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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妻番外篇 II-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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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可以想见,他在朝中继续翻云覆云了。
    东方非啊……
    「大人!」
    虚无四散的意识,突地被一声惊叫给迅速聚合在一块。
    她一回神,立时看见自己的四肢俱在,身无中箭之痕。她微讶,抬头看向前方吃惊不已的弟兄们。
    「大人!你」……
    眼前的,全是死在战场上的兄弟。有多少次,战事暂歇时,她跟怀宁看着自家将士破碎的尸体,她不见得有足够的时间去接触他们的生前,但在他们尸具并排的时候,她必定一一对照他们的姓名,以亲人之身目送他们入坟。
    她已经死了啊……她叹息,毫不考虑地上前,拱拳道:
    「好久不见了,各位兄弟。」她洒脱无比。
    「大人!您……您也……那么、那么」……
    她轻笑了二声,道:
    「城未破,各位兄弟倒不必担心,有凤一郎在,你们绝对放心。」扫了一圈,怀宁不在其中,这可以预料。男与女的差别,她早知道,早一步下黄泉的本来就该是她。
    也好,在这条阴阳路上她等怀宁来,不让他有片刻的寂寞。
    「自王将军接了兵符后,照说大人是户部侍郎,不该上战场,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将士里有她亲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道:
    「不管该不该出现,我都来了。」
    「大人,这场战役里,有很多人死得冤枉、死得好不甘心。」士兵之中传出轻声的控诉:「为什么呢?朝中来的命官,到底谁在为我们着想?」
    她对上那人的眼,良久,她极为慎重地回答: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来赔命的。
    腥味臭天的战场上,成堆如山的尸体,血还在成河流着。
    京军及时赶到,打赢了这场战争。烈日之下,尸臭冲天,干烈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死气,放眼望去,几乎是望不到边际的人间尸坟。
    从城门一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找人。
    或者,在找尸。
    「凤公子,凤公子,阮大人说过你禁不起久晒的!」小童摀着鼻,忍住作呕的冲动,拼了命的追着那个寻找阮大人尸身的白发青年。「要不,您先休息,我请善后的军爷找到了阮大人尸身,一定通知您好不好?」
    凤一郎充耳不闻。
    在支离破碎的尸体里,他先是看见了那一年冬故在京街遇见的抢匪,而后她收为亲信的其中一名男人。
    乱刀砍死的。
    他心一跳,很清楚冬故必在附近。
    她拼死也不会让她的人孤独地死去。
    「凤公子?」
    他动也不动。
    豆大的汗从他冰冷的脸庞滑落,他抱着一线希望却也知道他找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陪他过了十多年的冬故,他还没有心理准备见到她的尸身。甚至,他不愿去想象她死时的模样!不敢去想象!
    「找到了!」当地的百姓叫道。
    凤一郎迅速抬眼,顺着那个方向,果然就在不远处,他看见了怀宁那一身的黑衣。
    他强迫自己奔上前,瞪着中箭的怀宁,他背朝上,怀里抱着一个人。
    他心跳愈来愈快,缓缓蹲下地,目不转睛看着怀宁不甘心的表情,半晌,才忍住浑身冷意,移向那被怀宁全力护在怀里的娇小身子。
    凤一郎轻轻拂开她散乱的发丝,盯着她苍白的脸庞。
    她双眼紧闭,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痛苦的神情,甚至有些安然自得。
    他怔怔地注视着她。突然间,他轻笑出声。
    「凤公子?」小童有点害怕地叫着。
    是啊,他的冬故一向如此的,决定要做的事从不后悔,即使明知眼前是死路一条,也绝不皱上眉头。他以为他会看见她死不瞑目的模样,以为会看见她被乱箭穿心不留全尸的模样……
    他该安心了,至少,她是平静地离世……
    「冬故,我来接你了。」他柔声道,试着要从怀宁的怀里将她抱出来。
    试了好几次,发现怀宁抱得死紧,不肯松手。
    「怀宁,是我,一郎。我来带你们回家了。」凤一郎重新试着要拨开怀宁死后僵硬的双臂──
    忽地,他微怔,指腹用力压住他的脉门,错愕随即流露脸上。
    「凤公子,你怎么了?」小童见他流露出激烈的情绪,以为他终于要发疯了。
    凤一郎难以置信,立即改碰怀宁的人中,轻浅虚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确实存在!
    「快快……找军医来!还有人活着!快!」他难得大叫。
    小童呆了呆,连伞也不顾得了,反身就往城里跑。
    凤一郎心跳如鼓,万万没有想到怀宁还能活下来。怀宁曾说他是个短命鬼,以为他师父料事如神,谁都认定他再也回不来──
    哪知他正值青年,身强体壮,从阎王殿里逃了出来,不像冬故毕竟是个姑娘家……
    凤一郎顿时一僵,视线立刻移向怀宁怀里的冬故。
    会不会……
    思及此,他毫不考虑迅速扣住她的脉门。
    一开始,完全没有任何迹象,他极力镇定,极力镇定,迫使自己止住轻颤,去把她的脉,仿佛过了好几年,那极为轻浅的脉跳终于浮了出来。
    凤一郎惊喜万分,一时回不了神。脑中纷乱无比,但他直觉想到一事──
    「糟了,若是让军医救命,必会露出马脚。」他试着抱出冬故,但怀宁即使没有意识也不放手。他咬牙,附在怀宁耳边说道:「是我,一郎。怀宁,冬故还活着,你松手,再晚一步,她怕没得救了。」
    他重复了数次,那紧紧抱住她的双臂,才缓缓无力地垂下,任他迅速将冬故拖行出来。
    凤一郎看了怀宁一眼,军医很快就来,但冬故不能再留下。
    他衡量得失,立刻抱起冬故,消失在战场之上。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怀宁,她搔搔头,开始怀疑其实路不是只有一条。
    「大人,我还是觉得您不该来。」
    她看了他们一眼,哈哈笑道:
    「这世上哪来的应不应该,你们是人,我不也是人吗?人的归处终究都是一样的,管它官位大小,到头谁不归于尘土?」
    「您一点也不怕死吗?」亲信里被乱刀砍死的男子问道。
    她想了一下,道:
    「怕,我好怕,我怕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就先死了,不过……我想,这世上绝不只有一个阮侍郎,既然我真的没有办法做完,终究还是会有人去做的,如果这样想,我倒也不怕了。」她坦白地说道。
    「这世上,只有一个阮侍郎啊。」有人说道。
    她看了他一眼,轻讶一声认出他来。他是边境居民从军,年轻小伙子,却在战役里走了。这么大好的前程啊……
    她记得他爹娘还在的。
    「在王将军还没有来之前,我爹说,也许,这场战事很快就会平息了,因为有阮侍郎在,可惜,他的预言没有成真,这一场战役打了好几年……」
    她微微苦笑,轻声说:
    「是我不好。」她若再懂点手腕,也许不会让这些人无故枉死。
    「人都死了……都死了……还在计较什么?没有大人在,也许连我爹娘也要卷进战火……」那小伙子重复了两遍,神色渐淡。
    阮冬故顿觉有异。一开始没有特别注意,只想与自家军兵相聚,是再好也不过的事。激动过后,一些奇异的现象令她感到疑惑。
    她在这里等了好久,不见怀宁出现。若是怀宁真能活下来,那她只会庆幸,但照说不该有牛头马面吗?
    为什么还等不到?
    而且,眼前这些人说话归说话,神色却显得有些麻木,相处时间愈久,愈觉他们连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漫不经心……
    「大人,您真的不该在这种地方啊……」
    她闻言,皱起眉,缓缓扫过这些军兵。
    自始至终,他们围在她的周遭,不肯散去,甚至,挡住了她的去路。这……真的好奇怪,若是一郎哥在此,必能一眼看穿问题所在吧?
    匡啷一声,车内传出桌椅翻倒的巨响。
    「老爷子──」
    「谁也不准进来!」屋内的大夫喝斥。
    屋外的凤一郎神色平静,轻声阻止大夫的老妻:
    「大娘,必定是张大夫太过专注治我家大人的伤,不小心弄翻了东西。」
    「凤兄,为何不请军医前来?」京军为首的男人问道。
    朝中新主登基,势力重新洗牌,东方首辅为皇上眼前第一大红人,据说阮东潜是首辅极为看重的人,若是出了事,他实在无法交代。
    「军医忙着看顾伤兵,如果专程来照料我家大人,我家大人醒后必定责罚,这里的大夫长年帮忙医治伤兵,他行的。」凤一郎不疾不徐地说道,负手而立,状似平静,但衣襟内全是湿透了的汗水。
    在外头足足等了一整天,才见老大夫气虚地走出来。
    「大夫,阮侍郎如何?」那男子急声问。
    那老大夫不答,反而看向凤一郎。
    凤一郎默默的迎视那奇异的眼神,而后,轻声问:
    「老大夫,我家大人可还活着?」
    老大夫沉默一阵,道:
    「我家小儿上个月还回家来,兴高采烈地说他与阮大人说过话了……」
    「老大夫,我是问你阮侍郎生死如何?」那京军男子不悦了。
    老大夫不理他,只看着凤一郎再道:
    「前两天,他死在战场上,才二十岁。他想活着回家,不过,他也明白朝中派来的是什么样的人才。这世上,若人人都是阮侍郎,那该有多好,他一直很想成为阮侍郎那样的人。凤爷,你说,阮侍郎活下去,会不会比较好?」
    凤一郎毫不考虑答道:
    「不会。即便她活了,只要像王丞这样的人存在,她的结局就不会变,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条路。除非她辞官──」顿了下,意味深长地说:「或者,她死了。」
    老大夫闻言,犹豫不决。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边境抗敌多年的阮东潜,竟然会有另一种身分,如果可以,多希望阮东潜这样的人才能重返朝堂,可是……
    「还活着,就先移回城里,接下来就交给军医吧!」男子说道。
    凤一郎微眯眼,极力镇定地注视那名老大夫。
    老大夫深吸口气,明白凤一郎的暗示,也很清楚阮侍郎送回军医后的下场,遂十分遗憾答道:
    「不必移了,就在方才,阮侍郎他失血过多……断气了。」
    凤一郎闻言,闭上发热的蓝眸,哑声说道:
    「老大夫,谢谢你……我代我家大人谢你为她尽的最后一分心力。」
《是非分不清》之冬雪
    皇城——
    光滑的指腹缓缓地抚过「阮东潜」三个字,俊颜半垂,让人看不见他的情绪。
    内阁官员大气不敢喘一声,互相传递眼神,谁也不敢先开口。
    新主登基,谁是最大得益者,已经不用多说。当年的风向又打回东方非身上,与他作对的官员,一一被斗下了,老国丈一家在年前也被送往午门,在这世上,谁的权力最大?
    不是皇上,而是皇上背后的这个男人。
    现在这个男人,半炷香未曾吭声,就因为桌上的伤亡将士名册。
    战事已经结束,朝中忙的不是收尸,而是事后的抚恤与献俘仪式。虽然朝廷上下忙得昏天暗地,但能将多年战争结束,就算再来个几十本名册,他们也是甘之如饴的,只是──
    这死亡名册的首位,正是东方非极为看重的阮侍郎。这,可就麻烦了。
    「首辅大人……皇上正在找您呢。」黄公公小心翼翼地说。
    东方非一言不发,俊美的脸庞终于扬起。
    黄公公见状,微松了口气。看来,阮侍郎的死亡,没有影响很大啊。
    「黄公公,这死亡名单确实不假?」东方非轻柔地问。
    「确实不假。」
    「确认尸体过?」
    「大人,阮侍郎是大人的人,没有确认,任谁也不敢随便上报。确实见着了阮侍郎的尸身,才将他登录进名册里。」
    东方非微微眯眸,青筋略浮在他的手背上。他神色依旧自若,问道:
    「他怎么死的?」
    「身中三箭,箭箭致命。」
    「三箭?」东方非闭上眸,唇畔绽出诡异的笑来,令内阁的官员毛骨悚然。「本官倒挺好奇的,她明明是个文官,怎么会在战场上找到她的尸身?」
    「……首辅大人,皇上说……。」黄公公压低了声音:「阮侍郎是文官,照说,确实不该出现在战场上,正押解进京的王丞也提到,是阮侍郎献上错策才会选择这条路赎罪,所以……如果首辅大人有心,皇上论功行赏时,绝不会少了阮侍郎一份。」
    言下之意,无论事实真相如何,皇上默许东方非挑个代罪羔羊,而其中失势的王丞不论犯了何罪,都是最佳的代罪羔羊。
    有她那个引以为傲的义兄在,岂会有错策?
    谁,才是真正的代罪羔羊?
    这就是她追求的路吗?在她死前,她该明白害死她的绝非蛮族的千军万马,而是皇朝自家人啊!
    东方非忽而大笑,笑得同僚心惊不已。
    过了会儿,笑声渐止,他又问:
    「黄公公,你若是阮侍郎,你会怎么看这事?」
    黄公公一怔,直觉答道:
    「自然是谢主隆恩了。」
    东方非轻笑一声,丹凤眸瞳一瞟,瞧见天外蓝天依旧,未至冬季,自然无雪。
    「她若知情,必说:有功便行赏,有罪便责罚,哪来的讨价还价?简直莫名其妙!」
    「什么?」黄公公一头雾水。
    「也对。朝中哪来的第二个阮东潜?你们这等人才怎能揣摩她的心思呢?」十多年前走了一个阮卧秋,现在再走一个阮冬故。姓阮的下场都不算好,尤其是这阮冬故,在她死前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文官本不该上战场,是谁逼得她不得不走上这条路?难道在她下这个决定前,不曾想过她的承诺?他东方非在她心里就这么无足轻重?
    「首辅大人!」内阁官员轻喊,惊惧地看着他恼怒的俊颜,看着他无意识地将登录阮东潜死亡的那一页捏个尽碎。
    他终究晚了一步吗?
    难道她身边的义兄们没有尽心尽力挡在她面前?
    思及此,脑中忽地闪过一事,东方非心神微震,立即问道:
    「阮侍郎身边的白发男子呢?去,吩咐下去,死要见尸,去把阮东潜的尸身运回京来!」她的义兄绝不会无故任她死去,除非三人共死。
    「大人,天气这么热,运回京师只怕早已腐臭,何况当日阮侍郎的尸身就已经遭火化了!」
    「火化?未经我的允许,谁敢动这个手脚?」东方非厉声问。
    黄公公暗自惊恐,照实说道:
    「派去的将领知道阮侍郎是大人的人,所以特准凤一郎独自火化阮侍郎的身躯。」
    「啪」的一声,扇柄断成两截。
    内阁官员面面相觑,偷偷抬眼窥视东方非难掩惊喜又不安的神色。
    「黄公公。」良久,他出声了。
    「在……奴才在。」
    「皇上找我?」
    「是,是!」黄公公连忙道:「皇上急着找首辅大人,商讨论功行赏的事儿……大人,是您举荐人才,调派京军赴边境结束战事,最大功臣非您莫属……」说了半天,终于察觉东方非漫不经心。
    「黄公公,你在宫中也待了几十年了。你说,你看过本官做过什么好事了?」
    黄公公一怔,结结巴巴地答道:
    「大人……大人做过的好事可多了,若无大人,数十万百姓因水患而苦,如今晋江工程已近完工……」
    东方非哈哈大笑几声,笑意并未透露在那双向来狡猾的眼眸里。
    「原来这也算本官的功劳?原来阮东潜三个字,终究写不进史册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难怪你做了几年的官,还只是一个小小侍郎而已,你这官,做得真窝囊。」脸色忽而一变,轻滑的声音如薄刃,令黄公公起了一身寒颤:「黄公公,往日论功行赏,大伙爱怎么讨价还价、你争我斗,本官一向不干涉,但这回本官就让你瞧瞧,什么叫秉公处理!你可要瞧清楚了,这可是本官唯一一次干的好事。」哼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内阁。
    黄公公见状,立即追上前。
    东宫太子,久病在身,这是朝野都明白的事。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侍郎,却比谁都烦恼皇朝的未来。
    当今圣上年迈,哪日突然驾崩,让久病的太子登基,那皇朝的未来该怎么办?
    一郎哥曾听过她的烦恼,当时,他只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打一开始,在皇上眼里,这个太子就只是一个太子。」
    初时,她有些迷惑,后来皇上沉迷于长生道,她才明白一郎哥的言下之意。
    在皇上的眼里,万晋年号永不结束。
    这一年,她临时回京报告工程进度。其实,要她选,她宁愿留在晋江,但一郎哥说,既然入京为官,京官这一条线绝不能断。
    她长年在外,只能趁回京拍马屁送厚礼拉关系,明知做了会闷上好久,她也得厚颜无耻地去做。
    「不宜见客?」她一点也不讶异。东方非是多红的首辅啊,哪来的空见她这个小侍郎?
    连忙把厚礼交给门房,就当完成任务,准备闪人。朱红大门内,青衣才走过转角,一见到她,立刻恭敬喊道:
    「阮大人!」
    阮冬故拱拳道:
    「好久不见,青衣兄。」
    青衣上前,说道:
    「我家大人不知阮大人回京。」
    她哈哈一笑:「我今早刚回来。」东方非会知道才有鬼呢。
    「你一回来,就找我家大人?」大人必定很高兴,最后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是啊。」一郎哥交给她名单,礼依顺序送,东方非官大势大,当然第一个来找他。她补了一句:「不过既然东方大人正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等等!」青衣连忙阻止,迟疑一会儿,自作主张:「如果阮大人愿意等的话,小人先带您上偏厅去。」今早那名人物进府后,大人说今日懒得再见外客,但他想阮大人应是例外。
    「……」她很想答不愿意等,但礼数总要顾着。「如果……你家大人很忙,真的不必顾及我……」
    青衣的视线移向她截断的尾指,平静答道:
    「阮大人是我家大人的救命恩人,即使再忙,也一定会见阮大人。」
    阮冬故暗叹一声,只得乖乖随他走进东方府邸里。
    「小人一直没有机会道谢。」
    「什么?」
    青衣领着她往偏厅走去,稳声说道:
    「去年阮大人救我家大人一命,原本小人该随侍在侧,那断指之痛理应由我来受。」
    「这什么话?只是一根手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不以为然道,在经过某条长廊时,看见府里的某个厅内东方非的身影,还有……
    「宫中有人找我家大人,我家大人走不开,只能请阮大人等了。」青衣轻声唤回她的注意力,领她走进偏厅。
    她心神未回,专注思考那年轻的背影,是谁呢?她不记得朝中有这等身材的官员,那人也不像是太监,东方非一向喜怒无常,但方才他似乎没有平日的张狂。他有点敷衍、有点不耐,很难得看见东方非会去敷衍一个人……
    「反正不管我的事。」她打了个呵欠。以为送完礼后,她无事一身轻,可以睡个好觉,没有想到送礼第一关就卡在东方非身上。
    她坐在椅上,支手托腮不由自主打起盹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个感觉,东方非不会很快结束他手头上的事。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权倾一时的内阁首辅耐住性子去应对呢……
    「太子才二十多岁……」凤一郎沉思着。
    「这么年轻啊。」某日茶余饭后,聊起政事,话题就转到东宫太子身上。
    「是啊,正因年轻,才会有野心……冬故,你可要记清楚了,一个男人,不管身子有无残缺,若从小养在宫中,明白自己终将登基,那他这一生一世,心里绝不会忘记他该得到的一切。」
    在一郎哥身边久了,即使没有他天生的才智,多少也要反应快一点,她想了下便道:
    「一郎哥,你是说……迟早,太子会有谋反之心吗?」
    「没有面对面过,我不敢肯定。不过,我希望不会,否则到那时朝中必分势力,这一次就不会像是东方非与国丈那样的争权夺利,斗输了的人不止只有死路一条,还会祸及许多无辜的人。」
    「又要选一边站啊?」她心里微恼,总觉得在朝廷当官,动不动就得选边站,像条狗一样。
    「若真有这么一天,冬故,你千万记得,不要靠你的直觉去选,你一定得跟东方非同一边站。」
    她闻言皱眉。「我的直觉这么差?」
    凤一郎微笑,神色带些宠溺:
    「你的直觉绝对正确,但却无法保命。若有朝一日,东方非选择了太子,那太子要坐上龙椅,指日可待了。」
    是太子!
    她猛然惊醒,赫然发现东方非就坐在眼前,随意翻着她最头痛的书本。察觉到她醒来,那双黑璨的凤眸微抬,似笑非笑道:
    「阮侍郎,妳醒得倒挺快的。本官还以为你要一觉到天亮呢。瞧你,才多久没有看见你,我还当哪儿的难民出现了呢,正好,你就陪本官一块用个饭吧。」
    她立即看向窗外天色。
    天已尽黑,她睡了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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