成了无情人,纵然不似牵牛织女银河阻隔,纵然是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又能够怎么样呢!这样的气氛让人压抑,我觉得太难过了,想要打破一下。于是我拨动琴弦,信口唱道: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不知能做几日停留?
你我已经分别得太久太久!
这是毛阿敏的《思念》,前年我和余翔、羊屎等人在女生楼下献歌的时候曾经唱过的。当时大家是越唱越高兴。孟蘩明白我的用意,擦了擦眼泪,勉强向我挤出了一丝微笑。我也向她微笑,继续唱道: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为何你一去便无消息?
只把思念积压在我心头。
为何你又要匆匆离去,
又把聚会当作一次分手?
唱着唱着,我自己呵呵笑了起来。孟蘩也笑起来,但脸上泪珠依旧流个不停。
我和孟蘩的关系完全正常化了。我们虽然已经不是恋人,却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此时《罗》剧的排练已经接近尾声,剧情逐步走向最后的悲剧。我和孟蘩配合默契,完全找到了忠贞爱侣之间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有几次,我们排完一段戏,导演张松和所有同仁都一起鼓掌叫好。
每年的5、6月,都是毕业的大学生们最疯狂的季节,空气中到处都是恋人们悲伤的眼泪。这种气候似乎也影响到了我们这些离毕业还远的人。在我们色人居,王骚旷日持久有名无实的恋爱终于还是以失败告终了。有一天王骚正如平常一般坐在他的偶像黄晓华的教室里自习,突然外面闯进来一个彪形大汉,很亲热地把手搭在黄晓华的肩膀上,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大汉就搂着黄晓华的小腰,亲亲热热地出去了。
王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晕头转向。他回到宿舍以后马上就上了床,用被子蒙住了头。这个别里科夫式的经典动作,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这个晚上我们又将被他唉声叹气的哭诉夺去所有睡眠。第二天我们脸色蜡黄地坚持去上课,终于因为体力不支,在课堂上一个个都趴倒了,呼呼大睡。讲古代文学的老教授痛心疾首地说:“宰予昼寝,不可救药!”可惜他没有手杖,也没有山羊胡子,否则一边用手杖往地上啄,一边翘着山羊胡子,咳嗽着说这些话,一定是更加有效果的。他哪里知道我们的痛苦啊,我们并非不好学,只是被王骚折磨得太惨了。
其实像王骚这样泡妞,除了失败之外,还能够有什么样的结果呢?这是大家早就都预料到的事情,但是王骚却完全不能接受。他不断地问我们:“那个臭小子,我从来没见过啊!他这一脚是怎么插进来的?”
我们对他的耐心和同情早已被耗得一干二净,现在根本就没好气了。所以金子光马上就纠正王骚说:“人家那不叫插一脚。人家那叫做自由恋爱。黄晓华甚至根本都不认识你,是你自己在这里自作多情。”
王骚愣了愣,然后哀婉地说:“华华怎么就那么不讲妇道呢,就让那个野种说搂走就搂走了。我要休了她!”
“休吧休吧!”大家各做各的事情,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他。
王骚左顾右盼,觉得大家似乎不够热心,于是凄婉地狂叫道:“我想杀人~~~~~~~~~~~”
大家马上一起学着他的样子,捶胸顿足地说:“我想自杀~~~~~~~~~~”这也是王骚著名的口头禅之一,每次叫完“我想杀人”,接下来的一句必定是“我想自杀”。
叫完“自杀”之后,大家一阵狂笑,都说,和王骚一个寝室,还不如自杀算了。亏我们忍受了这两年,都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
王骚愤怒地说:“你们这些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陈奇伟说:“你还要我们怎么同情你?是你自己让我们浪费了无数次的表情。你从来就没有行动能力,从来就不肯听我们一点意见。你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同情,你只是需要垃圾桶罢了!”
此时老大夸张地打了一个喷嚏,老二马上说:“妈的,凌雨霏,别想我!”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王骚的这一套毫无新意的把戏,已经在色人居遭到了彻底的破产。但是他的脾气是改不了的。国内市场饱和,他就开始向海外积极开拓市场。他在上课的时候轮流找人哭诉,不管男生女生,找着谁他就和谁说他的爱情,像祥林嫂一样不厌其烦地说他那点破事,让人帮他分析他还有没有希望,有没有对策,还常常即兴写一首歪诗来表达他的痛苦之情。
三天之后,终于骚扰到我的头上来了。王骚在上课的时候和我坐到一起,先是写了首从头悲怆到脚的诗给我看,自己得意洋洋地把诗读了两遍,说,写得真好啊!我微微一笑,没搭理他,继续听讲。他就又写了一张纸条给我,上面写着一行字:“我好佩服我自己!”
我感到一阵反胃,忍不住把头别到一边,厌恶得想吐。等我回过头来再看书本的时候,王骚马上把头伸到我的面前,张大眼睛和嘴巴,看我的反应。
我操!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的屁股坐不住了,当即就想换个座位。但是附近只有蒋莹莹身边还有一个空座位。由于她总是喜欢一本正经地说些非常马列的官话,同学们都对她敬而远之,所以她常常是一个人坐的。曲高和寡。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勇气去和蒋莹莹一起坐。别人会认为我想靠近党组织的。
王骚可不管我高不高兴,接着就又把那套在宿舍里面演过无数次的把戏重新演了一遍,唉声叹气地诉苦,说他想杀人,然后又说他想自杀。我不厌其烦,终于恼怒地说,别打搅我上课,你想自杀就自杀吧,早死早托生。
王骚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就不理我了。过了5分钟,见我也不理他,就又幽怨地给我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真的生气了!”
这回我是完全地彻底地一览无余地崩溃了,当即就站起身来,和蒋莹莹坐到一起去了。蒋莹莹看着我微微直笑:“受不了王骚了?他昨天刚刚骚扰过我。”
“有什么感觉?”
“我以前只听说,诗人们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长得丑。现在才知道,还有一个更大的特点……”
“什么特点?”
“腻歪。”
下课后,王骚也及时转移了阵地,找到了我们班的女生小不点,开始新一轮的轰炸。同学们都相视而笑。上午下了课后,小不点已经疲惫不堪,面无人色。她一边拼命擦汗,一边口齿不清地对我说:“你们宿舍的王骚真是太可怕了!太太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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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六月初,孟蘩的情绪突然又强烈起来,念起台词来都有点颠三倒四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开始不肯说,后来才告诉我,王惠梁的“杰鹏”公司涉嫌诈骗、非法集资、挪用公款,涉案款项非常巨大,已经被关闭审查,而王惠梁和他那个当公安厅副厅长的老爸,还有他妈妈,一家三口已经携巨款潜逃国外了。孟蘩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脸色惨白。
“那个恶棍!只可惜不能将他绳之以法!”我恨恨地骂道,心想,像王惠梁父子这样的人,现在是大行其道,难道我们就真的拿他们没有办法吗?我又安慰孟蘩说:“你就别再为那个混蛋伤心了。从此切断过去的一切,开始全新的生活!”
王惠梁父子的出逃引起了极大的震动。顾琳一下子就萎了。在王惠梁逃走一个星期之后,她才知道这件事情。她这才明白自己在王惠梁心目中,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的。而且此时她比孟蘩从前所遭遇的局面更为尴尬。调查人员不断来找她,同学们也都对她侧目而视。顾琳绝望得几乎要崩溃。
王惠梁出事之后,孟蘩有几天没有来排练。后来她再来的时候,脸色仍然很不好。我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说没有。我就建议推迟《罗》剧的上演时间。但是孟蘩说不用,反正已经基本上排好了,再彩排两遍就成了,再往后拖不太好,同学们都要准备期末考试了。她反过来安慰我说,没事的,她已经把王惠梁彻底地忘记了。
我还是不太放心,要杨雪萍去看望孟蘩。杨雪萍从朱琼那里得知,孟蘩这几天都没去上课,她大概是被王惠梁的事情打击得太厉害了,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但是身体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吧,既没有发烧,也没有厌食。
孟蘩表现出了惊人的顽强,迅速地从王惠梁事件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精神抖擞地参加了彩排。杨雪萍也来看了彩排。在戏的最后,罗密欧和朱丽叶临死之前是要有吻戏的。杨雪萍对此颇有微词。我向她解释说,演话剧有许多小技巧。比如演吻戏,演员大多是不真吻的。演的时候,我用双手捧住孟蘩的头,暗暗将两个大拇指按在她的嘴上,然后吻下去。在下面的观众看来,我是吻了孟蘩的嘴唇,而实际上,我只是吻在了我的两个大拇指上了而已。杨雪萍嘟起嘴巴说,但是你还是摸了她的脸啊,呼吸那么近,一定会唤醒从前的感觉的,哼,实际上就和吻了一样。我说,我摸她脸的时候,想着你还不行吗?我把她当成是你。你的皮肤比她好,又白又光滑,我摸一辈子也摸不够。杨雪萍这才高兴了一点。
就这样,经过几天紧张的彩排之后,《罗密欧与朱丽叶》在6月12日准时上演了。上演这天是星期六,杨雪萍、陆小林、余翔、傅溪帆、羊屎、朱琼,还有我们宿舍的许多好朋友都来看了。
我和孟蘩在台上演绎着一段著名的古典爱情。孟蘩精神饱满,而且演戏特别投入,抛却了自身的那股野性,只剩下如朱丽叶一般的款款柔情。我被她温存的目光所深深打动,也完全融入到戏中,分不出戏与现实的区别了。此时此刻,我就是罗密欧,她就是我的爱人朱丽叶。爱入骨髓,生死纠缠。我觉得我们找到了演员最渴望找到的感觉,这是一种全新的极高的境界,我为此心潮澎湃,激情四射。
在中间换场的时候,剧务同学们都说:“太精彩了!太完美了!排练的时候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好!”我们几个演员也都非常兴奋,互相击掌。
故事终于到了悲剧的结局。朱丽叶为了对抗家族包办的婚姻而服了一种特殊的药,表现得像是死去了一般,其实并没有真正死去。由于发生了瘟疫,给罗密欧送信的人被挡在城外,致使罗密欧没有及时得知这个真相。他以为朱丽叶真的死了,带上毒药赶到了她的墓室里。他看到了躺在那里的朱丽叶,悲痛欲绝:
“啊,我的爱人!我的妻子!死虽然已经吸去了你呼吸中的芳蜜,却还没有力量摧残你的美貌;你还没有被他征服,你的嘴唇上、面庞上,依然显着红润的美艳,不曾让灰白的死亡进占。……”
我念完那段悲痛而华丽的台词,就搂住孟蘩,用那种吻大拇指的话剧技巧,温柔地“吻”了她一下。观众们看不出来其中的诀窍,发出一阵轻微的惊叹声。吻完后,我就喝下毒药,死了。此时朱丽叶药力消散,醒了过来,她发现罗密欧死在自己身边,也不愿意独自活着:
“这是什么?一只杯子,紧紧地握在我的忠心的爱人的手里?我知道了,一定是毒药结果了他的生命。唉,冤家!你一起喝干了,不留下一滴给我吗?”
我躺在孟蘩的怀里,由她抱着,眼睛微闭,实际上睁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可以看见她的动作。孟蘩说这段台词的时候,我感觉到她的身体突然一阵剧烈地抽动,似乎是非常地痛苦。她停了几秒钟,没有说话,浑身战抖,呼吸急促而紊乱,搂着我的双手紧紧掐入我的肌肉里。观众鸦雀无声,都被她痛楚的神情震撼了。我心想,孟蘩真的是太入戏了,她真的把我当成罗密欧了。
孟蘩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念道:
“我要吻着你的嘴唇,也许这上面还留着一些毒液,可以让我当作兴奋剂服下而死去。”
念完了这段台词,就该吻我了。她俯下身来,却没有用吻大拇指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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