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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本多情种-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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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她耸耸肩。
  “骗鬼!你会不知道?你跟那小贱人这么好……”“啪”的一声,茶几上的那枚镇纸自江杏雪手里飞出,不偏不倚砸中何良的心窝,痛得他蹲下来直哀。
  “我跟嬷嬷讲话,有你插嘴的分吗?”江杏雪眉一挑。“你又是个甚么东西?小贱人小贱人地喊,你他妈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要没有我们这些小贱人,你拿甚么养你那群狗奴才?又有甚么资格在南昌县作威作福?”
  “你……”何良气得跳起来。全天下就只有这女人敢当着面羞辱他,偏偏她是怡香院的头牌,骂不得更碰不得。外县城里有钱有势的大爷,商的、官的全都跟她有那么点儿交情,甚至有些人还愿意无条件帮她赎身;而以她的本事,要找个人家从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怪就怪在她都婉拒了,而且还心甘情愿留在怡香院。就为这一点,江嬷嬷棒她,哪舍得碰她一下下。
  何良忍不下这口气,作势要揍她,却被江嬷嬷拉下。
  “你疯了不成?杏雪打不得!”
  “怎么样?你要打我,来呀。”江杏雪冷笑,模样又辣、又媚。“我要是怕了你,我”江杏雪“三个字就别在怡香院混了。”
  “够了!杏雪,别太过分。”江嬷嬷严厉地喝住她。
  她嘴一噘,朝地上啐了一口:“不过是个靠女人吃饭的龟儿子,不说说他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我呸!”
  何良暴跳如雷,立刻又被江嬷嬷拉住。
  “杏雪,何良不过是想问问苇柔的去处,你这又何必呢?”江嬷嬷哀叹。
  “既然要问话,就叫他礼貌点。我就不相信,要是有人当着嬷嬷的面喊你一声老鸨、娼头、臭婆娘,你还会笑着回他一声:是!”
  这下子连江嬷嬷都骂着了,老脸顿时僵成一团,一会儿又强忍下来。
  “你上去吧,别净在这儿惹人生气了。”她闷闷地开口。
  江杏雪嘲弄地扬了一下嘴角,扭着水蛇般的腰上楼去了。
  “你就这样算了?这死丫头愈来愈不像话,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何良心有不甘地瞪着江杏雪的背影。
  “我能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张嘴,带刀似见人就砍,尤其她最瞧你不顺眼了。算了,算了,习惯就好了,别跟钱过不去嘛!眼前要紧的是苇柔,怡香院哪个姑娘我都能放她走,就是杏雪和她丢不得。”
  为了照顾白苇柔,乔释谦在南昌多停留了八天。
  他们三人住在一间清静的客房,刻意避开任何人。乔释谦并非怕事,只是顾及白苇柔不能再承受任何伤害,才决定这么做。
  直到他们的行程无法再耽搁,问过吴大夫的意思,考量了病人的身体情况尚不能轻易移动,他才换买了一辆大马车,入夜后把白苇柔悄悄带走。
  走在官道上,一路平稳顺畅;连着几天下来,乔释谦也真的倦了。他守在白苇柔身旁,车下轮轴的轻轻滚动,摇著令人昏昏欲睡的频率。乔释谦靠着车边,不知不觉地打起盹来;直到他感觉被人注视,才茫然惊醒。
  是白苇柔,她仍维持同一个姿势安安分分地躺平,但那双清亮的眸子正凝视着他。
  车厢里光亮很暗,他伸个懒腰,对她投以安抚的一笑,略略移开了她。
  “觉得好一点儿了吗?”他问,关切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白苇柔点点头,小心地撑起身子,两眼仍充满警戒地望着他。
  “我在前面陪阿贵,有事唤我便可以了。”看出她的不安,乔释谦也不刻意点明,伸手拉开了前方的黑布廉。
  “乔大爷。”
  “嗯。”他探回头,打开廉子的手却没停下,霎时阳光流泻浸满了车内。
  白苇柔伸手想挡住那分刺眼,且快速地别过脸;虽是午后,但外头的光线对躺了多日的她,仍是过于刺激。
  “对不起。”乔释谦快速放下布廉。
  白苇柔放下手,再度直视他,然后摇摇头。
  他等着她说些甚么,然而只看见她张了张嘴,甚么声音都没有。
  “那我到前面去。”
  “谢谢……谢谢乔大爷。”
  “别说这么多。”他温和地一笑。“你休息吧。”
  她依言躺下,却无睡意。这几天的静养,她的体力大致都已恢复;只是置身在这里,白苇柔呆愣地望着四周,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车轮一圈圈地辗过地面,几日前那失亲的痛苦伤心忽然涌上;然而她哭不出来,只能任自己茫然失措地跟这男人走。从怡香院逃出来后,她唯一的信念就是生下孩子,如今连这点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都没了。天下之大,哪里是容她之处?
  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跟命运争?白苇柔揪着被单,悲哀地想着。如果……如果她有杏雪姐的一半好强个性,也许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样了。
  考量精神及路况,他们在傍晚时分寻了块平坦的野地打尖。出门在外,总不免会错过旅店、客栈甚么的,主仆俩早学会处理周遭的一切。
  乔释谦从来不摆甚么架子,早年出洋留学,已训练了他独自打理生活的本事;加上忠心耿耿的乔贵,这些女人家拿手的活儿,没一样难得倒他们。
  “有……甚么……我……可以帮忙的?”白苇柔细细的声音在车子一角出现,这一切都看在她眼底,也更显得她的无能和愧疚;裹着外衣,她瑟缩而无依地看着乔释谦。
  “你坐着就好了。”
  “是呀,白姑娘,咱们习惯了。你就休息,别为这事费神。”乔贵利落地劈开最后一根柴,丢进火堆里,架上的汤锅溢出了食物的香气。
  “待会儿一起用吧。”
  乔释谦挪出位子。入夜后风大,怕她受凉,让她靠近火边以便取暖。
  “你们……要到哪儿去?”接过热烫的碗,白苇柔瑟缩问道。
  “白云镇。”
  “白云镇?”
  “依现在的脚程,再两天就到了。”
  “喔。”她似乎欲言又止,但之后却不再多言。
  见她沉默,乔释谦也不点破,只跟乔贵说了一会儿话,就吩咐他先休息。
  “有话告诉我吗?”
  “我……”
  “你担心何良吗?我保证他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白苇柔摇摇头,还是没开口。这位乔先生是个规矩人,怎么会知道怡香院这种肮脏地方的事?她心里清楚得很,只要一日没把江嬷嬷手里那纸字据里的债务还清,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都是枉然。
  不过比起自己决定的事,任何事都不足以为惧;她只叹自己欠了这位乔先生这么多恩情。
  这天晚上,她始终很沉默。临睡前,她仍是一贯道谢的话;但不同的是,她笑了。
  那是第一回,乔释谦瞧见她的笑;也在同时,他才发觉白苇柔不单生得美,月光下,她看来有种让人心疼的纤弱。而她的五官也在这种纯净里更显得特别照眼,野地里、火光中,乔释谦看到的是一分女性最洁白的无瑕。
  而那不露皓齿,仅是微弯着唇弧的纯洁笑容,更让他莫名起了一阵战栗。
  但乔释谦心里很清楚,这种心悸不是男人对女人所起的生理变化。他一直对赵靖心很忠诚,对他那温婉可人的小妻子,他疼她胜过这世间的一切。
  乔释谦为白苇柔所起的那股心悸,是因为她笑得那样柔顺恬静。这般容颜在他看来,反而因为太绝美,所以出现了一种让人害怕的凄艳。
  他隐隐觉得,白苇柔并不是在感谢他,而是在用她的方式向他告别。
  乔释谦甚么都没说,只是扶起她。“早点回车上歇息吧。”
  第二章
  入夜后,白苇柔翻身,注视着车外熊熊燃烧的火光半晌后,她尽可能安静地起身,小心地下了车。
  背着车侧躺的乔贵动了动,和躺在他对面的乔释谦同时睁开眼。乔贵想说些甚么,却被主人一个眼神按了下来。
  彷佛早算出了白苇柔的一举一动,乔释谦合上眼,呼吸依旧深沉。那分沉静,不知怎么地,乔贵也跟着定下心来。
  走进林子前,白苇柔再度凝望火堆旁那对主仆一眼;忽然,她往回移了几步,离乔释谦仍有一段距离,白苇柔静静地在他面前跪下,注视着他的睡颜。
  如果,她还有一丝丝的挣扎,也是因为这个男人吧。白苇柔注视着他的脸;至少他让她明白,这世间并不如想像中的冷酷。
  恭恭敬敬地对这封主仆磕了头之后,白苇柔朝林子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张望,暗淡的月下,她极目望见一颗凸出许多枝桠的老树。
  就是这儿了。她开始在四周拣拾一些粗厚的树技木头,慢慢地堆砌。
  一直叠到她满意的高度,白苇柔踩上去,确定脚下的树枝堆足以撑住自己,也能轻易施力踢开,她才慢慢解开腰带。
  她朝空中丢了三次,才勾中自己想要的那根枝干。当另一边的带子垂下,她用力执住两端,很仔细地打个结;确定不会有任何问题,才踮脚踩上木头堆。
  撩开头发,白苇柔把腰带搁在自己的下颚间,目光无惧且无恋地看着四周。
  再过不久,一切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她微微一笑,为那分即将解脱人世的快感而笑。
  从此,她将不再欠任何人,只除了……白苇柔咬着唇,眼前浮起乔释谦坚定却温文的脸。
  想那男人大概会失望于她的决定吧。但无妨,仔细点想,她这也是帮他解决一个难题。乔释谦是个好人,就算他好人做到底,收留了她又怎么样?她如此身份,只是给人添麻烦罢了。再者,这分萍水相逢的恩情,她是永远也还不清的,不管今生还是来世。因为她下辈子再也不要投胎做人,当人有甚么好呢?这样辛苦、这么无依,尤其当一个女人。白苇柔认清了,不过就是“苦海无边”四个字罢了。
  临走前对乔释谦磕三个向头是她心里最深的感激,无关那男人为她所做的一切安排。虽知后头的日子还很长,但她却没打算再过下去。
  “死并不能解决问题。”乔贵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她的身子一僵,两手略松了松,脖子移开腰带。
  “你们……本来就不应该救我。”
  “我也认为不应该,毕竟救人不是单纯的一件事。”乔贵把那分不赞同坦言相向。
  “结果你现在却来劝我别死?”她有些恼怒。
  “少爷坚持你有活下去的权利,我无法反驳他的决定。”
  白苇柔沉默了。活下去的权利?她苦涩地忖道:权利?权利是甚么?人如果真有权利的活着,为甚么有人衣食无虞?有人却命运多舛?那是否意谓在活下来的同时,也必须具备承受伤害和痛楚的能力?
  不,她摇摇头,她不要听他的。她有活着的权利,同样也有死的权利。
  “我没有这么强悍,我只想离开这些是非,一了百了。”
  “白姑娘,难道你当真忍心一走了之?”劝不住她,乔贵很懊恼。“你离开是一了百了没错,但咱们家少爷费了这么大的工夫救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很对不起他?”
  “我……”她无法反驳,揪着手里的腰带,原本坚定不移的决心却动摇了。
  “乔贵,你回去睡吧。”乔释谦命令道。
  乔贵应了一声,很不情愿地回营地去了。
  “我不想给你惹麻烦。”她茫然地朝树干靠去,轻声开口。
  “真的怕麻烦,我就不会救你了。”他负着手谓叹,取走她的腰带。这其间,连个严厉的眼神都没有。
  “可愿意告诉我你心里的顾虑?”
  她仰脸,翘首看着满天星子,语气有些哽咽。
  “要不是怀了孩子,我是不会、也不敢有那勇气离开怡香院的。”她抚着小腹,哀伤地说:“我爹把我卖给怡香院的时候,言明一千块现大洋,那不是个小数目。依嬷嬷的个性,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你逃出来,是要去找孩子的父亲?”
  像是触及甚么痛处,她脸色大变,身子突然一瘫,扶着树软软地坐倒。
  “别说了。”她疲累地闭上眼。“孩子没了,说甚么全是多余的。在这世上,任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妓女会有真情。”
  她说得含糊,但乔释谦却听明白了。必定是那男人不肯承认这孩子是他的,才让她如此绝望。
  “我相信你有。”
  她放开手,错愕地看着他,随即垂下脸,眼里隐隐浮现泪光。
  “我忘不了……”她喃喃低语:“当我认知到一条生命未经允许,就这样奇妙地、眷恋地攀附在我身体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母性。总之,他是那么强烈地驱使我第一次想抗拒命运;可惜,偏偏老天爷……”她拭去泪,忍着痛苦回忆道。
  听到这些话,乔释谦突然觉得她很了不起。那小小的肩膀,背负着多少出人意料的勇气和艰难。
  “你帮得了我一时,却帮不了我一世,你就别管我了。”她起身,语气回复初时的坚决。
  “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是觉得活着给人添麻烦?”
  “难道不是这样?在我受到这么多羞辱后,我还能有甚么?”
  “有。”他坚定地道:“一定还有其它的东西让你想活着。”
  她抬起头凝视着乔释谦。“为甚么对我这么好?一个卑微的妓女实在不值得──”
  “没人把你当妓女。”他截断她的话。“也别低估你自己。那个孩子,也是因为你希望他活着,所以你才会不顾一切逃出来,是不是?”
  话才问完,几乎在同时,白苇柔的眼眶立刻盈满了泪。
  “从怡香院跑出来,我躲了两天,好不容易辗转到了他家,没想到他却翻脸不认人,一脚踢开我,又让下人赶我。我躲避不及,肚子上挨了一棍。”她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地,伤心更是一波波地涌上。“乔大爷,别说了,我……”
  他像个兄长拍拍她的肩,口气诚挚:“苇柔,有关过去的一切,那些加诸在你身上的苦难都结束了。若你真的想清楚了,就帮帮你自己;从现在起,别再轻贱你自己,那些都不是你能选择的,包括……”他迟疑了一下。“那个跟你无缘的孩子。”
  乔释谦知道自己这么说很残忍,在他好不容易让她平息寻死的念头时,他实在不应该说这些话来刺激她;但是这种情形一定得停止才行,他只希望自己这剂药下对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有关系,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乔大爷,您别再说了。”白苇柔尽可能忍耐着不让眼泪在他面前落下。她回过脸,突然间张口咬住拳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苇柔,不要这样,不是你的错,哭出来吧,这儿没有别人,也不会有怡香院的喽罗。如果你不曾怀疑我的用心,愿意当我是兄长,就哭出来吧。”他想抓住白苇柔,要她别这么伤害自己,她的痛苦让他好难受。
  这样怯弱的女孩该是生来让人疼惜、让人爱的,怎么会是让命运残酷地对待呢?
  “不!”白苇柔喊了一声,瞪大眼睛,想武装自己的情绪,却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么,我离开,让你静一静。”
  “不……不要……乔大哥……我……我……”她突兀改口,纤细的身子扑进他怀里,哀痛得哭出声。
  在她的生命里,早就总习惯了让那分淡淡的悲哀包围着她。白苇柔心知,那是任谁所不能掌握、也不能抵挡的。那是命,是老天安排的;注定了,如何逃、怎么躲,都没有用。于是,在怡香院,她像所有被老鸨轻贱买进的女孩儿,在每个屈辱生活的时日里,学会了逆来顺受。
  她从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跟命运对抗,不屈服地活下来。依附在乔释谦的怀里,他替她担了一部分的苦,让她清楚地看到,在她一直觉得宿命的人生里,其实还有一种别人瞧不见的张力延伸着;又或者,那是种意志,和她的生命同根相连着。
  哭完了,她从此也该学着坚强起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个重新活过的际遇。她必须珍惜。
  “你还有这么多感情、这么多时间,轻言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如果你担心江嬷嬷还不放过你,就跟我回乔家吧。我是经商的,家里开了一间绸布庄,还缺几个人手,你可愿意到我那儿帮忙?”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但不知怎么地,面对他那诚挚温暖的眸光,白苇柔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的心,出现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她抹掉眼泪,有些卑微地想: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她或许也可以是不同的。
  乔家住在白云镇东隅,一座宏伟达观的四合院落,和城里的倪家、赵家并列三大富户。
  乔家三代单传,人丁单薄,早年还有些亲戚跟着同住在院落里。在乔释谦从父命赴洋留学的那段时间,全被乔老夫人以各种理由打发了出去;待乔释谦返国娶妻后,偌大的院落有一大半改成了店面。这些年随着乔释谦大江南北地走,雇请的长工、伙计、丫头也跟着愈来愈多,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是真正乔家人的数十倍之多。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随着车子停下,声音此起彼落地向起。
  白苇柔缩在车厢角落,掀开廉子一缝,看见乔释谦走向几个恭恭敬敬迎在门口的下人。直到乔贵出声唤她,她才敢下车。
  “这是少奶奶。”乔释谦挽着妻子,显出惯有的悉心与呵护。
  白苇柔的视线顺着那绸衫的袖口望去,一名端庄秀丽的女子渐映入她的瞳仁里。
  那紫衣女子有种温婉的气质,有些甜意,让人见了禁不住起而生怜;只是脸色太过单薄,白得没半点血色。
  那就是赵靖心?一路上,白苇柔不知听乔贵说了几次了;那时侯她不断地想像,能和乔释谦相守一生的伴侣,会是个甚么样的女子?如今见着了,白苇柔反而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位外表娴雅的女子,在众人烘托下,却有种不可比拟的气势。
  赵靖心有些好奇、有些不安,眉间又有些狐疑地打量着白苇柔。
  “呃……她是……”赵靖心用目光询问丈夫。
  乔释谦点点头,垂首在妻子耳边低喃了些甚么,目光流动着温暖,及一分让所有女人都希冀的温柔。
  刹那间白苇柔才发现,能得乔释谦这个男人为终生伴侣,此生该是无怨无憾。
  那种情绪像碗醋,忽然没头没脑地迸出,强烈的酸味溢满了她的整个心。
  “这是靖心,我的妻子。”乔释谦微微一笑,替白苇柔引介。
  “白苇柔叩见少奶奶。”她欲跪下行礼,但膝盖还末触地,两手却已经握进一双纤纤柔荑里,将她扶起。
  白苇柔迎上赵靖心那对温软柔媚的双眸。
  “别这么多礼。你的身体才刚复原,该好好休息才是。”赵靖心开口,表情里没有一丝的怀疑和敌意。丈夫接受的,她都接受,这是她自小的教条。
  “靖心说的没错。苇柔,你别这么见外。”
  赵靖心微笑地打量她,一会儿才唤了丫头:“桃花。”
  “少奶奶。”一个丫头匆匆出列,恭恭敬敬地在她面前屈身行礼。
  “带苇柔到张妈那儿,请她派个活儿给苇柔。”
  “是,少奶奶。”
  白苇柔脚步迟疑了一下,抬头望向乔释谦。
  “去吧,张妈人很好,你别担心。”乔释谦口气充满抚慰。
  白苇柔勉强笑笑,突然意识到赵靖心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她赶紧垂下目光,没敢多看他一眼,急忙跟着桃花走了。
  “这趟路可顺利?”赵靖心轻柔询问。
  “嗯。我托人替你带了几味药草,一会儿请张妈熬去……”
  自始至终,白苇柔都没有回头。她只是着迷地听着乔释谦低沉的嗓音,带着只能细细品味的温柔,和着风愈吹愈远。
  她不懂自己是怎么了,那种难受是因为不习惯而引起的,就好像是……突然被人剥夺了甚么,令她十分焦虑不安。
  然而,乔释谦并没有欠她甚么。
  对这儿的人,她所能抱持的──就是感激了。
  念完最后一页经,乔老夫人敲了下木鱼,才巍巍颤颤地起身。这个秋天来得特别早,天色一凉,她浑身筋骨疼痛不堪;然而身体上的病痛却抵不过心里的烦闷。
  “娘,孩儿给您请安来了。”
  乔老夫人转过头,仍是不苟言笑的一张脸。望着门外的乔释谦,她的心就像神明桌上那只空洞的木鱼,激不起任何波澜的声音。
  “你那媳妇儿呢?”
  “靖心身子不好,所以没来。”
  她掀起嘴皮冷冷一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要是你爹在世,恐怕也别指望她会跟着你一块来。好啦,你看也看过了,回去吧。”
  乔释谦没有异议。从他懂事以来,就跟母亲很疏远;乔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造成他们母子俩疏离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血缘”,还有他长年所累积的责任和压力。
  他是乔家唯一单传的儿子,也是父亲为了延续香火,背着妻子在外偷偷生下的孩子。
  成年之后,乔释谦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生母。当年乔老夫人以最铁腕的手段,在他出生后便送走了他母亲,又逼父亲交出乔家的一切,由她掌大权,并亲自负起教养他的责任;但几十年来,乔老夫人一直没法子把他塑造成她要的样子。她行事狠绝,乔释谦却纯良敦厚,为此母子一直争执颇多;尤其在赵靖心进门后,乔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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