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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再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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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脑我们知道的未必正确,无从考证。”弗利回应道。
“这就是为什么精神障碍越来越多的烦扰着现代人,却没有行之有效的方法。你甚至要担心你正在服用的安眠药,有可能让你半夜开着车直奔天文台逛了一圈,又开回家。但你却不得不服用那种药。要不然你就没法睡觉。”
弗利整个上身紧紧贴着沙发,头半仰着靠在墙面。
“这些事情太复杂了,比还离奇。”弗利感叹道。
那一刻,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精神障碍,失眠,冷漠,注意障碍。
他想到母亲,想到莎梅尔,想到约翰,又想到贝鲁斯这里密不透风的窗帘和一尘不染的家具。“该死”,他张大眼睛看着贝鲁斯。
“我必须回去了。”
“怎么了?”
“我觉得精神病已经埋伏在我生活里了。”
“我不明白。”贝鲁斯疑惑的看着弗利。
“你不知道,昨天莎梅尔没有去接约翰,然后我看见了艾菲娅,这一次的感觉,见鬼,就像你说你看到伦纳德,你还记得吗——伦纳德,你说你在体育馆门口看见他,你觉得那个人不是他,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这件事我得再查查,除非是我也有病,否则,我真的不能确定他是什么,除非你们已经能造出和人一样的机器,美国政府批准制造那些超级仿真人型机器人了吗?”
“当然没有,谁也不敢轻易同意这样的事,这会造成整个社会不稳定。你不能让两个一样的人在世界上行走,伦理学家和社会学家需要经过一大堆讨论才能做出决定。
技术是技术,技术上可以做到的未必可以在现实中实现,这其中有很多领域外的人不可能理解的事。”
“你怀疑她不是艾菲娅?”
“说来话长,我在最后书店见到过她,就在两周前,那时候我欣喜若狂,我相信艾菲娅一定就是艾菲娅不然还能有谁,我对她的感觉对她的一切既熟悉又熟悉,我太熟悉了,它们在我大脑里存在了很多年。”
“这种熟悉可能只是你的想象。”
“别绕那些,现在我必须长话短说,在学校我看见艾菲娅的时候我觉得害怕,她应该就是她,但是我有些害怕,我不想叫她,我的注意力尽可能保持在约翰身上,但是她说话了,她叫我的名字,我认为她认出我来了。”
弗利从沙发上猛的站起来,端起贝鲁斯的气泡水一饮而尽。
“你知道,我那时候希望什么吗?”
贝鲁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的意思。
“我希望她就像你遇到的伦纳德,不要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人,不要让我觉得她就是那个从六年前走过来的女孩,如果是那样,我会觉得心安,而不是恐惧。”
“你恐惧什么,弗利。”
“我不该恐惧吗?我恐惧死,恐惧瘫痪病床,恐惧夜晚降临不知道自己醒来会在哪,害怕约翰会出事,害怕莎梅尔有外遇,害怕我的父亲真的打过我的母亲。”
“冷静点,弗利。”
弗利没有办法冷静,他第一次害怕,恐惧从每一个腺体里奔涌而出。
………………………………
41。生命只有一次
他起身离开,贝鲁斯没有阻拦。
门打开时一阵入夜的寒风吹入房内,贝鲁斯望见对面房子里微亮的灯光,仿佛一只盯着他们的眼睛。
不仅是眼睛,有东西在看着,而且还在听。
约翰在院子里一直玩到七点,兰卡拉姆出门散步时看见他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先是沿着斜线,再跑到厨房窗户前。
她原本想和约翰打个招呼,身旁的塔奇——一只白色拉布拉多却急着要去散步。
后来她对很多人说,也许多管闲事不是坏事,但如今的人早就不习惯面对面的交流,这种交流能省就省了,人们都太急了,急的和要撒尿的狗一样,总好像有事情在后面催着。
莎梅尔打开浴室水龙头时眼睛还放着亮光,她其实是有些愉快的,嘴角上扬,看上去像在微笑。
一直到弗利匆忙赶回家看见妻子时,她的表情都没有改变,仿如艺术家用一些精致泛白的材料将微笑錶嵌在了画板上。
五年前,只是短暂的产后抑郁,她以为自己早就克服了。如果让父亲知道,这简直比让她死了更叫她难堪,她坚持下来。
十年前,如果她不能在绘画事业上做出一点成绩,父亲一定会嘲笑她,她宁可留在洛杉矶没有钱买颜料也不能接受父亲的冷嘲热讽,她坚持下来。
五岁那年,父亲怪母亲生了一个笨拙的孩子,既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弹好钢琴也不能陪他出席各类活动,母亲陪她坚持下来。
她知道弗利并不爱他,她也许也不爱弗利,但是弗利爱这个家庭,她坚持下来。
他们有了约翰,蓝色的眼睛像极了弗利,褐色头发和越来越像自己的脸蛋却让她总是想起那个远在纽约却无时无刻不在莎梅尔脑海中的父亲。
约翰越来越像她,这让她憎恨,她爱约翰,却已经失去了爱他的能力。
那些事总在风和日丽的日子悄悄的出现,遮住一切美丽的容颜。
生存和死亡,爱与被爱都是无法触及的,不幸之事悄然发生,既无法预见也不可避免。
思维像松弛的沙土,抓的越紧,溜走的越快,最后只剩下残缺的意识,仅仅能感受到大脑的无能为力,它仿佛变成一个最初的样子,没有痛、没有传导、没有感知。
英国诗人爱德华·托马斯曾提到过“大脑的迟钝与沉重”。如今仅存的意识恰好能让莎梅尔感受到它正在衰败,正在抛弃自己,抛弃这个气息尚存、有血有肉的躯体。
是身体让大脑不堪重负,还是大脑让身体走向绝路,没人能说的清。
作家爱伦坡都说不清楚为何自己时而兴奋时而忧愁。
那样的感觉来的突然但你知道它一直就在那,在大脑的一个侧面,一个角落;那里潮湿、发霉,太阳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穿透它表面厚厚的蛛网。
而那个蜘蛛已经没了生气。
一年前,医生怀疑莎梅尔用药过量,她的私人医生为她隐瞒所有治疗,莎梅尔知道一旦进入保险系统,父亲立刻就会知道她出了问题。
很快,一切就会像预先排演过的剧目一一上演,演员都是她,她的婚姻,一定是错误的,因为她病了。
她热爱的绘画一定是错误的,现在人工智能的艺术作品也能拍卖出昂贵的价格;她的家庭更是惨不忍睹的彻底失败,因为她不仅没有做好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女儿,也即将永远失去做好这些的能力。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坚持了,毕竟自己什么都不用知道。
她第一次想到这样做并不羞耻,她再也没有羞耻的感受。
她目睹了约翰一次次从院子这头跑到那头,每天晚上都会在墙上抚摸一次又一次,他不能停下。
她抱着怀疑把视频偷偷给自己的精神科医生看时,医生脸上露出忧虑。
她知道这是她的错,约翰正在帮她承受。
但是她也没有了感觉,不再为此感到羞耻,她不需要再为自己寻找存在的理由。
这不是坏事。
也许是好事。
当然。
救护车到的时候弗利坐在溢满水的浴室地板上,水一直沿着楼梯流到一楼,兰卡拉姆站在楼下抱着约翰,约翰没有说一句话,右腿抓出一道道血痕,右手指甲里遍布黑色粘稠的血迹。
贝鲁斯在数据器上发来消息,弗利无心阅读,随手把它卷起扔进卧室。
他就坐在浸湿的地板上不知道救护车是什么时候到的,机器人报告已经失去生命迹象。
他听到了这几个词,但竟然不觉得哀伤也没有眼泪。
一路上他猛踩油门,心跳几乎让他不能呼吸,自从知道生病以来他从没有一刻感到精力充沛,他觉得如果这辆快退休的福特能更年轻一些,他一定不让它有喘息的机会。
但到了家,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弗利再次迟钝发作,他什么都想不到,也想不出来,大脑找寻着此时该有的情绪,却只找到一片灰白。
应该气愤?害怕?还是伤心。
该死的人怎么也应该是自己,他发出恐怖的笑声,约翰已经来到他身旁,两人看着机器人把莎梅尔抱下楼,谁都没有发出声音,四只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地板上冰冷流淌的水。
塔奇蹲在兰卡拉姆旁边,好像做错事一样紧挨着主人。
上帝保佑,这是发生了什么。上帝啊,上帝啊。可怜的女人不停的寻找她的上帝。
善良的兰卡拉姆知道上帝也宽恕不了她,她不能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如果自己当时进来看一下,是不是就能救下莎梅尔?如果不是塔奇急着散步,事情会不会不会无法挽回?
她不能这样想,这会让她永远都无法摆脱这件事,记忆会在之后的每一个夜晚从兰卡拉姆的箱子里翻出这一天,这一个晚餐时刻,用各种方法折磨她。
上帝啊,究竟是怎么了。
她放声大哭,再也没有力量能阻止她这么做,她没有别的办法,无论多么善良,她都会希望半小时前她没有带着塔奇走出家门,没有看见约翰在院子里玩耍。
弗利和约翰就像两个切断活动的人型机器人,他们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就和定格在数据器上的画面一样。
………………………………
42。抑郁
弗利回到卧室,在莎梅尔的药盒边看见她的数据器。
他先尝试了约翰的生日和姓名组合,显示错误后,他又选择了莎梅尔的生日和姓名,最后他输入了两人相遇的日子和莎梅尔的名字,数据器打开了。
竟然没有做进一步加密,包括手指纹理、展开方式以及声音,竟然只有普通密码加密,这太出乎弗利的预想。
莎梅尔,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数据器不会对这个问题作出回答,弗利也不可能对它提出这样的问题,一个男人不可能去问另一个人自己的妻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即使是智慧过人的机器也是一样。
人们赋予机器一部分人的习惯,机器本身也许不能理解,它们也不需要理解,人类生活于社会互动关系组成的世界里,而机器并不需要社会化关系就能稳定的发挥作用。
弗利以为这就是机器比人类在很多领域内更可靠更高效的原因,它们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他在数据器里搜索自己的信息,和弗利有关的信息很少,一封离婚协议书,几张合影以及一份保险。
离婚协议书的日期是一个月前,莎梅尔用不了解彼此为理由提出离婚,这让弗利啼笑皆非,如果她还活着,弗利也许会生气,很生气,这算什么理由,你和你父亲一样,一样不可理喻,自作主张。
可现在,他对着数据器生气也无济于事。
他坐在地上背靠床沿。
一早兰卡拉姆提议送约翰去学校,弗利没有拒绝,他需要这样的帮助,却无法表达感激,兰卡拉姆似乎也不需要感激,她匆忙带着约翰出门像拽拉一个迟钝的小狗。
一上午弗利就站在浴室外,有时候他仿佛能听到莎梅尔从里面走出来的声音,水龙头关掉后热水管道就该停止轰鸣,这条管道早该维修一下。
浴缸里有水流到地面,嘀嘀嗒嗒的响声吵闹不停,水在浴缸里还是蓝色的,到了地面上越流越慢,颜色越来越深,变成泛黑的红色,最后凝结在他脚下。用力摇晃头部后他转身跑向卧室。
人随时都可能进入恍惚的幻觉,如果你不控制,思维就会像滑梯一样滑向某个火山底部。
弗利存有大量清醒的意识,或者说他的职业让他更遵从于简单的if-do规则,停用部分大脑资源,重新组合新的资源,在一部分系统超出正常范围时,断开联系,高级系统接掌控制权。
当高级系统处于危机时,分解成独立系统维持功能正常运作。
这种独立整合系统在弗利大脑中以叠加正方体的形式存在,既可以拆解,又能平面展开。现在他倒在床上,依赖这重新组合的理性试图保持思考。
也许莎梅尔也好,母亲也好都不能有效的协调大脑资源,而最可怕的是——我们无法通过意识知道它们是如何工作的。
弗利非常赞同哲学家大卫·休谟的观点,他认为没有任何思维可以试图通过正视自己来彻底地理解自身。
当一个人陷入一种狂躁、抑郁或者疾病疼痛时,如何能清楚的区分哪些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哪些正带领自己走向毁灭呢。
弗利不能感受太多,他只是悲伤、痛苦。他明白应激事件造成的痛苦在机器世界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效纠正,让大脑的一些部分纠正另一些部分所犯的错误。
这是人类进化出的优势。理论上它在变的更丰富,更强大,相比动物,人类拥有更近期进化出的大脑皮层系统,不会因为看一部恐怖片就相信吸血鬼会在半夜咬断自己的脖子。
可事实却没有那么乐观,很多人的大脑在承受极端感受的困扰,并且无法通过自主意识控制他们趋向毁灭。
莎梅尔的就医纪录几乎就是一张抑郁症死亡通知书,在约翰出生时就预告了眼下的离别,不是车祸、不是手术意外、不是病毒感染,莎梅尔死于自杀。自杀的原因是一种叫做抑郁症的病因依旧不明的疾病。
他终于明白莎梅尔服用的那些大小不一的药丸不是什么保持40多岁容颜不老的基因美容药,而是一些怎么吃都没有用,逐渐加量才能维持正常生活的精神类药物。
最后他看到了医生纪录中的一段视频,他原本不想点开,但想到那也许是一段催眠治疗的视频,为了在病人醒来后可以看到自己潜意识表现而录制的,他又觉得自己必须打开看一下。
虽然他不想看到自己妻子催眠后的样子,但他还是打开了。
那不是莎梅尔的治疗视频,而是约翰房间被他们故意不再使用的监测器录下的视频。
约翰坐在床上右手抚摸墙壁,一次,两次,三次,然后再从开始的地方往门的方向一次,两次,三次。
视频时长21分钟,约翰把这些动作反复做,反复做,一直做了21分钟,除了孩子的父亲或母亲,还有谁会看完这样一组循环播放的镜头。
他想起约翰在餐桌前和自己玩猜积木游戏,每次都是同一个数字:8。
他又想起从何塞办公室出来那天回到家看见约翰在院子里搬弄根本不可能搬动的花盆,沿着花园三个角落反复丈量脚步。
他想到杰琳娜忧心忡忡的告诉他约翰注意力可能有些问题。
最后他的意识停留在艾菲娅的侧脸,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是弗利现在完全明白了,她的眼睛在盯着约翰——奇怪的举止。
该死。弗利咒骂道。
你永远不知道生活什么时候把你放逐到绝望的边境,上帝什么时候做了放弃你的决定。
等弗利渐渐恢复理智,羞愧和悲痛同时向他涌来。
莎梅尔没有接约翰放学那天,自己早该发现出现了什么问题。
也许那一天她已经试图自杀。
至于原因,数据器显示的很清楚,双相障碍,最近几年又变成了抑郁障碍,时好时坏,莎梅尔很坚强,但是抑郁症就像认定她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她。
………………………………
43。责任
到最后,她还是大方得体,好像仅有的一部分理性维持着她一贯的优雅和冷静。
莎梅尔的父母从纽约赶到医院,带走了莎梅尔的尸体。
父亲警告弗利再也不允许见自己的女儿——一个害死莎梅尔的凶手没有这种权利。
弗利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他好像失去了感觉,皮肤和骨骼仿佛变成一间生锈的牢房,所有的感觉都被禁锢起来。
约翰没有哭闹,放学回家,他就坐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反复抚摸墙壁,或者蹲在餐桌边的积木堆里数积木,一遍又一遍。
莎梅尔的父亲不仅厌恶弗利,也不喜欢约翰。
弗利对此只感到庆幸,如果他再把约翰从自己身边抢走,那么手术不手术,是不是会四肢瘫痪,甚至能不能拿到股权都变得毫无意义。
一旦这些都从人生清单中被逐项删除,自己的人生也只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人活着总要有目的,他没有失去理智,感到自己只是在等这一切过去,他知道对面房间里约翰还在等着他,他会倾尽所有,为了约翰。
这种本能根本算不上目标,一个正常的父亲都会有这般信念。
“小不点,快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好的,爸爸。”
约翰如果哭闹,至少能让弗利有事可做,而约翰只是一个人一声不吭的在房间里坐着,弗利说什么他都说好,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哭闹。
他是什么都不明白,还是像莎梅尔一样习惯隐藏,隐藏自己的一切?弗利无法确定。
妻子直到死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这可怕的结果却留给弗利和约翰,并且活着的人将用一生去承受。
他是对的,街对面不再年轻的兰卡拉姆也在承受莎梅尔离去的惩罚,愧疚感降罪于街区里本与这个家庭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兰卡拉姆也许会为此彻夜难眠,为此食而无味,可没人能帮助她。
她需要把这些罪责忘掉,交给上帝或是找到自欺欺人的解释,但她是个好人,心地善良,这样的好人最不该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伤害,这样的好人最难忍受把自己和愧疚撇的一干二净。
善良是一根两头磨尖的针。
弗利没有告诉贝鲁斯家里发生的事,他没有想到告诉任何人,因为那样做无济于事,时光从不倒回。
如果当初母亲因为安比恩服用过量最终如她所愿去了天堂,也许这一次就不会轮到莎梅尔。
如果母亲死了,也许自己会更早知道那些坚强的女人心底埋藏着不与人说的痛苦,必须用结束生命这种极端的方式方可解脱。
他无法确定是不是母亲当初自杀死掉,如今就不会在莎梅尔身上发生这样的惨剧。
思维至此,弗利陷入了混乱的自责。
假设母亲因服药自杀而死;假设母亲因为自己的选择死去了;假设母亲因为安眠药再也没有醒来。
弗利一定会更早发现莎梅尔的异样,会更早的主动询问,努力沟通。
弗利喝下半杯加了冰块的水,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思考。
生活总有放到数据器里计划的完美一生;总有基因公司的医生建议你用半天时间计算所有身体数据判断你的寿命、天赋、疾病风险。
如果愿意,人的一生可以用数据完全替换,和机器人别无二致。
人,做不到。
弗利,做不到。
思维无数次从禁忌池边滑过,不可解脱的忧虑最后全都化作对自己的责备和面对结局的愧疚。
羞耻,后悔,愧疚。
这些感情来自于一个思维的池子,人类相信自己本可以改变一切。
兰卡拉姆相信她如果走到院子里和约翰打招呼,她能改变一切。
弗利相信他如果前一天就意识到莎梅尔出了问题,他就能改变一切。
贝鲁斯三天后知道这件事时,他认为自己多年以来的不甘心正在危害他和他朋友的生活,这是他造成的联级影响。
艾菲娅在后来的一生中都无法判断这件事,她没有见过莎梅尔,但只要她还记得弗利,这个女人就闯进了她的人生,再也不可能消失。
“所有自杀的人都缺乏对家庭的责任”,这是弗利对着母亲说的。说这句话时语气接近责骂。母亲默不作声。
死者是否该为此感到愧疚?弗利再也无力思考。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回答他,这个人最好是上帝。人类不可能相信一个同类能拯救自己被抛弃的灵魂。
他在责备的泥潭中昏昏睡去,早上太阳还没有升起时,一个女人按响了门铃。
弗利走下楼梯,他相信他正在梦中,如果一个女人会站在家门口,除了莎梅尔还能有谁?
不,莎梅尔,永远不会再出现。
此刻,未来,不可忍受的时刻再不会消失。这些都是一个骤然离世的人没有从世界上消失的部分。
“弗利·尤金·索德尔。”
那个女人叫出他的名字,口音不像美国人,发音靠前,在念索德尔时有些生硬。
初升的太阳在她背后,她的脸和背对着阳光。弗利眼前只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像一个幽灵,像梦,像全息影像。
如果说弗利想要关闭的情感是悲伤,那么贝鲁斯一定希望可以忽略恐惧。
但人类进化至今,情感虽然让我们困扰甚至让原本轻松的生活一团糟,可直接关闭情感依旧是非常危险的。
如果某些东西可以轻易关掉,也许情况只会更不可忍受。
比如饥饿感让人无法坚持工作,大脑若是能简单的调用一部分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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