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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折红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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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镜一看,惨不忍睹到连邢天自己都抽着嘴角,这一爆笑起来更加地丑了。男孩子们一看漂漂亮亮的邢天被他们弄成这副怪模样,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下子,孩子们的距离拉近了不少,邢天更是跟孩子王的感情迅速变好,直成了兄弟一般。
最后,还是孩子王家里的姐妹们发现了不对劲,追到他们的秘密基地来,才撞见了这副奇观。
叹气的长姐问明了原因,又看到邢天坚持的模样,虽然觉得不妥,但是看这样一个漂漂亮亮的孩子失望也实在不好受,只能一边帮忙,一边埋怨着美色真是误人。
女孩子的行动力,比起那群头脑简单的男孩子来说,确实是迅速而且有力多了。
林家长姐很快就找到能假造邢天的身分、并且力保他进梅府的亲戚关系;而以身为女孩子的审美观念来看,她也不以为依邢天的美貌还需要什么胭脂来增色,相反地,还应该让他不要太过突出。
于是,她只是用几色不同的水粉调和在一起,往邢天脸上抹去,将邢天的肤色扑得暗一些,略略遮掩了他太过的美丽,然后给他内里着上了轻便的薄衣,外头再罩上干净的衣裙,脚下的绣鞋也选了素净的花色,最后把他一头长发打理整齐,梳两个环髻,这么在众人面前转一圈,就是一个水当当的清秀少女。
旁边的一群小鬼头骇得瞠目结舌,女人的行动力真的好可怕啊啊啊……
他们眼前的邢天,立刻从漂亮的小少年,变成秀丽但皮肤略暗的小少女,发上那两个可爱万分的环髻绑上了两个大大的蝴蝶结,垂下的飘带落在了身后,吸引得坏孩子们想去抓上一把。
把邢天打理好的林家长姐又告诫了周遭的孩子,也算是一并叮咛了邢天,让他知道自己的“新名字”。
“哪!你姓林,叫月儿,是我们林家的远房亲戚,从长安来投靠我们的,晓得了?”
“晓得,谢谢林姐姐。”变了装的邢天乖巧地点头。他的声音那样清澈好听,分不明他是个男孩。
林家长姐叹气地摸摸他的头发。生得这样漂亮又心地纯净的男孩子这样稀少啊!偏生这难得出现的一个,心里已有人了……
年长了孩子们几岁,又过了十五,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却在订下了亲事之后才乍然看到难得的宝贝,林家长姐的心情真是难以言喻地复杂。
她叮嘱着邢天应对的礼节,又告诉他“身为”女孩子要注意的诸多事项,连走路的姿势、吃饭的手势、行住坐卧里什么样的细节礼数全都说给了他听。
不仅邢天听得晕头涨脑,连带着一票孩子都头皮发麻。
末了,林家长姐叹息了一句:“梅府是书香门第,读书人最多的就是规矩和礼节。你们以为选个婢女是很简单的吗?更何况要伺候的是『那个』梅家大小姐啊!”
刻意加重的指示词,让一干人等都不禁毛骨悚然。
梅府上下都知道大小姐是梅家老爷的掌上明珠、重点栽培弟子。梅家大小姐琴棋书画哪一样不精啊?还不到十五的幼龄,已经是全县城都晓得的才女了。这样一位大小姐要挑选伺候的人,怎么不会考校婢女的学识涵养、出身背景、品性行事呢?
虽然把自己化成了个女娃儿,但是邢天这么一个武馆里野出来的孩子,怎么懂诗词书画?
众人不免叹了口气,装成了少女的邢天却不管那些,他摸摸自己头发,摸摸自己衣裾,觉得这样一身女装真是太好了。
能够见到梅晴予,真是太好了!
梅府里头,并不是传说中那种富贵人家的格局。什么精雕细琢、假山流水的都没有,只是一园子的花花草草,青竹植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两旁,明明是不甚广大的前院,却因为笔直攀长的青竹而延伸了视觉,将小径摆设得雅致而风流。
前头引路的小婢自豪地笑着介绍说,这是大小姐画好图纸,要师傅们按图植下、铺好碎石的。这样的手笔,连城里来的官老爷们都赞赏不已呢!
小婢身后,一小串黏在她屁股后头被带着走的少女及介绍人等,都发出了轻重不一的惊叹声。
其中却只有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少女没有吭声,自顾自地左顾右盼,彷佛找着什么。
那就是邢天。
他被林家长姐牵着手,走得端庄乖巧地踏入梅府门坎,一路跟着带领的婢女行来,他的眼光不住搜寻着周围的景致,探看有没有他心里的那个身影藏在某处,然而,很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找到那娴静的女孩儿。
目光这么一寻,却见到了前后一列的应征少女们,每人手里不是持书、就是捧着萧、笛一类的轻便乐器,还有人手里带着冒着热烟的糕饼,惊得他呆呆地瞪着看;这么一前一后巡了一趟,他看看自己手里,又看看林家长姐手里——
什么也没有!他们是空手来的。
林家长姐步履轻巧,走得无声无息,武馆出身的女人,身手也很轻盈;邢天却从她紧握的手里冷汗细细,而知晓她心里紧张。
默默地,他握牢了林家长姐的手心,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林家长姐低头看他一眼,得到他一个平静的目光。她低声笑了起来。“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昂首镇定地跨入梅家大厅,林家长姐从容不迫的气度,立刻引来端坐主位的梅府夫人注目。
“林家的大姑娘?怎么今天你婶婶没有来啊?”
林家长姐得体地回答:“婶婶前日染了风寒,不方便前来,因此遗了晚辈替代,给您送了合适的女孩儿来。”
说着,她把邢天往前一带,邢天顺势出了行列,站在梅府夫人面前。
众人目光一瞬都集中了来,有上位者挑选的巡视,嬷嬷婢女们评点的探看,还有一同前来的少女们竞争的瞪望,针扎刀剐似的,化成了实质,恐怕能把邢天支解。
这么毛骨悚然的时刻,沐浴在众人目光之中的邢天,却莫名地镇定。
他很清醒,心跳、呼吸、周遭的气流,乃至主位的梅府夫人严厉的挑看目光,他都清晰地感知。
感知着,然后承受着,并且轻松地卸掉了其中的压力。
梅夫人露出安适的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姓林。闺名月儿。”邢天张口,原要直接报出名字的,声音到了舌尖却转成了他从来没有用过的拗口说法。
林家长姐目光露出微微的惊慌,梅夫人却很满意。
“那么,你凭借着什么来应征婢女?”她沏了茶汤,温度适中。“你该晓得,这回是给大小姐挑伺候人吧?”
她的目光那么安适,被望着的邢天却感到痛楚似地难受。
读书写字他是不会的,念诗作词更不可能,要他吹笛抚琴不如宰了他比较快……他凭什么给才貌双全的大小姐做贴身的伺候人?
周遭瞧他手里空无一物,没一点书卷气质,被夫人这么一问便沉默下来的女孩儿们,顿时觉得自己赢面大了点,纷纷抬头挺胸起来。
邢天却平静镇定地,那声音仿佛澄澈溪蕊般字字分明地跳脱出来。“月儿会武。”
“武?”夫人一挑眉,接着了眼前细致少女出乎意料的一招。“伺候在大小姐身边,会武又能做什么呢?”
邢天沉静而清醒,声音纯净好听。
“要和大小姐比较才情的话,夫人今天就应该找教书的夫子,而不是找伺候人;”他的目光夷然不惧,清晰地直视梅府夫人。“月儿是大小姐的贴身婢女,要做的工作里伺候打理是必须的,但这谁都可以做。”
澄澈的声音,却有金石交击的轰鸣之势。
“但月儿可以成为武婢,全心保护大小姐。即使出了梅府,也绝不会离开大小姐左右。”
坚定锵然的句读落了地,就激起满厅的沉默低压。
这样狂妄的宣言,逼得一同前来应征的少女们灰头土脸,而厅里的婢女和嬷嬷们则心虚地瞪向妄言的“少女”,恨她挑起她们的疏漏憾事;主位上的梅府夫人,则从来没想过这么一个特异的观点,不免犹豫起来。
林家长姐观视这满厅的冲突,心里苦恼着邢天给她们惹下这么大的麻烦。得罪了这群女人,他的日子还能好过吗?傻孩子!
这时,一句轻软柔嫩、淡漠威仪的嗓子,横空出世。
“就你来做侍候人吧!”
飘落如花的句读,在冰雪般的低压里翩然飞舞,大厅里一瞬间便春暖花开般地鲜活起来。
“哎呀,晴予你怎么出来了?”
“大小姐日安。”
“大小姐万福。”
“见过大小姐!”
梅夫人亲昵地将梅晴予挽在身边,而嬷嬷、婢女、应征少女们也纷纷见礼问候,立在大厅中史的精致少女轻轻蹲身一个半福,却是行了最高的礼节,只是周遭人都望着梅家大小姐淡雅秀丽的身影,没有人注意到。
望着邢天的梅晴予微笑了,承了他的礼,然后偏过头去说:“娘亲,就选了她吧!”
“可是,她又不懂那些笔墨的……”梅夫人有些为难。
梅晴予却温静地笑了笑。“笔墨琴棋,女儿都懂。娘亲要为女儿寻一个忠心的侍候人,又不是要为女儿择夫子。”
论点竟然和妄言的林月儿一模一样!
当下听了梅家大小姐这句话的,全转了头去瞪着那个精致少女,却发现那少女竟怔怔地望着梅家大小姐,那目光如此专注宝爱,彷佛要将大小姐牢牢记着了,又彷佛怕会被大小姐舍弃,那样分毫不移地凝视着。
就凭那个坚定的目光,决定了林月儿的胜出——
日后,当梅晴予笑着揶揄邢天的巧扮女装时,邢天总是泰然自若地回答。
“要是胜不了,我抢也要把你抢走,哪能让其它弱不禁风的女子来照顾你?”
梅晴予笑着,心里那样酸楚着,又泛了甜蜜,落了满颊的泪水。
一室幽然的微暗。
“你怎么这副模样进来?”低低的询问,在关起门窗来的书房里进行。
气度娴静的梅家大小姐现在有些不安、有些紧张,半个时辰前在大厅里的气定神闲,现在不知道毁尸灭迹到哪里去了;相对地,站在书桌边上好奇地东瞧西看的邢天就镇定许多了,那一纸淋漓的墨字香味让他又是着迷又是害怕。
“邢天!”梅晴予急了,话里不免重了点。
那梳着两杖环髻的少女却头也不回,“叫月儿。”
“你……”
“我叫林月儿。”望向她的澄澈黑眸里,那样安静,却又潜伏着激烈心性。“虽然这么扭捏的少女名字实在让我觉得很丢脸。”
梅家大小姐笑了起来。邢天贪看她的笑容,目光那样灼热,他却不自知。
她反而收敛了那弧度。“你怎么来的?”
“去和林家的那个孩子王商量,让他们帮我的忙。”邢天漫不经心地带过,那样平淡的语气和冷静的目光,竟与那日焦急慌乱去求人的委屈模样截然不同。“林家长姐帮我找了关系,把我弄进来给夫人挑选,本以为没指望了……结果你居然亲自点名。”
他笔直地回望她的眼睛。他很漂亮,那样的精致其实充满了锐气,而稍不留心就会穿刺得一身血腥。
市井之中长大的邢天,没有特别想要什么、没有特别执着什么、没有特别需要猎捕什么;因此他的那份激烈、那份凶性,并没有被发觉。
但他遇见了梅晴予;在理智之前,他就决定了这个女孩儿的未来里必然有他的存在。
还没有关系到欲望、关系到爱恨,他就敏感地发觉,这个女孩儿的存在,是他绝对不可错失的。他掠夺的凶性,在这样年幼的时期,就被激发了一角……
第3章(2)
“我和家人留书说,要和林家那孩子王去长安城住个几年,刚好林家要在长安设个分馆,孩子王也去了,算是圆了我的想法。”
她怔怔地问:“所以……你真要留下来做我的侍儿?”
“你不愿意看到我?”邢天为了她茫然的目光,有些伤心。
梅晴予却惶然地摇了摇头,又迷惘地低下头去。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她摇摇头,停了会儿,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事儿太过荒唐。邢天,我是女孩子呢!把你这么个男扮女装的侍儿藏在院子里,若是事发了,我的名节……”
邢天皱了一下眉。虽然恶补了好几天,把几个拗口的用字语气都记住了,但是没有进过学堂、没读过书的邢天,实在很难这么迅速地判断清楚,梅晴予这么一句话里,那几个什么事发、什么侍儿的字词,精确定义起来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约莫懂了梅晴予的难处;或者说,一个女孩儿的难处。
他困扰地抓了抓脸。
“死死地瞒住就好了。”他回视的脸庞发着光,心愿得偿的喜悦令他的美貌加倍犀利,刻意弄花他脸蛋的水粉都盖不住那股魔幻魅力。“教我读书写字吧!晴予。”
从邢天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真是一件愉悦的事——梅晴予没有办法抵抗的,也许正是邢天的目光。
珍惜、宝爱、几乎以她为天的专注,这个人握着她的手,绝对不会将她舍弃。
她想要的,也就是这样的独一无二。
于是——她屈服了。
梅府里,从此多了个名叫林月儿的侍婢,是专门伺候大小姐的婢女,任何人无法支使,只听大小姐的指令;而从此,大小姐那间院子的闺房和书房里,也不让其它的婢女冒然进入,能悠然出入的,只有林月儿。
有个伺候人能进入大女儿的世界里,为她遮风挡雨般地保护她,梅家的娘终于放下心来了!
初见的时候,邢天还小了梅晴予半个头,精巧的容貌彷佛少女一般;然而男孩子的发育虽较女孩子晚,但后势强劲,在梅晴子十五及笄之前,邢天彷佛急于证明自己已成为一个足以娶妻的男人般拔高了身子,转眼间便超过梅晴予,让她软软的嗓音老是埋怨每每要和他说话,脖子都仰得好酸。
抽高了身子不打紧,但他精致如女子般的纤细美貌,却日渐显露了男子的轮廓,英气勃发,俊美风流,而那身婢女的装扮也已经到了每过一两个月就必须重制,并且在胸前垫上一些什么以“证明”他是女子。
梅晴予跟他靠得这么近,怔怔地注视他每个幽微的转折、跳脱的变化、那眉眼里越发逼人的俊丽、干净的嗓子纵使过了变声期也仅是低沉了些许却不掩澄澈清晰美声,而他跟着她学习的诗词书画、棋谱琴法,都飞快地成长。
越是这么看着,便越是心惊胆战!
长她两岁的邢天,在市井之中只是块埋没的璀玉,然而进了梅府,在她怜爱的栽培之下,他的蜕化这样猛烈而无可阻拦。
邢天的光华太耀眼,纵使是一个严厉禁止他人进入的院落,也总有拦不住的人。
在外围里伺候的婢女扬高了声音,彷佛示警一样地传唱。“小小姐日安——”
梅晴予心里一跳!
为她磨着墨汁、摆开宣纸的邢天却面不改色按住她纤软柔荑,摩挲她冰冷的指尖,安抚她的心绪。
不要怕。
邢天温柔凝视的目光,让梅晴予的指尖回了温意,她低眉敛目,小小地回握了一下,又迅速地抽回手,邢天则不自觉地微笑。
梅家小小姐旁若无人地闯进书房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婉转柔软的和谐景象。
她不高兴了!昂着娇丽含艳的脸蛋,她娇囔:“月儿,和我出去!”
总是静侍在姐姐身边,将长发梳到旁侧挽成一个落花般的环髻,用刻着青竹叶的簪子固定,一身清翠的绿,那唇色春花般娇嫩……虽然林月儿打扮得这样素丽,然而她的眉眼这么精致,那几乎是锐利的美貌将她的英气与风流交织成不可逼视的气魄。
在男丁稀少的梅府里,缺少女性扭捏姿态、小气心眼的林月儿,无疑地成为满园女子争相讨好、亲近的存在。
她对大小姐的专注不移、忠心保护,又让众人对于梅家大小姐的尊敬里夹杂了羡慕。
但是对于从小被娇宠长大的梅家小小姐而言,就相当不是滋味了!
她也想要这样忠心的守护,也想要被这样独一无二地珍惜,为此,她不仅一次、几乎天天都和娘嚷嚷着要将林月儿转侍到她身边;但几乎事事都顺宠着小女儿的梅夫人,唯有在这一点上寸步不让,坚决不让小女儿动大女儿的侍婢。
她反过来劝告小女儿:“姐姐哪一样东西你没有要到?你讨到了就丢到一旁去,月儿是人,又不是死物,不能这么讨要的。你真的想要一个贴身侍婢,娘再给你招一个。”
小女儿不依了,“那把月儿给我,你再给姐姐招一个侍婢来!”
梅夫人生气了,严厉地拒绝小女儿的骄蛮要求。
小小姐在一贯娇宠她的娘亲身上讨不到好处,便气鼓鼓地转向姐姐的院落里去,直闯进书房后就喝令林月儿跟她回她的院子去,没想到镇定冷淡的林月儿遵守着一切应对礼节的底线,却清晰而确实地拒绝了她的命令。
发怒的小小姐掀翻了姐姐书桌上的字画笔墨,一片混乱里,身为侍婢的林月儿以下犯上,使了不知道什么手法,竟将小小姐整个人扔出了院落,虽然没有一点伤处,却重击了小小姐的自尊心;愤怒地哭泣的小小姐,连夜闹上了梅夫人那里去,直说要对林月儿动用家法。
梅家大小姐却淡漠地沏来热桔叉,为夜咳不断的梅夫人镇定一些不舒适。
她的目光轻轻一瞥,说道:“月儿是我的侍婢,要罚,也是我来做主;你说月儿对你无礼,那么你闯进我的书房,无故掀翻了我一桌字画,毁了那些书卷,又要怎么罚?”
小小姐恨恨地瞪着姐姐,骄蛮地道:“那是月儿的错!谁让她不到我房里伺候!你该去罚她!”
梅家大小姐平静地望着这个胞妹,感到陌生人般的情绪。
小小姐其实没有办法承受姐姐这种平静得近乎冷酷的目光,她跺了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从此,她也不嚷嚷要林月儿去她房里伺候,但几乎日日都要来姐姐院落里骚扰。
她闯进来、喝令月儿陪她出去;月儿不出去,她就不走。
有她在一旁吵闹,梅晴予和邢天几乎没办法过日子;下棋她要插手、读书她要胡闹、弹琴她要敲桌板、背诗词她就唱反调。
在梅晴予面前,邢天不会对小小姐动手;而有邢天在身边,梅晴予也没办法无视妹妹的存在。
她心里藏了禁忌的秘密,而这个秘密,随着邢天的越发俊美、越发耀眼,而逼得她焦躁恐惧。
什么时候身分会曝光呢?什么时候会失去他呢?什么时候他们会再也见不到?
她很害怕。
这么几年的朝夕相处,他们的互动亲密,却只是纯粹的互相珍惜。无涉情爱的情感,还不到变调的时刻。
然而她就要十五,寄笄的女孩子,四方前来求亲的媒人很快就会踏破梅家的门坎。
事实上,已经有长安里的高官私下来打听过了:梅家的爹也曾委婉地询问过她的意思,显示有意要将她嫁入官家。
但梅晴予只是端庄地挺直背脊坐着,一言不发。而随侍她左右的月儿,即使梅家的爹询问着这样贴己的私事时,她也不曾被屏退。
与梅晴予不一样,邢天很早就清楚地知道,他要娶这个女人!
梅晴予还没有意识到的依恋、柔软、宠溺,他都已经洞若观火地明悉。
就要十五了阿!这个少女……这么才貌双生的女子,恐怕才行过成年礼,就有人迫不及待要上门迎娶。
梅府的两位小姐,都是声名远播。
大小姐以才气见长,容貌性情却逊色于小小姐,赠了优质的字画书卷固然能令她开心,但也就仅止于开心;难以讨好、亲近的大小姐,纵使才气如此有名,娶了入门必然能增加夫家的书香地位,但这么一尊菩萨供在家里,委实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反观小小姐,则以娇媚含艳的容貌风靡了众位公子,还未及笄,媒婆就几乎要踏坏梅府的门坎,全是意图迎娶小小姐的;容貌这样姣好,性子这样骄蛮,却容易讨好、容易亲近,看在富家公子眼里,带出去有脸面,在家里也容易安抚,何况这样的貌美,即使摆着当饰物都赏心悦目。
最重要的是,她们是梅府的两位掌上明珠。
梅家老爷是什么人?他教授官家子弟,从他门下出去的哪一个不是官场上的抢手货?除了皇帝、太子不是他的学生之外,从王爷以下到将门后代,从尚书府到基层县官,他的学生多到隐约成为一股势力,若不是梅家老爷只对教援弟子、收集古籍孤本有兴趣的话,他早已成了皇室极权的威胁。
与这样的梅府结亲,只有利处,没有害处。
邢天低着头,安抚着梅晴予的不安。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也知道自己逐渐无法掩藏身分。他寻思着离开梅府的最佳时机,而这些年下来,他存了不少钱,也出过梅府,在外头假借他人名字开了一家小店,自己隐身在幕后操控,回收的利润估计着应能养活两个人。
现在他差的只是说服梅晴予在梅府里等他,待到她十五及笄,就可以将她娶走了。
还有半个月,他的少女就可以嫁人了……
抚摸着梅晴予整齐绑束的长发,那温柔的手势、怜惜的目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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