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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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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握着她的手,圈她在怀里,一撇一捺、一点一勾,缓缓地写着,希望可以永远写下去。

“哼,在你左手背上画一片石榴叶,右手背上画一朵栀子花!”写得烦了,她会抗议,把墨水涂在他身上。他只是微微笑,并不反抗。

然后,搁下笔,她会要他陪着玩捉迷藏。女孩子的玩意儿,他一个男孩子也不怕丢脸,在宫女太监们惊愕的目光中,跟她东躲西藏,玩得不亦乐乎。

但他总能找到她,无论这古灵精怪的女孩使出怎样的花招。

“你偷看!”她终于不服气了,大吵大嚷,“一定是偷看了,否则怎么可能知道?”

她对自己的藏身技巧充满自信,再次玩的时候,故意用了厚实的黑布把他的眼睛绑得密密严严,不透一丝阳光。

可惜,一如以往,他还是找着了。

“不玩了!不玩了!”她跺着脚耍赖,“再也不跟你玩了!”

然而下次,她又忘了自个话继续拉他玩耍。

他没有告诉她,之所以每次都能找着她的藏身之地,是因为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香味,所以他从不会迷失目标。

除了有一次,她藏在花丛里各种芬芳混在一块,连蜜蜂都乱了方向。那次,直到夕阳西下她主动爬了出来,他才看见她。

“我赢了!”陵兰仰头大笑,“喂,下辈子我也要用这个方法让你找不着!”

笑容没有继续,因为,这时未流云俯下身吻住了她。

那是他的初吻也是她的,两人意乱情迷,直吻到不能呼吸才喘息着分开。

“不许让我找不着,我会担心的。”他搂着她在耳边轻轻地说,悬了一个下午的心此刻终于落地。他不知道,那以后还有一次更漫长更折磨人的寻找,花了他整整十六年。

两人若有似无的情愫从这一刻产生了,原以为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玩闹下去,玩一辈子,然而一道圣旨击碎了他们的幻想。

那天陵兰回到寝宫,看见桌上摆满奇珍还有一本画册,密封的搁在一旁。这些都是煜皇的赏赐。

“小姐,明儿就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了。”奶娘并没有显露欢乐神情,却反常地落了泪。

“奶娘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疼得哭啦?”她扮了个鬼脸,把一疋漂亮的织锦缎子披在身上。

“小姐你真的……不介意吗?过了这个生日,你就成了兰昭仪了。”

“我本来就知道呀!有什么介不介意的?”天真的她傻呼呼地笑。

在她的生辰之日被封为昭仪,这事皇帝伯伯先前就向她提过了。

“你要跟皇上圆房了……”奶娘若有所思的瞧着那本密封的画册,“知道什么是‘圆房’么?”

陵兰终于从奶娘哀惋的眼神中发现了不对劲,走过去打开那画册。

只看了一眼,就愕然阖上——那里边的图,淫艳缠绵,惹人脸红心跳。那是一册春宫图。

“奶娘你是说……我要和皇帝伯伯这样?”她愣愣地问。

“是。”一向多语的奶娘,这回只用了一个字来回答她。

陵兰冲到院子里,感到一阵恶心,吐呀吐,几乎要把晚膳时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要她跟那副衰老的身躯做那样的事……她宁可被凌迟处斩。

那天晚上,闪电划破长空,风很大,雨就要下了。

陵兰怀里揣着那册令她感到羞耻的春宫图,朝未流云的寝宫走去。

他还没有睡,烛光摇曳,像在看书又似在沉思。门上的响动让他一惊,站立起来。

“明天是我十六岁的生辰了。”陵兰背对着夜空说,闪电把她的影子映成一片发亮的孤叶。

“我知道……”他低下眼。

“你早就知道?知道这一天意味着什么?”她逼近他,逼他抬起那双不会对她说谎的眼睛。然而他的眼神让她失望,并且刺痛了她。“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兰,他是我的父皇,没有人敢反对他……”未流云想辩解。

“包括要我跟他做这样的事,你也不反对?”狠狠一掷,将春宫图掷到地上,缠绵的画面骤然摊开,赤裸的躯体像是当头一棒,打断了他的辩解。

他忽然紧紧搂住她,把她抵至墙边深深地吻她。没有往日的温柔,只有无言的霸道带着凄厉的痛,像是道别,又像是一种忏悔。

“云,要我吧,像这样……”她指着那画册,“我要把初夜给你……”

不知什么时候,大雨下了,也许是在他们深深拥吻的时候。但过于投入的人,没有听见。

此刻,大雨仿佛在未流云心里冲刷着,冲毁了他所有的意志,最后一道防线像一道不堪一击的河堤,被这雨,冲垮了。

他流着泪进入了她,吮吸她的呻吟,任由烈火燃烧彼此。

那是她的初夜,也是他的。

后来呢?

樱桃不知道了。她只看见一条用来缢死嫔妃的白绫,飘在梁上。

煜皇很仁慈,没有将这个背叛他的女子凌迟处斩,留了她一个全尸。但全本umd/txt小说下载==》www。fsktxt。com尸体埋在皇陵最隐蔽的地方,一个不让他的儿子找着的地方。

宫里的人悄悄传着,西阁王未流云中了邪,竟然接下了远赴边关送死的战旗而且听信了一个术士的话,认为自己十六年后能跟兰昭仪重逢。

他在寻找轮回转世的她,一直在找,没有放弃。只是,这一次没有她的体香带路,他常常迷失方向。

往事的浮光掠影荡漾在眼前,樱桃面对这个十六年前的旧梦,感到痛彻心扉。

她几乎能听到陵兰在那个大雨的夜里,内心的独白。

她甚至荒唐地觉得,自己跟这个未曾相识的女子有一丝微妙的关系。

第十章

风停了,蝶般飞舞的画像纷纷落地,彩虹似的光带消失在空中。樱桃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掬忆斋。

一个奇怪的梦。醒来时,天已微明。

“桃儿——”门口立着一个人,青袍迎着晨风,面孔背对着光,但那声音,一听就能认出。

“师父?”樱桃微微诧异,“您怎么在这儿?

“知道你有事,我就赶来了。”他俯下身子,摸摸她的头,像小时候那样。

虽然白鹤山与这儿远隔千里,但对池中碧来说,这路程算不了什么,只是一夜之行。虽然樱桃躲在这掬忆斋里,别人挖空心思也找不着她的踪影,但同样,对池中碧而言,只是掐指算算的事儿。

“刚刚……梦见从前了?”他问。

“您怎么知道?”樱桃惊跳起来。

食指按住她的眉心,按在那枚他赠送的花钿上,“师父不是告诉过你吗?它能让你看清自己。”

“它?”樱桃恍然大悟,“您是说……刚刚的梦,是它让我看到的?”难怪那七彩的光从她眉心射出,还在那微小的声音,直入她的脑海。然而,另一个疑问随之而生。“看清我自己?可我只看到了从前的兰昭仪。”

“傻姑娘,”池中碧笑,“兰昭仪就是你呀——”

“我?”错愕让她跌坐回地面上,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听觉了,“您说……她是我?”

“对呀,十六年前的你,前世的你。”不紧不慢,回答从容。

她觉得脑子一片茫然,仿佛风车停止了转动。兰就是她?那么……未流云刻骨铭心的恋人,那个她一直又嫉妒又羡慕的女子,岂非成了她自己?如同弃儿忽然之间变成了上苍的宠儿,如同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忽然得到了整条河川,樱桃心情复杂,受宠若惊,觉得这一切除了“不可思议”四字之外,无法形容。

“还是想不起来?”池中碧揉着她的天灵盖,“别急,慢慢想,你会看到的……”

醍醐灌顶似的,在这轻柔的触摸下,樱桃的视线渐渐明晰起来--

她看见自己在一片幽暗中行走,身体轻轻飘飘,最后,到达一处漫漫的水边。那是一条河,有个众所周知的名字,叫“忘川”。河边,立着披头巾的女子,年纪并不大,却称自己为“孟婆”。

“喝下它,你就可以忘掉今生的痛苦,重新做个快乐的人。”孟婆说。她的手中端着一只白瓷的碗,往“忘川”中一掬,清粼粼的河水便盛在碗中。

“要是我只喝一小口,或者一点儿也不喝呢?”她问。

“那你的来生就会被心痛缠绕,总是莫名其妙地忧伤。”盂婆把碗塞到她的手里,微微一笑。

她捧着冰冷的白瓷,手在抖,心也在抖。喝下去,就没有忧伤了,但……她舍得忘记今生的这份情么?那份刚刚开始尝到甜蜜、就被人骤然斩断的情丝,如此不了了之的结局,让她心有不甘。

于是,像有意无意的,颤抖之中,碗里的忘川之水泼洒出一小半,溅到衣襟上,像是留着一份渺茫的希望。如果来生能够再次见到他,就好了。只是如果……

她出生在一户贫穷人家,父母的第十四个孩子。这户人家本指望生个男孩,但失望地发现她同前面十三个姊姊一样,是女孩。母亲曾打算把她溺死在水缸里,却由于一念之仁,没能下手。两岁的时候,村里忽然来了一位青袍先生,到处打听羊年子时出生的孩子,她恰巧是其中一个。

先生端详着她,然后向她的父母提出要收养她,就这样,她跟着这名陌生的男子,来到一座孤寂的山上。

这位先生就是池中碧。当年,他因不肯替煜皇炼制丹药,险些成为刀下鬼,是曲陵兰无意中一句求情的话语,把他救了下来。所以,他记得她的大恩,以奇门遁甲之术逃过煜皇的缉捕,寻遍千山万水,来报答她。

他收了她当徒弟,为她取名“樱桃”。

“都想起来了?”池中碧问。

樱桃悠悠回神,愣愣地点头。“师父,为什么您不早点告诉我呢?”

“有些事,是要你自个儿想起来的,我告诉你,算是泄漏天机。小桃儿,你不会希望师父折寿吧?”

“您当初诈死骗我下山见世面,就是为了安排我跟他相遇?”终于,明白了这份良苦的用心。

“你们能见着,是前缘未了。我做的,只是算准了该留给你多少银子,让你走到京城时恰好用光。”

“呵——”樱桃笑,一滴泪喷了出来,“那……现在他也知道这一切了?”

“不。”池中碧摇头,“为师不会说的,这也算泄漏天机,也会折了为师的寿。不过,就算上苍允许我说,我也不想说。”

“为什么?”师父的话总是这样奇怪,令人费解。

“傻瓜,十六年,是非常漫长可怕的日子,人的心思瞬息万变,何况这长长的十六年?师父希望,他今生跟你在一块,是因为真心喜欢你,而不是为着前世的内疚,你懂吗?”

她懂了。就比如,现在他身旁出现了罗兰,她也希望,他的选择是听从他自己的心愿,而并非为了遵守诺言。这样,两人一世的相处才会真正快乐。

不过,就算他爱上了别人,他对她前世付出的情份,也够了。这间纤尘不染的画室,这些绘满她容颜的思念之作,还有那长达十六年的孤身寻觅,都足以让他的移情别恋获得原谅。

如果,他真的爱上了罗兰。她想,自己会默默放手。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今生的初次相见,她会猜中那道关于樱桃的谜题。那个红烛流泪的夜晚,为什么他会知道她喜欢偷含桃核的小秘密;为什么他总爱握着她的手教她练字,表情近乎迷醉;为什么,那个下午,当她在这间画室里,听到那段往事,会觉得痛彻心肺;为什么,她第一眼看到他,就爱意融融……

一切点点滴滴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她曾说“下辈子我也要用这个方法让你找不着”,一句玩笑话,果然成真。这次,她花了十六年的时间,跟他再次玩了一个捉迷藏的游戏,躲在罗兰小姐这株同样芬芳迷人的鲜花旁,叫他发现不了。

这样的成功,应该洋洋自得吧?但……为何她想哭?

“桃儿,你想把这一切告诉他吗?”池中碧问。

“他会相信吗?”

“那是他的事,关键在于——你想让他知道吗?”

一个简单的问题难住了她。她,是要他的真心,还是只要他前世的承诺?

※※※

“云……”

罗兰怯怯地望着未流云,她从没见过如此的他——脸上再无温柔的意味,明亮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几乎扭曲到变形的面肌使他看上去竟有几分狰狞。这不是她认识的未流云,也不是众人熟悉的未流云,他的样子,陌生而骇人。

从夜半到天明,他一直在水里,四处摸索,浮上,又沉下,只为了找到樱桃。秋季寒凉的河水冻得他四肢麻木,如果不是侍卫们怕他会有危险,硬拖他上岸,恐怕这会儿,他仍要待在河底。

裹着一条毯子,他不说话。水珠沿着他的发滴落在俊颜上,晶晶莹莹。他的手里,攥着樱桃留下的深紫色斗篷,紧紧地,攥着。

这时,又一队侍卫从河中爬出,他立刻起身,发抖的牙关挤出一句话:“怎么样?”

“禀王爷,兄弟们……还是没找着樱桃姑娘。”侍卫长战战兢兢地答。

“继续找!”他的声音几乎有一种咆哮的感觉,“就算是……尸体……你们也得给我找着!”

“云,让他们慢慢找吧,咱们先回府,这儿好冷哦。”罗兰小心翼翼移到他身边。

“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先回去。”未流云没有看她,声音异常冷漠。

“你现在是在怪我吗?”罗兰没那么好耐心,陪他在这儿待了一晚上,冷够了,他那副漠然的样子也看够了,火气终于爆发,“她跳下去又不是我的错!要怪只能怪你自个儿!”

“是,这一切与你无关,都是我不好。”他仍低着头,罗兰的怒吼对他不起作用,他像是在对着自己喃喃自语。

他怎么可以这样狼心狗肺,像一个负心的薄情郎,背叛樱桃对他的深情?

从小,最看不惯的,是父皇的朝三暮四,亦曾为驸马纳妾的姊姊们打抱不平。如今,身为成熟男人的他,怎么也成了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之徒?

他记得桃儿在他病重之时,如何强颜欢笑,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逗他开怀,直讲到口干舌燥;他记得桃儿在那片紫蓝的花瀑下如何勇敢地说爱他;他还记得,那为了医治自己的脸而割破的手腕……

昨夜,当她凄然地跳入水中,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意识随着水波浮浮沉沉,即使浸在寒凉中,他也不觉得冷。

身旁的一切都空了,就连他曾经最爱的罗兰,也像消失了一般……

终于,他知道这世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了——除了樱桃,再无别人。罗兰,他本该爱恋的女子,他本该付出下半生补偿的女子,却像迁徙的大雁,飞出了他的心空,无影无踪。

他应该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吧?怎么可以忘记那曾经刻骨铭心的一段感情?怎么可以背叛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

但他就是沦丧了,落入了另一个女孩子的温柔中,今生今世,无法自拔。

如果桃儿能回来,他就算是千夫指万人骂,就算遭到上天的谴责,也要义无反顾地跟她在一起,不再要求自己道德完美了,不再为了让自己良心好过、为了刻意保持自己完美无瑕的模样,而放弃她。

可是,他还能找得到她吗?

手握成拳,塞在嘴边,不经意被牙关咬着,留下鲜红的齿,堵住自己痛苦的声音。浑身颤抖中,他已泪流满面。

“云?”罗兰吃惊地望着他,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哭泣,光天化日之下,明明白白,毫不掩饰。这人,还是曾经统领干军万马、坚不可摧的西阁王。

罗兰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男人软弱的时候,最容易亲近。

于是,她扭动着身子,贴上前去,攀住他的脖子,想吻掉他的眼泪。

“住手——”未流云没有像她预计的那样,回吻她,而是擒住她不老实的手,推开她的身子。

“云,你怎么了?我以为我们俩已经说好了……”

“说好什么?”

“让我回到你的身边,照顾你的事呀!”罗兰只想跺脚,“是不是她跳河了,你就觉得内疚,就改变主意了?不要忘了,我才是你—直要找的人!我前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甚至性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对不起……”等了半晌,她只等到这一句回答。

“对不起?哈!这样就完了?”罗兰冷笑,一个箭步,移到河堤上,“好,她跳下去了,我也能跳!我倒要看看,在你心里,谁的份量大!”

“兰,不要任性了,你不会这样做的。”未流云似乎不受威胁,目光飘到远处,河的上方。

“你以为我不会?那就试试看。看我会不会!”像是诡计被人揭穿,她恼羞成怒。

“如果你真的跳下去了,我也会亲自下河救你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讲述别人的行为。

“要是你救不了我,我死了呢?”罗兰气得嗓子都哑了,索性问得更绝。

“如果找到了桃儿的尸体,我会陪你死。”

“如果……找到了她的尸体?”呵,多巧妙的句子,“我陪你死”听上去够痴情了,却偏偏要在前头加上一句。如此,真不知道,他是在替谁陪葬!“若是你永远都找不到她呢?”

“那我会一直找下去,有结果之前,我要留着自己的性命。”

罗兰狠狠地揪住旁边的枯叶,揪下一大把,“你还是未流云吗?你还是那个为了诺言孤苦十六年的未流云吗?看看我这张脸,你不觉得愧疚吗?”

“兰,”他终于正视她,眼神不再恍惚,用一种非常坚定的语气回答,“我欠你的,会好好补偿,我会像哥哥那样照顾你一辈子,但我不会再回头了——我已经完完全全爱上她了,回不了头了,你懂吗?”

“我不懂——”罗兰从河堤上跳下来,扑进他怀里,哇哇大哭,“我也不要懂!你是我的!我不许任何人把你抢走!特别是那个低贱的奴婢!”

她真的如此爱他?呵,不尽然。只是,女孩子的骄傲让她不甘心失败,何况,是败在一个她瞧不起的人手里。

“王爷真的想清楚了?”

一个淡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止住了罗兰的哭泣,让她好奇地回头张望。

那儿,站着一个青袍男子,双袖钻着风,鼓鼓扬扬。

“池先生!”未流云见到此人,似乎惊喜万分。

“桃儿没事,”池中碧说,“她在王府里等着您呢,只是,她不知道您是否还愿意见她,叫我先捎个信来。”

未流云没有答话,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久违的亮色,忽然飞身翻上近旁一匹马,拱手朝池中碧表达谢意,便飞也似地驰出老远,仿佛射往天际的一只白翎箭。

被抛弃在原地的罗兰盛怒得直跺脚。“我不会罢手的!”她大喊,“我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的——”

可惜,她的喊叫完全没人理会,连风儿也不愿回答。

※※※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他走进屋子的时候,她正在抄写这首词。略带湿漉的长发披散如瀑,素色的长袍缠绕如柳的身段,她神情安定,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未流云立在门槛上,不知该如何开口。先前在马上奔驰时想到的千言万语,一见着她,便全数在脑中融化,一个句子也想不起来了。

“这是我刚练的字,”樱桃忽然回眸一笑,宣纸在手中一摊,像展开透明的翼,“你瞧,是否有长进了?”

“‘绿’字写得还不够好。”未流云回答。

他等着她大发脾气,可等到的却是柔和的谈笑,这个意外让他无所适从。

“那你教我,像从前那样,好吗?”樱桃低着头说,脸上,似有一抹含羞的颜色。

他一怔,受宠若惊般,急忙趋步上前,环绕在她身后,小心翼翼握住她纤巧的手。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原谅了他?谁都知道,这样的姿势,是一种隐喻的拥抱。

含墨的笔尖触在纸上,无声地游走。这次的练习,不同于以往,似乎越写越糟,因为,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完全失去了往日英姿飒爽的笔峰。“绿”字未写到一半,已难以继续,笔尖顿在原处。染得纸上一片墨黑。

“这个字好像比我刚刚写的更难看!”樱桃笑,仰起的如花容颜,引得他一阵心痒。

冷不防的,他俯下身去,吮吸她唇上的微笑。

这一夜的焦急如焚,一夜的痛心疾首,全数倾注在这吻中,借她口中的甜蜜,灭他的火,抚平他的心。

她没有抗拒,主动攀上他的肩,一枝笔,顺肩滑落。

“桃儿,不生我的气了吧?”吻擦过她的耳际,他嘶哑地问。

“你呢?”樱桃嘟着被吻肿的嘴唇,“你……这样对我,不怕罗兰小姐生气?”

“我跟兰已经说清楚,”未流云急急解释,“我会把她当妹妹,一辈子好好照顾她,但我……不可能再回头了。”

“为什么呀?”樱桃闪着调皮的笑眼,决心再戏弄他一下,让他着急着急,彻彻底底释放自己的真心,“为什么你不能再回头了?”

“明知故问!”未流云当然瞧见了她恶作剧般的笑容,惩罚似地把她捉进怀里,圈住那不老实的手脚,语调沉下来,轻似一句耳语,“你知道的……”

樱桃闭上眼睛,倾听那句耳语,暖暖的笑容逐渐上扬,弥漫整个脸庞。

没错,那个答案,跟她想要的,一模一样。

“云,你相信有来世吗?”依在他怀里,两人半晌无语,默默感觉这甜蜜的一刻。她突如其来的问话又让他一愣。

呵,来世,他当然是相信的。否则他也不会花费十六年的时光去寻找一个轮回的女子,虽然,找到的,不是他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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