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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妻番外篇 II-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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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立即看向窗外天色。
    天已尽黑,她睡了多久啊?
    「几个时辰吧。」东方非笑得畅快:「阮侍郎,你就这么信任我吗?竟然能在我府里睡得这么熟。」
    「我在哪儿向来都睡得很好。」她坦白说道,同时起身,向他作揖道:「下官回京,特来拜访大人,既然……已经拜访了,下官就告辞了。」
    「本官是第几位?」
    「什么?」
    「你这点心眼儿我还看不透吗?冬故,你要玩官场游戏还早着呢,礼可不是像你这样送的,你年年送礼来,可从没送进我心窝里,反倒上回你送来的当地名产还颇得我欢心。对了,方才你打盹时,似是在想事情,想什么事?」他随口问道,心情显然极好。只是不知他心情好,是为谁?
    她抿了抿嘴,慢慢地坐下,迟疑一会儿,才道:
    「东方兄,实不相瞒,方才我在想,我入朝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太子一面。」
    东方非闻言,暗讶地看向她,随即笑意浓浓:
    「妳想看太子?」
    「看不看倒无所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堂堂一名太子,却从无作为?」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东方非听她还真的将心里话说出来,身子微微倾前,剑眉一扬,邪气的嘴角轻掀:
    「冬故,你该知道太子多病,要有作为也很难。」
    她想了下,点头。「这倒是。」
    「『有人』刻意让太子毫无作为,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啊。」他再提点一番。多年下来,他发现阮冬故并非蠢才,而是她的眼神只看向前方,不曾拐弯抹角去想些她认为多余的事情。
    她认为多余的事,朝官为此抢得头破血流,多讽刺。
    「更或者,太子有心毫无作为,让皇上对他没有提防。你说,真相到底是哪个?」
    「东方兄,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东方非哈哈大笑:「冬故,跟聪明人说话呢,我不必费太多唇舌;跟你说话呢,我也不必算计,因为你向来有话直说。」扬眉盯着她。「所以,我可以允许你的义兄算计我,但你不成,你一句谎言也不得对我说。」
    反正她自认瞒不过他,索性放开了问:「东方兄,今日你接待的人是太子?」
    「是。」见她错愕,他也摊开了说:「若不是太子,我早撵了出去,由得他在此扰我清闲吗?」
    「他找你做什么?」一个久病的太子,找当红的首辅,会有什么好事?
    「能做什么,你不是也猜到几分?」
    她霍然起身,怒道:「你这是、这是……」
    「搅乱朝纲,意图谋反,策动政变,违背君臣之义,谋害天子,简直大逆不道,这些罪名够不够?」
    「既然你知道──」
    与她的激动怒火相比,他反而悠闲自在,一点也不怕她将这些秘密泄露出去。
    「冬故,在你眼里,当今圣上是什么?」他岔开话题。
    「皇上就是皇上,还会是什么?」她激动地说。
    「那么,他值得你卖命吗?」他笑:「你这是愚忠啊,为一个只顾自己求长生的老人尽忠,你值得吗?你入朝为官是为了什么啊?」
    他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像根针一样的戳进她的心头。
    她自幼所受的知识,听一郎哥所说的故事,看兄长为官的态度,对皇上尽忠、为百姓谋福,这样的念头一直根深蒂固地埋在她心里,从不更改。
    她一直以为,只要皇上周遭的朝官个个正直,那么皇上圣眼立刻就会开了,上天选择这样的人坐上龙椅,必有它正面的意义。
    当皇上,就是该为民做事,只是,现在他老人家一时被小人蒙蔽了而已啊。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东方非不以为意地说道:「那都是骗自己的。你眼里的皇上,早已是一个没有用的老人了。」
    她紧紧抿着嘴,压抑地说道:
    「大人,你这是大不敬了。」
    东方非无所谓地笑道:
    「若真有那么一日,我站在太子那一方,冬故,你要怎么做呢?」
    他不直呼她的官名,讨的是阮冬故的答复。
    「我一郎哥说,跟你同边站。」
    她嘴里老挂着这个凤一郎,不嫌烦吗?俊颜略嫌不悦与厌烦:「你跟你义兄就算再亲,也不是同一个人。我是在问你,不是问你义兄。」
    她理应站在皇上那一方,因为东方非策动谋反确实有罪。
    如果是几年前,她必定这样认为,甚至立即上报阻止,但,现在她却说不出口来。
    这几年,她一直在想,真正的太平盛世在哪里?难道,在当今皇上的手里,真的走不出真正的太平吗?
    有多少次,夜深人静时,她产生好浓的无力感。同流合污一直下去,迟早有一天,她的眼里,没有百姓。
    皇上的眼里,也早已经没有百姓了吧。
    东方非见她没有回答,明白她心里有了动摇,也不多作鼓吹,只讽道:
    「你当了几年的官,还真是改不了多少。」顿了下,意味深长地凝视她。「你放心,现在我还没有什么兴致,哪天要真有人惹恼我,换个皇上于我也不是难事。哼,我倒要瞧瞧,冬故,你最后还会不会护着这个没有用的皇上?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追求你的路,可是,你追求的路真是正确的吗?妳好好想想吧。」
    万晋结束,新主登基时,她在战场上,已经毫无感觉。
    甚至,她松了口气。
    「一郎哥,我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东方兄的计画,我却一点也不气,心里老在想,如果换了个皇上,这么多兄弟会不会就不用这么无故枉死了。」老皇上驾崩传到边境的那一个晚上,她一夜未眠,望着京师的方向,一郎哥默不作声地陪在她身边。
    如果战事能结束,如果永无战争,那么,换一个皇上,也未尝不是好事。这样的想法,与她从小到大的信念抵触。
    她到底改变了多久?
    过去的阮冬故,已经再也回不来,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大人,你察觉到了吧?」已经没有起伏的声音轻声响起。
    「……怀宁没有死,是不?」她哑声道,而后,眼前逐渐模糊,冰凉的眼泪缓缓滑落腮面,悲伤的瞳仁映着一块征战沙场的弟兄们。「我也没有死么?」兄弟们逐渐麻木而无知觉,她却还有许多回忆与情绪。
    是谁在世间留住她的?
    「大人,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爹的医术可是一等一的好,你要死了,岂不是砸我爹的招牌?」年轻小伙子淡声道。
    「你们是我选出来最好的军兵,我理应身先士卒,不管你们到哪儿,都该有我。」
    一张张本来有棱有角的脸庞,开始模糊了。是她泪眼看不清,还是他们必须在此分道扬镳了?
    「大人,咱们遗憾的死,现在要毫无遗憾的走了。你醒后,请在咱们坟上洒下水酒,祝我们一路好走,但愿来世,咱们一秉初衷,能够成为像大人一样的人物。」
    像她有什么好?像她有什么好?保不住这些上战场的勇士,保不住她真正想要的世界。
    她不顾哭得有多难看,拱拳颤声哑道:
    「阮冬故绝不会忘记各位兄弟。它日我死期一至,各位兄弟若未投胎,咱们一定能再齐聚一堂,把酒……话旧。」
    见他们逐渐远去,她冲动地跨前一步。
    「大人,别再往前走了,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声音愈飘愈远。
    她不理,一径往前奔去,希望能送他们最后一程。
    十五的圆月,在乡村里显得格外的明亮。
    小木屋的门轻轻被推开,床边坐着一名白发青年。
    青年回神,立即起身。「怀宁,你能起床了吗?」
    怀宁应了一声,勉强撑到床边,瞪着床上毫无血色的义妹。
    「她毕竟是姑娘家,还没有醒来,但我想,应该是没有事了。」凤一郎轻声说道,说服自己的成份居多。
    现在的冬故,只有一口气。这口气咽下了,躺在床上的,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尸身了。
    怀宁默不作声。
    凤一郎知他话少,又道:
    「我打听过,程七还活着,不过……冬故带来的人,死了大半。」
    「我知道。我跟她,能活下来,是奇迹了。」
    「是奇迹。」他柔声道。
    过了一会儿,怀宁突然主动开口:
    「我俩中了箭,我知道她一定不肯在蛮族面前示弱,即使死了也不会倒地。」
    凤一郎抬眸注视着他。
    「我自然也不能倒下。反正都陪了这么多年,要陪就陪到最后,人死了,尸身乱箭穿心也没有感觉了。」怀宁顿了下,不看凤一郎,直盯着她苍白的睡颜,继续说道:「在失去意识的当口,我又想,岂能再让乱箭毁她尸身?她力大无穷以一抵百,蛮族必定猜出她是断指将军,等战事结束,她的尸身挖也会挖出来示众。所以,我用尽最后的气力推倒她。」
    凤一郎闭了闭眼,轻声道:「谢谢你,怀宁。」
    怀宁向来不苟言笑的嘴角忽地扬了一下,似是苦笑:
    「她简直是不动如山。」见凤一郎微讶,他坦白说道:「我连推三次,才推倒她。」到最后那一次,他几乎怀疑他不是流血而亡,而是先死在力气用尽的上头。
    凤一郎闻言,眸内抹过激动的情绪,哑声说道:
    「现在都没有事了。」
    「你假造她死亡,她醒后必会恼火。」
    「即使恼火也来不及了。」他沉声道。他一向性温,此时此刻却坚定如石。
    怀宁看他一眼,忽然说道:
    「谁也不想死。你没有必要跟我们走,但是,我能了解被留下的人的心情。凤一郎,冬故纯粹就是个傻瓜而已,她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凤一郎与他对视一阵,轻声道:
    「我没怨过她。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冬故要醒来,我马上通知你。」
    怀宁摇摇头,道:「我还能撑住,我留下。」
    凤一郎也不阻止,只是平静地坐在椅上,与他一块等着床上的人儿醒来。
    「我不是陪她。」怀宁又补充:「只是一时习惯不了没有血腥味的地方而已。」
    「我知道。」他都知道,相处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怀宁的性子吗?
    怀宁像要把一生的话全说完一样,主动又说:
    「我醒来后,一直在想,臭老头的命卦怎么一错再错?」
    凤一郎柔声道:
    「自然是人定胜天。」
    「是吗?第一次,冬故晚了一天失去她的手指;第二次,本该短命的我,却延续了性命。」怀宁顿了下,低语:「臭老头从不出错,错的两次全跟她有关。」
    「怀宁,你想说什么?」
    「那一箭,没有冬故,也许,会是我的致命伤。我倒下时,还有残余的意识,我只记得,我在想:谁也抢不走冬故的尸身,我不让任何人欺她的尸身,她拼了这么久,没有一件事是为自己,她的尸身若被人糟蹋,老天爷就太没眼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就是让他太不甘心,才保住了他的命。「凤一郎,你一向聪明,你认为,是冬故延续了我的性命吗?」
    凤一郎沉默了会,答道:
    「我不知道。」
    怀宁显然也没要个答案,缓缓闭上疲累的眼眸。
    过了一会儿,怀宁忽然又说:
    「别让她知道。」
    「什么?」
    「别让她知道我今晚话多。」
    凤一郎微怔,立即想到怀宁可能是不愿冬故认为他多愁善感……。
    「我不想让她从今以后,试着从我嘴里掏出超过一句话的回答,那太累了。」他不想太辛苦,多话的部份交给凤一郎,他负责出刀就好了。
    「……我明白了,你放心,这次我也会保密的。」
《是非分不清》之不止息
    京师的夜空,十五明月又圆又大,不必点着夜灯,就能清楚视物。
    东方府邸内──
    「大人。」
    「嗯?」支手托腮,倚在矮榻上,任由黑亮如夜的长发垂地,东方非若有所思地瞧着那看似面前却远在天边的圆月。
    「您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真正合上眼,再这样下去……」青衣很想委婉地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家的大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十多年官场生涯,纵有危机,他家大人依旧谈笑风生、玩弄权势,如今──
    大人照样左右朝政,他却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青衣,你说,一对『情深似海』的义兄弟,有朝一日,兄长独自火焚义弟尸身,究竟是什么理由?」东方非头也不回地问道。
    青衣想了想,道:
    「那必是不愿其他人碰触阮……碰触那人的尸身。」
    「就这样?」
    这个答案不对吗?青衣再想一阵,小心翼翼答:
    「也有可能……是为了保住义弟的名声。」
    「哦,连你也看出来阮冬故的女儿身了吗?」
    「不,阮大人相貌虽偏女相,但性子比男儿还豪爽,要察觉很难。是大人……是大人看穿后,小人才觉得不对劲。」他一直站在东方非身后,纵然无法揣摩大人的心思,他的视线也随着大人而转。
    当东方非对阮东潜的眼神起了异样时,他也明白了。
    东方非哼笑一声,没再说话。
    静谧的夜里,主仆并未再交谈,青衣默默守在他的身后,直到远处梆子声响起,清冷的淡风又送来东方非漫不经心的询问:
    「青衣,你说,那凤一郎的才智如何?」
    「阮大人身边若无此人,她断然不会走到侍郎之职。」
    「我与他比呢?」
    青衣一怔,直觉道:「大人与他虽无正面交锋过,但我想,必是大人技高一筹。」他家大人一向不把凤一郎放在眼里,甚至对凤一郎毫无兴趣,为何突然间问起他来?
    东方非沉吟道:
    「既然如此,我揣测凤一郎的心思必是神准了?我若说,阮冬故未死,你信是不信?」
    青衣瞪着东方非优雅的背影。
    「……大人,王丞亲口招认,京军抵达时,阮大人已出城门。城门一关,外头皇朝战士只有百来名……」
    「阮冬故若活着,又怎么会诈死,一诈死,这一辈子她想再当官,那可难了,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吗?」
    「是。」青衣轻声答道。他家的大人,对阮东潜执着太深,连她死了也不肯相信吗?
    东方非垂下眸,嘴角微扬:
    「是啊,本官也这么想。当初本官要她辞官,她百般不情愿,除非她看见了她心目中的太平盛世,她才愿松手。」
    所以,死了的可能性居多吗?
    思及此,他心里一阵恼怒。
    他身居朝堂十多年,十多年来有多少人想要斗垮他,他欢迎又期待,偏偏世上来当官的,尽是一些软骨蠢才,别说斗垮他,他动动手指,就全跪伏在他脚边,让他无味得很。
    当年,来了个令他十分意外的阮卧秋,他兴高采烈,等着阮卧秋创造属于他自身的势力,可惜气候未成,就被一群没长眼的盗匪给害了,那时他又恼又恨……
    却不如现在这股油然而生的空虚与寂寞。
    朝堂之内没有阮卧秋,他照样玩弄权势。
    如今世上少了一个阮冬故,他竟然时刻惦着她,她若死,世上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她若死啊……
    不止遗憾,不止遗憾!
    赫然起身,不理青衣错愕,他走到庭院中央,任由夏日凉风拂过他光滑的玉面。
    衣袂轻飘,黑发微扬,俊美的脸庞始终凝神沉思,其专注的神色是青衣从未见过,至少,从未在朝堂上见过东方非有这样专心对付人的时候。
    「只有一个最不可能的理由。」东方非忽然道。
    「大人?」
    「若以诈死从此消失在朝堂之上,她必然不肯,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能促使她诈死。」
    青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东方非揣测凤一郎的作法,寻思道:
    「除非她重伤难以反抗,凤一郎才有机会令她诈死。」
    「大人,这样的机会微乎其微。」青衣不得不提醒。他家大人智比诸葛,神机妙算,从不去设想不可能的答案来骗自己……
    这一次,他家大人抓住的是最不可能的理由啊。
    东方非回头,剑眉轻扬。
    「青衣,一个满腔抱负还没有完成的人,你要她死,她还不肯呢。」
    「如果……大人,阮大人真的死了呢?」她那样正直的人,会比谁都还早走,他家大人不会不明白的!
    东方非哼笑一声,负手而立,仰头注视着远方的圆月。
    直到青衣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东方非才不在意的哈哈大笑,随即脸色一正,比夜风还要冰冷的声音遽然响起:
    「那就把长西街那间她爱吃的饭铺烧了当她的陪葬,让她在九泉之下,看看她违背承诺所带来的下场吧。」
    阮冬故,我等你到京军班师回朝日,我要真确定了你的死讯,我必将你的骨灰洒在京师,让你亲眼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搅乱朝纲,死也不暝目!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为……怀宁,接下来是什么?」
    「不想说。」
    她搔搔头,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出来。
    「既然背不出来,就不要背了。」
    她闻言微讶,回头看见凤一郎自门外走来。「一郎哥,我可以不再背了吗?」
    「冬故,当年我督促你读书,是为了让你明白道理,为你的官位铺路……」凤一郎平静地微笑:「如今,你心中已有属于自己的道理,何必再背?书是死的,你却能将属于你自己的那本书牢牢放在心里,这比许多读圣贤书的官员还要厉害。」
    这算赞美吧?还是嫌她太迂腐?她摸摸鼻子,想到自己前几天执意披上战袍,冒充程将军。
    这是必须要去做的事啊,她若不冒充,阵前失将,军心必散,当日一郎哥跟怀宁不但没有左右她的决定,还助她一臂之力,一郎哥献策先动摇蛮族军心,怀宁则代她握巨弓扶助她没有尾指的左手。
    她非常明白,一郎哥为她担心,但如果她不做,谁来做?人人都将危险的事交给其他人,世上哪来的万世太平?
    她暗自扮了个鬼脸,迎上前笑道:
    「一郎哥,反正我再怎么背书,也绝不如你动个脑子。哎,若是背书就能有凤一郎的才智,那我时刻背也不嫌累。」
    「你现在已经很好了,若你才智过人,我绝不同意你当官。」停顿一会儿,凤一郎神色渐凝,直视着她,说道:「冬故,我要你答允我,你对自我产生犹豫时,请回头想想我跟怀宁、想你在应康城的家,甚至,想你与东方非的承诺,最重要的是,你没有错。」
    ……
    原来,一郎哥早已经料到有今天了吗?
    她停步,目送着愈来愈远的兄弟们。
    一郎哥常说,他不适合当官,因为他性温,纵有百般才智,一旦由他背负上千上万性命,他会犹豫不决,不敢出策。
    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她与一郎哥商讨,由她当机立断,决定人才的安排,亲口发号军令。
    她才智确实不如一郎哥,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坐其位就该尽她的职责,每一条性命都是她与一郎哥在反复推演下保全下来,即使不幸牺牲,各自军兵也很明白这样的牺牲是为了什么。
    战场死伤,理所当然,但她理直气壮,可以大声地宣告,在她手下,绝没有无故牺牲的性命,直到王丞来……
    她轻轻握紧止不住颤意的拳头。
    现在的她,有点怕了,终于体会一郎哥不敢背负他人性命的心情了。
    她停在原处,恍惚地看着那终于消失的战士魂魄。她欠了多少啊,倘若她再懂手腕,再能折腰,再能同流合污,再懂圆融,也许,今天不会牺牲这么多条人命,她的腰,可以再弯;她的双手,可以再脏,可是她没有做到。
    她,真的没有错吗,一郎哥?
    紧紧咬着牙关。如果她现在一块走,她以命偿命,无愧天地……可是……
    她微仰头,深吸口气,再张开时,坚定的信念毫不隐藏流窜在瞳眸间。
    在她眼前的,自始至终,只有一条道路。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错,但若然有一日她还有机会去左右这么多人命,她绝不会再让那些人命毁在毫无意义的争权上。
    所以,她必须回去了。
    她用力抹去满面的泪痕,深吸口气,看着那黑暗的尽处──
    「诸位兄弟,好走了。小妹阮冬故,在此送你们一程。」朗朗清声,响透天地,长揖到底,将他们一一刻在心版上,这一辈子绝不遗忘。
    先是听见门轻轻的关了起来。
    再来,是山野乡间的气息。
    这样的气味,令她想起小时候在山上学武的时候。
    那时,她还不清楚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但她说一是一,一点也不圆滑的个性让师父很头痛。
    她试了几次,才勉强张开眼,放眼所及尽是陌生的摆设。
    岂止陌生,简直恍若隔世。
    昏迷时的记忆有些迷糊,只记得黄泉之下的路,她曾与自家战士并走一段。
    她的内疚,已经令她连昏迷也不忘梦见那些枉死的兄弟吗?
    阮冬故挣扎地坐起来,胸口剧痛,但她不理,执意撑起她虚弱无力的身子。
    干净的长发滑落床缘,她看见双手枯瘦泛黄,好像好久没有吃过一碗饭一样。她到底昏死了多久?
    「还没醒来吗?」怀宁的声音就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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