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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乱起萧墙-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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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堤!”靳辅见事情如此顺利。心中暗想,到底天威难犯——早知如此,省了多少口舌!一咬牙,简短地命道:“立即扒土!——于大人,振甲!请过这边来!”
于成龙没有动,只用呆滞的目光望着远去的人群,反向堤上一坐,说道:“决吧!”
霎时间似乎风也停了、雨也住了、河也不啸了。百多名亲兵戈什哈手持锸锹,十几个官员幕僚都像石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地怔住了。
但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坐在堤边的于成龙突然放声大哭,狂癫了似的一跃而起,扑上大堤,面向黄河跪下,双手张着喊道:“上苍!上苍!你不要百姓了?谁来祀奉你?你使劲下吧,使劲下吧……黄河啊,你使劲涨吧,使劲涨吧……淹死我于成龙,淹死我吧!”
“拖他下来!”靳辅强压着心中热浪,恶狠狠命道。
“喳!”
“谁敢?”于成龙噌地从袖中抽出一把雪亮的裁纸刀,立起身来比着自己咽喉,“士可杀而不可辱,刑不上大夫!决堤你们自决,谁敢碰我,我立即自裁!”
陈潢眼见再延误不得,身子一跃,突然又站住了脚,用失神的目光看了看铁骨铮铮的于成龙,又回头看了看呆若木鸡的靳辅、彭学仁和封志仁,嗓子像被什么堵了一下,吐出一口殷红的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失声痛哭:“迟了,迟了……萧家渡,我的萧家渡呀!”
彭学仁已是第二次遇此情景,郑州知府因河决口赴水自尽,南京布政使铁心与堤共存亡,事虽不同其心则一,触动情肠,不觉泪如雨下,封志仁见靳辅闭目流泪,铁铸般站着一动不动,想起自家半世坎坷,依旧前途凶险毫无下梢,也是掩面而泣。一时间堤上堤下兵丁官弁竟一片啜泣之声。
当日傍晚,清江口黄河水位骤然下降,半夜便接到急报:萧家渡决口,减水坝工程十损其七。大水自北岸破堤而出,漫于河七十余乡,灌向运河西堤之外。
虽然全在意料之中,怀着一念侥幸的靳辅还是像被鞭子猛抽了一下,浑身打了个哆嗦,脸色变得雪白。他抹去头上冷汗,茫然看了看黑沉沉的大堤,只对守在身边的陈潢等咕哝了一句:“无事可做了,咱们回衙去,将这里的帐篷撤掉……”说罢,也不叫从人,头也不回下了大堤,踩着棉花垛般踉踉跄跄往回走。
彭学仁是过来人,倒显得洒脱,见封志仁欲哭无泪地望着靳辅的背影,陈潢兀自看着落潮的河水发怔,因笑道:“治河决河,自古如此。犯不着垂头丧气。走,回去吃顿饱饭,睡个好觉,听听消息儿再说。”封志仁点了点头,陈潢却道:“二位请先去,靳帅心绪不好,你们陪着说说话儿,我再看看。”
直到第二日辰牌时分,陈潢方疲惫不堪地赶回总督衙门。因见南京通政司常来送信的老齐坐在门房和几个戈什哈聊天儿,便知必有紧要消息,三步两步赶进来,见靳辅正在签押房里读什么东西,忙问道:“靳帅,有信儿么?”
“南京转来的六百里加急部文、邸报。”靳辅头一也没抬,冷笑道,“这位崔雅乌左右逢源,脚踩两只船,官场本领如此能耐,治河本事却如此不济——他好像是羲皇年间的人,言必称古道,事必遵古训,不知吃的是粮食,还是神农百草?”说罢,低声读道:
……查靳辅测水、减水坝诸制度,实以蠡测海之悖行。夫龙兴雨沛,孰有定量;河涨河落,焉能定则?以此亘古未有之乖谬学术悍然行之。……耗国家半库之金,造东南千古大患……
念至此,便“啪”地将部文甩到了一边,阴沉沉说道:“如此说来,我靳辅岂不是个民贼?杀就杀了,何必做这官样文章,恶心人!”说着又捡起一本,却是治河条陈。打开看时,头一句便是:
禹之道,顺水性疏而浚之,于是有九州之河横潦华夏,而不为害焉……
靳辅急展到后边看时,署名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崔雅乌,遂将折子“哗”地合了,一把推到桌子底下。恰彭学仁和封志仁挑帘进来,彭学仁捡起一看,失惊一声说道:“紫桓公,这上头有御批!”
这一下,不但靳辅、封志仁,连沉思着的陈潢也忙凑过来。瞧时,果见第六页下部有蝇头小字朱批:
该员条陈甚属泥古不化。着靳辅据河势河工治理之情,一一加批注呈来朕览。
——体元主人
说不清是感恩、是遗憾、是懊丧、是悲切,靳辅双膝一软,扑通跪倒了,失声痛嚎道:“主上,您这札子早来一日,臣……臣就可免这场大祸了!”
是啊,这份朱批谕旨若早来一日,靳辅便能遵旨批驳与崔雅乌同执一理的于成龙,何至于酿成萧家渡决溃?但这份折子居然因雨在南京延误三天!这叫人怎能不伤情遗憾?
惆怅良久,靳辅方道:“不想这事了罢——尚书伊桑阿、侍郎宋文运还有这个御史崔雅乌、伊喇喀已奉旨抵达金陵视察漕运、施琅的四百艘战舰要从运河南下。施琅已赴北京听皇上面授机宜。萧家渡决口不过是民政失当,如果漕堤再出事,贻误军机之罪就大了……我们得预备着应付这几件事。”封志仁问道:“钦差几时到清江来?”靳辅道:“大约明日吧。一看这名字我就知道,都是‘索’字号的人,只怕他们要倒老明,先拿我们发难,得小心应付呀!”
“大帅不必着急,漕堤是断乎不会出事的!”陈潢静静听了半晌,此时才说道:“我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撕掳萧家渡的事。钦差不问便罢,要问起来,得有个回话。”靳辅见说得有理,只是自己心乱如麻,一时想不出头绪,怔怔地道:“有什么好撕掳的?讳决如讳盗,不能欺君的——听听钦差口风再说吧。但有一条你们几个放心,靳辅不是卖友之人,决口的事,由我承当,与你们不相干。不要在这上头想法子开脱我。”陈潢仔细想了一夜,已有成竹在胸,因笑道:“我们当然不欺君。我说的是因势利导,设法补救。靳公只管拜折自劾,我们几个计议一个周全之策,晚间补进折子里。皇上如此圣明,必能嘉纳的。”
第二日正午,钦差大臣伊桑阿带着宋文运、崔雅乌、伊喇喀三名大员,分乘八人绿呢官轿前呼后拥来到河督府。靳辅按接钦差的排场,鸣炮三声,开中门将伊桑阿一行迎了进来。因为还在下着濛濛细雨,香案设在滴水檐下。行了三跪九叩大礼,靳辅瞟了一眼几个毫无表情的对头,朗声说道:“奴才靳辅恭请圣安,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
说过这话,伊桑阿一下子变得毫无架子,满面笑容一哈腰,双手挽起靳辅,一一介绍随行人员。大家寒暄着进来,伊桑阿一边顾盼着说笑,一边问:“振甲呢?”
“回大人的话,”靳辅见问于成龙,咽了一口唾沫,“振甲现在河上护堤,已经着人传叫去了。”
“三品大员亲赴河堤,是个实心办事的人啊!”伊桑阿夸着于成龙,笑呵呵看着靳辅道,“紫桓兄,兄弟此次奉旨查阅漕运,可没给老兄带来好信儿呀!”
靳辅刚刚坐稳,听到这话,忙离席一揖说道:“靳辅奉职无状,理当严责。已拜折皇上请旨严议。大人有话,尽管训诲。”
“坐,坐坐!”伊桑阿“啪”地打火抽烟,跷着二郎腿笑道,“哪里有什么‘训诲’?这是几件部议,还有魏相枢都御史的一份参折,皇上有御批在上头,有些督责的话,并无处分。不过,老兄萧家渡决河之事圣上尚不知道,心里要有数才好。进退荣辱乃士子常情,公也不必过于在心。”说着递过一叠厚厚的文书。
靳辅颤抖着结满老茧的手接了过来。
奏议很多,这个场合不便件件细读。除了昨日拜读过的,还有户部汉尚书梁清标、工部萨穆哈关于河工用银过滥的奏议。这二位都是平定“三藩”的功臣,又是当朝最难惹的磨勘大臣,人称“魔王”。别的不说,仅此两件事便足以使人心寒了。再接着一件部议,是吏部考功司据靳辅去年黄河几处小决口请处分的票拟,部议夺官。奏折中靳辅原文“臣前请大修黄河,限三年水归故道。今限满,水未尽归故道,请处分”下头掐着一道深深的指甲痕,显然是康熙读时做的记号。下边朱批却是:
撤靳辅容易,谁可代者?河务甚难,而靳辅却敢于承当,其余臣工未必有此气概!若遽议处,后任益难为力。着令其戴罪督修可也。
看了这一件,靳辅心中踏实一点。再看下头正本,是赫赫有名的魏相枢的参劾本章了。
………………………………
第二十一回 参河督魏相枢上章 闹意气伊桑阿取辱
魏相枢的参折累累数千言,词气严厉慷慨,赛似一篇《讨靳辅檄》,却专为新开阜河,接沁河通运河而言。里面连篇累牍奏陈不应束河冲沙、堵塞河道,又说靳辅听信佞人谎言,以国计民生为儿戏,修造所谓减水坝,简直是离经叛道的怪物!魏相枢不愧翰林手笔,通篇淋漓尽致,神完气足,末了口气一翻,说道:
靳辅请大修黄河,岁耗国币二百又五十余万,巧言令色,谓此后可一劳永逸。天下臣民如大旱之盼云霓,翘首望之数年,皇上寄腹心之托,宵旰切盼河清有日。该督既前奏堤坝已筑十之七,而今又开河道疏通沁、运,所谓“一劳永逸”者安在?
读着这一极漂亮的反诘语,靳辅心中不禁冷笑:开阜河接通沁运,为增加运河流量,魏相枢根本没见过减水坝,就扯在一道,文章再好也是胡搅蛮缠。于是靳辅放下奏折,心一横,若无其事地坐了,沉思着说道:“伊大人,兄弟已浏览过了。方才已经说过有罪,如今又加了萧家渡决溃,更是罪大于天,应请一并处分。”
“这些事兄弟出京时皇上并未训示。”伊桑阿翻起微微浮肿的眼泡看了看靳辅,“只有一事,索相和明相请紫桓多加留意。山阳、宝应、高邮、江都四川潴水诸湖涸出的田地,若暂充屯田养河倒也罢了。这原是有主之田,听说有发卖了的。这官夺民田,可了不得呀!”
这件事居然也传到了北京!陈潢在旁听着,胸中突然升起一团怒火:这些地主,治河时,募捐募工一毛不拔,站在干岸上看河涨。刚刚淤出四千顷田地,一多半还不能耕种,便饿狗似的扑了上来!因大臣一议事,他的身份插不得口,思量半晌终觉难忍,遂大声对身边的封志仁说道:“真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我们河决了,既是河臣之过,便该扔进河里喂鱼;我们治河淤出了良田,卖给河工养河,又说我们是霸产民贼!真是河治死,河不治亦死。然则何时而活耶?其必曰:先饱食终日不学无术,后挑剔磨勘深文周纳,则贤臣之名得焉!”
伊桑阿没想到一个小小幕僚居然在这场合挖苦自己。伊桑阿正当盛年高位,初当尚书便代天巡行,本来遵循康熙训示,要学宰相度量,但当众受下人奚落,如何忍得?他盯着陈潢看了移时,格格笑道:“足下好大的火气!敢问高姓大名?难道我说过靳辅是霸产民贼么?国家治河原为百姓,淤出田亩自然应该归还原地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说的不对么?”
“既承下问,敢不尽言——回钦差话:学生陈潢!”陈潢身子一仰,说道,“国家连年用兵,皇上于经济拮据之时,将总河大事托付靳大人,我们岂敢有丝毫怠慢?大人虽未直言靳大人欺民霸田,但意在言中。学生听出来了,不能不自辩一下:这田有多半是前明更名之地,水漫数十年,人事纷乱,早已分不清地界地主了。国家既花钱从河中夺出地来,国家便是地主!即便是原地主,治河时既不出力,又不出钱,现欲赎田。拿少许几两银子,又有何碍?”
“你这是什么话?”崔雅乌上折遭康熙斥责,本来就存着寻事的心思,听陈潢话中有隙,紧叮一句问道:“国家官府捡到民财,难道不要偿还原主?”
靳辅暗想,对这夺地霸产的话此时如不堵回去,不但罪名难当,而且再涸出田地,立时会被一抢而空。河工银两本就亏欠,拿什么鼓励治河民工呢?愈思愈觉事体重大,不能不顶一下这位天使,便冷冷说道:“这田并非朝廷白捡来的,是‘耗国家半库之金’换来的,即如李自成灭了前明,我朝又灭了李自成,这就是皇天授华夏于圣主——难道说因明朝是天下原主,就把这血汗江山拱手奉还朱家?”
靳辅比出这一绝大题目,正是朝廷最为忌讳,江南遗老喋喋不休的大事,一时谁也不敢再递什么话。半晌,宋文运问道:“怎么成龙到现在还没来?”门前一个戈什哈忙道:“于大人冒了风寒,身上热得厉害,不能起床。”一时又复语塞。
伊桑阿早变了脸色,因寻不出话驳斥靳辅,打个干哈哈说道:“萧家渡的事,不知老兄作何处置。”靳辅知他起了刁难之心,谨慎地答道:“辅已经上表自劾,求皇上允准折产赔补,等着皇上旨意行事。”
“靳大人真是个有钱的官啊!”伊喇喀嬉皮笑脸,不凉不酸地说道,“像萧家渡如此浩大的工程也赔补得起?”
靳辅正待答话,厅外门政拿着一封泥金拜帖进来,打千儿禀道:“外头有位爷请见大人。”靳辅接过帖子看时,上头一行细字十分挺拔,写着:
靳公紫桓。愚教弟魏东亭熏沐谨叩
靳辅不禁吃了一惊,忙起身将帖还给亲兵,说道:“原帖不敢承受,璧还虎臣兄大人,请——请!”说罢向伊桑阿等人一揖,便匆匆迎出来。
伊桑阿正以钦差身份在这儿垂询靳辅,见撇了自己出去会什么“大人”,心中老大不欢喜。那伊喇喀在内务府呆过,却知道底细,忙附耳道:“虎臣就是魏东亭,四省海关总督,请大人也迎一迎。”偏这伊桑阿自恃是天使,不肯纡尊降贵,只笑着点点头,说道:“虎臣,我认识。”
魏东亭是来头极大的一个人。他原是康熙皇帝贴身领班侍卫,母亲孙氏是康熙乳母。自康熙元年至十七年,魏东亭日日侍驾,寸步不离,在擒鳌拜、撤“三藩”中迭次护驾有功,早封了侯爵,三眼花翎、黄马褂、天子剑样样都有。外任官中惟有他咨文书简直通九重,但他从不干预地方行政,虽在南京与靳辅见过几面,也只是点头交情——他来河督衙门什么事呢?靳辅心里折腾着,见魏东亭已进仪门,遂朗声笑道:“虎臣弟,你果真行事与众不同!青衣布袍、小轿奚奴飘然而来,真有林下之风,岂不令人羡煞?听说弟在南京出门,常带着书在轿中读,这般儿好学,又令我辈愧煞哟!”
“哪里是什么好学!”魏东亭微笑道,“我不是地方官,一出门百姓见了总鞠躬行礼,实在受之有愧,抱一本书当幌子遮羞罢了!”说着二人携手升阶,又问道:“紫桓,听说钦差在你这里,怎么没见呢?”伊桑阿这才忙起身迎上来,一躬笑道:“魏大人,怎么在南京没见着你呀?”靳辅便忙一一介绍众人。
魏东亭含笑看着四个朝臣,一一躬身作礼,谦逊地说道:“兄弟原是皇上包衣奴才,方从广州回来。因听说钦差大人在此,惦记着主子爷的身子,特来请安!”说着便行下大礼,请康熙的安。那伊桑阿南面受礼,惬意地扫了一眼众人,双手虚扶魏东亭起身,一边笑问:“虎臣大人,你刚从外地回来,风尘仆仆便来给皇上请安,这份忠心,兄弟回京一定奏知圣上。”魏东亭忖度伊桑阿话意,似有问他来意的味道,呵呵一笑,说道:“魏某一来面见天使,请主子安;二来听说萧家渡决溃,顺便看看紫桓和振甲二公,有什么难处。这河堤一决,百姓得赈济,工程得修复,兄弟从海关上带来了二十万银子,暂借给河工。杯水车薪,聊有小补而已。”
魏东亭谦逊有礼,淡淡言来,说得十分笃定。以他的身份,又断然不是玩笑。一时间不但靳辅、伊桑阿等,连陈潢一干人无不瞠目结舌。伊桑阿半日才回过神来,笑道:“魏大人,你可真能雪中送炭呀!”魏东亭听他话中有刺,但他涉世极深,从不惹是生非,便道:“雪中送炭哪里敢当,都是皇上的差使么。我那里能帮一把,总不好袖手旁观嘛。”说着,从袖中抽出银票递给靳辅道,“叫他们到南京海关府中提银子就是了。”
“这怕不大合适吧?”伊桑阿突然觉得自己有受辱的感觉。这个魏东亭半路杀出,太莫名其妙了。忍了忍还是憋不住,笑道,“拆了东墙补西墙,那么东墙呢?”伊喇喀吃茶装聋子,崔雅乌是个不晓事的,便趁机说风凉话:“看来做官的都得交个好朋友,有门好亲戚,有了事就好有个照应啊!”宋文运踱到厅角不显眼处与陈潢、封志仁和彭学仁说闲话儿。
“崔大人,你说什么来着?”魏东亭听着崔雅乌的话实在不地道,突然转脸问道。虽说笑着,崔雅乌竟被他的眼神镇得一凛,没敢再重复自己的话。伊桑阿却道:“河督与海关风马牛不相及,大人如此慷慨解囊,难怪崔大人起疑,就是学生我也觉不可思议。”
“方才我一进来就说,这是皇差嘛。”魏东亭一心息事宁人,忙解释道。但伊桑阿却不领情,立即顶了一句:“可皇上并未降旨叫足下来管河务!”
“皇上圣旨只是让大人巡视漕运,也并没叫您干预河务!”
魏东亭一让再让,终于被激恼了,脸色骤变,双眼冒火,说道:“河堤决溃,河督应受处分,百姓有什么罪?我魏东亭职在总督,河务海务本就相通,出几两银子帮一下,大人这样挑剔,算是怎么个意思?”
“我是钦差!”伊桑阿被顶得无言对答,梗着脖子拧上了劲,冷笑道,“靳辅辜恩渎职、决溃萧家渡,淹没七十余乡——来啊!”
“喳!”
“革去他的顶戴!”
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惊呆了所有的人。陈潢等人忙退出大厅,在廊下呆立,脸色都是雪白。靳辅从容跪下,摆手止住上来摘顶子的戈什哈,自摘了帽子,用颤抖的手扭下珊瑚顶子递了过去,口中说道:“臣,遵旨!”魏东亭却在旁喝道:
“慢!”
钦差革一二品大员的顶戴,如不奉特旨,除紧急情况,是要请旨的。伊桑阿此举属越权行事,他是要打一个下马威给魏东亭看。魏东亭当然明白,顿时气得浑身直抖,跨前一步,扬着脸笑谓伊桑阿道:“请足下暂时回避。”
“唔,唔?”伊桑阿勃然大怒,“你有何资格让我回避?”
魏东亭脸色阴沉,一字一板说道:“我奉皇上密谕,有话要问靳辅!”
此言既出,满厅人俱都面面相觑。但既是皇帝密谕,那是无论何人都必须回避的,于是众人纷纷起身肃然告退。伊桑阿不料魏东亭有这一手,脸上一青一红,半日回不过神来,哆嗦着嘴唇“这个”了半晌,方无可奈何地立起身来,向魏东亭一躬,却身退下。魏东亭见他万分难堪,倒送了两步,在厅门口拍了拍伊桑阿肩头,诚挚地说:“仁兄,你自想想,不是你迫得我无法,我如何肯这样?东亭跟了皇上多少年,深知当今乃不可欺之主——足下办什么差都得常想着这个,万不可意气用事,自招罪戾……”伊桑阿只茫然看了一眼未及革掉顶戴的靳辅,点了点头,拖着灌了铅似的脚步出去了。魏东亭这才转身回来,盯着靳辅不语。
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跪一立,久久没有说话,只一座御赐自鸣钟不紧不慢,有节奏地响着。
“靳辅,”移时,魏东亭方道,“东亭奉旨问你。”
“臣靳辅。”靳辅将头轻叩三下,“恭聆圣训!”
魏东亭窸窸窣窣展开了折子。他每隔十日便有例行密折直奏康熙,有关天气阴晴、米价贵贱、河务赋税、官场角逐、派系相争、文词学术,甚或地方轶闻、笑话、某地演某戏都无不周备。折子里的天地头、边角、行间尽是康熙的批注。魏东亭挑选着与靳辅有关的批语,逐项盘问。如:
前有人奏靳辅违旨不在河堤植树,尔可询问他,是何因由?该督何以确保大堤秋汛无虞?
北上漕船入骆马湖一带,今岁倾覆二十余艘,问靳辅有无良策缓冲此段运道……
减水坝之役朝野均不以为然,朕不能亲至一阅,甚怅。尔可问靳辅,此举古时可有成法,果能减水否?尔可至河工上看看,若有需作援手处,暂从海关挪借一点亦可……
足足有十多条。只萧家渡事康熙不知,尚未问及。
魏东亭仔细听了靳辅一一奏辩,点头说道:“大人请起吧。据我听来,减水坝既然古无成法,今秋又有如此大的决溃,似要慎重从事。隔日我还要实地看几处,然后奏明圣上——萧家渡决口淹死一千三百余人,葛礼已经具折实奏了。你有什么奏陈,不便廷奏的,可转告我,我可代为密陈。”
靳辅惊讶地看了一眼魏东亭,见魏东亭神情泰然自若,目光深邃,似乎时时都在沉思。靳辅不禁掂掇:真是个人物!早知如此,何必沾惹明珠,只与姓魏的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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