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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乱起萧墙-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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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靴页子里原本装着御史余国柱弹劾高士奇敲诈店主房价,宿奸民妇,强娶有夫之妇芳兰的奏事折子,想瞅机会无人时递给康熙,听康熙这样说,知道无望,不禁暗叹:“此人才华,他人不能及……”却听康熙笑道:“什么礼物?进上来朕看。”

    高士奇早听说胡家在顺天府投衙告状,一直担心御史们告刁状儿,有了康熙这句话,心里石头顿时落地。“扎”地叩了个头,踅出上书房,抱着那盆花儿进来,小心翼翼揭开了绢绫。众人看时,是三道精铁箍得结结实实的一个小木桶,外头桐油清漆不知涂了几遍,琥珀般透明光亮。桶里郁郁葱葱一崭儿齐长着肥厚娇嫩的茂叶,绿得好似要向桶外滚淌出来。高士奇将桶安放好,正容对康熙说道:“太皇太后圣寿将莅,借万岁的喜气,臣恭献此草为老佛爷添寿!”

    几个人顿时都怔住了,熊赐履献的礼是几幅董香光的字画,书、扇,寿面、寿桃,总计约二百多两银子,他一向如此,大家也不觉其吝。明珠独出心裁,是用华山千年老黄杨雕了一座瀛州九老对弈图,并一百枚金桃,还有一尊新山玉雕麻姑献寿。索额图的自不必说,花费也在万两白银以上。高士奇如今并不是精穷的人了,怎的竟弄了一桶草来献?康熙却不理会众人心思,看着那桶草笑问:“这是什么?”

    “万年青,主上!”高士奇朗声说道,“臣无金玉珠贝,献此瑞草,祝我大清万年万万年!”

    “啊,万年清!”康熙腾地跃下炕来,背着手至桶边细细瞧着,喜不自胜地说道,“亏你高士奇想得出来!”熊赐履高兴得也过来细赏,啧啧叹道:“实实在在长得爱人!得提一个好名字——既是献给天家之礼,何不就叫‘天光万年青’?”

    索额图心里倒觉坦然,他已服了高士奇:这么一件小礼品也如此推陈出新,压倒众人。他虽觉有点遗憾,倒并不恼恨——反正明珠也没得彩头——听熊赐履给它取名儿,便也饶有兴致地插口说道:“东园公,只天光二字尚有缺憾啊!我以为应叫‘乾坤万年青’!”

    “那也没说全了,”明珠挖空心思,拍着脑门儿笑道,“天地人称为‘三才’,我看叫‘三才万年青’的好。”

    康熙听几个臣子议论风生,自也想拟一个名字出来,正构思时,却听高士奇笑道,“不烦众位劳神了。拙荆给它起的名字虽俗些,我倒瞧着最好,恭请皇上评议,她说——这叫‘铁箍一桶万年青’!”

    “妙哉!”熊赐履笑容可掬,击节大赞道,“真正大手笔,非大作手不能为也!‘铁箍一统万年清’——嗯,好!”

    康熙却没有笑,近前双手抱起桶来,低头嗅了嗅,一股幽幽的清香扑鼻,青湛湛的叶儿颤巍巍、鲜灵灵,仿佛在对他说话。许久,康熙方将万年青置于案头,左顾右盼地看着殿中,见无可赐之物,便取了桌上镇纸和一支梅花攒珠玉如意递给高士奇:“这镇纸赏你,如意赏了你家‘内子’——传旨内务府,‘一桶万年青’每年作例贡进大内!”这才坐回炕上,不无感慨地对几位大臣道,“万年青倒也罢了,这‘一统’二字用得绝佳!秦始皇扫六国,车同轨,书同文,才有汉兴,国家一统百姓乐业,百废俱兴,有了张衡仪、蔡伦纸、相如赋。至魏晋八王之乱,天下便不可收拾,至唐一统,天下更呈勃勃生机。五代乱,百姓又复流离失所,百业凋敝,人民涂炭……纵观史册,想要国强民富,非一统不可!朕八岁御极,十五岁擒鳌拜,十九岁决议撤藩,冒险犯难,力排众议,内内外外无一日安乐,所为何来?——朕难道不想安逸?还不是一心想把一统大业建起来!你们皆是朕的股肱大臣,心要与朕想在一处,造成如同贞观之治的康熙之治。天下百姓,后世青史,不会忘了你们的!诸臣,好自为之呀!”

    康熙的脸色有点苍白,他一点做作没有,娓娓而语,说得动情。几个大臣先还怔怔地听,至此不由自主一齐跪下,顿首叩答:

    “喳!”

    熊赐履、明珠、索额图和高士奇从养心殿退出来,已是酉时正牌。一直出了西华门,几个人还都在默想着方才康熙的训诫,谁也没有言语。眼见暮色苍茫,倦鸟归巢,紫禁城外千家万户炊烟袅袅,飘飘渺渺四散升空,大家心中都似有无限感慨。明珠一闪眼,瞧见一个官员在西华门北首,像是余国柱的模样,心知他是等着听他那份弹章的信儿,不由轻轻叹息一声,老远就招呼:“那不是余国柱么?你在这儿等谁?”

    “我等中堂大人。”余国柱四十多岁,方面阔口,美髯当胸,很是魁梧,只可惜生了个鸡毛屁股,显得有点轻飘飘的,因见明珠和高士奇一齐出来,不知是个什么来由,忙笑道:“江南巡抚张伯年和他父亲解来北京已经半个月了,押在绳匠胡同刑部狱神庙。我去看了一下,他父亲现病着,怪可怜的,想请中堂代奏出外就医……”

    明珠听他信口雌黄,不禁好笑,看了索额图一眼,笑道:“张伯年案子部议还没有完结,还不知万岁怎么发落呢!索老三,你看呢?”索额图笑道:“我看这是葛礼仗着旗人欺侮汉员,张伯年自己也有不检点处——既有病,就把郎中叫到狱神庙去瞧罢了,有什么为难的?”说罢又道,“东园,这会子回去也是坐着,和明珠咱们一同去闹闹高澹人家如何?他那新赐的府邸离这儿近,连轿也免了,走动着疏散疏散也好。”明珠见熊赐履点头,转脸对余国柱道:“走,你也一同去,高士奇今个儿得了彩头,咱们扰这个狂生去!”

    五个人各怀心思安步当车,有说有笑迤逦行来,将到蔡家胡同口时,天已黑定。明珠蓦地见路边一条狗正在啃骨头,那狗见人来,“狺”地一声四爪齐立,尾巴高竖,吓得明珠身子一闪,一把扯住高士奇惊问:

    “是狼是狗?”

    索额图早看到明明是狗,可明珠却故意说“侍郎是狗”,正应了高士奇这个新进侍郎,不禁喷地一笑,拍手道:“问得好!高士奇可不是个‘侍郎’?”熊赐履只一笑也就罢了,余国柱却附和着讨好儿,笑道:“这问得也巧,笑话儿对了景便有妙趣。”

    “是狗。”高士奇舔了一下嘴唇,无所谓地答道。

    “何以见得呢?”索额图问道。

    “狼与狗不同者有二。”高士奇一本正经说道,“一瞧尾巴就可分清了,尾下垂是狼,上竖(尚书)是狗;再者看它吃什么,狼只吃肉,狗则遇肉吃肉、遇屎(御史)吃屎。”

    在场的明珠、索额图和熊赐履都是尚书,只余国柱是个御吏,高士奇挥洒之间,已将众人一概骂尽。大家已知他素性如此,不但没恼,反而哈哈大笑。只余国柱的眉棱骨微微地动了一下。

    靳辅、陈潢一行自京返回黄粱梦,韩刘氏在自家庄院大摆筵席为他们洗尘。因堂屋小,靳辅带的几十号亲兵都在天井葡萄架下设桌儿,专从邯郸城请一班吹鼓手奏乐助兴,里里外外觥筹交错,揎臂猜枚,真个热闹喧天。自高士奇和陈潢去后,韩刘氏变尽法子盘问阿秀,有事没事母女俩坐着闲扯,总算将蒙古婚姻礼俗风土人情套了个明白,方知阿秀家乡原本就没有中原这一套套、一层层撕不烂、扯不断的礼仪。老太太不禁爽然自叹:“老天爷,哪里知道你们那地方儿大姑娘兴自己找婆家!也不要父母之命、三媒六证?这在咱们这儿,那就是反了!那天你来那么一出子,老婆子还以为你有痰疾哩!”说着便拍膝打掌地笑。如今见陈潢归来,便想趁这当口儿,重提与阿秀的婚事。

    “陈先生。”席间趁着靳辅和封志仁不留意时,韩刘氏凑到陈潢身边,小声说道,“老婆子想问你句话儿。”

    陈潢将箸放下,笑道:“士奇与我是老朋友,阿秀又住你家,我瞧着你就是伯母一样的,怎么叫我‘陈先生’?有话尽管说就是。”“那好。”韩刘氏眨了一下眼睛,说道,“阿秀和你的事,你是个什么主意?你走后,这孩子丢了魂儿似的,我老婆子心里实在难过。你——真的已经娶了亲?”陈潢听了默然良久,他不料阿秀对自己如此痴情,见韩刘氏紧盯着自己,不由叹道:“实言相告,是没有的。您老知道她的身份,我与她通婚,先就犯了国法,还说什么大丈夫的事业,修治河道?……烦您转告,此生只愿与她为忘形之友,但愿三生石上再证前缘吧。”说着眼圈不禁一红。

    靳辅和封志仁两个人喝得满脸通红,这次进京诸事意外地顺手,索、明两家不但都没找什么麻烦,反都热炭儿似的赶着套交情,又平添了陈潢这样的高明之士入幕府佐助治水,心里都放宽了,连封志仁也竟胖了许多,干瘦的脸上有了光泽。因见韩刘氏和陈潢说话,靳辅转脸笑道:“有什么悄悄话,显见的比我们亲热了!韩妈妈,天一在路上一直夸你是个不戴头巾的丈夫,难道还有办不下的事叫天一帮忙么?”韩刘氏无可奈何地看了陈潢一眼,笑道:“靳大人这话折死我老太婆!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能耐?你既说到这儿,倒真有件为难事要求你了。”

    “哦?”

    “我身边有个妮子,今年二十岁了。”韩刘氏笑道,“相貌嘛,虽不是画儿上画的,人前头很瞧得过了——想借你这封疆大吏的脸面,为她和陈先生保个媒……你肯应承么?”靳辅高兴得呵呵大笑,说道:“如此佳事,有什么不肯应承的?这个保山——”他的话未完,陈潢忙拦住道:“且吃酒,这事慢慢再议……”靳辅见陈潢神色有异,诧异地笑着端酒自饮一杯。

    封志仁见陈潢红着脸岔话儿,在旁笑道:“天一,莫非因令兄不在不敢自专?何必那么胶柱鼓瑟?有靳中丞在,怕什么?——你饱读诗书,岂不闻‘美人香草,皆君子之所好’?宋广平铁石心肠,也曾赋梅寄情;韩潮州风骨铮铮犯颜批鳞,却也高唱‘银烛未销,金钗欲醉’;范文正公以天下之忧乐为怀,在《碧云天》词儿里不也说什么‘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封志仁摇头晃脑引经据典说得正得意,突然收住了口。原来阿秀突然挑帘出来,默默站在了席前。

    她今日的打扮真有点令人目眩神摇。上身着一件宝蓝色大袖衫,杏黄坎儿上斑斑点点错落有致地绣着摘枝儿梅,下身着一件一绿到底的百褶裙,红缨松挽,朱鞵浅缘。头上珠结翠绕,刘海似烟,双目流眄。众人都看愣了,只陈潢低着头,正眼儿也不敢瞧,却听阿秀淡淡一笑,说道:“陈大哥你能想着回来,我心里是很欢喜的。”

    “汗格格!”陈潢忙立起身来,勉强笑着叫道。

    这一声儿叫得靳辅和封志仁全傻了眼,酒都化作冷汗淌了出来。阿秀眼眶中的泪打着转转,笑谓靳辅道:“靳辅,你用不着吃惊,我就是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的女儿土谢图宝日龙梅!”

    靳辅一眼不眨地看着阿秀,土谢图王女失踪的消息他早从熊赐履处听说了,这样的打扮、这样的言谈,突然出现在这里,便是做梦也寻思不来。靳辅怔了半晌,示意封志仁关了堂门,嗫嚅着问道:“您是土谢图汗格格……但不知有何凭证?”

    阿秀略一沉思,便近前舒起皓腕,蹲了身子道:“请验!”靳辅小心上前觑时,却是一方龙形玺文,用丹砂刺在臂上——满蒙合璧的两行细字,不由摇了摇头——他看不懂。陈潢轻声道:“我只认识蒙文,这上面写着‘天子大汗圣命土谢图汗世守喀尔喀部’。”等陈潢译完,阿秀起身来,又从腰间解下槟榔荷包,撕开里儿,取出一块血迹斑斑的黄绫绢。扇面大的幅上密密麻麻尽是细字,却是汉文,详述喀尔喀三部之乱,被葛尔丹倾覆的情由,请朝廷早发天兵殄灭叛臣……下面朱印赫然在目:“御赐土谢图之宝”。

    “失敬得很!”靳辅脸色惨白,躬身离座道:“老伯母请扶格格坐了,容我大礼参拜!”

    “不必了。”阿秀眼泪像串珠儿般落下,也不揩拭,任情由它淌着,颤声说道,“葛尔丹抢我土地,杀我子民,只是给朝廷上了一道贺表,皇上就默许了他,还赏他茶叶!皇上和朝廷已忘掉了我!格格二字再不要提起。如今我是连陈先生都配不上的乞丐,一个没人关心的弱女子……”
………………………………

第十六回 劳燕分飞奈河难渡 求近故远以诈取宠

    陈潢像被钢针猛地扎了一下,脸色纸一般苍白,躬身说道:“臣岂敢……”靳辅叹息一声,说道:“格格明察。臣此番进京,皇上三次召见,两次言及喀尔喀之事,国家东南有事,不能兼顾西北,只好和葛尔丹虚与周旋。说起这事,皇上十分感慨,命我数年之内治理黄河,确保漕运,以备运粮急用,待台湾一下,即挥师西陲!准葛尔及蒙古诸藩不同于朝鲜、琉球和南洋诸国,数千年皆我中华天朝版土,岂容葛尔丹逆臣擅自割据?”

    “你说的是……真的?”阿秀的声音抖得厉害。

    “臣岂敢妄言?”靳辅慢慢立起身来,压低了嗓音道,“……皇上已密谕机枢要臣草拟西征图略,今冬明春间,皇上将北巡奉天,联络漠南诸蒙,商议大计——”他突然住了口,事涉绝密,康熙至嘱“法不传六耳”,他感到自己为抚慰阿秀,说得太多了。阿秀含泪而笑,抿一把头发,说道:“你得便儿要奏明皇上,葛尔丹在准葛尔采掘了很多黄金,送给东蒙古诸王,不要叫皇上轻易相信他们!”靳辅忙笑道:“当然要奏,连格格在此的事臣也必须一一奏明。”

    阿秀咬着嘴唇,不无幽怨地瞧了一眼局促不安的陈潢,说道:“我的事请暂且不奏,等和陈潢的事有了下梢再说!”一时间众人又都默然。靳辅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事从长计议吧……”说罢便开门出来。

    天井里吃酒的人早已住了杯。自封志仁关门屏入,已引起随从众人的不安,后来听里头时而大声说话,时而寂无人声,都觉纳罕。众人正交头接耳没个头绪时,见靳辅、封志仁一前一后出来,都是面色苍白。站在阶前看了看天,靳辅笑道:“天将晚了,又阴上来。咱们回驿去,留下天一,他的书稿还没寻到呢!”说罢命众人回了临洺关驿站。

    天空洒下濛濛细雨,屋里只剩下了陈潢和阿秀两个人。自靳辅去后,韩刘氏忙着带人收拾残席,托故都退了出去。阿秀知道她的意思,自坐着吃茶不语,陈潢便觉身有芒刺,坐立不安。半晌,才听阿秀说道:

    “天一先生,你……几时启程南下?”

    “不敢,”陈潢坐在桌子另一端,听阿秀称他“先生”,身子一躬答道,“明日就走。陈潢微末书生,有缘与郡主格格相识,当永铭于心。从此海角天涯,人各一方,望格格善自……”

    话犹未完,阿秀冷笑一声打断了他:“我不要你叫我什么‘格格’!来中原几年,我已渐渐明白了,在陕西你救我出来,也倒罢了,在黄粱梦,你我同宿一室,你既讲‘名节’二字,又置我于何地?”陈潢此时也真感慨万端,良久才抚案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您这样待我,我心里岂能无动于衷?但格格细思,假如您真的从了我,是我随您去蒙古,还是您随我去靳辅手下治河?郡主不能忘情于复仇,陈潢又一心想在河防事业上一展抱负,天下事无十全十美,你我何必为无益之举?——至于在陕西和黄粱梦这些事,陈潢已经忘了,即对父兄至友,永不提起一字!”阿秀听了沉默半晌,冷然说道:“你当然是君子,我信得过——你若是寻花问柳之徒,我阿秀瞧得上你么?皇上答应了兴兵灭贼,我更放心了,告诉你一句话,你走遍天涯,我总要寻着你,跟着你,我要看着你和别人成亲!”说着,睫毛间已是迸出泪花。

    陈潢张了张口,却无言可对,一时房里又归沉寂。此时外头寒风渐起,夹着冷雨在庭院里飘落。黄昏里,墙边薛萝藤蔓在雨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这两个人,一个是褐衣麻衫、踏遍大河上下、专心于治河的学问家,一个是身怀深仇大恨、背井离乡、乞食街头的贵族女子。偶然的机遇使他们撞在一起,撞出这段难解的孽缘来。

    陈潢心中甚觉凄楚,慢慢起身踱至窗前,怅怅地看着风雨飘摇中的花草,头也不回,缓缓说道:“阿秀,你说过你喜欢我,要嫁我,我陈潢何尝不爱你?但是,你静心细思,你我身份、根底、志向、阅历相差得这么远,如参商二星在天难逢,如牛女两人隔河相望啊!”

    什么“参商”,阿秀只知“牛女”是牛郎织女,却不懂得“参商”,慢慢踱过来,与陈潢并肩而立,望着窗外。天上的云压得很低,搅成一团雾似的,濛濛细雨淅淅沥沥,芭蕉叶上沉重的水珠像泪一样一滴滴沉重地落在地下。陈潢透着雨帘向远处望着,声音有点嘶哑:“参星和商星一东一西,此起彼落永不见面……”阿秀听了心中一酸,早又落泪,却听陈潢又道:“这又好比奈河,听说过么?奈河不为生人搭桥,那是人死之后才能渡过去的。你我各站奈河一岸,又怎能……”他哽咽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阿秀听着他凄凉悲怆的语调,才晓得这书生义无反顾的心胸博大深沉。她的心都要碎了,一声不言语,回身向墙上取下一架箜篌,竟铮铮地弹了起来。陈潢听她弹的是《南吕一枝花》,猛地想起当日关汉卿的《黄钟尾》来,便吟道: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阿秀听了叹道:“你这么爱治河,也是没法子的事,你既唱了关汉卿的,我却也有一首《梁州第七》奉和。”说罢和弦轻唱道:

    一霎人间兮箫咽鼓收,凭几向谁兮弹此箜篌?

    天上参商兮灵槎难渡,大漠沙尘兮与河俱流……

    奈何奈河兮何处彼岸,君子何为兮独处孤舟!

    此心耿耿兮天何不语?风滔云程兮谁送归路……

    唱罢伏身泣道:“这最上边两根弦,乃箜篌灵秀所钟,一根给你,一根我自留下……”说着猛地一扯,只听“叮……”“咚……”两声,弦绝。余音兀自久久不散。

    明珠接到靳辅寄来的函信,已近八月中秋。因信中除了总督府搬迁及修复归仁堤诸事外,提到了阿秀的事,他深知事关重大,即刻令人飞马到邯郸去接王女。只两日便接到回报,不但王女不在丛冢,韩刘氏一家也一起搬迁了。邻居们只听说他们迁到了安徽她大儿子处,却不知实在地址。明珠想想没办法,便拿了信,打轿至蔡家胡同来寻高士奇。这段日子相处,明珠深知自己那份聪明在高士奇那儿兜不转,听康熙语气,对高士奇的信任实际已在众大臣之上。康熙命高士奇专管缮写御批,说是让熊赐履息息肩,腾出空儿来教导太子,但高士奇不管部务,只参赞各部机枢要件,这就等于将熊、索和自己的职权各分了一半给姓高的。偏这高士奇另有一桩过人处;能一整日不吃不喝不拉不撤,到手公文一目即过,守着皇上寸步不离,问一答十——六部九卿的京官们是最会看眼色的,早有人长一声“高相”,短一声“高中堂”胡乱叫起。明珠见如此,逢事便不似从前那般自专,遇事总要先与高士奇计较一番。

    大轿一落,恰好高士奇穿着一身齐整朝服,步履轻捷地出来,见是明珠来府,将手中扇子“哗”地一合,一揖到地,笑道:“哎哟哟,是明公!什么风吹得来?有事招呼一声我不就去了么?”

    “澹人,”明珠嘻嘻笑着道,“别这么‘明公明相’地叫人肉麻了,一样在上书房侍候么——叫老明就成——看来我来得不巧了,你穿得这么周正,要出门么?”高士奇呵呵笑道:“敢情你还不晓得,方才查慎行老弟来传旨,皇上在西苑赐宴鸿儒,这会儿只怕已赶到尊府去传旨了。既来了,我们同去如何?”说着便叫人备马。明珠便道:“叫他们多牵一匹来,我们并辔而行。”

    两人由上马石踏蹬上骑,后头几个家仆也都乘骑随侍。明珠放眼四顾,方悟高士奇不乘轿的妙处:又轩昂又飘逸,又有神气,因从人不多,且毫不显官派。不由笑道:“你这人大事小事无不精细,令人心羡!唉……我是老了。”

    “老兄,”高士奇老实不客气地称呼道,“才四十来岁,何言乎老?索老三才老了呢!大约坐轿看骑马高,骑马看坐轿稳,这山望着那山景致好,也是人之常情。”他用鞭梢指着明珠的四人官轿笑道,“我是瞧着这三个轿夫可怜,才不肯坐的。”明珠惊讶地问道:“三个?为什么是三个?”高士奇格格一笑,道:“你看这四名轿夫,头一名比如上书房行走大臣——扬眉吐气;第二名么,像是御史——不敢放屁……”

    明珠大笑,问道:“为什么不敢放屁?”

    “怕熏了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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