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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上天-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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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梦上天
  作者:齐晏
  男主角:洛无天
  女主角:无梦
  内容简介:
  虽然自幼既聋又哑,但老天却给了洛无天一项异能——能听见他人心里的话。
  他从不让人知道他会读心语,也之所以他才能静静地读著无梦的心底话,无梦,一个举止不甚秀气优雅,却好心地将他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的姑娘。
  她对他极为忠心耿耿,若发现府中的奴仆对他不够尊重,便会挺身教训他们一番,渐渐地,他愈来愈喜欢偷偷聆听她的心底话,且每听一回,就对她多倾心一分,不料,纸终究包不住火,她仍是发现了他的异能,并在盛怒之下离开了他,失去她后,他开始体会到何谓相思欲狂,甚至为了寻回她而不惜扩展异能,惊动了朝野!
  正文
  楔子
  羽绒般的雪花漫天纷飞着,将天地素裹。
  白茫茫的大地上走着一长列的离乡灾民,一个挨着一个,在雪地上艰难地缓缓前行。陡然间,藏匿在林间的一伙盗贼鬼魅似地冲出来袭击灾民,老老少少的灾民悉数倒地,盗贼掠夺到的战利品仅有一条细细的金手链,遂扬长而去。
  纯白的雪地上溅染了殷红的鲜血,但是很快的,新飘落的雪花便将惊心动魄的血迹慢慢掩盖住。
  大地仍是一片洁净的雪白,彷佛方才的杀戮不曾发生过。
  这一年是清嘉庆二年的冬天,大清国运由盛渐渐转衰了。
  连年的天灾人祸,使得民不聊生,许许多多的各省灾民全向天子脚下的富裕皇城涌去,寻求一线生机,然而这一年的北京城,却在一夜之间冻死了近万名灾民,显然极欲求生的灾民并未能如愿活下来。
  当京城内外寺庙与道观忙着收埋尸首、超渡亡魂时,当夜大小寺庙中的“天王殿”闯进一道白影,盗走多闻天王宝幡上的一百零八颗天界明珠!
  镇守的明珠被盗走了,广目天尊像手中的恶龙察觉到镇守的力量消失,率先脱逃。持国天尊像怀抱内的琵琶见赤龙脱走,也不甘寂寞,顽皮地化成人形,溜到人间玩乐去。
  “天王殿”内熠熠宝光顿失,惊动了暗夜中的邪鬼们,东方一股强烈的黑气冲出湖心,窜入城中,夺走握在增长天尊像手中的宝剑。
  整座皇城顿时黑气弥漫,遮盖了日月星辰。
  次日,所有大小的寺庙中,由四大天王尊像手持的护国法器全部凭空消失的异象,迅速传遍了京城,造成百姓极度恐慌。
  佛教有四大神将,各坐镇一方世界,守护三十三天,九山八海,祈求茫茫红尘,千秋万世风调雨顺。
  东方持国天王,名多罗咤,手持琵琶。因其有听觉之毒,凡是被祂听闻到声音者,必受伤害,为不伤人故,手弹琵琶避听音声也。所持琵琶法器为风调雨顺中之“调”。
  南方增长天王,名毗琉璃,横眉怒目,神态冰冷,百鬼见之皆惊,其威力在触觉,故手持出鞘宝剑,使人不能近身。所持宝剑法器为风调雨顺中之“风”。
  西方广目天王,名毗留博叉,手缠一赤龙,为诸龙之王,由于前额有一目,故称广目天,能以净天眼观察世界,护持閰浮提众生。因其能镇伏龙王,故手绕赤龙为风调雨顺中之“顺”。
  北方多闻天王,名毗沙门,手持宝幡,用以制伏魔众,统治诸夜叉。手持宝幡法器为风调雨顺中之“雨”。
  如今,持国天手持的琵琶、增长天手握的宝剑、广目天手绕的龙和多闻天手持的宝幡都消失不见了,是否意味着护世四天王不再护持国家“风调雨顺”?
  百姓奔相走告此一异象,议论纷纷,恐怖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流窜在北京城里,挑起满城百姓畏怯的颤抖。
  全城寺庙中数以千计的法器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消失的?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得不到答案。
  因此人们都相信这是“天谴”,是不祥的灾兆。
  第一章
  这是一条通往城郊的曲折山道。
  无梦手中拎着一袋药草,慢慢走在满是碎石子的小路上。
  十几步路的前方走着一个年轻男子,他走得很慢,有时候会停住,抬头仰望从苍郁林间撒下来的天光日影,经过一块石碑时,又停下来看上许久,一路上走走停停,可苦了跟在他身后的无梦。
  出城时,这年轻男子就一直走在她的前面,想起安嬷嬷再三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且不可与男子说话并行的话,所以一路上她都很谨慎地与那年轻男子保持一段距离,但是那男子似乎只是出门散步,看起来漫无目的,而无梦却是要赶着把买来的药草带回去给安嬷嬷煎熬,因此那男子走得愈慢,她的心就愈急。
  那男子又停下来了,这会儿吸引他的是一丛开得烂漫无比的野花。
  这条山道是无梦每回进城的必经之路,吸引那男子目光的石碑和野花,她不知经过了千百次,可没有一次停下来仔细看过或是欣赏过。
  反正那碑文上头写什么她也看不懂,那些野花在这条山道上开得到处都是,也没什么特别的,但这些她觉得没什么的东西,那男子却感兴趣得很,她猜想那男子大概不是本地人,而且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忽然,她听见身后传来急骤的马蹄声,连忙将身子闪到道旁,看见一匹高头大马在山道上疾驰着,正朝她和那名年轻男子狂冲而来。
  “闪开点儿!”驾马的官差急喝着。
  无梦几乎将身子贴到路旁的树干,一阵狂风扫面,马蹄扬起的碎石溅到她脸上,她疼得转过头去,意外看见前面那男子竟然不动不闪,仍静静伫立在山道中央。
  “前面的快闪开!”官差狂喊。
  蹄声震耳,照理那男子早该听见并闪开了才是,可他却恍若未闻,驾马的官差速度丝毫未减,直到马蹄就要踢倒那男子的前一刻才意识到不对劲,但连忙要拉转马头时已经来不及了。无梦震愕地看见那匹大马像团乌云压向那名男子,铁蹄在他身上凌乱地踩过去!
  无梦大为惊骇,手心全是冷汗,胃像被人紧紧掐住,一阵阵痉挛。
  “你找死啊!为什么不躲开?误了军情,你就是有十颗头颅也担待不起!”官差一面控制着受惊的马儿,一面对着倒卧在地的男子破口大骂。
  那男子从地上极缓慢地坐起来,官差判断他没死,或许只是受了皮肉伤,便抛下一袋银两,连下马探看他的伤势都没有,旋即转过马头,呼啸离去。
  无梦抬起虚软的双腿,朝那男子快步跑过去。
  “喂,你怎样了?有事没有?”她声音发颤着。
  那男子低垂着头,一手摀住嘴,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没有半点回应。
  “喂,你怎么样了?你──”无梦突然顿住,看见那男子蓦地呕出鲜血来,一股,又一股,从他的指缝间急速涌出。
  “啊!”她惊呼,扶住他往后仰倒的身体。“你伤得很重啊!”
  男子艰难地微张开眼,恍惚迷离地看着她,然后,闭上眼陷入昏迷。
  “喂,你别昏过去呀!告诉我你住什么地方?你是谁?”无梦心急如焚地轻拍他苍白失血的脸。
  那男子全无反应,紧闭的双眸似乎再也睁不开了。
  “别开玩笑了,你可千万不能死呀!我长这么大还没见人死在我面前过,你别吓我啊!”无梦吓得手足无措,慌乱地站起身,左顾右盼,可是望了半天,也没见山道上来个路人。
  怎么办好?将他带回“育婴堂”是绝不可行的,“育婴堂”里全是女孩儿,把一个年轻男子带回去未免不妥,而且“育婴堂”位在城郊偏僻的地方,要找个大夫也不容易,所以只能把他往城里送了。
  可是他身材高大,至少高出她一个头,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要怎么样才能搬得动他?
  看着男子的脸色愈来愈青白,无梦知道再不快点送他就医,照他嘴角溢血的速度,他一定必死无疑了。
  她决定不守在原地空等,立即捡起官差丢下的银袋系在腰间,弯身将那男子拉起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背上。巨石般的重量让她用尽全部的气力,才终于能扛着他站起来往前勉强拖行。
  男子的嘴就靠在她的肩头,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襟,像一朵凄美的红花在慢慢地绽放。
  才走了十多步,她的力气就用尽了,整个人被男子重重地压垮在地上。
  她趴在地上筋疲力竭地喘息着,感觉到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又湿又热地滑过她的颈际,滴在她面前的碎石地上,但贴在她背上的胸膛却似乎愈来愈冷,彷佛生命正在悄悄流失中。
  无梦费力地从他身下爬出来,看着他苍白却出奇俊俏的面孔,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难忍的悲伤。
  一个青春正盛的少年,难道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喂,你别死啊──”她忍不住伤心地落下泪来,轻轻握住他泛凉的手。
  你一定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死去,也一定想不到在死之前陪在身边的不是最爱的亲人,而会是我这样一个陌生的少女吧?我想救你,我是真的很想救你……
  无梦惶然无助地握着他的手。他是一个陌生人,她其实可以什么都不要管的,安嬷嬷病着,她应该快点带着药包回“育婴堂”去,否则肯定会被冯姑姑骂惨,她不该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呀!
  可是……要她放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躺在这里等死,她实在于心不忍。好歹也要帮他找到家人吧,否则他岂非太可怜了?
  远处隐约传来达达达的蹄声,无梦讶然抬起头,看见一辆乌篷车缓缓行来,她欣喜若狂,急忙跳起身拦下乌篷车。
  “老伯,求求您帮个忙,这人被马踩伤了,伤得很重,能不能帮我送他到城里看大夫?”她恳求着赶驴车的老头子。
  老头子探出头打量着地上的男子。
  “哎呀,吐那么多血呀!那得快着点儿,否则小命不保了。”
  无梦开心得呼喊着菩萨保佑,赶忙帮老头子把那男子扛进篷车内,自己也一起跟着坐上车。
  “小姑娘,他是你什么人?”老头子一边赶驴一边问。
  “我不认识他,刚才见他被马撞上了,伤重成这样,总不能见死不救。”她伸手探探男子的鼻息,很担心他会不会突然断气。
  “小姑娘心眼好,好人会有好报的!”老头子边赶着驴边笑说。
  无梦半点也笑不出来,她紧盯着男子青白的脸色,双手仍紧握着他的,担忧得胃隐隐在抽疼。
  喂!你可要撑着点儿,让姑娘我累了这大半天,还被你的血毁了我最好的衣裳,我都牺牲成这样了,你要是还执意去向阎王爷报到,看我饶不饶你!
  她在心里对那男子说着,那男子薄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倒像是听见了她的话似的。
  还好进城的这段路不很长,很快的,乌篷车就将他们带到了“同安堂”药铺前停下。
  就在无梦和老头子手忙脚乱地把男子搬下车时,忽然听见街旁有人大声嚷嚷着──“少爷!那是少爷!快过来!找到少爷了!少爷在这儿!”
  不一会儿,十几名家仆没命地冲过来,一看见伤重昏迷的男子,一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这么多血呀?少爷怎么了?”一名家仆怒声质问无梦。
  “他是被马踩伤的。”她简单说明。
  “被马踩伤?为什么会被马踩伤?”
  “因为一个官差在赶路,那官差一直喊闪开、闪开,可是他却闪都不闪,所以才会被马直接撞上。他如果早点闪开,也就不会这样了。”
  “对一个听不见的人喊闪开有什么屁用!”
  无梦愕然怔住。听不见的人?!
  “先别废话这些了!快把少爷送回府去比较要紧!”
  “老头儿,这些银子给你,就当你把这乌篷车卖给我们了!”一袋银两不容分说地丢进老头子的怀里。
  “快着点儿!少爷失了这么多血,万一有个闪失,咱们可都要完蛋了!”
  十多名家仆急匆匆地将那男人安置好,由两名家仆飞快地扬鞭赶着篷车离去,其他的家仆则尾随在后。
  无梦呆呆地望着渐渐远去的篷车出神。
  一切恢复平静。
  “咦?有这么多银子,足够买两辆篷车跟几匹好马了,果然好心有好报呀!”老头子满意地收好银袋。“小姑娘,托你的福,让我赚了不少吃酒的钱,今天不办货了,要不要跟我到『天喜楼』吃酒去?”
  无梦恍恍然地摇头,忽然记起系在腰间的银袋,正想着要不要追上去还给那男人,好让他医病用,不过转念一想,看那男人家境似乎不错,光仆役就有十来个,大概也不太需要这袋银子了。
  “小姑娘不去,那好吧,老头子我自个儿享受去喽!”那老头儿说罢,哼着曲晃悠悠地离开。
  原来他听不见,所以才会没听见马蹄声。这个方才得知的事实凝住了无梦的思绪,她迟钝呆滞地站了许久许久,好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看见从肩头到胸前沾染的大片血迹已经干凝了,鼻端嗅到淡淡的腥甜气味。
  吐了那么多血,内伤一定很重,他能活吗?
  他是她这辈子遇见的第一个耳朵听不见的人,她也才知道原来一个听不见声音的人单独在外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想着自己刚刚经历了一个陌生人的生死关头,她的心就因恐惧而颤抖不已。
  他能不能活得下来?
  如果不能,她宁愿永远不要知道答案。
  夕阳西下 北京城郊 “育婴堂”
  “无梦,你可回来了!让你进城给安嬷嬷买个药,你是野到哪儿去了,弄到天黑了才回来!”
  无梦一进门,就听见冯姑姑扯着喉咙开骂。
  她实在累得没有力气回话,把药袋往桌上一扔,乏力地往后院走去。
  “无梦,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冯姑姑拉长了脸,一把扯住无梦的胳臂,把她整个人拉转了过来。“哎哟,你衣服上沾了什么东西?黑乌乌的,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救了人一命。”她慢吞吞地说。那人活不活得成她也不知道,但她用尽全力救他是真的。
  “什么?你身上那不是血吧?!”冯姑姑皱起眉头往后退了一步。“沾了血的衣裳可是洗不干净的!我的大姑娘,你到底救了什么人?白白糟蹋你那身好衣裳了!”
  无梦翻了翻白眼。呵,这身缝补了无数次的衣裳是好衣裳?
  “那人我不认识,不过还好有赏钱喔!”她想起官差丢下的银袋还系在她腰里,便扯下来塞给冯姑姑,反正那男人家里看起来似乎满有钱的,这袋银子就当是她的赏银吧!
  “还好有赏钱,要不然谁来赔你这身好衣裳!”冯姑姑打开银袋瞧一眼,顿时眼睛一亮。“不错嘛,够咱们『育婴堂』一个月的饭菜钱了。你怎么没问问那是什么人?说不定以后咱们有难还得靠人家接济呢!”
  “说的好听,是要我藉救命恩人的身分去向人家勒索吧?”无梦嘀咕着。
  “你说什么?”冯姑姑没听清。
  “没什么。”
  “快去把身子洗洗干净,顺便把丫头们统统叫出来吃饭了。”冯姑姑把银袋收进怀里,浑身透着欣喜。
  无梦感到后悔,她应该把银袋先交给安嬷嬷的。
  进后院前,她先绕过去瞧瞧安嬷嬷。安嬷嬷睡着了,呼吸低沈急促,不时夹着几声暗咳,她转过头深吸一口气,强忍下心酸的泪水。
  安嬷嬷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妇人了,十八年前,她的丈夫病死,独生女又嫁到遥远的南方,只剩下她孤单一人守着京里一幢大房子生活着。
  有天,她在河岸边看见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女婴,上前察看发现尚存一息,心中怜悯疼惜不已,便把女婴救了回来,取名无梦,后来又捡到和无梦相同命运的晨星,她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民间有着可怕的溺女恶习。因为贫困人家生计不好维持,加上社会风气重陪嫁,女孩儿若没有丰厚象样的嫁妆,到了婆家便会被瞧不起,甚至还要受公婆、妯娌、小姑的气,为了女儿不受苦,不破费办嫁妆都不行,所以与其到那时候破产陪嫁,倒不如一生下女儿就忍痛溺毙,不养活算了。
  见溺女陋习渐成风气,安嬷嬷便捐了全部家产创建了这间“育婴堂”,把所有贫困人家不要的女婴收到“育婴堂”里养起来,接着请来新寡的冯姑姑帮忙照顾孩子,自己则四处奔走请求大户员外捐钱,就这样一直将“育婴堂”维持到现在。
  但是一个月前,安嬷嬷忽然染上了肺病,就这样一病不起,吃药也不见成效。王大夫告诉无梦,安嬷嬷的病恐怕好不了了。
  无梦心很痛,看见安嬷嬷逐渐消瘦蜡黄的脸,她的心更痛。
  今天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几乎死在她眼前,她都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要是最爱的安嬷嬷离开了人世,她不知道自己会难过到怎样的地步?
  “无梦,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可让冯姑姑骂惨了吧?”
  她怅然发呆时,看见圆润丰满的晨星紧张兮兮地朝她跑了过来。
  “那没什么,一天要是没听到姑姑骂人,还真觉得浑身不对劲呢!”她打起精神,无所谓地耸肩笑笑,转身往井边走去。
  “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晚?是不是偷偷溜去玩了?”晨星跟在她身后,一脸怀疑地问。
  “才没有!”无梦喊冤。“我今天可做了一件大事情,累得我差点没命。”
  “什么大事情?”
  “今天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失聪的男人,他没听见身后的马蹄声,结果硬生生被马撞倒在地,还让马蹄给重重踩了几脚!”
  “真的?”晨星瞪大了双眼。“后来那个人怎么样了?”
  “他伤得很重,一直吐血,我本来想扛着他进城看大夫,可是他又高又重,我根本背他不动,幸好后来有辆乌篷车经过,赶车的老伯帮着我把他送进城去,所以我才会弄到现在才回来呀!你瞧,我身上这些都是他吐的血。”无梦指了指胸前已经干掉的褐色血渍。
  “什么?!那是血呀!”晨星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是啊,那人吐了这么多血,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无梦从未如此真实地面对过生死的问题,那男人带给她的震骇太大,让她觉得人的生命如此渺小脆弱,随时都有可能在天地间化为烟尘。
  “别想那些了,还是快把衣服换下来吧,万一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可他的血却还留在你身上,想起来就怪可怕的。”晨星一脸见鬼的表情。
  “别诅咒人家了,说不定人家命长得很呢!”无梦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最好是这样。”晨星心中可不这么认为,一个吐了那么多血的人还能活下来,那真的是要菩萨保佑了。
  “开阳、摇光,你们怎么还在洗衣裳呀!”来到井旁,无梦笑着喊。
  “无梦姐,你回来啦!”坐在井边洗衣裳的两个十二、三岁小女孩儿无力地抬头苦笑。
  “你们都去吃饭吧,衣服我来洗就好了。”无梦边说边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丢进水盆里,仅着肚兜在井旁坐下,一边挥手把两个小女孩赶去吃饭。
  “谢谢无梦姐!”小女孩如获大赦,欢天喜地地手牵着手跑出去。
  “无梦,你也真是的,现在天凉,穿这样洗衣服,要是病了还得了。”晨星忙进屋去替她取了一件衣服过来。
  “谢谢你了,晨星。”无梦笑着穿上。
  “安嬷嬷病着,花了不少药钱,现在咱们都要当心一点儿,要是谁病了,冯姑姑肯定不理的。”晨星在她身边坐下,帮着她洗衣裳。
  “安嬷嬷的病一直没有起色,我有点担心……”无梦咬住唇,不敢把“死”字说出口。
  “是啊,安嬷嬷病了那么久,也吃了那么多药,却怎么好不起来?”
  “王大夫说安嬷嬷得的是肺病,肺病很难医的。”
  “那就麻烦了。”晨星烦恼地皱眉。“你没听冯姑姑最近都在叨念着吗?说安嬷嬷每天吃药,都快让咱们『育婴堂』断粮断炊了,要是真没钱了,见哪个不乖的丫头就要把她卖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冯姑姑那人才不管别人的死活呢!”无梦把沾血的衣服在盆中搓了搓,看着清水渐渐染了红。“我听说原来资助咱『育婴堂』最多的丘员外,已经举家搬往江南了,『育婴堂』少了丘员外的资助,加上最近被丢弃的女婴愈来愈多,『育婴堂』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只好把大的往外送了。你跟我是『育婴堂』里最大的孩子,我看第一个被卖的就是你跟我。”
  “不会吧?”晨星一惊,整个人呆住。
  “一定会。”无梦举着木棒捣衣,一下、一下,很用力。“既然被卖是迟早的事,只能期望冯姑姑把我们卖给好一点的人家。”
  “卖人为奴吗?”
  “我们这种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女,当然只能卖人为奴了,我想冯姑姑不至于坏到把我们卖进娼门吧?”
  “无梦,离开这里我会害怕。”晨星一想到要跟从襁褓中就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分开,她就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在『育婴堂』里做的事,跟人家家里的奴婢所做的其实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换了个地方住,换个人管,就这样而已呀,没什么好怕的。往好的地方想嘛,也许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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