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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白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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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姨很好心地取走她的茶碗,安全地搁置在一旁。
  “是啊,我是祁老大的女人,你胡叔又偏要我不可,我要他走,找更好的女人去,他却认死扣儿,抢也要把我抢到手,我早都脏了、烂了、臭了,他就是不肯放……”
  君霁华心音如鼓,神魂惊悸,热流不住往眼眶冲。
  她蓦地握住敏姨泛冷的手,都用热茶温过手,竟还是冷。
  “敏姨很好……敏姨很好、很好、很好……”
  “我没事。”阴暗一闪即过,眼角略有纹路的脸容犹然秀美。“我没事……霁华,别担心,我没事。”她用未被握住的一手拍拍对方的手背,脸上阴霾尽去,温柔笑着。“我想说的是,他是你胡叔带大的,即便不是亲生,没半点血亲关系,性情多少受了影响……你胡叔对感情异常执着,他带大的人,恐怕也是如此。”叹气。“唉,你就多多担待。”
  思绪冲击,君霁华脑中仍混乱着,一时间无法言语,就仅是握住敏姨的手,一直握住。
  敏姨忽而道:“你也很喜欢他呢。”
  过了好半晌,君霁华才意会过来,迷蒙眼神一亮,掀唇嚅着。“我、我没有……”
  “你有。你总是看着他,偷偷看着。”
  她双颊霞烧,那热烫一下子升高,压都压不下。
  她心上有人。
  她的感情亦是异常执着。
  如果只是当年小三合院内的短短缘分,一切也就作罢,谁知他再度搅进来,那缘分便牵牵连连,从那年一直到现在,而往后……往后又将如何?她竟深怀期待,因为心活着。
  她活着。
  因为心里有人。
  寒春绪后来离开了一趟,没把柳儿和叶儿带走,两丫头也玩得很乐不思蜀,逛大城、缠着敏姨和君霁华、和胡叔学着放鸽的本事,有什么玩什么、见什么学什么,像在“凤宝庄”被困得多惨似的,鸟儿一出笼就不想飞回。
  本以为寒春绪这一去,又得许久才能见上,想着他之前那些烧灼伤,如今虽已大好了,君霁华心仍拧着,也不知他下次回来时,是否又会带伤。
  结果前后十日不到,寒春绪再度回到闹市深巷内的四合院,身上除先前留下的伤疤,完好无缺。
  君霁华胸中一轻,细想了想,这种牵挂滋味确实折磨人,然而可以想像,往后这样的牵挂只会多、不会少,会一遍又一遍为他提心吊胆……这样真的不好,可这样的“不好”偏有蜜味,浓浓的,在心底流滚……
  我也没有喜欢你……
  说什么谎呢?
  “姑娘……啊,姐姐!”柳儿赶忙改口,是君霁华要她和叶儿改掉称呼。“我一早就去‘绮罗园’递条子,拂晓姑娘知道是您,很欢喜呢!”
  叶儿跟着叽叽喳喳道:“姐姐,咱俩都探过了,这座‘庆丰酒楼’全城最大,楼上隔着几间雅轩,咱们订的这间‘碧池轩’挺隐密的,拂晓姑娘给了话,她说会乔装打扮一下再过来。”缩肩嘻笑了声。“姐姐,要是拂晓姑娘来个女扮男装,变成翩翩佳公子前来相会,那她是男,你是女,这‘男女幽会’要是不小心被寒老大撞见,可不就打翻醋坛子了?
  “不过还好,寒老大不知咱们跑出来玩,要是知道了,应该也不知要寻到这儿来。呵,姐姐,倘若胆子够大,咱们哪天也来个改扮男装,我和柳儿当您的小厮,一起逛‘绮罗园’,直接找拂晓姑娘玩,只要别被寒老大知道就好,他那个人啊,他、他……他……寒、寒老大?!”
  见叶儿双眸圆瞠,一脸惊愕,君霁华和柳儿齐齐回头看去。
  她们身后,一幕用来作为区隔的木珠垂帘后头,高大男子端坐在临窗的桌边喝酒,青灰衫、功夫靴,即使有珠帘隔着,依旧瞧得出他的黝肤雪发。
  他、他什么时候跟在她们后头?!
  君霁华颈后一阵凉,先觉错愕,又感好笑,她也没做什么坏事啊,何必心虚?
  只是……不太对劲,以他的耳力,绝对听到了她们适才聊的话,此时他行踪已被发现,按理,他应该会很大爷地现身,为什么仍坐着?咦……还真是来喝酒,自斟自饮,一派闲适?
  “姐姐,寒老大有点怪……”
  更怪的是,像察觉到她们的探看,寒春绪竟留下酒钱,起身就走。
  “寒爷!”君霁华终于出声唤他,一把撩开珠帘子,挡在他身前。
  他该不会真生气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君霁华尚未想明白,一只手已不自觉地探过去,扯扯他衣袖,这小举动很女儿家,很有撒娇的感觉,她自然而然对他做了,等意会过来,连她自个儿也吓了一跳,两腮蓦地刷红。
  “你怎么来了?我今儿个其实是约——”
  “走开!”
  男人丢出一句低喝,很快甩开她的手。
  君霁华心中陡震,像当场被扇了一巴掌,哪知她抬起头时,呼吸整个绷住。
  那是一张无比严厉的面庞。
  线条锋利,五官阳刚,他目底腾火,满是警告意味。
  有事发生!
  心脏突突乱跳,都快呕出嗓眼,君霁华白着脸,半句话也没问,转身退回。
  “姐姐,寒老大他吃错药啦?这么欺负你!”
  “不就是约了拂晓姑娘见面叙旧,他干么不痛快?”
  见寒春绪甩袖不让摸,最后竟头也不回地下楼,又见君霁华玉容苍白,柳儿和叶儿自然一致认为她受了气。
  君霁华心乱如麻,晓得他应该是有危险,而她却丝毫帮不上忙……唉,刚才跑过去与他亲近,不知有否拖累他?
  她正斟酌着该怎么做,另一边的帘子忽地被撩开,一名年约三十、长相甚是清秀的卖花女子走了进来。
  “大娘,我们没要买花!”柳儿挥挥手忙道。
  听到那声“大娘”,女子两眼好似微乎其微一眯,她不理小丫头,一迳瞧着君霁华,扯唇笑笑道:“刚才有位姓寒的大爷走出酒楼,他买下我整篮子花,说要送给姑娘。
  君霁华偷偷按了按柳、叶两丫头放在桌底下的手,小姑娘俩一下子便懂。
  “什么寒大爷、冷大爷的?咱们家小姐一概不认识!”啊啊啊!哪有卖花女穿中筒功夫靴!
  “又不认识,随便买花就想送咱们家小姐,好不要脸的家伙啊!”
  “小姐,咱们回去,老爷和夫人还等着您一块儿用饭呢!”
  “嗯。”君霁华温驯颔首,由着扮回婢子角色的两丫头扶起。
  她们准备下楼,甫转身,柳儿与叶儿便被“咄、咄”两声点倒在地。
  事情来得好快,完全措手不及!
  但,即便有所提防,丝毫不识武的君霁华也绝对不是那名卖花女的对手,她只惊呼了声,哑穴便被封住,随即身子一软,倒进对方怀里,动弹不得。
  “我虽然不知你是谁,与寒春绪有何干系,但你跟他是相识的,对吧?要不,一般姑娘绝不敢随便上前找他攀谈,可你拦了他的路,还扯了他衣袖,不是吗?”
  卖花女一笑,摸摸君霁华的颊,那美好的触感让她两眉微纠。太滑腻了,滑腻到让她杀意顿起。
  “既是这样,不如就拿你当个小饵,看咱们能钓到多大的鱼!”
  第8章(1)
  被跟踪了!
  寒春绪混在闹市中,来来去去的百姓何其多,大街两旁的买卖吆喝声不断,但还是察觉到了。
  左侧有人,右前方也有人。
  该是他上次出手时,太有佛心,收拾得不够彻底。他仅吞了对方江左的几桩买卖,没伤太多人,至于那些买卖,在他眼里根本跟颗鼻屎差不多大。平常时候他不会跟那些小帮小派抢食,但这次是对方不长眼先来招惹,还一而再、再而三捣腾,他对敌人不管不顾,才会发生上回接盘那批蒙古马而遭纵火之事。
  那也好,自个儿找上门来,他落个省心。
  他倒想看看究竟来了多少人。
  走进了“庆丰酒楼”,在楼中选了临窗的一个好位置,他慢条斯理啜酒,一边留意街上动静,果不其然,那些乔装成寻常百姓的点子缓缓围靠过来,他捕捉到其中一人做手势、使眼色,再从那人追踪到另一个,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如此一推,共有十名左右,连对街二楼茶馆都有人,全是女子,其中一名颇为壮硕、女生男相,那人曾落在他手里,被他卸去四肢关节。
  “玉蛟帮”非剿了不可,只因一帮内尽是女子,他已太过容忍。
  他正耐心等着帮主官青玉现身,一旁以珠帘隔起的另一间轩室来了三抹熟悉身影,话音传出,清晰入耳。要是平常,他肯定先是不动声色,再选个最适当的时机跑出来吓唬她们,但眼下不比一般!
  他最好离开,把“玉蛟帮”那些人引走,离她们远远的。
  只是……啊啊啊!她、她过来挡在面前干什么?!
  他没料到君霁华会这么做,更没料到她会揪住他衣袖!
  她垂颈,柔软发丝飘在她额面和颊边,淡淡暖色在她脸肤上晕开,像、像跟他撒娇,而且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在跟他撒娇。
  他想把她拉进怀里。
  他想冲着她咧嘴笑。
  他想跟她说,除了女扮男装大逛“绮罗园”外,她想做什么事都成。
  他想……想……他还想……
  不!太危险了!
  她此时不该跟他在一起!
  他冷酷地甩开那只小手,要她走。
  她乍然抬头,眉眸间闪过受伤神情,而瞳心湛湛,不知所措,他气息一窒,恨不得她再来抽他几记大耳光。
  庆幸的是,她似能理解,隐约已察觉到异样,她脸色陡白,旋身静静走开。
  见状,他头也没回,大步离开酒楼,而他这一走,那些人确实随他动了,这一点让他稍能放心。
  不由自主地,他记起当年在小三合院内遇敌,要她逃,她没逃,没法子帮他对付敌人,却还是用她自个儿的本事帮他……越想,越放不下,他本想引那些人出城,她们倒好……她们倒好……专挑他软肋下刀!
  “庆丰酒楼”二楼起了动静,他仰首回望,眼睁睁看着她被劫,那人扛着她由二楼直跃而下!
  他瞳中凝冰,前所未有的惊恐如野火燎原般烧过全身。
  马匹拴在酒楼后面的小空地,那些人带她出城,他起脚狂追,中途还抢了刚要进城的商人的胯下大马,一扯缓绳,追出城外。
  “玉蛟帮”想诱他出城,正合他意,只不过她们不该用那个饵。
  他不让脑子转太多思绪,不想感觉,仅告诉自己——碰他女人的人,就算是女的,也得死!
  江北定山坡。
  她们打下埋伏。
  很好。
  寒春绪刚翻身下马,等着他自投罗网的女子便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擎刀持剑,少说也有三十人。
  他谁也不看,目中无丝毫感情,仅直勾勾看着扮作卖花女的官青玉。她脚下的残雪地上倒着一个纤细人儿,素白衣裙被融雪浸湿一大片,脸色惨白,紧闭眸子,眉间却有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倔气。
  她不看他,是不想让他瞧见眸中的惊惧吗?
  他胸中忽而生出一抹柔软,又有万分歉意。是他牵连她,但他就是如此自私自利,心里开情花,这朵花太娇柔,难经江湖风雨,他不管,仍硬生生将她拉来身边。百花开不尽,他只要唯一的这一抹皎色。
  女人们从四面八方慢慢、戒备地收拢圈子,将他包围。
  他懒洋洋地摩挲挺鼻,站姿很随兴。
  “咱俩之间的事,官帮主何必为难一个姑娘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不对!这句好像不是这么用,原谅我书读得少。”双手盘在胸前。“我是说,同样都是女的,女人欺负女人,这又何必?”
  官青玉往下瞄了眼倒在脚边的“钓饵”,红唇一扯。“我讨厌长得好看的姑娘,女人善妒,寒爷应该知道。再者,道上有一消息,说寒爷从江南带回一名妓,还把她金屋藏娇了,该不会正巧是我脚底下这一位吧?”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道理寒春绪明白得很。当日他买下江南花中状元,连“夺花会”也是乔装过后才现身喊价,后又悄悄将君霁华带走,但做得再如何隐密,只要中间牵涉的人多了,事情总会泄漏。
  “官帮主以为呢?”
  “唔……”官青玉拧了拧眉心。她想像中的名妓该是美艳绝伦、妖里妖气,身姿也得凹凸有致,但脚底下这一个……太瘦、太苍白,脸蛋长得还行,肌肤如水,但从她身上实在闻不出丁点儿能迷惑男人的狐狸味。
  寒春绪挑眉,很认真地打量。“管什么名妓不名妓,我瞧官帮主长得就很好看呀!黑黑的眉,红红的嘴,身材嘛,那是前凸后翘兼之秾纤合度,美得很,美得让人流口水,哪需要嫉妒别人?”
  轻佻的话,惹人心悸的言语,官青玉不生气,却痴迷般瞪着他。男人粗犷有力的脸最得她喜爱,五官英俊却带霸气,性子滑溜得没法儿捉摸,能跟人嬉皮笑脸、乱打哈哈,狠起来却十足凶猛。先前他不肯理会她,瞧也不瞧她一眼,像似“玉蛟帮”这种全是女人的小帮派,他好男不跟女斗,根本没看在眼里。
  他越是这样,她越要得到他的注目,已连着好几回寻他麻烦。
  他终于出手了,狠起来真要命,元宵刚过不久,“玉蛟帮”在江左的几个营生便被捣毁得零零碎碎,她却觉得无比痛快,觉得他终是把眼光调向她,不敢小觑她官青玉。
  “……你……你心里真觉得我好看?”
  “当然,绝无半句假话,若有假,天打雷劈。”要起誓谁不会?他是个中好手,绝不心虚,而以他过往的行径,老天想劈的话,早该下几百道雷劈了他。
  “那你……我要你,要把自己给你,你、你又为何不要?”
  听到挟她来此的女人用那种倾慕且苦恼的语调,说出如此带幽怨的话,君霁华心神一凛,不由得睁开双眸。她原是怕自个儿不够胆气,张着眸,惧意尽在其间,会扰乱寒春绪,却未料到会听到这一番话。
  她睁眸,眼珠子转动,寒春绪朝她不经意溜了一眼,两人目光短暂交会。
  他的那一眼探不出任何情绪,嘴上说着好听话,没谁知道他想些什么,君霁华不禁心惊,隐约嗅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味。
  “谁说我不要?我想要得很!就看官帮主什么时候得空,你我也相好一番。唔,这样吧,择期不如撞日,就今儿个如何?”他状若随意地走近,还扒梳着一头亮滑白发,宽而漂亮的嘴微咧。
  君霁华有些看呆,突然发现,他拨弄雪发时的样子真……真好看!
  她知道他很刻意,微张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将散在额前、颊侧的发往后梳,发丝如缎,再搭上他殷勤讨好的笑,实在太招眼。
  她听到官帮主微喘着道——
  “今儿个好……那咱们好在一块儿后,‘玉蛟帮’的买卖自然也是寒爷的买卖,江左那一块,要是寒爷真喜欢,全都要了去,也是可以——”
  “帮主!
  女生男相的高壮女子呼声提点,就那么一声,官青玉矮身疾避,让寒春绪藏在护腕内的飞刀仅射中她肩胛,而非原本瞄准的眉间。
  紧接而来是一团混乱!
  君霁华两眼眨也不眨,心惊胆跳,一时间看不到寒春绪的身影,因那三十多名女子一拥而上,同时围攻他!
  她脑中乱哄哄,耳中也闹哄哄,不知是否张眼太久,泪水流了出来。
  随即,她脸被转正,那女子俯视她,眼里的神气让她浑身皆冷,那是绝对的恶意、纯然的痛恨,与寒春绪夹带嘲讽和调侃的作弄大大不同。
  “我讨厌长得好看的姑娘。”官青玉低声道,笑容扭曲。
  惊惧爬满全身,君霁华却不愿闭眼,倔着性子直视对方,就是泪水很不听话,不停从眼尾流进耳朵里。
  对方手中那把利剑晃过她颊面,剑光刺目,她瞳心不由得缩了缩,下一瞬,剑尖划下,她一时间并不觉痛,只觉右颊温热,当第二道剑光划下时,她神魂一凛,温热瞬间转成灼痛,她的脸……她的血……
  然后,她听到男人爆出惊天动地的狂吼。
  寒春绪大疯。
  他没让官青玉划下第三剑,另一柄飞刀去势凶猛,直直没入她眉心,劲力不歇,还拖得她整个人往后倒。
  他双目杀到泛红丝,下手毫无节制,夺刀夺剑,再一手擎刀、一手握剑,这一日午后,江北定山坡血流成河,向来深觉对女人动粗有失男子气概的寒老大,短短一刻钟内杀尽“玉蛟帮”众女……不,还差一个。那高壮女人趁乱横抱起君霁华,挟着便跑。
  他将手中长剑以暗器手法射出。
  啵!
  更多温热的鲜血溅到君霁华脸上、衣上。
  她眼睁睁看剑尖穿透女人喉颈,整个穿透,然后突出好长一截。
  女人晃了晃,两手陡松,另一个胸怀承接了她,是寒春绪。她甫跌进他的怀抱,那女人己“啪”一声面地倒落。
  他放她躺落下来,没有解开她的封穴,而是先处理她颊面上的伤。
  他沉默不语,表情阴黑得惊人,仿佛刚在十八层地狱里翻腾过一轮,眼神带死气,嘴角灰败。他在她袖底找到干净巾子,手段沉稳地替她拭血,再取出随身备用的外伤金创药粉,大量撒在伤上用以止血。
  整个过程,君霁华定定望着男人脸庞,他不看她,只是专注地照料她。
  碰到她仿佛流也流不止的泪,寒春绪手指顿了顿,眉峰一动,像被她的泪水灼疼一般……他脸色已够不好了,竟还有办法变得更黑、更臭,下颚仍绷得死紧,半句话也不吐。
  他一把将她抱起。
  一只大掌随即压住她的螓首,轻轻压住,确保她的脸会乖乖贴在他肩窝,无论眸线怎么挪移,都只能盯着他的胸膛和下颚看。
  离开定山坡时,君霁华嗅到风中的血味,没能完全目睹当时惨景,但,这样已然够了。她觑到、听到、嗅到的东西,让她可以想像得出。泪依旧不停地落,因为惊惧,也因为这是他的江湖路,从以前到现在,他便是这样闯出来的,而往后,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少……
  她和他都在尘世里打滚,身不由己,却努力想掌握命运。
  然后,她从她的那条道汇进他的这一条,人生交缠,命运交缠,这一条道看不见底,她却觉得悬浮好些年的心终于落地。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她不忧无惧了,就算他手染血腥,杀尽众生,既跟了他,心上有他,就认定不放。
  认定不放……她流着泪,内心幽然,有苦有喜。
  他不愿她看,那就不看,听着他强壮的心音就好,不张眸。
  她绝对吓坏了。绝对是。
  第8章(2)
  “玉蛟帮”众女的几匹马全丢在定山坡,寒春绪随便挑了一匹,将君霁华圈在胸前护好,策马回城。
  进城时,恰遇上官府的衙役,大抵是“庆丰酒楼”出事,又有人抢马,百姓们报了官,那些光吃干饭、不做事的家伙才会出来晃晃,敷衍地查案。
  他也不理,马匹疾驰入城,待那些人嚷嚷地追在后头,他倏地弃马,抱着君霁华飞脚窜进某条石板小巷,轻易便把所有人甩脱。
  她一直在发抖。
  窝在他怀里,这么温驯乖顺,却克制不住浑身的轻颤。
  他想起那只残了单翅的雪鸽儿,她对那只鸽子特别怜爱,每每抱在怀里,总极尽温柔地抚摸着……现在的她就如同受了伤的雪鸽,他轻柔抚着她,他希望自己的手劲能给她慰藉,只是他这双手……他这双手啊……在不到一个时辰前,才做掉三十多条人命。
  他杀人,衣不溅血,干干净净,双手的污秽尽化无形,但他从未觉得手上的血腥是无形枷锁……他不怕杀人,在这混乱世道,为了出头,他想要就去夺取,为生存,为挣一口饭,该杀就得杀,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他向来如此坚信,不曾动摇信念,直到她再度来到他面前,拿那双澄透的眸子看他……情种落心,情芽冒出心田,跟着,他的情花悄悄绽开,茁壮得很不像话,还泄出乱七八糟的芬芳,他竟然开始懂得自惭形秽,在她面前。
  她是天上白云,他是地上烂泥,他怎么给得起她要的安慰?
  回到四合院时,柳儿和叶儿也在,是胡叔后来听闻“庆丰酒楼”出事,前去一探,才在官府的人赶到前,把被点倒的两丫头悄悄带回来。
  见到君霁华脸上和衣上的血迹,四合院里兴起骚动,原就忧心忡忡的敏姨更是面色发白,赶忙跟进去北屋接手照顾。
  虽流了不少血,受到惊吓,君霁华意识还算清楚。
  两丫头端来热水,跟敏姨一起帮她换上干净衣裙,她扬唇笑了,原想安安她们的心,自个儿却没察觉那抹笑,瞧起来很有可怜兮兮的神气。
  看到她右颊上的伤时,敏姨和小姑娘们同时倒抽凉气,她看着她们的神情,背脊微凉,伸手欲触,敏姨却把她的手轻轻扣住了。
  “刚上药,别碰。”
  “……我想照照镜子,很严重吗?”
  柳儿和叶儿猛摇头,答得好快。
  “不会!”
  “没事的!”
  敏姨把她双手握在掌心里,呵着气,替她搓暖。“怎么还在发抖,很冷是吗?春绪在屋外跟他胡叔说事呢,等会儿我让他弄个火盆子进来。”
  看来,状况不太好啊……君霁华苦苦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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