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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啸西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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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女孩的爹爹听到喊声,应到:“阿之,雪儿,你们又怎么啦?我哪里有闲心给你二人断讼官司?”但“官司”二字说完,便也愣住了。他站在厅堂口,怔了一会儿,三步两步奔到那男孩身前,一把将那男孩拉回来,望着那满身血污的汉子,吃惊道:“你……你是谁?”
这女孩的爹爹叫梅落,这年正满五十岁,祖上本是秦州有名的乡绅。他从小生性豪爽,喜好结交朋友,又不善经营田庄营生,一份偌大家业到了他手上,日渐衰败,他却照旧不理会。唐玄宗开元二十二年正月,正在川中游历的梅落估计妻子将要分娩,便觅日返乡。不料还未到家,就听说家乡地震,梅落忧心如焚,急急还乡。到了家中,才知妻子及长子都已被塌房压死,邻人莫道安闻声寻救时,只从其妻怀中抱出一个刚满月的女婴。梅落典了田地,将妻子重新安葬了,无以为计,只好暂住邻人莫道安家。莫道安之妻也在这一难中丧命,惟有一子名叫之扬,刚刚两岁。
谁知未过两个月,莫道安一病不起,竟也离开人世。梅落怕东家催收地租,官府逼交赋粮,从此挑了两个孩子乞讨为生。如是者忽忽七八年,莫家遗孤莫之扬已经十岁,梅落小女梅雪儿也已八岁。梅落思忖如此不是长久之计,便寻思择地长住。这日来到西湖宝石山下,见其地民风淳朴,物产丰饶,便带着两个孩子,在山脚下一处僻静地段搭了竹棚,今年搭舍,明年添屋,三四年之后,才勉强像个家样。此时梅落已年岁不小,加上不喜庄稼活,便学了一手编织竹篓篾箕的手艺为生。此后,做活换口粮之余,就教授两个孩子学学《诗经》、念念《论语》,从未想过如何打发岁月,日子却也一天天过去。莫之扬与梅雪儿虽不同姓,却情同兄妹。莫之扬颇有乃父之风,自小憨中见智,舍小顾大;梅雪儿却生性顽皮,聪慧伶俐。二人争吵纠缠之由,十有八九不是兄欺妹,倒是妹欺兄,梅落不得已只好时常给二人断讼“官司”。
且说梅落见院中猛然闯进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心中之惊,实不亚于两个孩子。强定下心神,把两个孩子拉到一边,问道:“你……你是谁?怎的到了这里?”
那汉子浑身浴血,身上衣衫已不辨原色,见有大人出来,双手叩地欠身道:“在下……在下武威人陆通,有事来到杭州,不料昨日在西湖遇上强人,请兄台救……”梅落吁了一口气,扶他到床上躺下,查看一番,道:“不得了,我去找个郎中来,若不及时治疗,恐怕极是危险。”
陆通松了一口气,摇头道:“恩人不必费神了。我这伤就是神仙下凡,也难救得。”用力吸了一口气,道:“恩人,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梅落本就是一个热心肠的汉子,想也不想便道:“客人所命何事?”
陆通欠起身来,从胁下抽出一个乌铁盒,摸了又摸,叹一口气道:“师父啊师父,弟子无能,却是尽了全力,你可不要怪我。”闭上双目,好一会儿没有言语。他每呼吸一下,腮上的血洞就冒出一个血泡,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也不断渗血,莫之扬、梅雪儿毕竟还是孩子,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陆通叹息一会儿,睁开眼睛,道:“恩人,这个铁盒干系重大,它本是我广素派镇门之宝。在下想请恩人把它交给我师父倪云成……恩人见了他老人家,就说我……我是给三圣教害死的……”
陆通说完这句话,侧耳听了一会儿,沉声道:“不好,那些人定是看见我的血迹,跟着追来了!”目光闪动,显得极为害怕,身子一翻,已从床上跌于地下,跪倒道:“恩人,你快将这铁盒寻一个隐秘之处藏起来,千万不能让那些人得了去!”梅落双手将铁盒接过,只觉一沉,却无暇细想,抱着铁盒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自语道:“藏到哪里去?藏到哪里去?”
莫之扬上前一步,道:“梅伯伯,房后坡子沟有个石洞,谁都不知道,藏在那里如何?”梅落一拍脑门,道:“不错不错,阿之,你快将客人的东西藏在那里。”莫之扬答应一声,接过那个铁盒,却被那铁盒一压,险些摔倒。陆通望着他,道:“小兄弟,你须得仔细把这个埋好了,做好标识,以便我师父随你来取回。”莫之扬又答应一声,回头看了陆通一眼,只觉得陆通的眼神十分奇怪,似是有一丝狠毒,又有一丝怜悯,更有一丝不安。莫之扬心中“格登”一下,只听陆通又道:“小兄弟,我师父叫倪云成,是广素派掌门,家住西凉永靖,你记住了么?”莫之扬默默一想,点头道:“记住了。”陆通道:“好一个小哥,你将这铁盒埋了,就去找我师父,我师父一定会赏给你好多宝贝。”莫之扬出了屋,径向屋后坡子沟跑去。梅雪儿本想与他同去,却怕客人加害爹爹,又从院门跑回屋,与梅落坐在一起。
莫之扬进了坡子沟,径直钻入一块大石后面,掀开一些断枝枯草,大石后便显出一个小小的洞口。莫之扬张望两眼,见没人跟来,便将铁盒抛入洞内,随即爬了进去。搬了几块薄石板压好了,拍拍手上的泥土,爬出来将洞口封死。快要到家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惨呼,正是从自家发出。莫之扬一惊,急忙向前跑。却听家中院落里砰砰啪啪,似是正有人剧斗,但数声响过,便停下了。跟着一个男子的声音道:“陆二爷,怎么,你非要见识见识本教的手段么?”这人说话阴阳怪气,每说一两个字,就夹着陆通的一声哀叫。莫之扬暗道:“原来姓陆的说的那些人到了。”他忽然感到很害怕,放慢脚步,小心走出树林,向家中的院落看去。
他所处之地正是上方,院中的情景尽收眼底。但见院中一人骑着一匹白马,手里还牵着五六匹马,穿着一件儒生常穿的散袍,却梳了一个道士的发髻,戴了一顶道冠。仔细看时,他的散袍也与别人的不尽一样,胸前绣着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虎头图案。
莫之扬正看得惊奇,忽见一道白影一闪,屋内飞出一个人来,大鸟般向墙外掠去。那马上的散袍道冠人嘿嘿一声冷笑,右手一晃,甩出一根长绳,正好套在那飞出的人脚上,右臂一挽,将那人拽回,扔回院中。那人跌在地上,疼得惨叫连连。莫之扬这才看清此人正是陆通。
屋门一响,又出来五个人,与先前那散袍道冠人打扮得一模一样,后面出来的两个押出一个人来,莫之扬瞧得差一点叫出声来,原来被押的不是别人,正是梅落。只见他口角渗着鲜血,衣裳也被扯破了。梅雪儿从屋中疯也似的跑出来,扑到那两人身前,哭道:“放开我爹爹,放开我爹爹!”却被一人手臂一挥,后跌出去。莫之扬紧咬住嘴唇,又见一名三缕短须之人负手在陆通身边走了一圈,一字一句道:“那玄铁匮藏在何处,你说是不说?”
陆通颈项一扭,怒道:“老子早就对你们说了,玄铁匮被盛君良那个狗贼拿走了,你们不信,老子有什么法子?”
莫之扬听陆通大声喝骂,不由得老大佩服,心道:“梅伯伯常说做人要有骨气,今日见了这客人的样子,才知道什么是骨气二字。”那道人一脚踢在陆通肋下,转头朝着梅落道:“他来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一个铁盒子?”
梅落“呸”地吐了一口鲜血,道:“我听到院门一响,这个客人便跌进来,哪里见到什么铁盒子了?”话音刚落,押他的一名年轻道人叱道:“大胆,敢如此对姜堂主说话!”左掌轻轻一晃,梅落吃痛不堪。
梅雪儿爬起来从后面悄悄冲到那青年道人身旁,忽然抱住他右臂,张口咬落。青年道人低呼一声,飞起一足,梅雪儿便似一只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飞了起来跌到婆婆槐上,头下脚上栽下来,将树下的紫色小几撞翻,香炉掉落,一炉香灰正好灌了个满脸。她爬起来时,口唇上鲜血直流,大声哭道:“爹爹,爹爹!”
莫之扬看得心疼不已,想立刻前去与那些人拼命,却听梅落高声道:“雪儿莫哭,这些贼人不讲道理,见一个便杀一个,你哭有什么用?不如你远走高飞,自己逃命去罢。”
莫之扬心中一动,暗道:“梅伯伯如此大声给雪儿说话,其实倒是说给我听的。”胸中一热,一股热气冲喉而上,霎时泪水模糊。
那青年道人见问不出什么,眼睛一转,对坐在地上的梅雪儿柔声道:“小姑娘,你咬了我,我也不恼你,你告诉我,这胖子来的时候,是不是带了一个铁盒儿啊?不说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梅雪儿紧咬嘴唇,一边摇头,一边向后挪动。那青年上前一步将她抓起,作势欲挖。梅雪儿吓得两足乱踢,忽然右手一伸,一把向他脸上抓落。青年道人未料梅雪儿如此性烈,猝不及防,脸上顿时多了四道指痕,不由恼羞成怒,喝道:“小贱人,我摔死你!”右臂一扬,猛地往地下一掼。
却见人影一闪,那三缕短须的道人已于间不容发之际伸手拉住雪儿,平平掠出丈余,移形、拉人、卸力、站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停下来时,梅落的一声惊呼才刚好发出。那道人放下雪儿,移开两步,上上下下看了她两眼,道:“婵娟堂冷堂主托我为她找几个苗儿,这小丫头虽是性烈,倒是个十足美人胚子。若是再让冷堂主调教几年,说不定能讨教主欢心也未可知。”捋捋胡须,手一挥道:“把她绑好了。”另一名黄面道人答应一声,将梅雪儿绑了装进一只口袋内,扔给骑在马上的那个道人。
陆通见有机可乘,解下脚腕上的绳索,轻轻向门外爬去。但那姜堂主仿佛脑后生了眼睛一般,回手遥遥拍出一掌,仿佛有妖法似的将陆通一掌击倒。又对梅落一掌,梅落忽然大叫一声,仰天倒了下去。那六个道人翻身上马,姜堂主从马鞍旁抽出一个尺余长的小铁筒,对准竹屋一晃,那小铁筒中“嗖嗖嗖”窜出三枚火球,落在竹屋上,顿时“劈劈啪啪”着起火来。几个人打个唿哨,扬鞭驰马而去。
莫之扬醒回神来,发一声喊,哭着冲进院门,嘶声道:“梅伯伯!梅伯伯!”触目处尽是浓烟滚滚,耳中但听呼呼轰轰、毕毕剥剥之声,哪里能看清梅伯伯在什么地方?竹瓦木屋烧了一阵,轰然倒塌,一股浓烟扑面而来,他顿觉口鼻一窒,胸口处似是被人捅了一刀。咳了几下,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本卷结束) ……
第二回
临绝境弱童悲前程 对菩萨孤女定
词曰:天也本无涯,望目极处,未始不是百姓家。可笑五体伏玉京,徒令王母笑掉牙。谁谓真?谁谓假?今秋落叶,翻作明春海棠花。争朝霞。
莫之扬再次醒来,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一时近,一时远,仿佛不在人间。他使尽全力,终于睁开眼皮,却又一下子疼得鼻子发酸,模模糊糊看见自己头上是一个淡黄色床帏,横杆上挂了个小弥勒佛,四周饰着流苏。他见自己居然躺在这么好看的一张床上,真是大大吃了一惊,咬一咬舌头,分明生疼,知道不是在做梦。
他慢慢转动着眼睛,见墙边的一张小凳上,坐着一个梳了小分髻的青裙姑娘,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那姑娘半乜着眼睛,侧耳倾听雕花内壁里面的说话声。
莫之扬忙闭上眼睛。只听一个男子声音传进耳鼓:“我的好师妹,我怎么会害你?你也知道我二十年前中了齐庄主的三支蜈蚣针,年年要吃他的解药,方不至死,迫不得已去他那里走走,又怎会真和他一条心?”
听一个妇人的声音道:“啧啧啧,口口声声齐庄主,是不是看中了他那个漂亮丫头齐芷娇?我听了都觉得肉麻得紧呢。老蛋,我问你,你救出来的这个孩子,真的知道玄铁匮的下落?”
这妇人的声音十分好听,莫之扬却着实吓了一跳,眼前一下闪过那个铁盒。不晓得是什么宝贝,竟惹这么多人动心。
却听“老蛋”嘘的一声,悄声道:“花师妹,你别这么大声……官老爷再好,毕竟是三妻四妾,不是你一个人的。我陈老蛋心里只有你一人,却***只能偷偷摸摸来会一会。你再让我白跑一趟,可就太心狠啦。”
莫之扬暗暗道:“原来救我的伯伯叫陈老蛋,这名字也真是奇怪。”偷偷看坐在凳子上的那个姑娘,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莫之扬正担心她叫人,却见她伸出一指竖在唇边,又指指眼睛,眼皮一合,睁开眼时,盯着莫之扬点点头。莫之扬明白她这是要自己继续装睡,便也点点头,合上眼皮。
却那听姓花的妇人柔声道:“傻老蛋,我怎会对你心狠?不是为了你,我怎会找个哑巴做丫环?除了你啊,我可是再没有一点秘密了。唉,当年若不是你好几年没了踪影,我又怎会嫁给罗而苏?我一生之中只有与你一起时觉得快活,你莫非不知么,偏说这些话来气我?”
花夫人说话时情意绵绵,便是莫之扬这旁听的小孩也觉得凄惋幽怨,陈老蛋听了更是心折,叹道:“唉,师妹,你老蛋哥好命苦哇。我每想到你与别人同床共枕,就仿佛被剜去了心肝一般。那罗而苏无德无能,凭什么天天搂了我的花师妹睡觉?呸,他祖上三代都是绿林里混饭吃的,到了他居然能做了官,呸呸,真***……这个……”接下来“唔唔”几声,似是被人捂了嘴。
莫之扬忍不住睁开眼睛,却见那青裙少女正捂着嘴偷笑。过了一会,花夫人道:“老蛋,你也不用这样骂他,你给他戴了个绿帽儿,他哪里就风光了?”陈老蛋哼了一声道:“妹子,不是我说,若是我真的得了玄铁匮,你敢不敢从此跟着我?”花夫人叹口气,幽幽道:“老蛋,你怎么非要这样痴?你我这样常常相会,又有什么不好?”
陈老蛋道:“那怎么会一样?这玄铁匮可是江湖至宝,人称‘北铁南金西石东玉’,江湖四宝,以这玄铁匮为首。此次合该我走运,三圣教没得上这宝贝,却让我陈老蛋……这个……大约要得到啦。妹子,莫不是老天见我这些年潦倒,特地成全咱们?”花夫人笑道:“尽说痴话。这小孩子究竟知不知道玄铁匮的下落也还未知,怎么就知道那玄铁匮一定是咱们的呢?”陈老蛋笑道;“我亲眼见陆通抱着玄铁匮进了这小孩家,又亲眼见三圣教的人没找到宝贝,杀了陆通走了,这小孩若是不知道玄铁匮的下落,我还能叫陈老蛋?”
花夫人“咯咯”笑道:“好好,你是陈老蛋!老蛋蛋,心肝肝……”接下来声音吱吱唔唔,一时高,一时低,十分奇怪。莫之扬不知是如何一回事,看看那青裙少女,却见她满面通红,见自己睁开眼来,双目一瞪,又把食指竖在唇边,不过,这次有些凶恶,连两只小小的虎牙都龇了出来。
莫之扬自知理亏,慌忙闭上眼睛。却听“咣咣”一阵锣响,屋外远远有人高声道:“老爷回府啦,恭迎老爷!”
却在同时,雕花内壁中花夫人惊呼道:“明明说是查巡河道要十几日才回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别穿了,到地窖中穿也是一样。”陈老蛋又低骂了一句,又听花夫人自语道:“啊呀不好!”猛地拉开内室门,旋风般走到外室来。
莫之扬不敢动弹,花夫人到了床前。莫之扬吃了一惊,睁开双目,只见面前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女子,衣着华丽,面容姣好,双目却尽是慌张之色。花夫人道:“你早已醒来了?”莫之扬摇摇头,花夫人不等他言语,提着他走进内室,拉开床幔,在床脚上一扭,“咯”的一声,床下地板上顿时翻开一块木板,露出一个二尺见方的洞口。里面陈老蛋道:“怎的了,花师妹?”花夫人道:“接了!”将莫之扬塞进洞口,木板一翻,莫之扬顿觉四周一下子黑了下来。只听到外头一个男子声音道:“夫人,我回来啦!”
一人将莫之扬嘴巴捂紧,拦腰抱住,放在地上,轻声道:“嘘,小孩儿,不要出声。”莫之扬本心中害怕,此时为不引起陈老蛋疑心,答道:“这是哪儿?我死了么?这是不是阴曹地府?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陈老蛋轻声道:“你被烟火熏倒了,是伯伯将你背出来。咱们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声,好些坏人正在找我们,让他们发觉可就没命啦。”
头顶上屋门一响,蹬蹬蹬走进一个人来。花夫人连声道:“唉呀,老爷,你怎的回来啦?可让我高兴死啦。哑娟,还不快去给老爷倒茶来!”莫之扬暗道:“原来方才那位姐姐叫哑娟。”不知怎的,觉得这间屋子里处处透着邪门,不由得轻轻发起抖来。
忽然听上面“咚”的一下茶杯落桌,那罗老爷道:“花妹子,你的床上怎么会有一只男人麻袜?”花夫人低低呼了一声,旋即笑道:“老爷,我这十几年跟着你尽是享福了,连针线活也不会做了。这不,我让哑娟去找老妈子们要了个袜样,想照着给你做一双。”那罗老爷似是不信,道:“你当姑娘时会几招拳脚我倒是知道,几时听说你会女红了?哑娟,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接着听到一个女子嘶嘶哦哦之声。莫之扬这才知那哑娟是个哑巴,心道:“花夫人背着老爷做坏事,难怪她要找个哑巴当丫环。”他过去只知道富人家的丫环都很神气,今日才知丫环也是不幸之人。
花夫人咯咯笑道:“老爷这是怎的了?哑娟不过来了三四个月,又不会说话,你不要吓着她。”那罗老爷道:“你怎么偏偏找个哑巴做丫头?是不是哑巴很方便哪?”口气中已有些责问的味道。花夫人听了似是很来气,回敬道:“方便什么?什么方便?老爷,哑娟是三四个月前在咱家门口饿昏了的一个讨饭的,你不知道么?不是我一心向佛,常做善事,你能有那么好的福气连连升迁?”罗老爷似是自知理亏,叹口气道:“花妹子,谁让你早年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呢?牡丹扎着根,那些蝴蝶蜜蜂什么的可是长着翅膀呢,我……当今圣上不知听了哪个混帐王八蛋的谗言,居然派遣御史查访外官。明日我要走,现下你给我饯个行如何?”接着听花夫人“哎呀”一声,娇笑道:“你呀,方才吓掉了魂,现在又急丢了神,让哑娟看见,有多不好?”罗老爷道:“哑娟,你先出去,不叫你不要进来,听到了么?”
莫之扬在地窖中听得清清楚楚,虽不完全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也懂了个大概。却觉得陈老蛋抖得更加厉害,正自奇怪,忽听花夫人怒道:“哑娟,让你出去,你到床下做什么?快些出去!”“叭”的一声,听来像是打了哑娟一巴掌。却在同时,莫之扬头上“咯”的一声,那块翻板顿时翻开,亮光照进了地窖之中。
莫之扬心中一惊,却听同时有三个人一齐发出一声惊呼。两声来自地窖之上,那是花夫人与罗老爷的;一声来自耳边,那是陈老蛋的。却听罗老爷霹雳般的声音在地窖口上炸响:“是哪个王八蛋?快给老子滚上来!”
莫之扬忽觉肋下一紧,陈老蛋将他双手一提送出地窖。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见一个满面凶煞的黑脸大汉扬掌拍到。莫之扬但觉胸口一闷,左肋响了两声,平平对着一张小桌飞去,右臂“咔嚓”响了一声,痛入心肺。罗而苏“咦”了一声,花夫人叫道:“小心!”罗而苏一惊,听到脑后有兵刃破风之声,慌忙一斜身迈开一步,但还是慢了点,颈后“崇骨”穴一痛,已挨了陈老蛋一记达摩杖。罗而苏暴喝一声,霍然转身一掌向陈老蛋前心拍出。自陈老蛋一从地窖出来,“官老爷”与“心肝肝”仇人相见,不用问便都知大概,由是以快打快,性命相搏,不过是眨几下眼的工夫,就换了好几招。花夫人花飘香醒过神来,惊叫一声,脚下一点,右手五指搭住陈老蛋右肘,叫道:“老蛋,不要杀他!”陈老蛋一杖点不下去,回头怒道:“师妹,你帮着他么?”花飘香结道:“不是……我……”手臂一扯,将陈老蛋拉开半尺,却在同时,只听“呼”的一声,罗而苏一只手掌从陈老蛋面前晃过。罗而苏怒道:“花妹子,你居然向着这个狗贼?”左掌又向陈老蛋拍到。花飘香怔了一怔,一横心欺身插入两人中间,拦腰抱住罗而苏,回头叫道:“老蛋快走!”
陈老蛋“嘿”了一声,抄起桌子上摆的一具铜虎,砸破窗子,翻窗而出。罗而苏向前一扑,将花飘香甩在一边,一边越窗追出,一边道:“抓刺客!”前院中顿时有人高声道:“有刺客啊,抓刺客!”
花飘香呆了一呆,也越窗而出。
莫之扬吓得心口狂跳,及至一屋子人全部走光才想起疼来,不由得呻吟出声。忽听一个女子声音道:“小傻瓜,还在这里做什么?快跑啊!”从门后闪出哑娟,只见她脸上尽是幸灾乐祸之笑,走到梳妆台前,拉开一个暗屉,从中取出一个锦匣,掀了几下未掀开,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跺下,那锦匣顿时裂成数片,从中掉出一本发黄的绢书来。哑娟俯身拾起,看了一看,放入怀中,对莫之扬道:“你怎么还不走?”
莫之扬不知这哑女怎的忽然会说话了,咬牙从破桌底下爬出,疼得脸色蜡黄,汗滴滚落,滋滋吸了几口凉气,道:“我的胳膊好像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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