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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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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真的到最后一步,我再赶去好不好?说不准等你回到家,你爷爷已经好转了是不是?”他呼吸急促,鼻翼微微震动,扶着车门的手青筋暴起。陈婉有些不忍有些心软,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不知该怎么办。
“真不去?”
陈婉本能地摇了摇头。他锁住她的目光带着窒息的压迫感,陈婉张口想解释,他却扬手看看表,“那我走了。”她看他走向驾驶座那侧,喊了他一声,却欲言又止。
秦昊打开车门时停下来,隔车相视,她一脸的惶然不安,他将方才心中那不能遏阻的怒气一寸寸压下去,但是又有一股无力感升腾而起,自觉狼狈不堪。“如果是最后一面——”他双手紧握成拳,数次捏紧又放松之后才神色颓丧地说:“算了,到了我给你电话。”
陈婉默然点头,眼见他尾灯绝尘,她抚顺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无由地,有抹苦楚浮上心头。
第58章 柴米
每到生命转折处,总会特别挂念父母。
不需要他们有远见卓识,只渴望一杯温热的茶一句暖心的话,以他们的人生智慧指引她走正确的方向。可她只能孤身作战,一路摸爬滚打地过来,错对与否唯有靠直觉靠本能选择。
那天下午,本以为他会失落失望进而怨气满腹,秦昊出了机场就打了电话来报平安,实在让陈婉有些意外。接下来连续两日没有联络,她在忐忑中度过。考试在即,完全没有心思在书上。她回去金盛,洗汰拾掇,以忙碌纾解焦躁。直到华灯初上,才煮了碗面慢慢吃起来。
铃声响起时,她一筷子面掉回碗里,汤水溅起几滴在下巴上,也顾不得擦,抓起桌上的手机就按下了接听键。
“在哪儿?”他声音比往常沙哑,想来是没怎么睡过觉。
“在家。不是,在你家。”另一头默不作声,陈婉解释说:“我没事上来收拾收拾屋子。”细想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独自来金盛,难怪他不能置信。
“这个时候才吃饭?”他似乎听见她抽纸擦嘴巴的声音。
陈婉应了声,然后便是沉默。“你爷爷……”
“还好,算是抢救及时,不过还昏迷着,看接下来几天情况怎么样。我现在在医院,估计又是一夜。”
“那就好。”陈婉长吁口气,稍觉轻松。“吃过晚饭没有?”
“吃过。”
两个字之后又是只闻呼吸声。卸去了心头上千钧重负,可是仍有无形的压力跨越空间传递过来,她不知如何安慰如何解释,静默许久说:“那我挂了,你自己也小心身体。”
“别。”秦昊情急地拦阻,低声说:“别挂,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就算是不说话,听着你的呼吸声,知道你在旁边也好。”
他简单的话总会出其不意地直击心灵,陈婉死咬着拇指抵御怦然的心跳。
两个人,相依相偎着,却各自营筑着各自的希翼。
如今隔着千里之遥,静寂中,却反而有种灵魂沟通的契合。
怎么言说这忽远忽近的距离?
“我,那天有点乱了方寸。总觉得我奶奶没见过你,很遗憾。如果我爷爷也……所以也没考虑多的。其实你说的对,你来了也帮不上忙,乱哄哄的我也顾及不了你。这个时候来处境会很尴尬。”
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对方一示好立时自我检讨,再一次难以判别她的拒绝是对是错。“我也有不对,我——”陈婉想说其实她也很彷徨,她也想去想站在他身边。可是他们是什么关系?如果连自身都解释不通的话,如何理直气壮地向其他人解释?
“这几天夜里没睡,一遍遍想我们的事。还有一年多你就毕业了,我看起来笃定,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你还会不会和我一起?到时候我拿什么借口继续下去?每回我妈来,你总是避开。我说带你见见父母,你也拒绝。我知道你脸皮薄,你不同意我也不敢再提。我爷爷病了,我想着也算是个机会,没想到弄巧成拙。”
见面。以什么理由见?他想当然地计划着,但是从没描述过他们的将来。他甚至没有说过……他只说喜欢她,他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这些话说出来与乞求他施舍怜悯无异,她指甲狠狠挠着桌面,将无法言述的尽数吞回去。
“猫儿,还在不在?”他困顿地问。
“在。”她惘然答。
“早点睡吧。看书别看太久。对了,你一个在家记得把门反锁上。”
挂电话时,模糊听见一声叹息。陈婉不确定是否出自幻觉,记忆里,他不是会叹气的人。
春节前秦昊回来将济城的事情处理完又匆匆回京,再见已是十五之后。明显的瘦了,下巴尖削。他死命箍实双臂,象是要把她嵌进胸膛里。陈婉心里涌出一股欢喜,单纯的只为见到他而欢喜。她忘记身处在家属区门口,紧紧回拥他,“你没有生我的气是不是?”
“怎么会?”他说着紧随着一阵巨烈的咳嗽。“我是真的走不开。”
“感冒了?”她伸手触碰他的额角。“是不是发烧?”
“没事,咳了两天了,快好了。”
她喜欢的孙燕姿在唱“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陈婉低声哼着,每次侧脸对上的都是秦昊的微笑,路灯延绵后退,光影明暗交替,投影在他脸上。他闷咳,然后问:“老是看我做什么?”
“好像很久不见了,好像好陌生。”
秦昊若有所思,“那就好,我们真能从陌生人重新开始就好了。”
她心神微动,反握住他的手,他回眼望来,舒眉展唇全是喜悦。
“爷爷好不好?”
“好,天天吼着说要吃红烧大排红烧肉,骂我们都是不孝顺的东西,合伙虐待他。”
陈婉抿嘴偷笑,秦昊将车在路边悄然停下,用力搂住她,深深地吻着。她屏住呼吸应和,他的体温、耳边的音乐、车外昏黄的街灯,悉数铭印在躁动的心里。“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他们相识到现在一幕幕在心上依次流淌过,像是在这个吻里轮回了几万年。
第二天早上陈婉帮舅妈在路口卖完早餐,拨通电话后响了很久秦昊才接起来,说话含糊不清的。陈婉放心不下,上去金盛,秦昊果然在发烧。
她推他起来去医院,他像小孩子一样扭着身子往床里躲。陈婉发毛,用尽力气扯住他胳膊往外捞,却一个趔趄被他拖进怀里。
“陪我睡会就好了,真的,昨晚上如果不是你要回家,在这陪我我绝对已经好了。”
陈婉好气又好笑,“你姓赖的是不是?发烧也赖我?”
“只要不去医院怎么都行。我已经闻了一个月消毒水味了。”他的表情很是委屈。
牛高马大的个子窝在她怀里撒娇的情景还真不多见,陈婉无奈说:“那我去给你买药。”说完腰上的手劲大了点,掐得她有点疼,听他迷糊地嘀咕着不能放她走,她细声说:“你轻点,我不走。我就去楼下买了药,马上回来。”
姜汤姜可乐退烧药轮番上阵,到了傍晚终于退了烧。陈婉打电话回家托辞说在何心眉家过夜,然后捧着粥回到他床前坐下。吃完粥一抬头间是他高烧后发亮的眼睛,她随即湮没在灼灼光芒里。
“猫儿,我们结婚好不好?”
一句话犹如洪水猛兽,陈婉呆愕地望住他,心中骇然。亟亟欲逃地站起来说:“你烧昏头了,我去给你盛碗粥来。”她冲进厨房,伫立许久才平复心底的狂澜。
夜里,他继续昏睡,她默数着他的呼吸,细听北风呼号。她看遍他脸上每一寸毛孔每一条细纹,手指在他心眼的位置轻轻打转。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能不能保证以后都不伤害我?能不能时光倒流,以陌生的面孔重新来过?
清晨他醒来,她还在酣睡。皮肤白里透着粉红,两片唇瓣象婴儿一样微微张开。他撑起半边身体看了她许久,世上没有比这更真实的幸福存在。
早上他连声咕囔说不要喝粥,陈婉被他磨得没办法,只能穿上大衣拿了钱夹准备下楼。
“去哪?”
“我去市场。”
“我也去。”
他绝口不提昨天那句话,陈婉在如释重负之后有些莫名的失望,同时又懊恼不堪。瞪他一眼,“外头雪还没化,我又不是去超市,是去上海路后面的老菜场,你也去?”那地方满地的污水和泥泞,不用想就知道说出来他绝对摇头。谁知他连声答应,真换了衣服陪她出来。
路上还有薄冰,“我还有点用处的是不是?”他乐呵呵地说,挽着她的手,托着她一边腰怕她摔倒。
老菜场里,秦昊好奇地四处张望,随着陈婉游走在一排排红绿青黄间。她蹲下挑鱼时,他伫足在她身侧,听她用济城话与人讨价还价,端详她愉悦的笑容。
吃饭时,他眼巴巴地望着她面前的酸辣海蛎子疙瘩汤,“为什么我没有?你让病人吃青菜,你吃海鲜?”
陈婉哭笑不得,“你要忌口,等你好了,五块钱三斤的海蛎子随你吃个饱。”
“我喝了一天粥,嘴巴淡出鸟毛了。”他不满,“我把鱼汤分你一半,你把酸辣汤分我一半。”
陈婉招架不住他无辜的眼神,“受不了你,拿碗来。”
他心满意足地率先开动,眼里是得逞的笑。
这一瞬如柴米夫妻居家度日般平凡、踏实,她从未想过能从他那里获得的感觉,如同空气般不经意地吸入胸腔里。他寻缝索隙地,渗透进的不止是她的生活,还有她的心。如果这是爱,为什么爱会让人畏缩怯懦?
“猫儿,知道我想生病想了多久吗?”秦昊停下筷子,“那回我们吵架,你给方老二送汤那次,我就在想,换了病了的是我该多好。”
他脸上如愿以偿的快慰是真的,“傻气。”
他笑得敞亮光明,憨憨得,她心中暖意油生,感觉得到自己心里的刺与不堪负累的那些在他憨实的笑容里柔软、淡化、消褪无形。
第 59 章
秦昊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但也格外讨厌济城湿漉漉的春天。只是有伊人巧笑倩兮地说:“春天多好啊,有马齿苋做馄饨,有香椿炒蛋,有槐花饼,还有杨花萝卜,等一年也就这两个月。”他对着那两汪春水的眼眸,除了点头唯有点头。
厨房的阳台向西,午后的阳光透过她新买的紫藤花纱帘照进来,隐约能看见阳台上她种的九层塔和指天椒。料理台上的骨瓷盘子里还剩几颗杨花萝卜,表皮沁了水,染得盘底紫汪汪的,象幅淡彩水粉画。
他倚着门边,不知是第几次兴起成家的冲动。
上午和宋书愚在楼下会所玩了几局斯诺克,心不在焉地还被宋书愚嘲笑他成了居家过日子的老爷们。他倒是想,可也要人点头答应才行啊!
他求过婚,他当时没有烧昏头,可陈婉的反应……她怕,他何尝不怕?婚姻从未被他列入个人计划里,仅仅打算玩到一定年纪需要社会认可的时候身边谁趁手就娶谁。在那之前,他压根不想背负什么责任。
可是,一切都变了。原来责任这样东西,不是主观能拒绝的。到了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原来人总要承担点什么才能走得踏实、走得稳当。
令人焦躁的是目前一切陷于僵局。他不敢再提,她故作镇定的表情下的惶然没躲过他的眼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害怕自己小心守护的一方疆土只是空中楼阁。
他和宋书愚发牢骚说:“不行就来硬的,哪天我妈来堵着我们俩了,死丫头片子不认也要认。”
宋书愚一球清杆,回头一副无奈表情,“你别又犯浑。你爸你妈的态度你没摸清,贸贸然的,不是让陈婉难堪?”
秦昊闻言不语。他妈上来金盛无数次,陈婉虽说是躲着,但是衣服什么的总是有迹可循。他妈是什么人?不闻不问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把这事放在眼里,那又如何?“他们什么态度我不操心。我活了快三十年了,唯一一次想结婚,唯一一次想和谁过一辈子。别人,我没放心上。就算我妈拦着怎么了?拿张结婚证就是9块钱的事。”
宋书愚望他半晌,失笑说:“我有时候还真服了你一根筋到底的脾气。吴乐雅你说清楚了?人家可是等了你好几年。”
“打住。她可不是等我好几年,她是等三十以前有没有比我更好的出现。我是浑,可我不傻。和她说过无数次咱俩没关系,还这样时远时近地走着,谁心里不是明镜似的?那是把对方当候补队员呢。”去年吴乐雅已经坚持要和陈婉见面,秦昊一句“那要看你嫂子愿不愿意”把她气得直咬牙,今年她毕业回国,秦昊想起她眼高于顶自我自为的性子和一贯的行事风格,颇有些头疼。
宋书愚相当理解地拍拍他肩膀,“兄弟,任重道远。”
“站门口做什么?”陈婉的嗔怪把秦昊思绪拉回来,“有空不帮忙?”
秦昊走过去,帮她把洗好的碗碟收起,“我说下回菜多放点盐。”
她停下手,“今天的不合你口味?”
“不是,是别做的太好了。那两个吃货,吃上瘾了见天往我们家钻可不是个事。”
陈婉莞尔一笑,“宋老师帮了我多少忙?何心眉又是我最要好的,我也没别的可以谢他们,偶尔做几个菜有什么?”
“那不相干。累着你不说,还不长眼色。刚才不是我开赶,估摸他们现在还在外头吆喝着要吃要喝,把我当伙计使唤。”
“那天天光我们两个腻着你也不嫌烦?”
“烦什么?说起来我们今天还没腻过。”秦昊说着就动起手来,抱了她上料理台上坐好了,立时以唇相就,挑拨开她唇瓣,含弄吮吸,直到她呜呜喘着气低哼时才放过她。
“别闹了,大白天的。”陈婉拨开胸前的爪子,白他一眼。顾盼间星眸流光,秦昊一时无以自制,凑着她耳心问说:“就在这试试好不好?”
“疯了你。”陈婉面红耳赤地挣扎着要下地,却被他拦腰抱了个满怀。
“行,不答应这个,答应别的。”他拨开她头发托起她的脸,郑重其事地说:“约个时间带我去你家见见你舅舅?”
陈婉刹那僵住。
“三个选择,先见你舅舅;或者先见我父母;或者谁也不见,我们直接去民政局。”
陈婉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如果我挑第四个呢?”
他嘴角微扬,忽然在她鼻尖上轻啄一口,“看样子有进步,上回说我烧糊涂了,这次还行,没生气。你不嫌我烦,我就每天问一次,问到你点头为止。”
他嘴上说笑,眼神却无比正经。陈婉望进他眼底,心头微颤。“你知道,那代表什么?”
两个人对对方的喜欢到了一定程度会不会就是这样,想用一种方式将幸福延续到永远?她没说过喜欢他,可他现在已经能令她笑进眼底笑进心里,是不是就代表喜欢?“知道。”
陈婉指尖在他肩膀上划弄着,沉默良久。“等我毕业了再说好不好?”
秦昊凝视她数秒,然后咧开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行。不过要盖个章才算数。”话音一止便低下头噙住她双唇。“猫儿,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不?”
“别这样叫,”他的热气呼呼地搔弄她耳侧,她一阵酸麻,“何心眉说肉麻。”
“别理她,这叫情趣,她懂个屁。”说着贴紧了她,粘吻成一团。
她招架不住探进上衣里的魔掌,小腿凭空踢打着,嘴里咿唔有声。直到两人紧密相触时才恢复了一线理智,“出去,你没带那个。”她越挣扎包裹得他越深入,饱胀的感觉无遮挡地紧贴着她的柔软,每动一分便一阵震颤。
“这时候叫我出来不如杀了我。安全期,我算过的。”他掌下细细的揉捏抚慰,情动不可抑,“我最后放外面。”说着抽口冷气,“别动了,夹断了你以后用什么?”她仰空扬着两条粉腿,嘟着被他吸啜得殷红的嘴唇。听她发恼地说他坏,表情苦乐难辨,可爱到了极处,他再是忍耐不住,堵住她的嘴巴,猛力大肆侵伐起来。
“混蛋。”陈婉抬头见何心眉一脸的不解,这才意识到自己痛骂出声。抚着发热发烫的脸掩饰说:“好冷。像是感冒了。”
何心眉最近迷上了一个女性论坛,天天在里面扮演知音姐姐为人指点迷津,以糊弄人为乐。听见陈婉说冷,只是顺手把窗子关了,眼睛又回到电脑前。
“十一真不跟我们去?”宁小雅瞪完天花板,翻身问陈婉说。
“不去了,我在家看书。”宁小雅她们参加的社团组织国庆去登山,陈婉也不是没兴趣,只是事先约好了秦昊。想到那个人,她心里烦躁。这半年他越发肆无忌惮,家里几乎所有地方都是他们战斗的疆土。昨天晚上在浴缸里他收不住火,结果半夜两个人吵完架一起出去找药店。陈婉越想越觉得他是故意的,越想越是恨不能咬他一口。想问问是不是男人都这么混账,周围仅只宁小雅一个咨询对象。她瞥一眼宁小雅阴郁的脸色,话到嘴边又作罢。
“还看什么书?马上就实习了。”宁小雅闷声说,“你不用担心,秦大少估计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担心的是我们。”
宁小雅的话不无酸意,陈婉倒没往心上放。小雅男友家在省外,如果最后不能在一个城市工作,异地恋的未来惨淡。将临毕业,小雅备受煎熬。“你别担心,实在找不到我们开饭馆,我掌勺,你掌柜,赵国治跑堂,何心眉站门口挺胸招客。”
这是她们经常说的笑话,宁小雅转忧为乐,哧哧直笑。何心眉啐说:“胆子生毛敢拿我开涮?陈婉你和秦大少在一起学坏了,他天天在家教你练银剑是不是?”
陈婉想起昨天晚上的绮靡,脸一红,“不搭理你们,我继续看书。”
国庆假期,秦昊却爽约。陈婉敏锐地感觉到他言辞闪躲,只是淡淡应了声“随你”就挂了电话。他紧接着又拨过来问:“是不是不高兴了?”
“你说呢?”陈婉顾忌厅里的舅舅,走进自己房间才说。不知何时起两人已经亲密到这程度?仅凭声波,已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被欺骗的感觉、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试探着交出一颗心时被背叛的感觉,层层裹挟而来,呼吸几欲凝滞。
“我不是故意骗你,我,”他着急,“吴乐雅来了,他们博物馆和省博物馆国庆办联展,你别误会,我不是要陪她,是有些事要处理。”
陈婉想了一下才记起那个妹妹,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在英国读名校学艺术的美女。强克制住无由的惊慌,低声问:“既然是妹妹,你直说好了。躲躲闪闪的我还以为怎么了。”
秦昊当即语塞。沉默由电话那头反馈过来,陈婉一颗心缓缓跌进谷底。
“没什么特别的,我就是担心你误会。”
“怎么会?”陈婉强笑,“那你多陪陪她。我趁有空在家看书,12月六级考试呢。”
“真不生气?”他犹自有些不放心。
“不生气。”陈婉勉强挂着笑容。走出房间,舅舅问:“是同学?”她点头的刹那,笑容几乎碎裂开来。
第 60 章
夜里下起雨,陈婉偷偷潜进厨房。
洗手准备干活时才发现一双手抖个不停,坚持着把和好的面和调好的馅拿出来,坐下的时候两条腿是软的。
她不知坐了多久。
“尊敬的省委省政府省纪检委……”
脑中闪过爸爸的声音,整个人似筛糠般再次战栗起来。数年来在心底盘旋不去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在这个让她尚算安定完满的世界几乎崩塌的答案前,蒋小薇、吴乐雅、秦昊的真实内心、她的妒意与自伤……不值一提。
晚上为了平复焦躁的心绪,她翻开母亲的日记本细细品味父母的隽永深情。这两年多来,生活被学业和秦昊占据着,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细读妈妈的日记。不时低念出声,不时会心一笑。日记到他们婚前止,大概是因为婚后的忙碌中断了日记的习惯,但从头到尾读下来像是经历了一遍他们的青春。
掩卷后仍然睡不着,不经意地拿起又翻了翻,对着台灯陈婉赫然发现背面的几张凸凹不平,迎着光明显地有刻划的痕迹。她用指尖摩挲,辨不出具体字迹。灵光一现,找了支铅笔,斜斜地涂抹上去,白纸渐渐变成铅色,父亲的笔迹慢慢呈现出来。
“尊敬的省委省政府省纪检委,尊敬的各级领导:本人以党性与生命庄严起誓,以下陈述全部属实……”
脸上冰凉,她手背抹了抹才知道全是泪。
我爸爸不是坏人。她发狂般极欲打开窗户对着全世界嘶吼宣告,越是抵抗这种冲动身体颤抖越甚。终于知道了答案,如果不是爸爸孤注一掷前的遗言,恐怕在岁月流逝里她也会渐渐相信假象。原来爸爸不是不爱她,他在两难的境地虽然选择了要对自己的错误负责,可是仍然想到要保护她,知道她年纪小,承受不起残酷的现实,所以把一切隐藏起来,静待她长大后发现。原来他不是一句话没有留,他说:“对不起,我的小宝贝。在最后,只能向你道歉向你母亲忏悔。”
爸爸,爸爸……
她拿什么为父亲正名?她该怎么做?谁告诉她,她该怎么做?
灯光昏暗,锅盏安详,任窗外萧索的风卷进残雨,她坐在狭小的角落开始动手压包子皮,揽馅,将顶端旋成花摆好在小蒸笼里。周而复始地重复着,以一种沉默的力量对抗频临崩溃的绝望。一笼两笼……层层往上。
舅舅进来时,看见两排高高的蒸笼很是有些惊愕。“几点起来的?一晚上没睡?”
“舅……”她开口时突然哽咽,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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