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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逐鹿-第3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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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夫家。

作为郑官屯的屯长,郑佛儿他其实也不是籍贯河西府县的世居百姓。只是当年在西北的‘官办屯垦学校’里,跟掌鞭师傅学着赶大车,他从一开始接触的就是河西大车,早已经习惯了。所以才会觉得河西大车最合用。郑佛儿他其实是从湖广迁移入川,再从四川迁移到西域的移民,要是再往上追溯家谱的话,他的祖籍则是山西。

郑佛儿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年从湖广西迁,在重庆府听那些西北的唱曲说书人讲道,上成都有水陆两道,走陆路便是五驿(来凤驿、双凤驿、南津驿、龙泉驿、白市驿)、四镇(安富镇、银山镇、椑木镇,石桥镇)、三街子(新街子、草街子、花街子)、七十二塘(以十五里为一塘),全程一千零八十里。

郑佛儿自己上成都的时候,过了两关(浮图关、老关),一岗(走马岗),一坳(丁家坳),四驿,三街子,五镇,九铺(石桥铺、邮亭铺、石盘铺、赤水铺、南山铺、山泉铺、大面铺、沙河铺),全程一千多里,整整走了一十五天,才到的成都,与说书人讲的路程略有些不同。

郑佛儿当年乃是被同乡蛊惑,当然他也觉得湖广迟早还得与白衣军打大仗。总归是不得安生的地方,俗话不是常说‘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嘛,便也想着移民到四川可以安居乐业,却浑然不觉同乡的蛊惑之语,其中颇有些不尽不实。

他的同乡,还把徽商私下刊刻的什么《水陆路程》、《宝货辨疑》、《商贾便览》、《士商类要》等等,举凡算帐、交税、用银、用秤、出行路程、各地气候、通信、求神保佑发财等等知识和经验都包括在内的册子,送了几本与他,又让他到四川成都投靠某个同乡的谁谁谁,寻觅个工钱高的活计干干。当时的郑佛儿因为家里父母一向信佛,他从小就跟庙里的和尚师父很是学通了一些佛经上的字,一般的文墨书算都还能凑合着,被同乡言语蛊惑的他脑袋一热,就仗着自个年青力壮,拿着同乡送的几本册子便踏上了入川之路。他原本是打算在四川寻觅一个好过活的地方安顿下来,就把父母兄弟姐妹等一干亲族都接到四川去安享太平。

只不过,等郑佛儿一路辛苦,到了成都一打听便傻了眼。因为入川的移民太多,四川执政府已经没有多余的无主田地授予后来的移民。新来的入川移民,要么便是还做佃户租地耕种,又或者舍命舍力去那等至今人迹不到的榛莽山林开上十亩二十亩荒地过日子;要么就是去商社作坊工场做工人活计,或者自家凑钱做点小本生意;再要么就是去应募投军,或者投考职官;再不就是往西域,往云南贵州,往缅地等更遥远更边远的地方迁移屯垦。

郑佛儿那年正彷徨无计进退两难的时候,恰逢西北幕府因为意欲用兵西域开疆拓土,酝酿颁布《新拓疆土授田令》,正在加紧筹备若干‘官办屯垦学校’。到处都在公开招收后备、候补的 ‘屯长’、‘保正’、‘里长’、‘甲首’,以及民壮乡兵的后备候补‘队正’、‘什长’、‘伍长’。(参见 第五十八卷 第一章)

郑佛儿得知这屯垦学校里头管吃管住不要钱,一咬牙便去‘官办屯垦学校’应征做了学生,准备学成之后做个几年候补‘衙役’,总归有机会吃上公家饭——‘屯长’、‘保正’之类,以郑佛儿当时的理解,便类似于官府的衙役,大小也算个官儿。

郑佛儿后来便随军西征,被官府分在河中直隶府地面做了一个‘屯长’,这个屯便是以他郑佛儿的姓氏冠名为‘郑官屯’,湖广的父母兄弟姐妹等亲族,也被他陆续接到了西域河中府入籍落户。

郑佛儿当年孤身闯四川,是因为他梦想过上良田千顷牛羊无数仆从如云的地主生活。现在仅他一个人在郑官屯辖地之内,就有着一个包括了数千亩田地、草场的庄园,养着马牛羊驼驴骡等各种牲畜,使唤着成百上千的奴隶,还开着一些手工作坊,可谓是心想事成。如果是在湖广地方,他郑屯长这点家业虽然算不上大地主,也足以称为一方首富。只不过西域五谷丰饶的土地、水草肥美的草场多半是官地官牧,现都是由‘总商’包租,诸如耕种牧养和纳粮交租,一般百姓是无缘染指的;象郑佛儿的庄园。现在所耕种的田地,全是开荒地,地力都有些瘠薄,一亩地麦黍收成不过一石五六斗,差一点的一石都不到,虽然说那些地有的免了起头三年税粮,有的免了五年税粮,甚至有免了十年税粮的开荒地,但郑佛儿私人庄园中能够积攒下来的粮食,到现在也不会有很多;庄园的牲畜是半圈养放牧,头几年也是鸡飞狗跳手忙脚乱。现在才算是稳定下来,有了些进项收益;归总一句话,好日子从此开了头,以后有盼头。

类似于‘郑官屯’,这种由移民和奴隶形成的‘屯’在西域已经遍地开花,其实就是兵民合一、屯垦群牧工商和驻地守御合一的准军事屯社组织,入则为民,出则为兵,官方对‘屯’的管辖眼下也是相当严密的,象屯长、保正这样效力于西北幕府的半官方底层‘屯官’,即便没有上级直属长官的征召命令,也都有义务定期到县城向所属屯务长官述职。当然‘屯官’如果实在受不了官方的管束,也可以卸任交接,另外讨个‘世袭开疆宣抚使’、‘世袭武勋招讨使’之类的‘委任状’,去那等穷荒边陲、他国地界‘驻屯’,靠一刀一枪的勇力开辟占领一块土地并归属自己所有。在宣誓效忠平虏侯并尽到其臣服贡赋、从征作战等义务的前提下,他们可以得到平虏侯赐予的正式封号、爵位、官衔等等,从而将其从奴隶商人手里买来或自己俘获的人口,在其占领地设置一处世袭采邑(民间俗称‘边屯’,官方则称为‘乡邑’、‘县邑’或‘州邑’,以便与西北幕府直接统辖的其他州县区别),较大的世袭采邑可以修建城郭要塞,小的世袭采邑可以修建‘屯镇’或者‘屯堡’等堡寨,通过战斗俘获或者出钱买来的男女奴隶人口,凡是会耕种者安排从事农耕,会放牧者安排从事圈牧放养,有技艺者则令其从事手工业等等。这些世袭采邑的奴隶采邑户,一方面要向采邑贵族交纳地租,另外还须向西北幕府交纳税课,并向平虏侯府交纳‘贡赋’;城市、屯镇中的工商税课,除了西北幕府规定交纳的少数税课之外,其他均归采邑的世袭贵族所有;这种实领或者半实领的世袭采邑,其官吏除了西北幕府所规定的一两位首领官以外,都由采邑贵族委派。世袭采邑的奴隶户口(采邑户), 一面依附其本主,一面依附西北幕府和平虏侯府。

郑佛儿现在只做到‘屯长’,却拥有自己的庄园坞堡。属于他名下的田地和草场已经让他很满足眼下的地主老财生活,自然不会再有进取世袭采邑的野心。他觉得只需要管好‘郑官屯’所辖地界,对上尽职效忠,对下尽量公平公正履职尽责就好了。

不过,这次到县城述职,他得到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从今年开始,除了那些世袭采邑贵族必须将其适龄子女送往平虏侯府做伴当扈从之外,文官幕僚、军中将士和底层屯官也可以将其适龄子女送往平虏侯府做伴当扈从。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县城的直属长官也给所有的述职屯官透露了一些,其中的‘质子’意味固然是隐约有一点,但主要还是着眼于为西北的将来作育培养新血。直属的长官还说了,送了去做伴当随扈的子侄,文才武艺都有平虏侯府的名师高人专门指导点拨,屯官们便不需要为家中子侄辈的学业操太多的心,许多开销都是由平虏侯包圆了。因此,将自家的子侄送到平虏侯府做伴当,方方面面的好处很是不少,一是这种效忠臣服于平虏侯的政治秩序将更加稳固,上对下和下对上都会比较放心;二是子侄辈的文武学业有了平虏侯府负担其中许多开销,底层屯官对后辈的教诲培养便可以节省许多精力财力,从此也便少了许多后顾之忧;三是子侄们在平虏侯眼前左右侍奉,一旦能得到平虏侯等贵人的青睐,飞黄腾达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工夫,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

反正后继有人,家业自然兴旺发达,世世不衰,这是一定不易之理,哪怕是不识字的大老粗都知道这个理,何况是这些略通文墨的屯官们呢?他们当初都在屯垦学校里,被硬逼着学晓了识数和简单算术,也会默背抄写《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又能将蒙学里头的《昔时贤文》熟背默写,怎么着也算是小半个读书人了,一些简单的官方文牍还是可以应付一气的,至于象郑佛儿这样本来就粗通文墨的,更是屯官当中的佼佼者了。

但这个事,毕竟牵扯不小,关系到家中子侄将来的前程和家族的兴旺,郑佛儿还是觉得要合家聚齐商议后再定下来比较妥当。

因此,述职完毕,郑佛儿甚至等不及的就往回赶,也亏得如今的河中府道路安靖,他又自恃己身武勇,打小就学过一些拳脚把势,在西北屯垦学校更又多学了不少枪棒武艺,等闲三五个壮汉不能近他的身,所以来回都是孤身独行,竟是赶在大晌午后的未正时辰就往回返,只是县城到屯子的路途远,再怎么赶路,也得露宿一宿才能回到郑官屯了。

郑佛儿一个人驾的大车,装满了在县城顺便采买的日用杂货,赶路也不很快。

过了关家铺,郑佛儿却遥见前头有一行人马也在赶路,心想:这些人莫是错过了宿头罢?

再走近些,他略略打量,却是一帮十几个伴当随从,护持着一家大小的样子。这些人雄壮魁梧,气宇剽悍,挟弓箭,佩刀剑,其中还有背负飞枪镖囊的,又带着一群凶猛猎犬,架了鹰隼;几个随从马后还牵着几匹马,驮满鸡兔沙狐野猪之类野味。

兴许是带着家里小孩儿出来踏青射猎,游玩耍子的大户人家。

郑佛儿想到,他见里头那家子人有两个戴着帷帽胡服着靴的妖娆妇人,衣饰虽然简单而不奢华,裁剪却见气度,女红针线也精致,衣料亦是上佳的绸缎;又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小小年纪,看那骑术却是熟练,身上也是上下锦绣,绝不可能是平常人家;那年青男子好生雄武高大,倒是娶的好浑家,而且也未见许多行李,不类远道而来的行旅客商,想必就是河中府远近地面的人家,必定是个大门第。

郑佛儿却也不在意,反正他这郑官屯的大车有巡捕营核准发给的铭牌和车旗——‘郑官屯○伍’,别人远远一看就知道他这大车的底细,倒也不会过分戒备。

等大车赶上那一家人,郑佛儿甚至还与那一家人坠在队尾的大管家搭白,一问一答地聊了几句天气阴晴、道路远近、何处投宿、田地收成的闲话,打个哈哈,拱手超车而去,却也不甚理会这路遇的一家子,却不知这家人正在后头说道一些与他这郑官屯稍微有点关联的闲篇儿,就是知道了,估计他也不会在意了。

这一家子人,确实如郑佛儿所猜想的那样,是趁着春夏之交,河中气候凉热适宜的当口出来踏青射猎,游玩耍子的。但这一家子人,身分却非同小可:那年青男子便是西北‘平虏侯’雷瑾,而两位戴帷帽的妖娆妇人,一位是绿痕,一位则是阿罗斯公主、女大公玛丽雅,而男孩则是绿痕生的儿子雷洹,女孩则是紫绡生的女儿雷湄,平虏侯的子女起名都从水旁,诸如‘泓洹浣濠瀚灏浍浒淮洪涣涵湟浚滦济渐梁洛澜沥潞泠泺澧濂泷’等等。

雷瑾微服出行踏青射猎,虽然是‘轻车简从’,这前后警跸护卫的人手却也不只郑佛儿看到的那十几个伴当随从。再者说了,雷瑾、绿痕、玛丽雅,又有哪一个不是杀人如割草的高手?

“方才那人,便是屯社的移民吧?”玛丽雅一眼瞥见雷洹欲言又止,知道小孩儿有些好奇,但又畏惧父亲雷瑾的威严而不敢随便发问,眼睛一转便故意问雷瑾,她猜雷洹想问的必定是那大车上插的车旗儿。

“郑官屯的移民,唔——那人应该是从县上述职返回的屯长或保正,他说明天就可到家,大车跑得有些慢,所去应该不是太远。”雷瑾随口答道,“那人一身骨肉魁硕壮实,目光炯炯有神,说话时敛气含劲,中气十足,似乎练过护身硬功;挥舞鞭杆时拦拿圈法娴熟,暗合六合大枪法度;一双手掌更是粗大异于常人,肌肤却光滑细腻,几乎见不到什么胼胝老茧,明显是依着铁砂掌真传药功方子苦练有成的模样;臂腕筋肉虬突,犹如钢丝绞缠,可能还兼修了少林铁掌功、铁臂功、鹰爪功之类的硬功以及少林软玄(腕)功、绵掌之类的阴手功法,成就还都不俗;呵呵,看这个样子,再加上大车上的车旗、铭牌都是‘郑官屯’标志,那人十有八九是从我西北屯垦学校出身的屯官。再听他说话口音,湖广官话中偶尔还夹带着少许山西话口音,想必他祖上也是国朝初年从山西迁移到湖广的移民,只是居然又从湖广迁移到我西域的河中府,倒是——”

雷瑾说到这便未往下再说,玛丽雅嫣然笑道:“听说国初太祖迁山西泽州、潞州无田之民,往彰德、真定、临清、归德、太康诸处闲旷之地,令自便置屯耕种,免赋役三年,户给宝钞二十锭,以备农具。”

“嗯,立村屯田可以自便,不过仍需验丁给田,冒名多占就要处罚了。”雷瑾笑说道。

绿痕这时也凑趣答话道:“迁民分屯之地,河北(注:黄河以北)州县多以‘屯’分里甲。移民村屯差不多都是叫‘某某屯’。象什么小杨官屯,张官屯,高官屯,董官屯,牛官屯,徐官屯,尚官屯,皆为某官某员奉旨督迁山西移民到此屯田建成的村屯。”

“确实如此。”

雷瑾颔首赞同,“国朝太祖皇帝干别的或者不行,移民却绝对是个中行家里手。当年太祖还在红巾军、小明王旗下的时候,就在江淮流寇那里学了不止一手的裹挟平民之术。到太祖自立为吴王,前后数年又与人先后争雄于江淮,在江淮一带来回移民,那还只是一次几千几万的移民,规模不大。等到北伐底定中原,太祖屡次移江南富民充实金陵、北平,又因各地人口凋敝,屡次下令从战乱较少人口较多的山西向外地移民,充实各地。

诸般种种,皆事出有因。

某些躲在书斋里读春秋的大人先生们,其生也晚,不识当年为政之艰难,并不理解太祖那时为啥要移民,其实原因简单得很,不过是这样最适宜巩固新朝统治罢了。

比如迁移富民充实京师、北平,一则利于集中看管并以之充实赋役,一则打断各地乡族势力的根底,天下自然太平,也就少了许多乱子。当然,太祖皇帝一直对当年打天下时,江浙富民的不恭顺耿耿于怀并深怀戒心,报复一下的意思肯定也是有的,嘿嘿。”

马踏碎步,轻驰向前。

雷瑾显然有借着当下这个话头教诲子女的意思,与玛丽雅、绿痕的对话亦是说给雷洹、雷湄兄妹听的。所以评论国朝太祖的施政大体上还算不偏不倚,不过言语之间对国朝太祖的不恭语气也是明明白白,“元末天下大乱,开国定鼎之初,各地人口流散,劳力紧缺,土地荒芜,所谓‘春燕归来无栖处,赤地千里少人烟’是也,深深威胁着新皇朝统治的稳定,国初财用极为窘迫,太祖皇帝因此下诏说‘丧乱之后,中原草莽,人民稀少,所谓‘田野辟,户口增’,此正中原之急务!’。

当时若不移民,又能怎么办呢?

国初定鼎,中原之地,河南人口是一百八十九万一千多口,河北人口是一百八十九万三千多口。而山西人口,却达四百零三万零四百五十口,等于中原人口的总和。劳力紧缺,土地荒芜,不从山西移民,又能从哪里移民?

太宗靖难之时,山东等地方不从北军的村落,北军兵马来时皆屠掠之;依附北军的村落,南军兵马到时也纵兵屠掠之;山东人口亦为之大减,因此靖难之后的移民也是势在必行。

国初定制,对北方郡县荒芜田地,召乡民无田者垦辟,每户给十五亩,另给二亩地种蔬菜,尚有余力者不限顷亩。同时皆免三年租税。

国初,移民出发之前,官府设局驻员,发给移民凭照川资;移民到了屯田地,官府则要给田、赏钞、编里甲。

一切都是为了充实劳力,增加耕地。

从窄乡移到宽乡,从人多田少的地方移到人少地旷的地方,如果不是为着充实劳力,增加赋税,从而使天下安定,统治稳定,国初太祖、太宗皇帝又何必为此多方劳神,费心费力?打天下不易,治天下又何尝容易?”

雷瑾说到这里,心里倒是与国初太祖皇帝、太宗皇帝若有戚戚焉,那些大人先生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又如何知道当家主事的千难万难?真真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西北幕府向西域,向云南,向缅地的大规模移民,西北朝野各方历来就有很大争议,异见不断,雷瑾口中某些‘躲在书斋里读春秋的大人先生们’,对西北幕府,对平虏侯的激烈攻讦从未断绝,概因大规模向外移民并不符合自古以来镇之以静的传统治道。

再比如在移民途中病死饿死一些人口,移民们自己都觉得天经地义,归之于正常,这天底下哪年不死人呢?有什么可惊诧的?但就是有不少‘大人先生’们‘惊诧’莫名,‘愤恨’不已,以此瑕疵大肆攻击西北的移民和鼓励移民之策,仿佛移民中死了一个两个人,天就要塌了,地就要陷了,国将不国了;亦有不少自诩公允公正的‘大人先生’们认为,象西北这样大规模的向西域异国屯垦移民,前所未闻,官府也好,百姓也好,都是既无准备又无经验,施政过于莽撞躁进,宜缓缓图之,最好是断然改弦易辙,方是利国利民之正道,实质仍然是反对西北的大规模移民屯垦和鼓励移民屯垦。

其实要说屯垦移民的经验和准备,在中土的朝廷和官府这方面,对移民们进行编保编甲,部勒成伍,推举父老,上命下达,启程之前发给凭照川资,尔后押送移民一天走30里、40里,走个一年两年,穿州过府,到了地方授田给牛给种子等等。另外沿途官吏兵卒如何部署接应交割,筹粮、运粮、给食,弹压骚动,各地官府的官吏差役也都有可资沿袭遵循的一定之旧例成规。比如更番宿卫,军士们长途跋涉,往返于边镇与京师之间;比如天下州县,官吏差役年年押送充军罪囚往返数千里之遥;比如宪宗年间,官方遣散安置聚集在陨阳府的数十万上百万流民,虽然千难万难,最后也都尽数就地安置下去;可以说中土朝廷官府应付这些事情,总是有许多旧例成案可以借鉴照搬。

而作为移民这一方面,中土诸省平民其实对官方的那套强制移民做法并不陌生。各土各乡的老辈子人都久经考验,经历过春荒、逃荒、逃难等人间惨事,经验丰富,知道自己家该做什么,才能不掉队、不饿死、少患病、少出意外,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百姓庶民的智慧也是无穷无尽的。

大人先生们其实也根本不在乎移民是死是活,也根本不在乎移民有没有准备、有没有经验,说白了他们就是为了打鬼借助钟馗,实质上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还是他们那个阶层的既得利益。他们的号叫,他们的攻讦,都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话说在这帝制皇权时代,农耕需要劳力,人口通常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在某些特定时候也是不那么重要的。囿于各种条件,这年头移民在迁徙途中死亡的肯定有,而且数量绝不在少;不过这时代死个把人死几个人是很正常的,人命根本不值几个钱,千万人的辛酸和血泪,几代人的痛苦或美好,经风历雨,冷眼相对,不过如此而已。

移民之政,事关一朝的兴亡存废,又哪里可能因为某些人的争议和反对就中辍停止呢?任何一个当权柄政者,都不可能听了苍蝇的几声嗡嗡,就将关乎自身存亡的大政国策撂开不理。

绿痕、玛丽雅也知道雷瑾这是借机宣泄心里的几分闷气,眼下把话说完了也就完了,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她俩个当下听着也就是了。

郑官屯里赶车的师傅,被尊称为车户,这是河西一带的习惯。

车户的地位,在移民村屯中仅次于屯长和保正,并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当车户要手脚麻利,处事果断,善待牲口,还要能吃苦,套车、赶车、修车、饲养照料牲口、医治常见的几种牲口伤病等等,都得会上那么一手两手。

郑佛儿是屯长,不过车户活计他也全都会,所以上县城向直属长官述职他也不用车户赶车,自己就一手包办了,这样不但省了人力,还能顺便从县城采买捎带一些乡下村屯不易买到的日用杂货,这比骑马要方便。

拉车的马和骡不管有没有灵性,处的日子长了,它就能从掌鞭车户的声调高低,声音大小与吆喝次数、吆喝间隔的时间,判断出向右或者向左的力度与幅度。

河西大车通常是由骟马驾辕,两匹或三匹骡马当梢子。赶车人只要看看套绳是否绷紧,就知道哪匹马或者骡子出工不出力,这时伸出鞭子在那头牲口的上空甩一朵鞭花,被警告的马或者骡子通常会赶紧把绳套绷直,否则就得挨鞭子抽了。有的牲口性子懒,看赶车人有些懈怠,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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